别人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但白黎却觉得,有钱才能走遍天下,没钱真是寸步难行。
此刻她隔着重重雨帘看向面前这个男人,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在喉结处蜿蜒坠落,那枚尖锐骨骼上下轻滚,说:“所有航线禁止离港。”
白梨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店,今天沿着夏浦岛的海岸线走了一圈,只有海洋馆那一片看着正规一些,再往里走的房子还有养鸡鸭鹅的,她定位到海洋馆附近时,终于显示出搜索结果:
【人鱼酒店。】
她眼睛一亮,拿着手机屏幕举给男人看:“这个,安全吗?救生员先生。”
男人站在渡口边指挥人撤离,此刻百忙中拔冗回答她:“自己看评论。”
白黎把伞架到脖子上卡着,结果伞沿让风一吹,往他身上撞了过去,一片水从他肩膀上淋下。
白黎:“……”
这下他大概真想把她扔进海里。
“你让我看评论的,我没手所以就……”
下一秒,脖子上卡着的伞让人拿走,在她以为会有大雨倾下时,头顶的风雨被稳稳地挡在了伞外。
他替她撑起了伞。
白黎这时候才发现他生得很高,自己只到他肩膀多一点,站在黑夜的渡头上宛若一面牢固坚硬的墙,而那把伞他只撑在她头顶,半分没有往他的身上挪。
就在这狭小安稳的天地里,她终于借着幽光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酒店评论:【别去,情趣酒店,床是水做的,还有人卖黄。】
这个评论被顶上最高,评分居然是:五星。
白黎一脸疑惑。
退出界面重新搜索,寥寥无几的结果里还有一家是正规经营的酒店,叫:【白鲸酒店】。
显示最近开张,评论数:0。
白黎这次也不敢问他,直接打了前台电话:“喂,您好,白鲸酒店吗?”
头顶的伞轻晃了下,有大颗雨珠往下坠。
“从渡口过来我们酒店还有点远,抱歉,我们没有接机服务,暂时不接受线上预订,您可以过来前台办理入住。”
白黎一瞬间抓住了希望:“那麻烦给我留一间房!”
“抱歉,我们今晚接待的住客爆满,不接受预留。”
白黎抬手抓了抓头发,“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她实在急得没办法,朝身旁的男人问道:“您有车吗,我付车费,把我送到白鲸酒店。”
她要过去抢房间!
男人把伞柄挪下,示意她接着,径直往人群中穿过,白黎拿不准他的脾气,但她现在走投无路,只能相信这位公职人员。
等她看到男人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时,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有瓦遮顶。
男人的轿车内室意外的洁净,此刻隔绝了风雨,浮动淡淡的柠檬海盐气息,她低头从包包里掏纸巾,忽然发现裙子湿了半边,白裙黏在腿上若隐若现地透光,她忙用手帕纸贴在上面吸水,转身检查身侧的裙摆时,看见放在旁边的一件白衬衫。
有点眼熟,他今天好像,给过她。
“阿嚏!”
白黎忍不住捂鼻子打了个喷嚏,眸光幽幽朝驾驶座看了眼,不知是不是有人骂她,“你今天给我的那件衣服,多少钱。”
她问。
男人握方向盘的动作一顿,五指拢了拢,骨骼“哒”地连响两声,听得人提心吊胆。
“十八。”
嗓音沉沉的,透着股不耐烦,但她人在车檐下,又不能穿着一身湿透的白裙子出去,“我一会跟车费一起,转你。”
她把衬衫拿过来时,感觉脸都热了。
车厢寂静,只有她穿衣服的窸窣声。
白黎拿出手机导航到白鲸酒店,确保他没乱开,但他要是乱来,她似乎也没办法。
在雨刮器曳下最后一声时,车身泊在了酒店大门。
白黎看见亮光的大堂,眼睛亮起,刚要跟他要收款码,就见男人已经拉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了。
好像跟她呆在一个车里有多难受似的。
“诶,野哥!”
白黎刚走进大门就听见有人朝她这边喊了声,抬眸,身旁这位高大男人说了句:“肖泉,开间房。”
叫肖泉的高瘦男人瞳孔睁大地朝白黎看了过来,她回以诚挚的需求:“要有热水。”
白黎才发现他就是今早在海洋馆里看见的前台小哥,小城镇很小,兜兜转转还是会遇到一面之缘的人。
想到这,她不由看了眼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
“成,野哥你帮她登记一下入住信息,我去查一查剩的房间,这边上都是等入住的。”
说着肖泉拿出来访登记簿递给他,然后转身去电脑那查房。
难怪这个救生员肯开车送她过来,原来跟酒店内部有关系。
人声嘈杂的大堂里,男人握着笔问她:“名字。”
“白黎,白色的白,黎明的黎。”
她两只掌心搭在高到她胸前的前台桌沿上,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非常听话的住客。
男人握笔的右手骨节凸起,像山棱一样起伏,“多大。”
“二十二。”
白黎发现他写的字跟他气质一样,锋锐带钩。
“从哪儿来的?”
“京北。”
这家酒店好像挺正规,但是不是查得有点严了。
“来夏浦是商务出差还是私人行程?”
