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薄嗤,眼尾却依旧拉紧,像是一道裂痕。
淡凉的轻掀了下嘴角,一声阴戾的话被硬生生吐出:“对。”
许绒音氤氲着眼珠挂在睫毛上,如同早上的露水,湿漉漉的。
见她要哭,裴颂半分反应没有。和他脸上挂着的伤痕一般冷酷无情。
周让走来,看见桃红鼻尖的许绒音。余光暼见裴颂眼底下的躁戾,凶狠的跟要吃了小女孩似的。
他知道裴颂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如此这般分明是关心。
周让不解的挠了挠头,安慰许绒音:“小妹妹,生活还很长,不要一心求死。”
李念念上前扶起许绒音,边扶边说:“音音,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不想写作业叫你出来陪陪我,所以才编造的谎言说被划伤有死亡的几率。”
听闻,裴颂淡挪了下眼眸。
右手食指上,不过五毫米的口。碘酒形成的黄和血痂色交接在一起,形成暗红色。
这种伤口在他的身上根本不算做伤,小姑娘还娇滴滴的抹眼泪。
大拇指上镶嵌着玉牙般的指甲盖,太阳光底下泛着光泽。
他不自觉多看了眼。
细细的疤痕已经泛着青涩的白印,想必已经有一段历史。
他不自觉的重新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女孩。
双麻花辫垂在肩膀上,眉头微皱,说是要哭,但半滴眼泪也没留。
左腿上的伤疤面目可憎,因为疼痛,她微微曲着膝盖,并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李念念到底是个女孩,没有托举起许绒音的力气。
许绒音站起来的身体全力软在她的身上,她支撑不住,脸色憋的火红。
千钧一发之际,许绒音感受到一双有力的手禁锢住她的手肘,顺势一拉,撑起她的全部身体。许绒音这才得以单立起一只腿,疼痛有所缓解。
抬眼,是他。
“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的。”
是关心的话,却神色不耐。
“需要吗?”
许绒音小声道。
裴颂并未看向许绒音,所以许绒音有勇气全方面打量他的侧颜。鼻梁线条清晰,显现轮廓。长睫敛下,含住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棱角。
许绒音低头看了眼握住还有余的手指,微微翘着,修长而干净。
力度没大没小,泛出一层红圈。
裴颂突然不合时宜的偏移下目光,恹恹的支离下眼皮。四目相对之间,许绒音腿部抽搐了下,幸得裴颂即使扶住。
“刚说自己都要死了,这会不需要了?”
他的神色面带嘲讽,言语不禁。
许绒音生了一声羞涩,悄出了一层红圈泛在耳下,炙烫难耐。
她不自觉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握的我有点疼。”
声音像水一般细腻。
裴颂挪了下视线,定格两秒。手指稍悬,果真松了力度。
突然抬眼看了眼神情害怕的李念念,李念念不自觉咳了咳嗓子。
“车子能借吗?”
许念念立马回复:“大佬,当然可以!”
他没了下话,对周让道:“是见过的妹妹吗?”
......
说完此话,许绒音借着裴颂的力度侧坐在自行车后椅。
刚摔到的画面历历在目,许绒音有些的发怵。
裴颂低定了下眼睑,长腿抬起:“放心,我不会让你摔倒。”
上一个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
不过裴颂说的确实为真,指腹修长的把在车把,车子如履平地。
耳边的发梢被温润的风吹的躁动,许绒音伸手去扶,却被急刹车一时乱了阵地,不由自主去抓裴颂的衣角。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一阵倦怠懒散的声音:“到了。”
抬眼看去,正是医院。
手中攥着成了一滩漩涡,许绒音慌忙放下。
裴颂帮其挂了号。
凭借着医生的包扎和科普知识梳理,许绒音的膝盖被裹成一个粽子,一瘸一拐的出了医院门。
医生面前稚嫩可笑的话语转变于爽朗的笑声,她越回想越尴尬。
裴颂单插着兜,寸步不移。
她的神色终于开始困窘,不由自主的扯出别的话题:“原来只有生锈的刀口才会有破伤风啊,那我的美工刀上可没有,那把刀我天天磨......”
“天天画画?”
他的薄唇微掀,扯出凉淡声音。
许绒音稍显顿扼,她并未想到裴颂会理她。毕竟他的表情一直是一副不耐烦,仿佛带着她来医院浪费他很多的时间。
停顿两秒,许绒音点了点头。
“沙画?”
许绒音又点。
“挺好。”
言语言简意赅,无多余的表达。许绒音又开始发愣,因为她并不清楚裴颂此话的含义。
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
自行车快要行驶到小区的时候她都在思考这个话题。
直到——
她听到一声熟悉而又惊慌失措的声音。
她闻讯抬眼,看见拎着菜篮子的母亲宋舒华。
宋舒华脸色一变,眉头一皱。
在许绒音一声妈妈中,裴颂垂下双睫,轻耷拉下硕长的腿部线条,单点着地。
自行车停住。
宋舒华匆忙的来到许绒音面前,暼见伤口上包扎的痕迹,脸色怒火藏不住。
宋舒华怒气的指着裴颂,对许绒音道:“他推你了?”
