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营中,范增进行严密部署:把好四面城门,城中遍贴告示,有发现王妃踪迹,及时通报并情况属实者,赏千钱!
项羽焦急返回刘邦大营,刘邦听闻怀王欲纳虞姬为妃的消息也吃惊不小。项羽举步向后庭走去,欲将实情立刻向虞姬和盘托出,刘邦上前拦住他,提醒他需要先试探一下虞姬的心意,毕竟楚王妃带来的荣华对哪一个女人都拥有莫大的诱惑力。
虞姬在农家小屋正等得心慌意乱。吕媭进来了,顺手带了下门,却没关上,故意虚掩着。虞姬忙向吕媭打听:项羽可曾到沛公营中?吕媭道:“项将军今日忙碌得很,大概是来不了。您不知道,大王要各位将军帮他寻找一位姑娘,想娶这姑娘当王妃呢!巧得很,这位姑娘也姓虞!”虞姬闻言一怔。吕媭观察着她的反应,问:“你见过咱们大王吗?”虞姬老实回答:“见过一面。不,两面。一次是迎他进城的时候,上一回,是我来的那日,他还在路边替人放羊。大军路过,伤了他的羊羔,他很伤心,我帮他给小羊治过伤。”吕媭故作惶恐:“那就没错了!跟上面交代的一样!真不知道您就是王妃呀,虞姐姐!您的福气可真好!本来,成为项将军的夫人,就已经让我羡慕得不得了了。现在,一转眼又要成为王妃!天下的好事儿怎么全让您一个人给占了呢?”虞姬站起来,焦急地说:“项羽也知道了吧?我马上要见他!”吕媭试探道:“见了项将军,您想跟他说什么呢?王命难违,只怕他也没办法。”“我要跟他说,我决不当什么王妃!我只想做他项羽的妻子!”虞姬的态度很坚决。掩在门外的项羽和刘邦都听清了屋内的谈话。项羽再也抑制不住,推门而进,来不及说任何话,挥臂就拥虞姬入怀。
项羽与虞姬深情地对望着,项羽柔声道:“虞!项羽今生有你,心满意足!”虞姬道:“可我给您惹来天大的麻烦!你怎么去跟你叔叔说,又怎么面对那个不讲理的王呢?”项羽笑笑:“这个你不用管,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应该由我来处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让我去向我叔父和王说明一切!”虞姬望着他,信任地点了点头。
怀王在楚王府中等得不耐烦,手边的竹简拿起来又放下,一个字看不进去,见宋义神情颓然地走来,知是无功而返,不禁大发脾气:“怎么还没有回话呢?难道是项梁阳奉阴违,根本就没去找?”“不会的。这是王交给武信君办的头一件事,他怎么可能掉以轻心?臣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努力去找,好给王一个交代。您就耐心等着吧。”宋义安慰着。怀王叹口气:“什么王啊,我就是人家掌中的一个傀儡,还不是他怎么摆弄,我就怎么做!”宋义看看左右,小声地:“王!慎言!这里都是项梁的人。这些话若传到武信君耳中,恐怕对王不利!”怀王叹口气,不说了。宋义靠近怀王,声音压得更低:“请王稍安勿躁。臣已让人通知楚之旧臣遗老,都赶来彭城会合,不日即可到达。等我们的人来了,就给他们加封官爵,替换掉武信君的人,建立起王您自己的卫队和势力,由宋义亲自掌握。到那时候,您的日子就舒服了,也才安全了。”怀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但还是要宋义去催促一下寻找虞姑娘的事。
钟离昧、龙且等转了一圈,回到大帐,回报说城内城外并未发现这位虞姓姑娘。项梁听完几位将领的禀报,脸沉了下来。项庄上前道:“可是,我发现城里来了不少人,自称是楚国的旧臣遗老,听说怀王登位,前来投效。这半天,已有二三十人到了馆驿。请示叔父该怎么办?”
