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怕你们海洋馆也规矩多,犯了哪条禁令,我怕又要被罚读一遍游客手册。”
说完她提着包往大门外走,也不明说是不是因为那条美人鱼,但这句话他应该听懂了。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时针将过四点,而她住的酒店在夏浦岛对岸,要休息也只能等轮渡开船回去,白黎逛了圈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倒是想起那个冷酷的救生员居然是美人鱼,她就想笑。
甚至为自己方才的丢脸挣回一点面子。
“美女,买珍珠吗!我们这儿的特产,真真从蚌壳里挑出来的,不信你看!”
海洋馆大门周围有卖纪念品的小店,摆在最前头的几家是卖珍珠饰品的,此时吆喝拉客的是位中年大婶,皮肤因为常年日晒有些偏黑起皱,但笑起来却和颜悦色。
白黎挽了下长发,低头去摊位上挑拣起珍珠,珠子大小不匀称,跟她戴的品牌首饰天壤之别。
“这儿还有珍珠粉,可以当护肤品咧,我们都自己涂的,美白!”
白黎听到微微笑了下,说:“我再看看。”
“这串手链怎么样,喔哟,美女你真太适合戴珍珠了,你就像一颗白珍珠呀。”
大婶似乎有说不尽的好话,而白黎看到这串手链时却愣了下,旅游景点里的特产大多数是批发来的,而本地厂家的做工良莠不齐,但胜在质朴,她接过这串珍珠手链,问了句:“多少钱?”
“便宜的,二百九十九!”
白黎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
大婶喜笑颜开:“我给您戴上!”
那珍珠手链是用皮绳串成的,没有金属扣,和她送给周牧觉的宝石手链不同,唯一一点相像的是在每一颗白珍珠中间嵌上的蓝色水晶石。
她送给周牧觉的宝石就是蓝色的,就像夏浦岛的这片深海。
白黎记不清她到底送过他多少东西,却是记得他给自己的礼物,因为稀少所以显得珍贵么。
戴了珍珠链的左手往灰色的天空一举,拿出手机对着拍了几张照片,再用滤镜调一下背景,又是蓝天白云,果然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
带图发了条朋友圈,连文案都没有,就配了个度假的沙滩椅太阳伞表情包。
朋友圈冒出了许多条小红点提示,她匆匆划过,都是些点赞和问她怎么没有真人出镜的留言。
忽然“嘟”的一声,手机震了下,不知怎么,白黎心头恍惚一紧。
聊天框最顶上的一条,是来自周牧觉:【在哪儿?】
白黎:【夏浦岛。】
周牧觉:【怎么跑那么远,和谁去?】
白黎:【我二十四了,去哪儿和谁去还要报备吗?】
她心里有一些赌气,但那种情绪被界定在一个范围,那就是可以用兄妹来解释这种行为的边界,譬如他问她去哪儿了,问她和谁在一起,都不会越界,因为从小到大,他们的感情就是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熟稔照顾。
周牧觉:【四十二了也要报备。】
白黎心里忽然涌起漫长的酸涩,在打下那句”知道了哥”时,手机屏幕“吧嗒”一下落了滴水珠,指尖拂过,又落下一滴,紧接着淅淅沥沥的,她呆站在路边,直到卖珍珠的大婶喊了她一声:“姑娘,下雨了,进来避一避吧!”
白黎今天有些懵懵的,似被抽了精神气,又或者是出门旅行不想带脑子了,也没带伞。
老板娘给她递了杯热茶,塑料杯上浮了几片茶叶杆,她确实有些口渴,但嘴唇碰到杯沿,茶末就黏了过来,她眉头微蹙,没了喝茶的兴致。
“老板娘,你们这儿能用叫车软件吗?”
“哟,这我倒没用过,电瓶车和摩托车倒是有,不过你一个小姑娘单身出门要小心,别乱上了什么黑车黑船,还有哦,那些小旅馆也千万不要进。”
岛上住民热情,因为人流量少的缘故,遇到生人也能打开话匣子,白黎略点了点头,“你们这儿旅游设施还挺齐全。”
大婶拿过一把蒲扇摇了摇夏风,说:“建了个海洋馆,节假日有不少游客来玩,对了,你刚进去玩了没呀,咱们夏浦岛的一大特色。”
最后那四个字白黎耳熟,前台小哥也是这么推销他们的美人鱼,“嗯,看了眼。”
“这海洋馆是前两年才开始建的,费了不少钱呢,所以说年轻人不仅要出息,还要能回来建设家乡,不然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哪里知道新时代怎么发展,对了,后边还有规划在搞呢,美女住这儿的几天可以到四处转转。”
白黎感觉再待下去,大婶能跟她一直聊到天黑,“您这儿有伞卖吗?”
