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看过项羽的书信,果然非常高兴,吩咐陈平:“你替我起草回书,答应他!就说,本王接受他的好意。一定替他守好关中与汉中。霸王有何吩咐,刘邦愿为前驱!”
张耳、魏豹等齐声道:“恭喜汉王!贺喜汉王!”
刘邦兴奋之余,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把周围的诸侯王都约来,共同庆祝自己重新拥有关中。当上拥有汉中、关中,以及河南、河内两郡的汉王。
宴会在洛阳新城的一处高台上举行。
酒酣耳热之际,陈平在前,小薄扶着须发皆白,披着麻衣孝服的董公一步步走上高台。董公的出现,使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音乐停止了,酒也停了。台上顿时鸦雀无声,全都怔怔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刘邦问小薄:“这是谁?今天本王盛宴,他为何这样打扮来见本王?”小薄道:“这位是董公。83岁了,他是郴县地方的三老。是特意从南方赶来面见大王的,他有个天大的秘密要报告给大王。”刘邦起身走向董公。董公扶着杖,站在那儿,泪眼地望着他:“汉王!我总算见到您了!”说着便要下拜。刘邦急忙搀扶住他:“老人家!您千里而来,要见本王。有什么秘密相告?您偌大年纪,又是替谁戴的孝?”董公老泪纵横:“我是为义帝戴孝啊,大王!义帝他死得惨、死得冤啊!您要为他报仇啊,大王!”
刘邦很惊讶,义帝在江上被匪徒杀害,霸王派英布将匪徒们全都剿灭的消息,他已有耳闻,但看董公的神情,似乎不像他听到的这样简单!
董公大声说:“大王啊!杀害义帝的,就是那楚霸王项羽!我们是亲眼所见!那些假扮匪徒的人,就是他派去的!就是英布的手下啊!他这是贼喊捉贼!他们欺骗了您!欺骗了天下人啊!”台上所有人闻听此言,全都站了起来。刘邦却像瘫了似的,“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台上。小薄忙去扶他。刘邦却将她的手推开,就那样坐在地上,像孩子一般痛哭起来:“义帝呀!义帝呀!你死得好惨啊!”
陈平低低地在刘邦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刘邦哭着点了点头。陈平站起来,高声宣布:“汉王有令,宴会立即中止!全军为义帝服丧!各位诸侯请暂回馆驿,等候汉王召唤!散!”
即刻,汉王府所有的柱子都缠上了白色的帛,灯笼换上了白纱,士兵们头上都缠上了白色的布条。汉王前堂堂中高役义帝的灵堂,白色的蜡烛明晃晃地点在灵前。刘邦依然披头散发,满面哀戚,低头坐在席上。韩信和陈平也都穿着素色的衣裳,坐在他的对面。陈平劝道:“臣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项羽作恶多端,必有报应!”
韩信道:“兵出无名,事故不成。兵书云:‘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这么做,已经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共贼。这对我们是有利的。大王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联络各路诸侯,共讨之!”刘邦蓦然抬起头来:“对!我已经想好了讨伐项羽的檄文。陈平,你记一下。”陈平爬起来,取来记录的木简与墨笔。
刘邦眼望着前方,口述道:“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他咬着牙,口述完这六十二个字的讨项羽檄,字字掷地有声。“想个办法,让这篇檄文尽快流布出去,让天下皆知!”刘邦吩咐陈平。
在黄河岸边,陈平带领几百人打着灯笼,小心地下到河边,将一块块木简放了下去,河水流急,一眨眼功夫就将木简冲得无影无踪!
