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晨起正待梳洗,左右招呼不见了吕马童。此时项佗来报,昨晚跑了很多士兵,吕马童也逃去汉营。项羽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震怒,平静地吩咐项佗:“按昨天说的,派两千人,去袭击汉军的左翼!”
项羽心里其实压抑着巨大的伤痛,士兵纷纷逃走,连亲兵都跑了,自己真的是众叛亲离了吗?现在该怎么办?
项佗打开寨门,放出了两千士兵,回头见到虞姬站在不远处。
“我想上城看看。”虞姬淡淡道。她跟着项佗走上了寨墙,向外一望,顿时惊呆了!她眼中的垓下是怎样一副景象啊!到处是插着红旗的汉军!从近到远,铺天盖地,直到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有汉军的营垒!红色的旗帜形成了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风过处,犹如翻腾的海水。好像起一个浪,就能把像孤岛一般的楚营给淹没!
一阵喊杀声传来。楚军马队已经冲向汉军的左翼,努力地想突破它。受到这突然的一击,如同一条长蛇般的汉军阵势全活了。从中路和右翼突然出来了两路汉军的援兵,如同蛇头里吐出的两条长长的红信,直卷向楚军,将正在与左翼汉军奋战的楚军一下分割成三股,然后,汉军又形成三个小包围圈,像三只血盆大口将楚军吞在其中,大咀大嚼。眼看楚军一个个倒下来,包围圈在慢慢向里缩小。
虞姬看呆了!由于激动和恐惧,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只手握住了她出汗的手。她猛一回头,项羽不知何时也来到这里,他的目光也在盯着面前这场优雅而冷静的屠杀。
汉军的三个包围圈突然散开了,形成三条小蛇,分别游回自己的营垒。刚才厮杀的战场上,只扔下一片楚军的尸体。只有不到二百人得以逃出来,拼命地朝楚营奔来,尽管他们的后面并没有汉军在追赶。刚逃回的楚军惊魂未定地在向同伴诉说着刚才的经历:“太可怕了!”“人家就等着咱们呢!”“像这样,根本出不去!”……突然,谁都不说话了。他们看见项羽和虞姬走了过来。
楚将跪下一条腿:“大王!末将无能!”项羽对着自己的残兵败将冷静地道:“没你的事!我看明白了汉军的打法,没什么新鲜的,一字长蛇阵。首尾相关,互相呼应。韩信小子还能发明出什么新东西来?你们刚才谁说出不去了?明天,寡人亲自带你们闯一闯他的这个阵,看看它还能有什么用?我要让它变成一条死蛇!”
项羽的话给了楚军莫大鼓舞,他们始终相信霸王的实力。
项佗举臂高呼:“霸王万岁!霸王必胜!”楚军士兵们也跟着他欢呼:“霸王万岁!霸王必胜!万岁!万岁!”
一匹马在黑暗中奔跑,有人骑马正闯过阵地,驰向楚营!
正在后军的张良闻报笑了笑:“前面还有两层包围,他未必过得去。就是过去了,也不会给霸王带来什么好消息。不要追,由他去吧。这个时候,还能犯险闯进重围,足见其忠心,可惜!只有一个人。”
中军的刘邦和前军的韩信也以同样的心态放过了这个单枪匹马入城求死的人。
楚营壕沟外,这匹马伫立在黑暗中,马上人朝楚营楼上高叫:“开门!我是项庄!”守卫的楚军连忙放下吊桥!项羽见项庄只有一个人回来,并无援军,很失望,他叹了口气,不过,毕竟项庄现在还活着回来,他命人给项庄准备吃的,听他讲突围的事。
项庄和虞子期带着五千人一出去便受到了汉军拦截。冲过了两道封锁,还是被汉军包围,最后突围成功不到二百人。虞子期去给项伯送信,项庄则带着这二百人朝江东走,一路上,到处都碰上汉军,找不到可以联系的线索,也没人提供食宿……最后没办法,项庄让二百人各自分散回家,一个人又回来了。项庄急道:“哥!汉军真是多啊!您要早下决心,不然,真的是出不去了!”
