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恋

大学时,某次宿舍夜聊。徐青染被时尔追问高中期间有没有谈过恋爱。

当时的她只用了七个字就堵住了时尔喋喋不休的嘴:“我爸妈都是老师。”

轻描淡写几个字,背后多少藏着怨怼。

当时时尔看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同情,但又有些意料之中。

毕竟整个大学期间,除了少数几个从小玩到大的男性朋友,她几乎没有和别的异性说过话。

【天山童姥】的昵称也许只是她一时兴起,随口乱编。

但“心如止水”的荷花头像,却实实在在的,是她当下心态的一个缩影。

高中期间父亲过度的守旧作风让她周围几乎就没几个异性。在他的眼里,她似乎只要和男生走得近一点就会导致“早恋”,就会导致“成绩下降”。

这样长期的控制欲外加上母亲一直以来对她寄予的厚望引发的学业压力后,她几乎失去了和异性正常交往的能力,也失去了对一个人动心的本能。

哪怕是读了大学,她也还是天然地抗拒和陌生的男性相处。

因为她不知道在面对一个主动问候的异性时,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只知道下意识地逃跑。

次数多了,她便干脆选择了摆烂。

大不了一个人过呗。

不谈恋爱又不会怎么样。

可这个时候,她的那对父母却又开始变得着急了。

他们仿佛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鼓励怂恿、甚至是拼命给她打钱,希望她能够多谈几段恋爱,多认识认识人,免得以后识人不清。

但结果肯定是枉然。

因为作为当事人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是好看的?幽默的?还是个子高的?脾气好的?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心动。

高中时期那难以忘怀的一秒,早就在父亲“心术不正”的斥责里……

消散了。

或许是父母摇摆不定的态度,又或许是徐青染来得太晚的叛逆期,这些因素叠加到一起,终于让她在二十二岁的时候,选择了爆发。

大学毕业后,她第一次选择了违背父母的意愿。既没有从事专业相关的工作,也没有深造读研,而是自作主张地,去做了收入极其不稳定的自由插画师。

袁尧曾经和她开玩笑,说她的叛逆期没搭上青春期的车,直到二十几岁后,才匆匆赶来。

但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只不过是长久积压后一次微乎其微的小爆发罢了。

毕业第一年,她过得昼夜颠倒,一遍又一遍地熬夜改稿只为了拿到甲方提供的微薄薪水。

可即便过得如此辛苦,徐青染却还是很开心。

她会攒下钱一个人出门旅游,一个人去天南地北,一个人去做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不用准备数不尽的考试,也不用为了学业放弃一直喜欢的绘画,更不用和父亲指定的人交朋友。

毕业第二年,徐青染开始有了固定的合作对象,她的收入逐渐变得稳定。

这一年,她去了更多更远的地方,努力地调整作息,努力提升自己的绘画功力。

也是这一年,她的那对严厉的父母终于松了口。

或许他们意识到了“为她好”是一种道德绑架,或许他们只是觉得她在胡闹,或许他们,终于学会了给孩子自由……

总而言之,他们选择接纳了自己这个二十二岁才步入叛逆期的女儿。

毕业第三年,徐青染攒下了一些钱。

她开始主动带父母出门旅游,给家里置办更好的家具,陪着父母去医院看病。

也是这一年,对她没有读研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的母亲突然在某天开口。

“其实不读研也没什么。”

彼时她正坐在茶几前削苹果,闻言动作并没有停顿,只是几秒后,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本以为和父母的关系就会这样慢慢缓和下去,直到袁尧带着他那个傻逼相亲软件出现在家属院的群里。

其实这两年,凭借着徐青染锲而不舍的争论,以及向父母展示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状态,她那对逐渐“成长”的父母已经是有“一点点”能接受她不谈恋爱的想法了。

可惜争来争去,争不过家属院里那么多催婚催育的叔叔阿姨。

尤其是在袁尧这个浑水精出现后。

七月中,在第十次收到了父母转发相亲软件的注册信息后,徐青染终于忍无可忍地找到了袁尧。

“你脑子是进水了吗?给我妈发相亲软件的注册信息?”