陈平满意地看着奔腾的河水,如此便可将汉王的讨项檄文以水为径告知天下。“陈平!你在做什么?”小薄赶喝道,“你知不知韩王还在项羽手里?知不知道我师兄还在路上?你想要他们的命吗?走!跟我见大王去!”“薄姑娘,你听我解释……”小薄管不了这么许多,“不听!你明知大王见了董公,一定会对项羽兴兵讨伐,为何不晚几天再带他去?为何不顾我师兄的生死,非要现在这么做?陈平!你这人太奸、太坏了!我非要跟你到大王面前,把这事说清楚!走!”陈平无奈地跟着她走了。刘邦和韩信因出兵之事谈得很不愉快。韩信觉得起兵讨伐项羽,时机并不成熟,要对付项羽,若不能三倍、五倍于他,别想正面作战,因为霸王实在太强大了!他希望自己解决了章邯再讨论此事。刘邦每天被诸侯奉承得飘飘然,自以为兵力雄厚,号令四海,哪有心情等待:“你围住废丘,又围而不打。章邯在城里屯有大批军粮,像这样再围个三年五年,他还是不投降,难道要我再等你三五年?”刘邦的语气明显表现出不悦。
韩信诚恳道:“不用那么久。只要再等两个月,废丘肯定能解决。”“既然你对拿下废丘这么有把握,难道你就不能提前一点吗?”韩信笃定说:“不能,时机不到。”
又是时机!刘邦很气愤,好像全天下只有他韩信才对战策了然于胸,其他人都是傻子。刘邦很想发怒,转念一想,惹恼了韩信,谁帮他攻打项羽?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把口气和缓了一些:“韩大将军!你当初给我分析项羽,讲得很好!他最大的弱点是失去人心。现在,他杀害义帝的事已经暴露,这会让他更加孤立!他真的是成了天下的共贼!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讨伐他?一个废丘,真的有那么重要?”韩信沉默不语,刘邦还想说什么,小薄拽着陈平冲了进来。“汉王!您千万不要现在就把兴兵的事公布出去!我师兄和韩王太危险了!”刘邦感到莫名其妙,这关系到张良和韩王什么事?“因为他就是项羽的信使!”小薄冲口而出。
刘邦大吃一惊,以目视陈平。陈平叹口气:“没错儿。送信来的,确是张子房本人。项羽扣留了韩王成作为人质,派他来跟您说和。如果说和不成,韩王成的确危险!”刘邦急了:“你、你为何不早说?”
陈平平静道:“如果我早说了,大王在听了董公的消息后,就会原谅项羽吗?不会吧?如果我等到张良先生把一切安排妥当,他和韩王都没有危险了,再带董公来见您,这会失去大会诸侯的最佳时机!就是为了这个,我才决定尽快引见董公。这样,即使大王采取任何举动,张先生因为还在路上,都不会有任何危险。”小薄急道:“韩王成呢?他也没有危险?”陈平视她:“韩王成的危险当然会大大增加。可是,韩王成存在一天,子房先生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地来辅佐大王。只有韩王成死了,他才会死心塌地,为大王用。”刘邦显然同意了陈平的做法,没再对此追问,只是吩咐道:“采取一切手段,尽快把我要讨伐项羽的消息散布出去!字不必用秦书,就用咱们楚人的写法。韩信!你照我的想法,尽快地拿出一个作战计划来!项羽,我讨定了!彭城,我也取定了!”
河水中,飘着一片片写着字的木片。它们顺着奔腾的水流,以极快的速度飘向下游,一只只手捞起了木片。义帝被害、汉王讨伐的消息也因此迅速传遍天下。
河边,张良骑在马上,读着木板。他神色严峻,吩咐从人:“回头吧。前边不能走了。”他领先向着来路急驰而去。
木板已经飘到了下游的齐地,项羽冷冷地斜视着这小小的木片。偌大的帐幕中,没一个人敢出声,显得格外空洞与沉寂。范增拿着同样的木片冲进大帐,看了看项羽铁青的面孔,便知道他已知晓此事。范增小声问:“要不要让钟离昧回去,加强对彭城的防务啊?”
项羽冷笑一声:“不用。我料他刘邦也只是虚张声势,说说而已!”他站起身,怒道:“就凭他,敢取我的彭城?借他个胆儿他也不敢!张良可恶!立诛韩王成!”说完,大步走了出去。留下范增一人,望着写有刘邦檄文的木板,呆若木鸡。
洛阳新城台上,刘邦一身白袍,依旧戴着竹皮冠,严肃地对众诸侯起誓:“自今日起,项羽已不再是我的兄弟,而是我的仇人!我与这个弑君残民的家伙,不共戴天!从现在起,我刘邦的责任只有一个,就是替天下人除去这个共贼!各位诸侯王与我同心者,请饮此觥!”他举起酒,一饮而尽。
诸侯们争先恐后表示决心,报上自己的兵马数量,场面十分热闹。只有韩信冷静地坐在一旁,望着这热闹的场面而不为所动。陈平走来:“大王!各诸侯军队,加上我们的汉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五十六万!”这数目把刘邦吓了一跳,他不敢相信这么多的兵马,真的都愿意听他指挥。各国诸侯齐声道:“唯汉王马首是瞻!”