最后白黎花了五十块买了一把伞。
头顶的雨越砸越烈,风从伞底下钻了进来,在小小天地里往四面八方猛撞,她一手擎紧伞柄,一手压住鼓起的裙摆,凭印象往渡口走了过去。
一路经过的屋檐门窗都被风雨刮得砰砰响,白黎没料到天气骤变,按照船航时间表,六点钟才发船,但她今晚得回到对岸登陆。
“美女,坐船吗?”
离渡口没多远就有穿着黑色雨衣的船夫在那揽客,白黎抓着伞柄往他身后望,渡口停满了小渔船,天色被搅浑了一般浓稠,海面黑黢黢地暗潮翻涌,她避开这些不熟悉的船只,径直往渡口走去。
却见轮渡的登船口上锁着铁链,她看了眼腕表,已经接近发船时间,于是小心翼翼踩上搭在岸边的铁板滑坡,上面的雨水如小瀑布般往下冲着她的鞋面,她却顾不得其他,左手抓着船头铁链往里探:“请问去对岸汀兰渡口吗?”
没人应会。
此时渡口聚了不少人,伞面压着伞面,雨水珠滴进脖颈,凉得她打了个寒颤,白黎看见有人上了小渔船。
她借着渔灯往船里看,身子不自觉前倾,突然轮渡被渔船一撞,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侧边晃了过去——
倏忽间胳膊被一股力道钳住,像是掐在她心脏动脉处,令她喘不过气,头顶落来沉闷的一句:“要找船到渡头等。”
脚尖咫尺外是万丈深渊的海,她指尖后怕地握紧伞柄,缚在胳膊上的力道松离,白黎低着头眼睛不眨地盯着路,慢慢挪回岸边。
再抬头去寻刚才那道及时雨,却只见被黑色风衣包裹住的高大后背,那道声音朝人喊:“全部禁停出海,阿贵叔,你给我上来,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别仗着自己那点出海经验拿命赌!”
渡口熙熙攘攘都是人和雨,头顶的伞忽然被压到一边,雨水灌进了头发,黏在脸颊上,而她根本无暇整理,手臂穿过人群抓住了那件黑色风衣的一角,然后,扯了扯。
男人侧头,一双夜色下淋着雨水的眼睫微垂,看她。
“我想问一下,今天我来的时候轮渡时刻表上明明写着下午六点还有返航的班次,为什么说停就停,也不提前通知?”
她声音带了丝尾颤和急切。
“时刻表都是固定的。”
这个刚才被人群围拥的男人终于能理会她了:“实际会有延误和取消,小姐,在这儿,天气预报说了算。”
白黎蓦地愣了下,这时包包里的手机震动出声,她慌忙拿出一看,来电显示:【周牧觉】。
“喂,哥。”
白黎眸光微避,接通了电话。
“小黎,夏浦今晚有八号风球登陆,你现在在哪?”
白黎心头猛然被人拉着往下拽,夏浦岛那么小,离京北那么远,谁会去关心这里的天气,连她都不会去查,但周牧觉会看。
“我提前上岸回酒店了。”
那头“嗯”了声,“早点休息。”
“哥!”
白黎鬼事神差地唤了声,大概是因为这个风雨摇曳的夜晚,她很想听他的声音:“别跟我爸妈说,我跑出来了。”
“发朋友圈又屏蔽他们了?”
周牧觉总是很了解她,白黎“嗯”了声,对方挂断了电话。
再回头,身旁还站着那道高大的黑色暗影,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男人双手环胸望向海面,黑色风衣的帽檐挡在头顶,雨帘从他冷硬的脸侧滑落,她仰头对他说:“既然知道有台风,为什么还拉游客上岛?现在把人都困在岛上,你们相关部门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
他是救生员,刚才听他抓人的语气就是能管这边海域的,白黎不找他还能找谁上诉去。
男人夜色下的眸光微侧,带了点乜视人的淡漠,“往回拉的都是岛上的原住民,或者是在这订了酒店的游客,这位小姐,是要相关部门怎么考虑你?”
白黎刚才在登船口差点摔下去的画面还心有余悸地绕在心头:“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开船?”
“得看风球什么时候走。”
男人语气冷淡又敷衍,很符合相关部门的态度。
这时乌压压的一片暴雨里有人举着广告牌在喊:“有人要住宿吗!住宿!有热水大单间!”
白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大房间和泡澡浴缸,但她最怕的就是举广告牌的黑车和黑店。
就在男人往渡口走去时,白黎再一次抓住他的黑色风衣,湿稠的雨水滑进她的指缝间,“你们海洋馆,有客房吗?”
目光里男人眉棱轻压下,看她:“怎么,这回不怕规矩多,肯读游客手册了?”
雨水浇淋出一片模糊的黑夜,白黎咬了咬唇,说:“我的上选是坐船回去,不然你开个价,要多少钱才肯渡我?”
作者有话要说:听珍珠大婶的话,黎黎拒绝了黑船和黑店,然后上了一辆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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