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澜江集团的三十七层永远是忙碌的,就算是九月三十号的下午,离进入十一小长假还剩几个小时,大家都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

廉正谦进办公室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是湿的,陆凯连忙站起来, “老大,下雨了吗?”

外面晴空万里的,难道是下太阳雨了,陆凯接过廉正谦递过来的外套,撑在椅子上面,看着衣服上湿的程度和面积,这不像是被雨淋的,倒像是被人给泼上去的,不过廉正谦的面色过于阴沉,陆凯不敢问,只能默默地递上纸。

内线电话响起,是1号机,陆凯看廉正谦,廉正谦擦着自己头发上的水, “接,看我干什么。”

陆凯乖乖接起,态度极为恭敬, “蒋总。”

“廉正谦还没有回来?”蒋琳语气不善。

“回了,蒋总,不过老大他现在去洗手间了。”陆凯看着廉正谦离开的背影,欲哭无泪,他老大明明知道是谁打来的,还这样走开,是怕蒋总的火气还不够大么。

“等他回来让他来我办公室。”

陆凯那声“哦”被啪的挂电话声给盖住了,他挠了挠额头,工作真的好难,生活真的好难。

助理也是要分等级的,他老大是蒋总的总助,他是他老大的小助理,他在食物链的最底端。现在他老大和他老大的老大斗气,他成了夹在中间的炮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他还想好好地活到下班,他还想好好地和女朋友过个十一假期,求求路过的各位神仙,显显灵,让两位老大赶快和好吧。

可是各路神仙在十一假期的前夕,根本无心工作,所以都没有听到陆凯的心声。

廉正谦隔了半个小时才从外面回来,在陆凯企盼的目光中,敲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蒋琳双臂交叉,松散地靠向椅背,看着走进来的人。

他一贯的西服正装,连领带都是整齐规矩的,今天难得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上面还有两颗扣子是解开的,头发有些微湿的凌乱,显得眉目愈发清朗。

“您找我?”

乌沉沉的黑眸瞧过来,话里用着“您”字,但没有丝毫要低头的意思。她就知道他平时的谦和恭顺是装的,一旦惹到他,隐藏在骨子里的霸道就冒出来了。

“晚上一起吃饭。”她直接给出结论,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打算。

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她可以放下身段哄他一次,既然他介意的是一顿饭,那她就还他一顿饭。

他公事公办地回她, “今晚日程上没有工作饭局的安排,您是私下要招待什么人需要我作陪?”

他在明知故问,蒋琳把笔扔到桌子上,发生清脆的响声, “廉正谦,你确定要这样一直和我闹脾气下去?而且你在气什么,只谈风月不谈感情,我们当初说好的。所以,我有必要需要特意留出时间来和你单独吃上一顿生日饭?”

廉正谦笑笑,紧绷的嘴角散开,声音低沉沙哑, “我没有在生气,更不敢闹脾气。只谈风月不谈感情,我也完全同意。蒋总有生理需要了,就打电话召唤我或者直接去我家就可以,完全没有必要和我吃一顿生日饭或者吃任何的饭来做感情铺垫。”他顿了一下, “如果没有其他工作上的交待,我就先出去了,要放假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在“工作”两个字上加重语气,好像他们在这里的谈话是不务正业。蒋琳被他的话给堵地倒憋了一口气,他这种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马上就要踩到她头上的态度,到底是谁惯的。

她看着半晃着关上的门,手撑在额头上,能惯他的人,除了她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既然她主动递送台阶,他都不下,那索性大家就都不要下了,她倒要看看他的骨气支撑着他要把这场气闹到什么时候去。还她有生理需要了,他当她是什么,又当他是什么。

蒋琳敲键盘的声音逐渐变大,她发现了,这一段时间她所有的脾气都是因他而起的,当初同意这一段关系,无非是不想应付恋爱中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只想图一个身心的愉快。

现在看来,任何身心的愉悦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男人这种生物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会听话一点,不对,他在床上也没有很听话,主导权强得很。

所以她当初为什么要找他,哦,对,她想起来了,她以为他是只温顺的猫,殊不知皮相下面盖着的是头满是野性的狼。他太会伪装,以至于让她识人不清。

蒋琳拨出内线电话,既然这段关系是个错误,还是尽早终止的好。

“喂,蒋总。”接电话的是他那个小助理。

“廉正谦呢?”

