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灵魂伴侣39
39东临碣石 珈蓝国际中心楼下,司机惊慌地看着远去的奥迪。郭鑫年从高摩办公室出来,唤来司机,要来车钥匙,一溜烟从西二环奔上三环。他久未驾驶,车技却不生疏,从三环拐到四环和五环,沿着京津塘高速一路奔驰,车窗大开,音乐震耳,他陶醉在速度的快感之中。 无照驾驶已经是大错,超速更罪加一等。郭鑫年不管这些,他心如刀割,只想逃离这个世界,就像那次骑行唐古拉山口一样,放弃一切才能驱开眼前的乌云。 一无所有,才能从头开始。 云暗风低,奥迪离开北京地界,汽车渐少。奥迪向海边疾驰,郭鑫年脚踏油门,继续冲向东北。一阵猛风扫来,车身如同小船一样左右摇摆。他不减速,偏向疾风行。骤然间,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什么都看不见。他摇上车窗,音乐声震耳欲聋。他将雨刷打到最大,劈风裂雨,加速向前。手机屏幕闪动,郭鑫年将麦克风塞入耳中。温迪在电话中叫道:“大愚,你去哪里?” 郭鑫年只想去海边,看着雨天一色,神灵仿佛出窍:“观沧海。” “喂,把音乐关上。”温迪在电话中喊道,郭鑫年没有驾照,雨又这么大。 郭鑫年没关音乐,沿着京沈高速公路疾驰。这是当年曹操出征乌桓的路线,他凯旋班师途中,登山望海,写下《观沧海》这首诗。郭鑫年被雄壮的诗意笼罩,忘记了失败和遗憾,胸口反而充满激昂向上的情绪。他一口气开了两百多公里,也不管有没有超速,雨中看不清前方的路牌,估摸着差不多,方向盘一转离开高速公路。他打开一道车窗缝,新鲜湿润的空气清洗着肺和心灵,浓郁而润滑。这里便是曹孟德观沧海之处,眼前渐渐开阔,高楼大厦消失不见,只有低矮的田地和树木。他辨别出方向,奥迪沿着海边行驶。周围出现小屋,道路变宽,迎面出现一块路牌,显示鸽子窝公园就在几公里之外。他驱车到达,钻出车来迎着风雨,奔向悬崖峭壁的尽头,眼前只有海天一色。他耳边刹那间响起曹操的著名诗篇,叙述着诗人的志向,十足的英雄本色。 人这么渺小,何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电话铃声再起,郭鑫年接起来,也不管温迪说什么,急急说道:“我站在悬崖峭壁边,前面只有大海和天空。我放下一切,没有所谓的成功和失败,如同曹操所说,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就该放手实现梦想。” “你已经实现了梦想,再向前一步就是野心,万丈悬崖!”温迪放不下郭鑫年,一再打来电话。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郭鑫年念出这首诗,感受到曹操的精神力量,说道:“人生在世,不该把自己看得太重,如果瞻前顾后,曹操怎么可能在陈留起兵创业?自古成大事者都要冒险。” “不说这些,为什么去北戴河,你是不是去找那蓝?”温迪打电话另有原因,那蓝告诉少爷,周末要去海边度周末。这让温迪极为担忧,那蓝家在北戴河有座四合院。 “那蓝在北戴河?”郭鑫年这才忆起,那蓝好像说过这句话。 温迪听他语气真挚,绝无谎言,收了话题:“早些回来,别让我担心,你连驾照都没有。” 那蓝曾经说过,父母喜欢海边,在这里有个农家院,周末偶尔来这里度假。郭鑫年苦笑一下,心中充满复杂的感觉,失意的时候想到那蓝,得意的时候就投向了温迪。他越来越肯定自己爱的是那蓝,而非温迪,可是又能怎么样?他从车上找到一个棒球帽遮住手机,顾不上全身浸湿,打开那蓝的微博,空空如也。 要不要和她联系?郭鑫年犹豫不决,返回自己主页,留下一段文字: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站在海边悬崖,梦想和野心只是一线之隔,该止步于此吗? 他从鸽子窝公园出来,不知道是深夜几点,胃饿得贴了肚皮,开车沿着海边向热闹的地方去寻找食肆。十几公里之后,海边出现一溜餐馆,此时不是夏天旺季,只有星星点点的餐馆营业。郭鑫年在一家海鲜馆旁边停车,要不要给那蓝一个电话?