“还啰嗦?走!”项羽赶项庄出去后,也不脱衣,往席上就地一歪,闭上眼睛。虞姬无声地叹口气,拿过自己的披风来,轻轻给他盖上。自己坐在他的旁边,守着他。
张良带着几个楚军俘虏爬上了高坡,从这里往下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楚营的点点篝火。张良拿出埙,交给一个俘虏:“这个,还是你吹吧。”他拿出一支箫:“我来和你。”同时他又交待其他人:“你们就按我教的词唱。反正是你们家乡的曲调。”
那士兵将埙举到嘴边,呜呜地吹起来。这是楚地的一支民间小调,在当时非常流行。有的楚军用手打着拍子,跟着唱起来:“草青兮草黄,思故园兮征路长!去国兮怀乡……”张良坐在一块石头上,用箫找准曲调,跟着参加了伴奏。
在静静的夜里,在沉寂的战场上,这楚地的歌声和着箫埙悲凉悠长的旋律突然就这么响起,随风散开。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汉营中,围在火堆旁烤火聊天的原楚军士兵听到熟悉的音乐声和歌声,都停止了谈话,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
一堆堆篝火旁,都有士兵们在跟着唱:“爹娘兮心伤,盼征人兮安康!露重兮霜凉,思故园兮天一方!……”楚歌越来越响了,随着晚风传送得很远很远。楚军士兵们惊讶地听着他们熟悉的故乡的曲调。歌声悠悠,触动着他们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何日兮还乡?聚天伦兮乐未央!”
有人垂泪,有人掩面而泣,有人听着歌声发呆,也有人喃喃地跟着在哼唱。项羽从铺上猛地坐起:“这是什么声音?楚歌吗?是什么人在唱?”他一跃而起,拿起剑就走了出去。虞姬拿起披风,跟了出去。项羽的卫士们抱着戟,倚着矛,也在听着这静夜中传来的楚歌。项羽提着剑大步走出帐篷:“谁半夜还唱歌?想扰乱军心吗?不许唱!再唱,严加治罪!”执戟郎结结巴巴:“大、大王!不是我们在唱!是、是汉营……”他指指汉军方向。
项羽与虞姬匆匆走上寨墙,现在听得很清楚,楚歌果然是从汉军的营地里传过来的!
项羽愣了,忽然一阵晕眩,身体摇晃了一下。虞姬低呼:“大王?”项羽镇定一下心神,“没事!我没事!”他又望了一眼对面的汉营,小声对虞姬道:“走吧!风凉!”
楚歌又从对面传过来:“前路兮茫茫!马踟蹰兮剑无光!故园兮在望,何犹豫兮彷徨?”项羽好像突然变得苍老了,他眼圈发黑,面色苍白,喃喃地问虞姬:“怎么会?怎么到处都是楚歌呢?虞?莫非……莫非我们楚地已全都落入了汉军之手?莫非连我们的江东子弟也都投靠了他们,跟着来讨伐寡人?”
虞姬直想哭,但忍泪劝道:“只听到楚歌,怎么就能知道楚人都背叛了您呢?别忘了,汉军里也有不少楚人啊!刘邦、韩信、陈平……不都是楚人?还有这几天跑过去的……你怎么会忘了呢?”项羽恍然:“噢!对!没错儿!可是我的心……我的心怎么会这么乱?你……先去把项庄、项佗、项非他们几个叫来吧!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虞姬点点头,朝帐门走去,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灯光从后面投射过来,只能看见项羽的剪影。他垂着头,倚几案而立,似乎在沉思。这位平日里在任何时候都神气十足、不可一世的霸王像变了个人。双肩下垂,似乎已经支撑不起自己高大的身躯,只好用两只手撑住身后的几案。那样子,着实让人心疼!虞姬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韩信站在自己的帐幕前,也在听着楚歌,张良拿着箫缓缓走过来。韩信朝他笑笑:“子房!你这一支箫,能吹散项羽的八千子弟兵吗?”“起码,他也能吹乱那位楚霸王的心神吧!我估计,他应该下决心突围了!”张良很有把握。
正在此时,从对面的楚营又陆续跑过来上千逃兵。
韩信点头微笑:“张子房的一支箫好厉害!”正说着,曹参骑马驰来:“大王有令!大开寨门,迎接前来投奔的楚军!大王已决定:凡率十人来投者,封都尉!率百人来投者,封骑司马!不必更换服装,只须更换旗帜,便视同我军!请通令全军执行!”
一批批楚军都在朝汉营跑。他们越过壕沟,跳过障碍,不顾一切地奔向那楚歌响起的地方。跑的人实在太多,成群结队,三五人一伙地朝着汉营逃。乍一看,还以为是楚军出动夜袭击汉营呢。可是又不像,因为所有跑过来的人都是赤手空拳,并没有拿着武器,倒是多数人的肩上都背着小包袱,里面装着他们多年的积蓄。
虞子期牵着马,立在楚营前的空地上,愕然望着这一切。他完全搞不懂,在他走后的这些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虞子期翻身上马,跃过了壕沟,跑进寨门大开的楚营。他又跑过一顶顶空空的营帐,跑过无人的篝火堆,跑过被抛得横七竖八的武器,直奔项羽的大帐。项羽大帐透出灯光。虞姬倚坐在帐门口,暗自垂泪。虞子期跑来:“姐!”虞姬吓一跳,猛地站起来:“子期?你、你怎么回来了?”