这回他撩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旅游。”
“身份证。”
白黎掏包包时,手背忽然刮到锐物,眉心微蹙,是那座她原本要带来扔掉的象牙城堡。
忍疼把身份证从卡包里抽出,发现手背已经被刮出了一道红痕,心情没来由慌了一下。
在等他填资料的时候,白黎拿出手机给钟茜茜发了个定位,这时前台涌了不少人来排队订房,白黎让到一边,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给她录了个风雨摧城的视频。
刚要熄屏,手机震了下,钟茜茜:【靠!周牧觉看见了!】
白黎没反应过来,手机来电显示:周牧觉。
她握着持续震动的手机,在犹豫要不要接通,指尖拢了下,感觉手背被划伤的红痕隐隐作痛。
“喂,哥。”
电话那头的气息有些沉:“怎么定位还在夏浦岛?”
白黎一个人在外地,给好朋友发定位是让自己也安心些,谁知道让周牧觉看见了,“你们今天组局了吗?连茜茜也叫上了。”
她避了话题,周牧觉语气一顿,大概是知道她不想说了,淡“嗯”了声,白黎听见他声音有些沙哑。
“出来喝了两杯,还有白莹他们。”
白黎自然不会问他的女友是不是也在,保持着最后那点距离:“别让小莹喝太多。”
男人低笑了声,他的嗓音总是温润如水流击石,此刻喝了半分迷醉,就像贴着她耳边说:“行,都让哥哥喝了。”
白黎垂眸,握着手机的指尖收紧,“下次我跟她们喝,不劳您陪着了。”
就在她要挂断电话时,那头忽然落了声:“小黎。”
“白小姐。”
身后有道低磁的嗓音响起,与此同时,耳边的手机传来一句:“什么时候回家?”
“房开好了。”
白黎不确定电话那头的周牧觉是不是听见了,忙笑道:“谢谢,你们酒店的房间还挺难订哈。”
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男人始终是一副冷脸,把房卡跟她身份证一并递过来后,转身往前台后面的通道走了进去。
白黎压着心跳跟周牧觉说:“得看风球什么时候走。”
这句话她好像听谁说过。
忽然酒店大门被从外往里推开,巨大的风浪卷入,白黎忙往边上躲,抬眼却见是一对夫妻抱着个小男孩进来。
“您好,请问还有客房可以订吗,我们找了好几家酒店,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了。”
白黎听见那位年轻父亲在跟前台沟通,怀里趴着个脸红红的小男孩,是今天在海滩边看她挖沙子的小朋友。
“实在很抱歉,房间已经全部订出去了……”
“小孩吃海鲜吃坏了肚子,我们才从医院出来,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看哪里还有房源……”
此时大堂里挤满了避雨的行人和旅客,白黎阖上手机走到前台,她想到那个救生员应该在这个酒店有点人脉。
“肖先生。”
让她喊了声的肖泉抬头,笑道:“白小姐怎么还没上楼?”
“刚才那个带我来的人呢?”
“噢,你说野哥啊?他进去修水管了。”
果然是有关系。
“他叫什么名?”
这下肖泉愣住了,“不是,美女,你连他名都不知道,你就敢跟他来开房啊,操,我野哥魅力真大!”
边说着肖泉从桌上抽出一支笔,在白纸一角写了三个字:“顾明野,顾家的顾,明事理的明,玩得很野的野。”
白黎看着那个名字,就像在海岛上抓住了灯塔,“现在我跟他是朋友了,你跟他也是朋友,那我们是不是朋友?”
肖泉笑得嘴角咧上眼角:“朋友,当然是朋友!”
白黎指了指不远处排队的一家三口,“跟朋友说实话,你们酒店还有没有房间?”
肖泉脸上的笑瞬间凝住了。
等顾明野出来时,身上的黑风衣搭在了左肩上,露出一件白背心,因为被雨水淋过,此刻有些贴服地黏在肩肌和腰腹上,白黎见他边走边套上防水风衣,上前唤了他一声:“顾先生。”
顾明野浓眉一凝,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这里,继续套上衣袖,“衣服不用还了。”
这语气生怕她再黏上。
白黎见他要出门,忙跟上去,说:“我不想住这,你给我再找一家酒店吧,我加钱。”
那双套着工装裤的长腿蓦地一定,白黎见他双手扶在窄腰两侧,风衣的拉链没有拉,肺腔呼吸时的起伏透过白背心烘出了热,好像随时要发火烧她。
白黎不敢抬头,指尖紧张地抓着背包带。
“白小姐是不是觉得生活太无趣了来这里体验人生?一个女生出门在外张口闭口就是钱,是生怕别人不来抢是吗?”
白黎被他低气压的语气吓了跳,刚想反驳,却见他下颚紧绷,连带着太阳穴都爆出了青筋,仿佛立马会把她拖出去扔海里,“你别这么生气嘛,我还是很有耐心的,你不是救生员吗,还是美人鱼,”
说着,她的手在身后装作有尾巴地摆了摆,“那我们游客遇到困难也只能找您啊。”
顾明野仰头抻了抻脖颈,喉结一滚,一副准备松骨头揍人的架势,这一瞬间白黎真的后悔把房间让给小男孩一家住。
忽然,顾明野抬手推开了大门,风浪吹起她的裙摆,白黎着急地跟上:“您去哪儿啊?顾先生……”
“回家。”
男人压着火回答她最后一个问题,“你也要跟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哼,抓回窝里狠狠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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