“这不创业吗?”袁尧在电话对面说得振振有词,“前段时间问了下,咱们家属院里面单身适龄的有好几个,刚好就和叔叔阿姨说了声,让你们帮忙注册一下,又不是非要你们去相亲。”

徐青染对于他的话瞠目结舌,半晌无奈扶额道:“大哥,你自己试用过软件吗?不提你这UI界面做得这么难看,你这个软件它竟然还要绑父母的联系方式,一旦有邀约就通知父母——你脑袋被门挤了吗?做出这种决定?”

想过袁尧仗着家境殷实的底子,性格多少会有些不着调,但实在没有想到一个成年人能缺心眼到这个地步。

“大部分人相亲都是为了直接结婚,自然需要先和父母联系,你那种不通知父母的叫做恋爱软件。”袁尧低声狡辩,脸皮厚得宛如城墙一般。

“而且再说了,我这软件这不才刚上线吗?以后更新还能改的。反正别管那么多,你先注册了,说不定压没人看得上你呢?”

“没人看上我最好。”徐青染对于他的激将法很是无语,不屑地冷哼一声:“到时候我就在个人介绍里面写我命硬克夫,看看哪个傻子愿意。”

那之后的半个月,或许是受了周围人的影响,父母的催促变得越发频繁。

不管谈什么东西,他们都能拐着弯地绕回到相亲这件事上。

虽然不会再像高中那样过于偏激地逼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情,但这样来来回回的唠叨对她来说还是很烦人。

迫于无奈之下,徐青染最后只能选择下载了袁尧做的那个傻逼软件。

然后转头就改了昵称和头像,当她想继续改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个人介绍时,却突然发现袁尧这人把“克夫”弄成了违禁词。

哈!

最后的最后,她只能选择给自己立了一个考公废物的标签。

最初的一个星期,她的账号上确实很是安静,甚至连一个询问的人都没有。

当然也可能是这个软件流量太少。

然后就出现了一条漏网的鱼。

还离谱地是条跃了龙门的鲤鱼。

彼时的徐青染是断然不会想到这人曾经和她表过白,她只觉得这人莫不是脑子和袁尧一样被门挤了。

而思绪回到今日,她只觉得被门挤的人可能是自己。

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的“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和“你整容了”这个如出一辙让人感到冒犯的问题,成功地让两人之间的交谈陷入了难以继续的境地。

而她接下来的话,和上面两句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冒昧的问一下,你的名字是——”

“……谢如朝。”

男人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不是很好,但语气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

可因为徐青染实在是太过紧张了,所以她总感觉眼前人说话时是在咬牙切齿。

“谢如朝啊~很好听的名字,很配你,年轻有为。”

虽然假笑练得并不是很好,但徐青染还是强逼着自己露着笑容去夸赞他。

尴尬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耳朵,她总感觉自己再笑下去就要面瘫了。

“比不上徐小姐。”

沉默了几秒后,谢如朝轻声开口,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波澜。

“虽然是工科专业,但表演能力很强。”

徐青染:“……”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上菜后两人便再无交流,草草地就用完了午餐。

从西餐厅出来,或许是出于礼貌,谢如朝主动开口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

徐青染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慌里慌张地就拒绝了他,一边摆着手一边急急忙忙地拦来一辆出租车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连再见都没说。

西餐厅门口,男人看着远处疾驰离开的出租车,不知为何陷入了常久沉思,眉头也愈发蹙紧。

半晌,身后突然传来侍者的呼唤。

原来是徐青染的帽子,她忘记拿走了。

谢如朝从那人手里接过帽子,低头瞧了几眼,突然发现帽檐上方,有一块已经有点磨损了的英文刺绣。

“again”

“再一次”

看着那个英文单词,谢如朝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就勾了起来。

所以他们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