虞姬断定楚军被困九死一生,为给虞家留下命脉,才让虞子期随项庄突围,不想这个傻小子送完信又回来了!
项羽终于下定决心——突围!一旦要进入战斗状态,他便恢复了平日的神气,挺直身躯,雄踞于上座。项庄、项佗、项非等十来位将领也挺着身躯,端坐于他的对面,神情严峻地望着他,帐中气氛十分严肃。
项羽道:“我已决定,明天就突围出去!四更做饭,吃饱了肚子,趁天未大亮,大家各领人马,跟我突围!我在最前面开路,你们只管跟上我。若被汉军冲散,不管朝哪个方向,只要能杀出一条血路,突出去就行!突围之后,全都到阴陵会合!”众将精神一震,齐声允诺。项庄道:“不能让大王冲锋犯险!我愿充当先锋,为您开道!”项羽摇头否决。
项庄涨红了脸:“大王!是否因我上次未完成任务,您就不相信我?您放心!这次我一定将功折罪!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来!”见项庄说得真诚,项羽笑了下:“好吧!那就你在先。项佗,你在我左翼。项非,你在我右翼。”他对另外三名老将道:“你们就跟在我后面吧!只要跟上我,就不怕出不去!哼!韩信的重重包围算个什么?在我的马前,它就如烂泥朽木,不值乌骓一踏!”楚将们互相看看,全都兴奋起来。
“还有……嫂子怎么办?”项庄嗫嚅着。“虞?”项羽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叹了口气:“唉!可惜子期不在!”“子期在此!”随着这一声应答,虞子期大步走入帐来,右膝跪下:“大王!子期已奉命将信送达项左尹。左尹已前往鲁国,布置一切!特回来复命!”
项羽又惊又喜,“好!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姐姐!你要紧紧地跟着我!寸步不离!只要能保护她安全突围出去,你就是立了一件大功!若是我不幸战死沙场,你……你就带着她跑吧!无论到哪里,一定要跟她在一起!”虞子期激动地点头:“您放心!”
项羽心情大好,吩咐着:“项佗!去打开库房,把那几坛子酒都搬来!把剩下的肉全煮了!米也全煮成饭!能吃的东西,全搬出来!再叫几个从江东一直陪我打到这里的老兵来!今晚,咱们要好好饱餐一顿!把肉吃完!酒喝光!准备明天都跟我回江东去!”众将欢呼起来!他们各自开始忙碌。
虞姬跟着弟弟互诉了一番衷肠便让子期早些休息去了,她独自一人向大帐走去。刚走到帐外,便看见项佗和项非一边在忙着打开酒坛,一边说着次日突围的事。
项非道:“我刚才清点了一下,明天,能跟着霸王突围的,可能不到两千人了!”项佗点头:“人少还好呢!人越多,目标越大。你看,项庄带着几千人都突不出去,一个人反而杀回来了,子期也是。”项非有些担心:“子期的武艺,能保虞美人安全突出去吗?”
虞姬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不再往前走了,掩身帐后,静静地听着。
项佗叹口气:“怎么办呢?只有大王分心来照顾了!唉!再怎么说,这样的军事行动,带着个女人……”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项非:“哎!这种话,再别说了啊!让大王听到,肯定要动怒!”
此时,项庄走出来,大声道:“还没有打开啊?大王催了!”项佗和项非连忙一起将打开的酒坛搬进帐去。虞姬从帐后隐蔽处走出来,怔怔地站在那儿,听着帐内传出欢声笑语和喧哗。
帐中,楚将和几个老兵个个手中都拿着酒,激动地围着他们的大王,崇拜地望着他。项羽也显得很激动:“不是说,刘邦那里有肉有饭,等着款待你们吗?怎么别人都跑了,你们却没有跑?”一个楚军老兵道:“我们跟着大王,从会稽郡一直打到这儿!难道会在这样的时候,背叛大王,去求得一饱吗?”另一个人道:“大王!您放心!我们不是韩信!也不是吕马童!”
项羽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不念故人。你们这些老兵,跟我这么久,我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包括吕马童,他要是能一直跟着我,忠于我,我都想过,等定了天下,授他个爵位,封他个侯!可这小子他经不起考验,等不了!……唉!不说他了!你们能相信我,依然跟着我,让我很感动!来!咱们同尽此爵!为大人寿!”两个老兵连忙举酒跪下:“不敢不敢!为大王寿!为大王寿!”项羽两眼闪着泪花,将酒一饮而尽。两个老兵也含泪喝干。
项羽拿着空爵,眼里泪光闪动,非常伤感:“离开会稽,七年了!咱们跟着武信君,誓师东渡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又好像恍然已过了百年!……四面的楚歌,那也是楚人!跑掉的那些人,他们也是楚人!可他们是楚人的败类!真正的楚人,是你们!是依然忠于我,跟着我的将士!我要让天下人看一看,谁才是楚人的精英!什么才是楚人的骄傲!我要把你们都带出去!带回江东!我要带着你们再打回来!把刘邦的头、韩信的头都斩下来挂在高竿之上!哈哈!让那些无耻的楚人有一天跪在我的面前讨饶吧!项佗!”