刘邦哈哈大笑:“好啊!这就是万众一心
韩信没有拿出任何作战计划,而是自袖中取出印信和令符,双手举过头,交给刘邦。他认为打仗要靠对局势的准确把握,和对敌我态势的冷静判断。靠东拼西凑集合起来的五十多万大军,根本无法协调。刘邦正是自我感觉最好的时候,他忍受不了韩信的骄傲,见其主动请辞,也想将他一军,便将印信和令符接过来置于几上,道:“这些印信、符令,算是由寡人代你行大将军事。你就全力对付废丘吧。夺彭城,我不用你!”
韩信本为劝谏刘邦,没想到刘邦居然真的收回印信,他心里自是十分郁闷。刘邦又开口了:“虽然诸侯联军现在有五六十万人,但汉军比魏豹还少了一万。我觉得不成,从你那里调两万人给寡人吧!”韩信斩钉截铁道:“不行!我手下这五万兵马,一兵一卒都不能动!大王!您既然把任务交给了我,就请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您不要忘了,废丘城里,章邯的兵马不止五万人!岂不闻‘困兽犹斗’?按说,我应当以八万十万对付,才有把握。现在我用的办法是虚张声势,让他以为我军起码在十万以上,所以他才缩头不出。如果他发现我军兵力调动,要突围出来,怎么办?我手下兵力太少,如何抵挡?要是让章邯跑出来,与霸王形成夹击之势,我军腹背受敌,大王!那局面真是难以想象了!”
刘邦火了,站起来:“好了!我不求你!寡人就不信,以我堂堂之师,五六十万兵将,就拿不下一个彭城?”韩信近前:“大王!我跟你打个赌,大王此去,若能大获全胜,回来见臣。臣愿赌项上人头!”刘邦冷笑一声:“寡人也不要你的人头,只要你从此不要太嚣张,不要以为,除了你,就没有懂得打仗的人了!”韩信道:“若大王万一输了,怎么办?”“寡人要是输了,我把这个汉王让给你当!”韩信笑笑:“臣也不敢。臣只要大王从此不要刚愎自用,能多听臣下的劝告就好。”二人以掌相击。
张良赶回洛阳时,刘邦的诸侯联军已至外黄,听小薄说刘邦一心攻取彭城,甚至不听韩信之言,收回了他的大将军印,张良顿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交代小薄:“你马上去追汉王!务必劝他等我到了,再采取行动。如果他已经取了彭城,你劝他,立即把大军撤出来,退到城西布防。我马上就去废丘见韩信。随后前往追你!”小薄应诺,两人分开行动。
刘邦的诸侯联军以汉军作为先锋,向彭城西门发起强烈的攻势。这是第三天攻防战了,吼声如雷,羽箭如雨,举着红旗的汉军士兵顶着城上抛下的滚木擂石,拼命朝城墙上攀爬,与楚军在城上拼杀起来。时辰不多,便有人打开城门,汉军一拥而入。周殷、丁公迅速弃城,楚军大开北门,仓皇撤退。
虞姬正在擦拭宝剑,虞子期慌慌张张跑进宫来:“姐!快走!汉军进城了!”虞姬抓起自己的剑,跟着虞子期朝外就走,汉军的呼喊声已经清晰可闻。虞姬突然摔脱了弟弟的手:“不!我不能离开这儿!项羽让我守在这里,等他回来!”虞子期非常着急:“姐呀!你再不走,人家就来了!难道你想当汉王的俘虏吗?”虞姬倒坦然了:“汉王?不就是刘邦吗?我倒要问一问他,霸王待他不薄,还给他封了王,他为什么要趁霸王不在,发兵来偷袭彭城?你去吧,子期!我反正是不走的!”说着,她放下剑,端正地坐了下来。虞子期看着她,直叹气。
所有的门同时大开,汉军冲进殿来。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虞姬端坐在席上,虞子期按剑守在一旁。
刘邦望着打开的彭城西门,扬鞭狂笑:“彭城啊,彭城!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魏豹在一旁趁势说道:“大王!小王说得如何?凭大王的神威,一定能夺下彭城的!”刘邦非常得意,他希望韩信能立即得知这一消息,更希望亲自在韩信面前炫耀一番,自己轻取彭城,看他还有何话说!
