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上京已是莺花柳长垂丝色,红杏枝头春意闹。
御书房外,又一次被拦在外边的宋嘉荣差点儿抑制不住要把手上,端着的甜羹砸上他脑袋上的冲动,嗓音轻扬,“本宫只是进去送个甜汤,并不会打扰到陛下处理公务,难不成李总管连这个也要拦本宫不成”
“陛下还在里头与几位大人商议国事,还望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身为御前伺候第一人的李总管在听见女子软糯得,似用江南上好烟雨清露熬煮出来的一盅桂花糖芋头的清甜嗓音时,额头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要是换成宫里,哪怕是朝廷中的任意一位大人都不会令他如临大敌,唯独眼前看似娇小的宋贵妃他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若说她得宠,陛下从未在宸极宫过夜,就连她的徽号都赐“德”,偏生此“德”不是贤良淑德,才德兼备的“德”,而是暗讽她德不配位,德行败坏的“德”。
若说不得宠,当今陛下践祚多年,后宫也仅有德贵妃一人,对她做过的阴私事也多是呵斥两声,罚上几月俸禄,更不会赐她贵妃位份。
以至于李总管一直拿不定陛下心中是怎么想的,更拿不准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宋贵妃。
宋嘉荣像是听不懂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眉眼一沉,“本宫不信,除非你让本宫进去瞧瞧。”语毕,端着乌木托盘就往里闯。
“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等陛下同诸位大臣们商议好国事后,定然会见娘娘的。”李总管急得拂尘都要歪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拦还是不该拦。
心里更暗恨这种苦差事就应该留给其他人来,他一把老骨头可经不住眼前这位主儿的再三折腾。
一日往御书房跑三趟,趟趟硬闯。
偏生拦,你又真拦不住,不拦,又会落得个办事不力的下场。
眼底闪过一丝愠意的宋嘉荣嗓音高扬,“本宫只是进去送个甜汤罢了,怎地你这个奴才总要推三阻四的阻拦本宫,今早上是翰林学子,下午是内阁大臣,到了夜里是不是还得御林军新科状元轮着来,谁知道是不是你这奴才故意不让本宫进去见陛下找的拙劣借口。”
本来她的耐性就不是顶顶好,如今又一连被拦了半月之久。
即便她是个好性子的人,也早被磨得没了耐性。
他说得好听些是在和大臣们商议国事,难听一些指不定是在点评哪家送进宫里头的女子生得貌美,要么是里头藏了个女人,若不是,为何一直遮遮掩掩不给她进去。
“娘娘,使不得啊!”见她要硬闯荡,李总管急得就要伸手去拦,却先一步被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的拦住去路。
大宫女笑道:“还请李总管不要让我们家娘娘为难,娘娘只是进去送个甜汤后就出来,又不会做什么,何况娘娘一向是个知礼懂数的人,必然不会教李总管为难。”
主子是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她手底下的宫婢自然不遑多让。
否则也不会有人谣传晋国后宫里住有一只恶灵,恶灵饲养的手下更是穷凶极恶,以人为食。
旁若无人的宋嘉荣闯进殿内后,担心真的会打扰到他,没有了在外头时嚣张跋扈的趾高气扬,亦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会惊扰到他。
自从那日两人因选秀一事闹得不欢而散,或者单纯来说是她一个人发脾气后,宋嘉荣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也担心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愿理她,更不愿见自己。
心头惴惴得像捧了一窝兔子的宋嘉荣隔着一道实中有虚,光影晖落的竹帘望向正背对着她,与诸位大臣商谈如何提防三月洪涝频发的男人。
男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很常见的月白袍子穿在他身上非但不落俗套,更似月坠星湖。
那是她从情窦初开便一直追逐的神明,神明待她温柔,教她写顺珠儿,带她堆雪人,给她买雪酥团,她也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唯一待她心软的神,更期盼神明终有一日会为她停留驻足。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那般,如此强烈的想要见他,听他的声音,触碰他垂落肩膀的发丝,对他的念想一如春日烟雨连绵不绝。
哪怕她的思念快要同三月春雨连绵不绝,似一条条蜿蜒爬上心尖日夜啃咬着她的水蛇,她仍然没有选择过去打扰,而是咬着一张嫣红饱满的唇,目光贪婪又带着克制的望过去。
染着艳丽丹蔻的手指隔着虚空临摹着他修长挺拔,积石如玉的背影,眼底亦充斥着连她都没有发现的满足感,唇角上翘。
只是一眼,哪怕是隔着远远地看上一眼独属于她的神明,她便满足了。
李德福没有想到她真的敢闯进来,当即进去把她恭恭敬敬的给请出来,要知道最近陛下都在忙着处理青州水患一事,加上前段时间宋贵妃得知陛下要选秀,差点儿闹得把整个皇宫都给拆了的事情,他仍是历历在目。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宋嘉荣格外的好说话,反倒是让李总管心有不安,生怕她待会儿憋着个大的可怎么办。
可是直到他赔着笑把人送走,都仍是无事发生时,那口一直高高旋在脑门上的气才终是吐出。
等他重回殿内,忽地惊觉气氛厚重得像暴雨来临前沉闷的温度。
几个大臣见他来了,纷纷寻了由头退出去,临出去前,还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怪弄得人心慌慌。
直到大臣们都离开,立于窗边的男人伸手轻摁眉心,眼底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疲累,问:“她来过了。”
“她”指的自然是宋嘉荣。
李德福先是揣摩了一下圣心,才满脸悔恨的回,“贵妃娘娘是来了,不过来了一小会儿便走了。是奴才无能,没能拦得住贵妃娘娘,奴才恳请陛下责罚。”
竹帘落下一片光影斑驳,一如男人晦暗不明的眼底。
三月份的天尚未回暖,连落在身上的日头都不甚暖和,空于阳影半斜。
出了御书房的宋嘉荣一想到再过不久,这座只有她一个女主人的朱红高墙里会迎来其她女人,便是满心的愤怒与嫉妒,一路走来连瞧见的花草都被她祸害得只余空枝凌挂。
无论是之前的太子哥哥亦或是现在的皇帝哥哥,都必须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才对!