项佗一怔,忙上前答应。“你清点了没有?咱们还有多少人?”“这个……还、还有……”项佗吞吞吐吐。项羽恼了,一拍桌案,“多少人,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八千子弟兵还在……”项佗不得不讲了:“大王啊!八千子弟,也所剩无几!只有……只有不到两千五百人了!”
项羽愕然,向后退了一步。项佗上前一步扶住他:“大王!就像您说的,跑了的,都是渣滓!留下的才是精英!您看!这些老兵不是还在吗?他们没有跑!你再看!项庄!虞子期!他们已经出去了,可是放心不下您,又冲了回来!有我们在,您还伤心什么呢?”项羽哈哈大笑:“谁说我伤心了!我为你们而骄傲!”他激动得声音有些嘶哑,高举起酒,“来!为你们,干!”所有的人一起举起酒爵,大家伸长脖子,咽下了这难咽的酒。
虞姬从木桶里走出来,擦干身上的水珠,披上精心挑选的衣服。她坐在铜镜前,开始精心化妆……她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镜中,装扮过的她,眉目如画,清新出尘。虞姬站了起来,披上披风,拿起那柄项羽送给她的剑,藏在披风下,走了出去。夜已很深,一走出后帐,一股寒气便迎面袭来,虞姬不由打了个寒噤。她裹紧了披风,朝几步之遥的大帐跑去。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她又听到了楚歌!这回,楚歌却自霸王的大帐中传出!而且是一片杂乱的合唱。
大帐中所有人都喝多了。大家或坐或站,或举着空杯,或拍着双手,在大声齐唱他们以前每次得胜后必唱的凯旋歌:“大江兮荡荡!征旗兮扬扬!看王师兮何可当!”
就这三句,唱完,大家又开始重复。越唱越兴奋,越唱声音越响。有的老兵拍着空了的酒坛在伴奏着。项羽手中抓着酒爵,坐在那儿听。布满血丝的一双眼低头盯着地面。慷慨激昂的歌声将他带到从前的战场——他带着楚军,破釜沉舟、大破巨鹿!他骑在马上,领着千军万马,开进函谷关!鸿门宴上,刘邦像条狗伏在自己脚前,磕头求饶!彭城大战,他以三万铁骑击溃了刘邦五十多万联军,濉水为之断流!……
他紧咬着牙关,面部的肌肉在抖动着,说不清是想笑还是想哭,忽然仰起了头,将爵中的酒一气喝完,用力一扔,大喝一声:“够了!”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呆望着他。
项羽站起身来,瞪着血红的眼睛问大家:“你们说,是我无能吗?是我不够强吗?怎么会弄成这样?谁告诉我呀!”
帐中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乌骓在帐外却突然发出一声嘶鸣!虞姬的眼中涌满了泪水,她走进大帐,朝项羽走去。
项羽立在那儿,紧握拳头,昂首向天,闭上了双眼,用楚音似歌似吟:“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他的声调越来越悲凉,越来越低沉!骄傲而高贵的头颅也慢慢低垂了下来。
项庄、项佗、项非、虞子期……所有在场的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他们从没有见过他们的霸王像这个样子,一个个心如刀绞!都含泪扭过了头,或低下了头,再不敢看他。虞姬却镇静地伴着这吟唱一步步走近他,一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项羽慢慢抬起头,睁开泪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用颤抖的声音,似吟似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有个老兵再也忍不住了,以手掩面,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项羽怒吼着:“哭什么?你们哭什么?”老兵吓得立即不敢哭了。虞姬笑笑:“大王喝多了。你们也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突围吗?”