许绒音摇头:“我自己摔的。”
“真的?”
“真的!”
许绒音点了几下头,宋舒华神情虽有所好转。但疑惑的目光丝毫不减,似乎并不相信许绒音的话。
裴颂冷白的手肘倚靠在车把,借着力度下车,顺带将车撑踢下。
许绒音感到车子有所下降,但很稳当。
修长冷白的指腹藏匿于口袋,倦怠的看了眼许绒音,礼貌而又疏离的道:“把车还给你那个朋友。”
话说完,像是看不到旁边站着的宋舒华,连招呼也没打,就耷拉着眼尾走了。
宋舒华脸色不是很好。
裴颂踱了几步路,突然停住。宋舒华期盼着什么,没想到话还是对许绒音说的:“下次别叫她骑车带你了。”
......
从始至终,一句最简单的招呼都没对宋舒华打,宋舒华作为一个长辈明显挂不住彩。
她盯了好几秒他肆意张扬的背影。
随后又移开眼睛,对许绒音道:“真不是他干的?有妈在这,你别害怕他。”
“真不是!”许绒音有些着急,“还是裴颂送我去医院包扎伤口呢!”
宋舒华停顿,没了下话。
随后觉得面子过不去,依旧不满的道:“不是妈对他刻板印象,而是他有些事确实做得太过分。和你一个学校的那个中队长赵铭,还和你一起走过路的!昨天发现一个门牙被打掉了,你猜谁打的?就是那小孩。听说他爸为这事上门跟人道歉。”
“嗯。”许绒音低着头,默默地听。
“所以这种小孩不能和他玩,你从见面礼仪就可以看出,见到大人起码问一声好吧,这点礼貌都不说,音音你可不能跟他学。”宋舒华一连说几句话都不带停歇,“不过也能理解,从小就失去母亲,会养了些骄躁的脾气,但是这也不能作为肆无忌惮的理由吧?”
许绒音突然愣住,眼皮微微颤抖。
“他没有母亲?那林阿姨是谁?”
“继母呀!他爸和林阿姨是二婚的。你林阿姨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这孩子难管,无论对他多好,那脾气冲的跟火箭炮似的!供他吃,供他喝,一点不知道感恩,真像是一个白眼狼.....”
大脑如同被烟雾弥漫住,混混沌沌。许绒音好几次想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看似张扬的背影早已没了踪影,有的只是母亲还未平息的怒火,滔滔不绝。
伤口处愈来愈灼烧,如同烈火炙烤。
许绒音突然打算母亲的话语,高昂起声音:“妈,别说了,我腿疼。”
许绒音一连在床上躺了几天,还好腿上的伤并算太严重,正好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可以下地乱跑。
但疤痕并未消下,躺在女孩冷白的腿上像是一道枷锁,封印住美丽。
许绒音到底也是爱美的年纪,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最终抛却了精心准备的那条白色连衣裙,换上了一个深褐色长裤。
“妈妈,出门了!”
许绒音在门口喊道。
以往上学,都是母亲陪她地走上学。
学校的距离并不远,地走穿过一个巷道,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可这次母亲一反常态,拿出一个电话手表帮她带上,面容抱歉:“音音,爸爸公司有些忙,所以妈妈要去帮爸爸处理一些公务,可能回来时间略晚,不能按时接你。”
许绒音有些难受。
宋舒华摸了摸许绒音的脑袋,“所以叫隔壁林阿姨接你好吗?正好她家小孩一起上下学。”
那裴颂也在吗?
许绒音神色有所缓解。
宋舒华又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手表给我们发信息,可以吗?”
许绒音点了点头。
虽然她跟林阿姨不熟,但她可以去找裴颂。他自小没了母亲,应当多点别人的关爱。
林晚君已经开始敲门。
许绒音顺利交接到她的手上。
出门的一霎那,许绒音下意识扫视四周,只有那个母亲口中文质彬彬的男孩,并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问道:“阿姨,裴颂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他早走了。”
“啊?”许绒音嘀咕,“走这么早。”
林晚君拍了拍她的肩膀:“上次我听你妈妈说裴颂骑车带着你是吧。没把你带摔倒吧?”
“没有。”
“这孩子,平时没点正样。”许绒音分明从语气听出来厌恶,“野的没个型,音音你下次看见他,就绕着他走,如果他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许绒音耐着性子听完。
她觉得林晚君很多话说的不对,她觉得裴颂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
可她未曾给他解释,门就开了。
黝黑的瞳子无半点光彩,像是黑曜石。倦怠的连带着眼尾都开始懒散,生长出几分阴戾,从上到下扫了眼她,无端生出几分不耐。
指腹掐着门把的手指微微用力,向下陷出几色红润。
林晚君尴尬的笑了下:“颂颂,原来你还没有走啊!阿姨还以为你走了......”
深色的瞳孔未看向林晚君,可林晚君无端多了几层压迫,几句话下肚,没了下话。
指腹绕了下,搭在门上,用力将其关闭,径直向许绒音走来。
很浓的压迫感。
那凌厉的眼尾又浮了出来。
神色寡淡,眼色躁戾。
下一秒。
他凉淡垂目,低声哑斥:“都听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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