身边的两大宫女,青提和水桃见主子闷闷不乐,提议道,“听说近日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娘娘可要过去瞧下。”
青提性子较为活泼,一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年前娘娘不是说御花园里的风景年年岁岁都一样吗,奴婢听说陛下又令人移植了不少新的花卉苗木,其中最多的是芍药。”
牡丹是花中之王,像是上京城里由世家贵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高门贵妻,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
芍药又称为“富贵之相”,是在红尘里长出来的妩媚少女,柔媚娇俏,秾情妖娆 。
宋嘉荣一开始自认只有牡丹才配得上自己,可当那人说牡丹与自己不相配,唯有芍药相衬时,便义无反顾的喜欢上芍药,哪怕明知芍药是妾,牡丹为妻,仍痴心不改。
对她来说,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奉为圭臬。
今日花团锦簇 ,玉树琼花蔚上林的御花园一角,收到太后邀请的贵女们正凑在一起说着小话,所言话题无一是对新帝的仰慕,二则是后宫里唯一的女人
——德贵妃。
“要我说,陛下只不过因为她是府里老人才好心的给了她贵妃的位份,要知道整个上京城有谁不知道她的位份是怎么得来的,就连徽号都赐“德”不正是暗讽她德不配位,德行败坏。”发别金爵钗,腰佩翠琅的少女提到那人,眼里是明晃晃的鄙夷。
“嘘,就算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你也不能那么直白的说出来,莫非你忘了现是在宫里头。”粉色百褶裙的少女不安的扯了扯她袖口,眼神紧张得四处张望。
要知道那位宋贵妃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哪怕她多年无子,陛下身边也唯有她一个女人,是个人都能看得出她非良善之辈。
少女不屑的翻起白眼,“我怕什么,一个空有位份不得陛下宠爱,还身无外戚帮衬的贵妃又有什么好值得我怕的。等我们这批秀女进宫,怕是陛下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
或许是白天不能说人坏话,要不然怎么会在她们前脚刚说完,后脚便听到有黄门扯着嗓子高唱“贵妃娘娘驾到!”
一声“贵妃娘娘”使得原先还有说有笑的御花园如遇寒流骤冷,娇花覆上一层细碎寒冰。
刚才还叫嚣着鄙夷的刘月娥隐在人群末尾,此刻正伸长着脖子往前看去。
簇拥在前头的女子身量不高,几乎称得上有些娇小,一团朦胧光影下能窥见她鸦羽的发,一团羊脂软玉般的嫩肉。
刘月娥想到她当年不知廉耻干的事,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亏得陛下仁慈。否则换了另一个人胆敢让她如此算计,怕是早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两只手揣在腰间的刘月娥垂首鄙夷时,余光中睬见一抹织金赤红朝她走来,眉心忽地不安的往上跳了跳,眼皮又总忍不住掀开往前瞧。
身侧的粉衣少女正欲扯着她袖子叫她行礼,忽听一女子娇甜带糯的嗓音随风而来,且带着骄纵十分的呵斥。
“你什么身份,也配和本宫穿相同颜色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里的一些问题↓↓↓
1、双c,所以不要问洁与否
2、并不存在女主把男主拉下神坛,因为男主是喜欢女主的,但他却懦弱得不肯承认他会喜欢上由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也一直逃避他的喜欢。
3、女主人设目前很糟糕,愚蠢,恶毒,自私,反派角色的特征在女主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4、男主一直知道女主就是那么糟糕透顶的一个人,但他没有讨厌女主,相反讨厌教不好女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