哎,已经有了温迪,见面又能怎么样? 一旦受挫便放下,寻找真正的自己,这就是郭鑫年的疗伤之法。他追古思今,融入曹操诗意之中,放下负担,十分畅快。鲜鱼肥蟹上桌,郭鑫年酒兴大动,点了两瓶啤酒,双手并用,嘴巴仿佛是无底洞,盘中的春笋和海鲜消失不见。店员正在惊愕之时,他又喊:“再来两只肥蟹,两瓶啤酒。看什么,别担心,我只剩钱啦!” “螃蟹没了,只有炸鸡。”服务员说道。 “炸鸡啤酒。”郭鑫年等待之际,滑开手机屏幕,一条评论!点击进去,是那蓝的评论:抄袭。郭鑫年微博的前半句借用毛泽东的《秦皇岛》,抄袭就是指这个。自从那蓝删除了所有微博,今天是头一遭在这里聊天,看来她还在默默地关注自己。郭鑫年快速回复:往事越千年,萧瑟秋风今又是,人生七十年,弹指如梦。两只肥蟹两瓶酒,醉卧海风中,梦中见大爷。 见大爷?那蓝的评论回来。 哦,建大业。郭鑫年在酒醉状态下,输错了字。此时,炸鸡和啤酒堆满餐桌,郭鑫年拍张照片,发给那蓝:第二顿了。 错别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那蓝回复。 手机拼音啊。郭鑫年勉强解释,炸鸡又消失了一半。 “知道年羹尧吗?”散会后,那蓝即与爸妈出发,按既定计划到海边度周末,与郭鑫年把话都说清楚,心情大好,“他在奏折上有‘朝乾夕惕’四个字,误写为“夕惕朝乾”。雍正大怒,打回奏折。年羹尧说,那是奴才的拼音输入法所致,结果你也知道了。”那蓝开玩笑,年羹尧被连降好多级,最终被赐死杭州城。她刚看了《甄嬛传》,记忆犹新。 罪臣知罪。郭鑫年知道那蓝的性子,一旦揪起小辫子,就没完没了。 还有一件事,你在北戴河?那蓝搞不明白,郭鑫年为什么也来到这里? 是啊,郭鑫年故意不解释,其实他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为了寻找那蓝而来。 怎么来的?那蓝犹豫不定,他会不会和温迪在一起? 一个人开车来的。 疯了,驾照还没有恢复。 人生在世,不需瞻前顾后,想做就做,知道织田信长吗?他是日本战国时代的一个大名。骏河国的大名今川义元实力雄厚,进军京师,连连取胜。兵临城下之际,织田信长深夜起舞,高唱《敦盛》:人世五十年,去事恍如梦,有生亦有死,壮士复何憾。唱完这首歌,他率领几名近侍出城,沿途召集人马,在风雨大作之际,强袭敌军,阵斩今川义元,奠定统一日本的基础。男人就该像织田信长一样,抱着舍我其谁的万丈雄心,才能不愧平生!他俩以往总这样聊天,那蓝说驾照,郭鑫年讲创业,不是一码事儿,道理却有相通之处。 少来,人家是统一日本的豪杰,织田信长冒险为了江山,你是醉酒驾车,只是酒徒。那蓝很担心,他会不会醉酒无照开回北京,立即抓起电话打过去。郭鑫年接起电话:“别管我,我回北京。” 那蓝问:“你在哪里?” 郭鑫年也不知道这小店的名字,随手打开手机发出一个定位:这里。 那蓝害怕他醉驾,说道:“不许开车!危险!” “哈哈,我失去了创业精神,至少还敢冒险!嘿嘿,我先吃!”郭鑫年放下手机,炸鸡啤酒川流不息入肚,起来摇摇晃晃地结账,发现没带钱,跑到车里找出行驶本押在收银台,也不管服务员叉腰数落,脚下高低不平地走进车中,双眼朦胧,醉了!他启动汽车,马达轰鸣,汽车也像喝足了二锅头一样,在公路上摇摇晃晃向前驶去。郭鑫年醉得一塌糊涂,汽车向前一窜,砰地撞在护栏上,他嘴里唠叨着,歪歪扭扭地倒车,五六下挪出停车位。他辨别不清方向,开车四处兜圈,摇头想甩去酒意。忽然,一辆大货车驶过,灯光晃过,让他几近失明,惊出一身冷汗。他跳下汽车,绕到车前,车头被撞得稀烂。他猛踢两脚,仰望天空,雨流如注!他再回到车里,怎么也启动不了奥迪。他头痛欲裂,一阵恶心,推开车门,向外呕吐。 背后汽车喇叭极响,远光灯反复闪亮。郭鑫年擦擦面孔,倾盆暴雨忽然变小。一顶花伞遮在头顶。他看到一双精致的凉鞋和雪白的脚丫,再向上是细细修长的小腿、连衣长裙和纤细的腰肢。 “你来了?”郭鑫年酒醉,想不通她怎么找到自己? “哼!”那蓝看看天空,大风带雨横扫,伞没有任何用途,何况郭鑫年早已淋透,她收了伞,扶他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