项庄见项羽的情绪非常糟糕,虞姬也已经来了,连忙组织大家散去。虞姬目送着几位将领走进浓浓的夜色中,她转过身,见子期仍站着没走。“我留下,跟你一起照顾他。”虞子期道。
虞姬道:“这儿有我就行。你也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别做让我伤心的事。”她摸了一下弟弟的脸,“胡子也该刮了!这么大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虞子期“嗯”了一声,朝她笑笑,走了。虞姬盯着他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回到大帐。
项羽已经倚靠着几案迷糊过去了,手里仍抓着酒爵。虞姬把酒爵轻轻拿下来,虞姬坐到他身边。项羽睁开眼,笑笑,捉住了她的手。虞姬看着项羽满是疲惫的脸:“我先帮你刮刮你的胡子吧?又长出来了!”项羽闭着眼枕到虞姬的腿上:“头都不要。还怕什么胡子?你让我就这么躺会儿。”
虞姬只好一动不动地坐着,低头看着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那高高的前额,挺直的鼻梁,长满胡碴儿的面颊……项羽闭着眼,像孩子般微笑了一下,很快起了轻轻的鼾声。
虞姬凝望着他的脸,喃喃着:“知道吗?我不能跟你走!我怎么能让自己成为你的拖累?也不想子期因为我而冒险。……你去吧,夫君!去召集你的人马,重振雄风!我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深深地祝福!”一滴泪水落在了项羽的面颊上,他歪了一下头。虞姬忙俯下身,用唇将这泪水轻轻擦掉。
风扫过了空空的营帐。朔风中,传来敲击金柝的三下响声,三更天了。忽然,战马不知被什么惊动,叫了起来。枕着虞姬的腿睡得正香的项羽惊醒坐了起来:“什么声音?”虞姬温柔道:“是风,刚打三更,你再睡会儿吧?”项羽站起了身:“不睡了,越睡越冷,还是喝酒吧。你快去准备出发的东西。”
虞姬斟满酒爵,把酒递给他,平静道:“长夜漫漫,无以为乐,我为大王舞剑吧。”她起身脱掉披风,亮出宝剑。项羽兴奋道:“好!好久没看你舞剑了。”他拿起放在旁边的酒爵,“寡人当以此下酒!”虞姬的眼里突然涌满泪水,强忍住,勉强笑笑:“那就让我以此为大王明日突围壮行!”
她开始舞剑了,项羽痴痴地看着,忘了喝酒。项羽似乎又回到当年的彭城,虞在苦等他数日后,二人终于得见。虞在月下为他舞剑……
虞姬的剑越舞越快,突然,她把剑势一收,剑锋直刺向自己的胸膛。项羽猛地跳起来,大叫:“虞!?”虞姬两手一起用力,剑透前胸。红色的鲜血渗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裙。项羽冲过来抱住她,声音颤抖地:“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呀,虞啊?”虞姬在项羽怀抱里,艰难地一笑:“……去,去江东!”她缓缓闭上眼睛,香消玉殒。
项羽抱着虞姬,大声呼叫:“来人哪!子期!子期!”随着项羽的惨叫声,虞子期边披衣边向大帐狂奔而去!
刘邦这夜也没能睡好,召集部下将开了一夜的会,商量如何拦截霸王突围。刘邦晓喻全军,一定不许让项羽逃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谁能带来项羽的首级,就封他为万户侯!
楚军已经集结待命,项羽呆呆地守着虞姬的遗体,望着她如生的脸庞。项庄硬着头皮走进来:“天要亮了,大王!该出发了!”项羽回头瞪他一眼,项庄闭上嘴,退了出去。项羽俯向虞姬,低低在她耳边道:“虞,别了!临走前,告诉你句实话,怀王是我让人杀的!原谅我欺骗了你!哪一天到了地下,我再当面向你道歉吧!”他在虞姬冰冷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清冷的晨光中,准备突围的楚军士兵已经列好队。项庄、项佗和项非站在队伍前面。项羽扫了队伍一眼,皱起眉头:“就这么些人?”
项佗无奈回答:“大王!就剩这八百多将士了!”是的,这一夜又跑了不少人。项羽一举拳头:“好!队伍精干了,更好突围!我们这不是八百个人,而是八百头雄狮!八百只猛虎!我们要像一支长矛,刺破刘邦的重重封锁!直下江东!走!”
“大王!我姐的遗体怎么办?”虞子期问。项羽不假思索:“背上!带走!”虞子期离开了队伍:“不!我留下保护她!”虞子期知道虞姬之所以自尽就是为了让项羽放开手脚,她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的尸身仍然成为他们的负担。虞子期拔出剑来,跑到大帐前,“他们要敢动我姐,我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项羽点点头,将手指放进嘴里,打了声口哨,乌骓马向他跑来,在他身边立定。项羽朝帐篷看了一眼,翻身上马,驰向南门,所有的楚军都随他驰去。项庄在前,项羽紧随其后,项佗与项非护卫在他的两边,组成一支长矛的尖,从楚营南门突然杀出,直冲对面的汉营。汉营的栅栏被冲垮了!壕沟被跃过了!晨光熹微中,项羽的乌骓马犹如一团黑色的旋风,它跳过篝火,踏过帐幕,撞倒那些敢于阻拦它的人。项羽挺矛而刺,那些人眨眼间就被杀得血肉横飞!项庄在拼杀!项佗在拼杀!项非在拼杀!每一个楚军都在奋力拼杀!
