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钟栖月本该在这间接待室,完成对秦光的个人专访。
此时此刻……
看着面前衣冠楚楚,坐姿松弛的男人,她心里忽然觉得有几分沉重。
这里不是纪氏集团。
而是其他人的公司。可纪冽危竟然能在别人的公司这样从容不迫,分分钟就掌控了旁人的领地。
“我们该从哪一步开始,摄影师小姐。”
“听闻杂志社的专访,需要有记者负责采访,其他记者负责拍摄,不过现在就只有摄影师小姐一人,看来采访内容只能暂时歇下,这边拍摄麻烦一下。”
“需要请人进来打光吗?”
钟栖月抿唇:“不需要。”
他皮肤本来就白,五官立体,不需要打光板,上镜也会很好看。
“纪先生。”钟栖月手中握着相机,认真说:“我今天是来专访秦先生的。”
纪冽危弯唇:“原来摄影师小姐也知道我姓纪啊。”
钟栖月沉默。
他敛了笑意,淡声问:“怎么不叫哥哥了?”
钟栖月说不合适,“现在是外面。”
他站起身,用桌上的遥控器关了帘子,瞬间,外面就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了。
纪冽危这个的举动,让钟栖月很慌乱:“你做什么啊,外面的人看到忽然拉上帘子,会乱猜测我们在做什么的!”
“做什么?”纪冽危把玩着手中的遥控,漫不经心说:“钟栖月,你多久没有对哥哥有这样质问的语气了。”
自从上个月回国后,她每次看到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又回到了她刚到纪家时见到他的样子。
不,严格来说,比初到纪家的恐惧更严重。
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她避之不及。
“你不记得了吗?当初你都敢咬哥哥,弄疼了你,你还会生气两天不想理我。”
纪家所有人都说钟栖月乖顺听话,也从没人看过她发脾气,可他却见过她无比鲜活生动的模样,那时候的她,笑是真的开心,生气也不会隐瞒。
而不是像现在,笑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她开不开心。
钟栖月嘴唇微白:“现在不是那个时候了,纪先生,你先把帘子拉起来好吗?”
她都能感觉到外面有点骚动,担心外面的人会闯进来,钟栖月顾不了那么多,扑上去要抢遥控。
他腿靠在桌边,轻易便搂住她的腰肢,转过身,两步便将她往墙边按。
钟栖月下意识搂抱他肩颈,紧张的声音微喘:“哥,不要这样,这里有监控。”
纪冽危将她按的位置,是一个死角,他说:“没人看到的。”
“栖月,我们的那四年,已经让我练就了一手偷.情的好手段。”
“你不要这样说,”钟栖月心里一颤,声音很小,生怕有人听到:“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哥哥。”
他的手还扶着她的腰,分明只是贴着,什么也没做,却让她觉得那片的肌肤都是滚烫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看似衣冠楚楚,外表是清冷得体的贵公子,实则内心有无比顽劣又爱折磨人的癖好。
他肯定知道她现在多么胆战心惊,故意这样做。
钟栖月还记得,之前交往的时候,有次被纪冽危看到她和男同学走的近了,后来他惩罚她,是在练舞室的换衣区,将她按在墙上欺负。
嘴里在哄她,手下的动作却半点都不怜惜。
门外是她的男同学,听她声音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时候她紧张得不行,就怕那个男同学会推开那扇门,看到他们那样衣衫不整的样子。
“好好说话,哥哥怎么不是在跟你好好说话?”
“没人比钟栖月更懂,纪冽危不好好说话的时候,说的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钟栖月脸色一变,想起曾经那些,眼眸也不自觉睁大。
“哥,我不访问秦先生了,我错了,我现在就跟同事回去好不好?”
纪冽危把她松开,“刚才栖月说秦光三番两次毁约不好,正好我也想问问你,三番两次欺骗人是不是更不好?”
“我欺骗什么了?”
“你欺骗我的还少了?”
钟栖月再度沉默。
纪冽危转身落坐,眼神指着前面的椅子:“坐吧。”
钟栖月摇头:“我该走了。”
“你不是今天完成不了访问没办法交差?”
“可是秦先生他……”
接待室的灯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处,他淡声说:“你那同事说是找了个我的熟人打关系要访问我,那熟人我不过一面之缘,但她也可以对外面说跟我关系很好。”
原来是这样啊,钟栖月也不意外,就说纪冽危才不会因为一顿饭就会给人面子。
“我们什么关系,你却在杂志社当跟我完全不认识,钟栖月,你工作遇到难题了也不晓得来找我?”
钟栖月抿了抿唇瓣,叹气说:“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出现在公众视野内,所以……”
“这时候又觉得自己了解我了。”
他嗓音淡漠,没什么起伏,却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钟栖月小声拜托他:“哥,你能不能别为难我了。”
纪冽危黑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用遥控把帘子打开,“去把你同事喊进来。”
钟栖月纠结了会,他说:“你别以为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纯粹是我今天来这边办事,空出来了半个小时。”
“……好。”
纪冽危简单接受了个专访后,便走了。
是秦光亲自送他出去的。
接待室内,刘露和陶梦梦还在复盘刚才的情况,一双星星眼惊喜道:“真没想到今天让我们捡到了这个大便宜!竟然访问到纪先生了。”
陶梦梦见钟栖月还在看相机,好奇问:“月月,你那十分钟在里面跟纪先生发生了什么啊?那帘子拉上了我们都看不见。”
钟栖月早就想好了说辞,“纪先生问我今天来这里的情况,和要访问秦先生的主要内容,他很体谅我们工作的不容易,就说正好自己有时间,就当做个好人帮我们完成任务了。”
“就这样?”