项梁以目视范增。范增缓缓开口:“既来了,就安排他们去见王,看王如何任用吧。这也是好事。可见,立了怀王,还是颇具号召力的。”项梁思索了一下:“人多嘴杂,不利于统一指挥。不如把这些人分一下,年老体弱的,让他们去伺候怀王。年轻精壮的,拨给项羽,编到他麾下训练使用。哎?项羽呢?大家忙成这样,他去哪儿了?”众将互相看了看,没人吭气。此时兵士高声通报:“项羽少将军到!”
项羽进入大帐,扫了一眼堂上,见只有项家军几位主要将领,便对项梁简单施礼,从怀里掏出虞姬的画像,慨然道:“叔父不必再劳人寻找了,她就在我那儿!”众将一惊,很多人没回过神来,“她”是谁?项羽揭了王妃图影做什么?范增也一时没分辨出情境:“少将军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好。我们终于可以向怀王交命了!”项羽却愤愤地大声说:“任何人都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这位虞姑娘,是我项羽要娶的女子!”众将又是一惊,面面相觑。项梁的眉头紧紧皱起来:“羽儿你说什么?你疯了吗?”项羽仍朗声申明:“叔父!虞姑娘就是我的心上人!我要娶她!她也非我不嫁!请叔父成全我们!”帐内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望着项梁。项梁瞪着侄儿,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忽然迸出一声怒吼:“混帐!”
这声吼,让全帐的将领们都吓得不禁打了个寒噤。只有项羽,依然挺着胸,镇定地面对暴跳如雷的叔父。
范增沉吟了一下,正要开口。军士走来,禀告说:宋义已至辕门,立等求见!
范增点点头,对项梁道:“当务之急,赶快把虞姑娘送走,先找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然后,让您的部下继续摆出找的架势,声势不妨再大一点,让怀王知道我们已经尽力,但遍寻不着,也无可奈何了。”项梁点点头:“缓兵之计?”范增回答:“是。楚王新立,该忙的事很多。找几件事情,叫他忙起来,立妃这种小事很快就会被扔在脑后了。”项梁终于露出笑容:“我在想,彭城靠近前线,毕竟不安全,可以把王迁到盱眙去!”范增也眼前一亮:“迁都?好主意!这样,也免得宋义在一旁碍手碍脚。”项梁很高兴:“好!就这么定!请宋义进来吧。”又瞪项羽一眼,“还不谢过范先生?”项羽对范增深施一礼。范增微笑:“少将军!别心急嘛。迁都之后,我会建议楚王择日立妃。大王一旦立了别的妃子,忘却了虞姑娘,将军也就可如愿以偿了。”项羽笑笑,项梁嘱咐在场众人,“今日之事,不许对外泄露一字!”宋义由项羽等人迎入项梁大帐,态度仍然倨傲:“武信君,大王命在下前来,想打听一下,那位虞姓的姑娘可有消息?”范增上前代答:“武信君奉王命,立即下令严守城门,凡出城的姑娘都仔细查问,同时,在城中画影图形,悬赏千钱,并动员各坊里正挨户盘查。只要虞姑娘还在城中,应该不难查到。”宋义问:“有线索没有呢?”范增看看项梁:“目前还没有。”宋义十分不悦:“您项梁将军真要找,能找不到一点线索吗?是不是您对王命不当回事,未尽心力?”项梁怒火上蹿,冷笑一声:“范先生说了,该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已经弄得彭城鸡飞狗跳,还要怎么尽力?现在,章邯的大军就离此不远,形势非常危急,我们时时刻刻都要准备打仗!你却让我们找什么姑娘!简直是荒唐!再说了,这种事,弄得声势太大,叫百姓们听了,对王能有什么好印象?岂不要说,我项梁忙了半天,却立了如此的一个好色之徒!当上了王,不思为楚报仇雪恨,头件事就让人满城找姑娘!”