汉军在对楚军围追堵截,到处都在呐喊:“不要放跑霸王!得项羽首级,封万户侯啊!”可能这诱惑太大了,汉军像蝗虫一样冲了上来。杀退了一拨又来一拨,像潮水翻涌。
项庄被十数骑汉军围住,他挥剑左杀右砍,背后一枪刺来,他落在马下,几把乱刀一起砍了下来!项庄浑身是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下,但眼睛仍大大地睁着,努力追寻乌骓马的踪影。他看见,乌骓马如一条飞龙,从他的头上跃过!项庄含笑闭了眼睛。
面对韩信的十面埋伏和三十万大军,楚人毫不畏惧!对霸王的信任与崇拜,已成为他们铁的信仰,不可摧毁!在这种信仰面前,汉军算什么?重重包围又算什么?
“霸王已冲过前军阵地!”,“霸王突破中军!”,“霸王已突破后军包围!直奔阴陵而去!”面对一次次回报,刘邦与吕雉面面相觑。三十万大军,竟然挡不住一个楚霸王?!
项羽带着一百多名残兵败将登上了阴陵的淮河岸边,刚想休息,就看到淮河对岸腾起一片烟尘,似乎有大批骑兵尾随而来,那是灌婴带着五千骑兵。项羽脸色一变,命令大家立刻上马驰下河岸。
张良早在阴陵等着项羽了。他召集地方父老和亭长在一个草棚里开会,细数了霸王十大罪状,张良道:“咱们楚地的百姓,同样是战争的受害者,大家一定不要再受他的欺骗,不要再帮助他了!希望咱们阴陵的父老做到三个不,不纳,不助,不供养楚军,若发现了霸王的踪迹,请及时向我们报告,定有重赏!好!各位三老、亭长、里正回去之后,请把我说的这些话晓喻每位乡亲!多多有劳!大家可以走了。乌江亭长留一下。”
众父老议论着纷纷散去。一位须发苍白的老人被汉军引到张良面前。张良打量着这位老人:“听说,当年项梁将军,就是从你乌江渡口过的?”
“正是。当年小人曾用船送过他们,也见过霸王,那时候他还年轻。”乌江亭长对项羽记忆犹新。张良笑笑:“估计这一回,他还会走乌江浦。请你回去之后,将所有的船只暂时全部扣押。你可留一只小船,在江上巡看。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亭长镇静道:“明白。在下回去就办。”
太阳即将落山,项羽的人马已经到了江阴,他们停在一个岔路口无所适从。没有可借宿的地方,没有吃的东西,各地纷纷关起寨门,项羽只有乌江渡口一条路走。可是,项家军离开江东七年,纵横中原,哪一条才是去乌江浦的路谁也不曾记得,只得打听当地百姓。农夫朝东一指:“顺这条路,再走三十里就到乌江浦。”看着项羽的军队向东飞驰而去,农夫站在那儿,冷冷笑着:“楚霸王?去死吧!”
项羽的马队不一会儿便走进了一片沼泽。四顾无人,只有几株枯树像张牙舞爪的鬼怪。马蹄时时被污泥所陷,行动起来相当困难,连乌骓都举足不前。项佗朝项羽喊:“大王!咱们被那农夫骗了!这肯定不是路!”项羽高喊:“退回去!”
“往哪儿退呀?全是烂泥,……”项非正说着,忽然大叫:“啊!”原来他的马陷进坑里,把他整个人甩下了沼泽,身体直往下陷,项非吓得惨叫,其他的楚军使劲向上拉他,自己的脚也在往下滑。
项羽骑着乌骓跑过去,将长矛伸向他:“拽紧了!”项非两手拽紧项羽伸过来的长矛。项羽一使劲,生生将他从泥沼里拔了出来。项羽喊了声:“走!快走!”没被淤泥陷入的楚军拨马而逃,陷在泥里的楚军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
天亮了,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项羽一行才回到了当初的岔路口。项羽一拍乌骓马,领先正要向相反方向走去,忽然他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两眼呆呆地望着前面的地下。
项佗、项非等人赶上前去,朝项羽看的地方一望,全惊叫起来:“啊?”只见前面的路上,浮现出四个黑色的大字“天亡大楚”。字迹非常清晰,甚至像在动!项羽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项非跑上去,仔细看了看,回头报告:“大王!是蚂蚁!”确实是蚂蚁!成千上万只蚂蚁爬在路上,组成了这四个大字。项羽的额上出了冷汗!盯着这四个大字,他有些不知所措。
四面忽然传来锣声、鼓声和喊杀之声。可以隐隐听见喊的是:“不要放走了楚霸王!”项羽一咬牙,纵马直冲了过去。其他的骑手也跟着冲过去!地上的黑字被马蹄踩踏得一片凌乱。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薄雾中。
张良提着一只装满蜂糖的桶,领着几个人从路边的芦苇丛后面伸出头来。地上的蚂蚁们仍在糖上聚字。星星点点,“天”字竟然又聚成了!