此时樊哙赶来:“大王!小薄姑娘来了!”说话间小薄匆匆来到了马前:“大王!我奉师兄之命而来。他让我转告大王,最好不要打彭城。如果拿下了彭城,请将大军撤出城外,在城西一带布防,等着他来。”“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刘邦对张良倒是十分想念。“他要去废丘见韩大将军。见过之后,马上就来。”小薄回答。刘邦微微一笑:“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吧。我还要先去见识一下霸王的王宫,会会他那位虞美人。来!进城!”在众将士的阵阵欢呼声中,刘邦得意洋洋地驰马进了彭城。小薄目瞪口呆,毫无办法。
霸王宫正殿中依然保持着原样,在汉军的包围下,虞姬仍然端坐着,虞子期仍然立于一旁,只是二人的剑都被缴下拿走了。刘邦与魏豹大步走进殿来。
刘邦一眼看见虞姬,笑笑:“虞姑娘!少见啊!现在我该怎么称呼你?是叫你王妃呢,还是叫你夫人?”虞姬站起,尊严道:“我并未与霸王成婚,你还叫我原来的名字吧。沛公!真是好久不见了。您看来还不错。吕姐姐好吗?”刘邦叹口气:“她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这都是拜我那位项老弟之所赐!这个不谈也罢。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跟着他们一起逃走?”虞姬笑笑:“我为什么要逃?你跟霸王本是结义兄弟,你来了,我应当替他尽地主之责,迎接你才是。对不对?”刘邦长笑一声:“虞姑娘是责备我不该来吗?”虞姬凛然道:“当然!霸王以前怎么待你,你很清楚。虽然你做了错事,鸿门宴上,他还是没有杀你,反而封你为汉王。可是你呢?趁他不在,带着这么多兵马,偷袭彭城。我真不知道所为何来?人都称赞你为人仁义忠厚,难道,这也算是仁义之举,忠厚之行?”
刘邦冷冷一笑:“虞姑娘真会说话!难道,我发往天下的檄文,您竟然没有看到过?”
有人将写在帛上的檄文取来,跪呈刘邦。刘邦吩咐:“打开!”军士将帛在虞姬面前展开。
虞姬疑惑地看了看他,走上前去,默默地将檄文读了一遍,愣了。她突然愤怒地叫起来:“这不可能!这是假的!是造谣!他……他怎么可能是杀害义帝的凶手?他不是这样的人!别忘了,义帝也是他立的呀!”“虞姑娘!你太痴情了!到现在还认不清他的面目?你想一想,他能一夜坑杀二十万降卒,能一把火烧尽咸阳的秦宫,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来?义帝虽是他立的,已经成为了他的障碍,他能不除去吗?否则,为什么要逼着义帝远迁郴地?”刘邦语带嘲讽。虞姬忽然眼前一黑,支持不住,向后倒去。虞子期急忙上前扶住。
听说彭城失守,身在城阳的项羽愤怒了,他让钟离昧用自己大旗,带领主力仍留楚地,佯装自己未曾离开。暗地里亲率三万精骑,回救彭城!范增很担心:“羽儿!刘邦的联军号称六十万,你带三万人马,能有何用?不如……”项羽冷笑一声:“三万足矣!刘邦一定以为我会自北面而来,我偏偏向南走。经曲阜、胡陵、直扑萧县!切断他的西退之路!我要把他逼进谷水、泗水和濉水,让这三条河变成他的坟墓!”就在刘邦沉浸于轻易到手的胜利,日置酒高会的同时,项羽来了!他的乌骓马一路领先,三万轻骑随后,冲破夜色,直扑向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