宋义被他一席话抢白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项梁是真火了!王是我项梁迎立的,怎么着?给个棒槌,你还认真(针)了?宋义也听明白了,名分是回事儿,较起真来,还是要凭手中的实力说话。范增见局面僵住,笑着打圆场:“武信君这是为大王好嘛!现在,大王新立,各地义军纷纷来贺,我们正好借此会盟,以抗强秦!这才是当务之急!令尹觉得呢?”宋义也笑笑:“那、那当然!武信君教训得极是。咱们这位王孙嘛,毕竟年轻,吃了太多的苦,一旦有出头之日,难免就……嘿嘿!有点儿把持不住,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武信君公忠体国,范先生老谋深算,今后,还请多多提醒在下。我会在王面前尽劝谏之责的。”范增拱手:“全仗令尹!”项梁依旧沉着脸:“我跟众将商量,大家都觉得这儿离前敌太近,怕对大王安全不利。因此决定,在完成盟会之后,尽快将王都迁往盱眙。请令尹早作安排。”“迁都盱眙?有必要吗?”这事儿太突然,宋义着急了。项梁的脸冷得像块铁板,斩钉截铁地说:“必须迁都!前线的事情,就交与项梁,请大王和令尹不必操心了!”宋义一声不敢吭,噤若寒蝉。
回去向怀王作了汇报,怀王沉默不语。
宋义看着他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臣以为,武信君所言,也不完全是推托。”怀王打断他:“你不要说了!是我太孟浪!确实,当前最要紧的,是消灭章邯!推翻暴秦!你告诉武信君,我给他的任务取消!就让他一心为楚谋划大计吧!”宋义松了口气:“大王果然天纵英明!顾全大局!臣等佩服!那么,迁都盱眙的事,我们赞不赞成呢?”怀王冷笑:“赞成怎样?不赞成又怎样?我们能做主吗?敢做主吗?你赶快通知所有的旧臣,都改道去往盱眙吧!……也好。他可能觉得我们在这儿,他不自在。岂不知,跟他在一起,我还不自在呢!”宋义道:“那,就答复他?”怀王很干脆:“谢谢他的好意!即刻迁都!”
项羽和刘邦将虞姬安顿在离刘邦大营不远的农家小院,由吕媭作伴。之后,两人马不停蹄折返项梁大营,项羽一下马就听项伯说起楚怀王下令不再寻找虞姬的消息,不禁大喜,便欲进帐去见项梁。
项伯拉住他:“跟你说一声。我的一位故人来到了彭城,我刚把他带去见武信君。这可是位奇人!知道当年在博浪沙,始皇帝被刺的事吗?真正主使者现在就在帐中跟武信君说话呢!”刘邦和项羽全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项梁打量着面貌姣好,清秀斯文的张良:“博浪一击,确是阁下所为?”张良谦逊地说:“那是在下的一次不智之举。让智者见笑了。”范增对张良从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感,此时插言道:“老夫倒不认为此举有什么不智,相反,这是一次唤起天下民心的壮举!若子房先生以为此举不智,只能说您学道这么些年,不是进步,而是大大地退步了!”张良笑着拱拱手:“多承赐教!”“听说,子房先生是跟韩王成一起来的?”项梁问道。张良回答:“正是。张良父祖三世相韩,眼见各路诸侯纷纷自立,岂肯束手旁观?因此,访得韩王之后,打算兴兵复国,只是势单力薄,难图大事。此次来彭城,一来恭贺楚王登位;二来想面见武信君,希望能结成联盟,助我兴韩。”项梁点点头:“好说。抽空,我们好好具体商量。”
此时,项伯带领项羽和刘邦走进大帐。分别作了介绍。
刘邦初见张良就倍感亲切,十分希望与之结交。项羽则大失所望,原以为张良会是怎样一位豪杰人物,铁骨硬汉,不想却清秀羸弱,竟有女儿之态,这是他平日最讨厌的。项梁开口道:“人不可貌相,听项伯说,此人有胸怀,善谋略,我看,别让他扶助什么韩王了,干脆留在帐下听用吧。”范增很是不悦:“项伯的话也未免言过其实!从他评价自己博浪沙一事,便可见此君缺乏胆识。这种人,不用也罢!”“噢。那,再说吧。羽儿!你去召集众将,都到大帐中来,商量一下会盟的事。”项梁对范增的话言听计从。
在彭城的一家酒馆,刘邦、项羽、项伯和张良四人在这里喝酒。
刘邦满面笑容地举起酒杯:“今日有幸,得与子房先生亲近,了却生平之愿。来!同饮!”众同饮。刘邦拍拍手,四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鱼贯而出,分别坐在客人身后,为他们将酒杯斟满。室内气氛立即活跃起来。刘邦望着为他倒酒的姑娘:“戚姑娘,今儿我带来的全是贵客!你可要好好招待!待会儿,给我们跳一个?”被唤作戚姑娘的女子身材婀娜,肤如凝脂,峨眉浅淡,风情万种,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她娇媚的对刘邦点了点头。刘邦哈哈一笑,对客人们道:“人生难得一聚。来!干了!”