张良蹲在地上,笑着看了看他用蜂糖引蚂蚁形成的杰作。同时命令属下放出一支报讯的火箭!
灌婴带领五千人的马队欢呼着:“活捉项羽!夺万户侯啊!”朝火箭升起的方向呼啸而去!
项羽刚带人驰上一个小丘,就被灌婴五千严阵以待的汉军骑兵又包围了!项羽仰头望了望天。太阳已升起老高,光芒有些刺眼。
项羽轻声问:“咱们还有多少人?”项佗扫了一眼:“二十八个。”项羽勒着马,慢慢地转回头,望着这二十八名骑手,朗声道:“自起兵以来,我身经七十余战,所向披靡,从未有败过。”他满含悲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可是,我还要拼一拼!让你们看一看霸王之威!来!”
项羽将这少之又少的二十八个人分成了四队,约定到乌江集合。
少顷,众人从四个方向一起呐喊着冲下了山丘!灌婴愣了!他没想到,楚军就这么点人,竟然也会分头突围!将领们也都愣了,全看着他,等待他下达命令。灌婴醒悟,连忙喊:“各自为战!”数千骑兵朝四面八方跑,去拦截冲下山来的楚军。
灌婴问身边的吕马童:“哪个是霸王?”吕马童看了看,一指:“那个!”灌婴领着众人疾驰而去。
汉军折损副将一名,都尉三名,骑司马五名,伤百余名……而项羽到了乌江浦,身边还有二十六人。项羽仰天放声大笑。
乌江上江水滔滔,竟然不见一条船。忽然,有一只小船迅速向他们划来,船头划桨的正是乌江亭长。项佗他们朝船跑去,帮着把船拉近岸边。
乌江亭长在船上向项羽深施一礼:“来者可是西楚霸王?”项羽答道:“正是本王。”亭长笑笑:“您不认识我了?我是这里的亭长。七年前,就是我送您和项老将军过江的!”项羽还了一礼:“项羽惭愧!让长者失望了!”亭长连忙道:“霸王何出此言?俗话说,胜负乃兵家常事。只是汉军下了严令,所有的船只皆被扣留。只剩了在下这只船,可渡一人一马,就请大王上船吧!”
“听说,刘邦下了命令,获我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项羽心存犹豫。亭长坦然道:“确实如此。但请大王放心,我是楚人,一向敬重您是位大英雄。那种事,我是不会干的。上船吧,大王!”项佗和项非都很着急,他们看出乌江亭长确实心向大楚,催促着:“大王!上吧!我等拼死掩护,绝不让汉军追上您!”
项羽叹了口气,对亭长道:“当年,我奉叔父将令,率八千子弟渡江,如今无一生还!我就算保得住性命,又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亭长非常着急:“只要大王在。卷土重来,犹未可知!请上船吧!汉军就要杀来了!”
项羽没说话,只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口哨,乌骓马向他跑了过来。项羽牵着乌骓马的缰绳,郑重地交到亭长手里:“这匹乌骓宝马,是我爱妻所赠,曾为我立下许多战功。我不忍它落入汉军之手,就送给你吧!既然天亡我,项羽岂肯苟活于世?老丈退远了!”亭长眼里含泪:“大王!保重!”他牵马上船。项羽大喝一声,一脚将小船蹬开。小船慢慢驶向江心。
汉军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楚军也都撒开了缰绳,驱马自去。他们手执武器,聚集在项羽周围。布成圆阵,警惕地望着走近的汉军。
汉军像一群蚂蚁,从四面八方渐渐围了过来。谁也不敢冲在前面,只是紧紧挤在一起,保持严密的队形,一步步地向前挪动,一点点地缩小包围圈。骑着马的将军们在士兵后面,小心地勒马前行,贪婪地盯着项羽这二十多个人,像虎狼盯着可口的猎物。
项羽大喝一声:“拼了吧!”他挺着长矛,直冲向前。随从们呐喊着,也和汉军杀在一起。乌江边上,顿时刀光血影,尸横黄沙。可是,汉军太多了,像踩不死的蚁群,依然密密麻麻,向着项羽等人涌来。项佗倒下了!项非也倒下了!一个个楚军几乎都战死了,项羽却依然浑身是血,执着长矛,在与汉军拼杀着。
吕马童骑着马跑上前来,吃惊地指着项羽:“他就是霸王!”项羽已身负重伤,血透衣衫,抬头看见了他,哈哈大笑:“吕马童!你来了?听说刘邦那厮正悬赏要本王的头,好吧!这份功劳,就赏赐给你吧!”