钟栖月点头,“嗯,就这样。”
刘露语气里是对纪冽危藏不住的欣赏:“纪先生真的好有涵养哦,说话得体让人觉得舒服,不仅长得好看,就连声音都好听,这半个小时的访问我恐怕能记一辈子了。”
“这真正的成功人士啊,肚量就是大,真正有能力的人才不会看不起我们普通人,不像有些人啊,还没真正站稳脚跟就看不起我们老百姓了。”
秦莎进入接待室听到这句话,火气大得很:“你们在说谁呢?我哥就是不接受你们的专访又怎样?一群low货!”
三个人都没接话,秦莎觉得被无视了,更生气,她指着钟栖月:“我衣服的事还没完!”
正好秘书进来,对秦莎附耳一句。
她听了不爽,问道:“凭什么就这么算了?我哥说的?我哥怎么舍得我受委屈啊?”
秘书答:“这是秦总交代的,说您之前在那吵闹的事被纪先生看到了,给咱们公司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秦总就让您息事宁人。”
听到衣服的事就这么算了,刘露也松了一口气。
三人拿到了纪冽危的独家专访,当然恨不得赶紧离开秦氏集团了,趁着秦莎还在生气,匆匆离开了。
结束了工作,钟栖月回了纪家。
纪家这时候也正是晚饭时间,她上楼洗手换了衣服,下楼进厨房帮忙,刚进去便听到做饭阿姨和佣人在聊天。
佣人问:“你们下午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就是三楼的主卧那,吵架的声音真大,我下午去楼上清扫楼道听到的。”
主卧,不就是纪东原和钟蕊的卧室吗?
话说到这,有个佣人看到钟栖月进了厨房,连忙闭嘴,笑着喊了声月小姐。
钟栖月点头,说自己进来帮忙端菜的。
阿姨夸她懂事,然后把一盘比较简单的菜式递给她,钟栖月出厨房时还听到佣人在小声说。
“这母女俩在纪家也是难捱,钟夫人这么多年还没得到纪家的认同呢,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饭菜都盛好后,家里人也陆续下楼吃饭了。
钟蕊下楼时,虽还是如往常一样,总是优雅知性的样子,但钟栖月看出来了,她哭过。
今晚的晚饭,大多数人都没到齐。
纪老爷子失落地说:“冽危这孩子啊,总说好听的话哄爷爷,今晚又没回来陪爷爷吃饭了。”
纪灌云不满说:“爷爷,我也是您孙子,怎么就看不到我?我还乖呢,为了纪家的开枝散叶都开始交女朋友了。”
纪老爷子笑他调皮,跟还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晚饭过后,钟蕊喊钟栖月去后院的小凉亭谈话。
夜风吹拂徐徐热气,钟栖月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睡裙,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对面,是一脸忧愁的钟蕊。
钟蕊很少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钟栖月见到她这样的时候也不多。
如果能让她这样连最基本的掩饰都做不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件事跟她的儿子纪初冬有关系。
钟栖月一直都清楚,钟蕊在纪家顶着眼色过日子,不全然是为了自己能过上富太太的生活,还为了自己的儿子。
“妈,是初冬出什么事了吗?”
钟蕊叹说:“我已经联系不到你弟弟了。”
“为什么?”钟栖月讶异。
“上一次联系还是一个月前,初冬跟我打电话说最近要忙着学业,要很少有机会跟我联系了,我也没当回事,今天打了个十几个电话,微信那边也完全不回复。询问了那边照顾初冬的人,也取得不到联系。”
“月月,妈妈是真的担心他在国外出了什么事。”
“纪叔叔呢?他没说什么吗?”
提起纪东原,钟蕊眼里的怨恨一闪而过,轻声说:“他说会尽量帮我想办法跟初冬联系到,还安抚我说孩子没事,只是忙于学业,没时间理我而已。”
“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出国两年没回,你纪叔叔纪爷爷都没有半点担心,好像……”
好像他们知道,这次出国,就不会让他回了一样。
关于纪东原为什么没让钟蕊正式成为纪夫人这件事,在纪家其实一直都有这样的流言。
钟栖月听说,当年纪冽危的兄长纪安知出车祸去世,起因是,那时候纪东原在外面包养了钟蕊,有天他夜里离开,打算去随南给钟蕊过生日,然而不巧,当天晚上也是纪安知的生日。
纪安知苦苦哀求父亲留下陪他。
纪东原本想留下,后来接到了钟蕊的电话,最终还是抛下自己的儿子。
后来,纪安知出去追父亲,发生车祸没了。
纪冽危的母亲,也是在长子车祸离世的悲痛下接受不了打击,当晚选择自尽。
因为这层原因,钟蕊始终没办法正式嫁进纪家。
直到纪初冬年岁渐长,纪老爷子不愿意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才总算松了口,把钟蕊一家接到了纪宅居住。
钟蕊忧心忡忡:“我总觉得,好像是有人设了一个大局,就不想让我们母子能在一起。”
是啊。
如果真的有人做局,那做下这些事的,会是谁呢?
钟栖月不可控制地,想到了那双清冷淡漠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