项羽望着张良,问道:“博浪之后,到处都在抓您。您在哪儿藏身?”张良回答:“就在下坯一带山里。”项伯忽然想起:“对了。你跟那位老人都学了什么?”张良微微一笑:“就一部《太公兵法》。”“《太公兵法》?”刘邦惊问,“是当年姜太公的兵法吗?”张良笑笑:“有可能。也可能是后人假托太公之名所为。总之,是一本奇书!我用数年时光,细细研究了这本书,才发现了自己以前真是无知与不智!”刘邦很感兴趣:“这本书讲些什么?可以跟我们讲讲吗?”张良背诵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项羽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新鲜?老生常谈!”张良继续背道:“‘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息,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刘邦兴奋地一拍手:“好!讲得好!”项伯笑笑:“子房,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息,济人之急,这四条,你全做到了。”张良一笑,摆摆手,继续背:“‘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归之。凡人恶死而好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项羽打了个哈欠:“沛公!你听得懂吗?”刘邦道:“我虽然读书不多,这个还听明白了,就是说,知兵的人,一定要修德爱民,与天下同利。这样,他才能称得上是仁义之师,与天下人共天下。子房先生,我理解得对吗?”张良有几分惊讶地望望这位他从没大在意过的沛公。刘邦兴致勃勃地:“讲啊!讲下去!”项羽站起来:“你们讲吧。我得回大营看看叔父的宴会散了没有,也许,他还有事吩咐。”项伯也随即起身告辞,张良见二人都要退席,也想站起身,被刘邦一把按住。
深夜,刘邦留下张良对座长谈。
廊下。戚姑娘倚着门框,已然睡着了。
一夜过去。初起的曙光照在戚姑娘身上。她依然在熟睡。
门内,烛光熄了。门被无声地拉开,刘邦和张良走了出来。刘邦伸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兴奋道:“不知不觉,天都亮了!”张良微笑:“想不到,我们竟作了彻夜之谈。”刘邦感激道:“子房先生!您不知道,这一夜,对刘邦而言,胜过以前四十多年啊!”张良笑笑:“沛公言重。说实话,我也曾跟别人讲过《太公兵法》,却从没有人能像沛公一样,听得这么认真,如此专心!”刘邦急切问道:“子房!不知何日再能领教?”张良道:“看缘份吧。”言罢一拱手,飘然朝大门而去。刘邦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晨光中那远去的背影。
戚姑娘醒了,揉揉眼睛,埋怨:“你们谈什么谈了一夜?”刘邦这才发现了睡在门外的她,蹲下来,满怀歉意地笑笑,伸手去搀她。戚姑娘推开刘邦的手,自己爬起来:“咳!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男人!”刘邦望着她:“你说错了!不是男人无情无义,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比你说的情义更重要的东西。来!让你见识一下男人的情义!”说着,一把将戚姑娘抱起,朝屋里走去。戚姑娘踢蹬着腿,挣扎着:“你干什么呀?放下我!”刘邦完全不顾,一脚踢开门,将她强行抱了进去。门又被他用脚踢上了。
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在竹门上。
对于刘邦而言,与张良倾心而谈的这一夜,是决定性的一夜,他从此找寻到了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合作者――张良!他还不知道,历史也将因这一夜而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