说罢,他以长矛拄地,撑起身体,让自己站直,用脚踢起地上丢弃的一柄剑,用手接住,往自己脖子就是一抹!鲜血喷出,染透铁甲。但他依然瞪着双眼,怒视着敌人。身体也依然直立不倒。汉军吓坏了,顿时如潮水般向后退去。项羽的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忽然,尸身轰然倒地!
这时,躲在后面的杨喜突然跃马冲向前来!他要抢功!士兵们也忽然明白了!谁不想得千金、赏万户呀!重赏之下,他们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官们愤怒地在马上拿剑砍杀妨碍自己的人,士兵们也开始自相残杀。为了抢夺这一具尸体,竟然又死了几十个人!
江心,船头上,乌江亭长呆呆地望着岸上这场屠杀。他忘记了划船。忽然,小船剧烈摇晃了一下,差点将他翻入江中。原来是那匹乌骓自己跳入江中,拼力朝对岸游去。它要去寻找自己的旧主人啊!亭长眼看着它拼命挣扎着往前游,最后,无力地沉入水中,被滔滔江水所带走。
老人流着泪,喃喃念着:“项王!英雄啊!……”
“什么?项羽自杀?”这样的结局出乎刘邦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尸体呢?”灌婴道:“在外面。不过,大王最好不要看。将士们都想争功讨赏,已经扯得不成样子。我怕大王看了难受。”
帐外站着五个人,分别是杨喜、王翦、杨武、吕胜和吕马童。他们每人的手里,血淋淋地捧着一块项羽的肢体:头颅、躯干、胳膊、大腿……脸上都带着骄傲的、胜利的,也可以称之为无耻的笑,等着汉王的夸奖和赏赐。刘邦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吕雉却认真地看了他们每一个人手里的东西,走回来向刘邦低声说:“我看了,是项羽。”
刘邦镇定一下心神,冷冷道:“好吧。给他们每人都封个侯。”他挨个指了指,随口封道,“赤泉侯!杜衍侯!吴防侯!涅阳侯!”他厌恶地看看吕马童,“你,就叫中水侯吧!将万户分为五,各领二千户;黄金千两也分为五份,各赐二千两。就这样吧!”五位被封侯的将领一起拱手谢恩。刘邦忽然愤怒了:“把你们手里的都放下!鲜血淋淋的,成什么样子?像个屠夫!”他扭头走回大帐。
灌婴跟进帐来来,问道:“霸王的尸体怎么办?”刘邦面无表情地说:“好生收敛。跟虞姬一起,以王、王后之礼安葬。下葬之日,本王要亲往致祭。你们都走吧!”
灌婴诺诺而退。刘邦像突然累瘫了,歪在那儿。他不知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感到高兴,只觉得心里突然变得空空的,像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吕雉安慰他:“那是大王太累了!休息会儿吧!”她膝行而前,靠近刘邦,将刘邦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母亲哄着孩子:“睡会儿吧!”
“吕雉!看到项羽变成这个样子,我想哭!”刘邦真的哭了,越哭越伤心,最后抱着吕雉,哭得昏天黑地!
汉王刘邦为楚霸王项羽及王后虞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宾客云集,济济一堂。虞姬的遗体停放在铺着黄绸的棺床上。作为陪葬品的,是项羽赠她的那柄宝剑。项羽的遗体经过了拼接,也已基本完整,他头戴着金盔,身上覆盖着黄绫,与虞姬并排躺在一处,如同长眠。刘邦携着吕雉的手,面无表情地走过棺床,向霸王行了告别礼。
公元前202年,即汉高祖五年十二月,31岁的项羽兵败自刎,楚汉之间打了近八年的战争终以刘邦的胜利而告终。次年正月。56岁的刘邦在咸阳即皇帝位,改称长安,国号汉。史称汉高祖。以吕雉为皇后,刘盈为太子。
汉初赫赫有名的文臣武将,日后一个个也难以逃脱蒯通预言过的“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韩信,封楚王,贬淮阴侯,高祖十一年,诛;彭越,封梁王,高祖十二年,诛;英布,封淮南王,高祖十二年,诛;张良在立国之后,果然“辞汉万户”,不求功名,归隐修道,不问政事……
但大汉王朝,毕竟从此传承了400多年!
它的创业者刘邦最终回了趟老家沛县,他慷慨宴请家乡父老,并当众作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祖十二年,刘邦因病崩于长乐宫,年62。
秦失其鹿楚汉争,
项羽刘邦皆英雄。
乌江滔滔长流去,
神州犹自唱《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