“老大…他下班了。您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陆凯战战兢兢,他很少和蒋总直接对话,在这三天当中,直接对话的次数急速飙升,他的小心脏已经快要到达承受的极限。

他从蒋总很平静的“知道了”三个字中听出了压抑的恼火和怒气。虽然他们确实到了下班时间,但是大佬还没有走,他们这些小喽啰怎么能走,他只能说他跟了一个很有种的老大。

已经快要到晚上九点,出城的路还是很堵,蒋琳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内心的焦躁已经快要到极点,早知道就明早再回枫园了,现在堵在这里前不进,后不能退。

苗萱电话过来的时候,蒋琳正打算给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开她的车,她实在是没有耐心继续在这里耗下去。

“怎么了?”她问。

“廉正谦被刘业祖的人拿水泼了,还被人拍了视频传到了公司群里,现在不仅公司内部,全网都在传。”

苗萱是澜江集团公关部的总监,她今天下班后先和朋友约了饭,吃完饭后准备去酒吧泡一晚,七天的假期,怎么也要玩翻天。结果饭还没吃完,就让助理打来的一通电话给搅合了。

廉正谦虽然头衔上只是总经理助理,但是在这种上市公司里,总经理助理的地位比一个事业部总监还要高。打廉正谦的脸就是在打蒋琳的脸,那也就是相当于在打整个澜江集团的脸,苗萱不可能不重视。

蒋琳看着苗萱发过来的视频,原来他头发上的潮湿是因为被人泼了水,刘业祖指挥着两个女人从背后泼的,刘业祖很聪明,外人看这个视频,大概只会以为是什么桃色纠纷,他这点小聪明要是能用到工作上,也就不会被裁掉了。

蒋琳自从接手公司以来,就一直想要进行裁员,公司里尸位素餐的人太多,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公司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人拖垮。这两年她在公司的地位已经站稳,各个部门里她安插进去的人也能说上一定的话,她这个计划从今年第四季度开始逐步实行。

有裁员自然有不满,廉正谦作为她的助理,理所当然被认定是帮凶,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势必要拿他出气。

她交待苗萱尽快让人删掉所有的视频,同时以澜江集团的名义给刘业祖去一封律师函,然后把他挪用公款的证据交给相关部门。她本来不想闹太难看,但既然他想做出头的那一个,那她就不得不枪打出头鸟了,如果压不下去刘业祖,下一次廉正谦就有可能被人泼油漆。

她生他的气归她生他的气,但他是她的人,她都被他气到火冒三丈了,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过来撒野。他们这样刚好给了她一个不用手下留情的由头。

至于廉正谦为什么没有和她说这件事,大概是觉得说了也没有用。他比谁都清楚她想要裁员革新的决心,刘业祖这么做无非是找一个人出口气,气出完了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虽然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作为助理必备的基本要素,但是她能看出视频中的他已经是极度不高兴,换做是谁也应该高兴不到哪里去,按说刘业祖这样的丧家之犬,让他再丧一点也无可厚非,但廉正谦生生忍了下来,无非是为大局着想,为了谁的大局,可想而知。

蒋琳心头微动,敲着方向盘的手指停了下来,调出一个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前方的车终于有了要动的迹象,她在下一个路口打转了方向盘,车调头重新往市区驶去。

她对他这里不陌生,就连小区保安也已经认识她的车,直接放行让她进去。很老旧的小区,九十年代建的,没有专门的停车场,道路两旁有空位就可以停进去。高跟鞋踩在空荡楼道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昏黄的灯光时亮时灭,偶尔还有接触不良的滋啦乱响。

澜江给他开出的薪水不低,每年年底还有可观的分红,他在澜江工作四年,日常消费开销又不大,他的钱足够他买一套还不错的房子。她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租这么一套房子,不过当初说好不过问彼此的任何私事,他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反正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她那里度过。

蒋琳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敲门,她的性子从小到大倔得要死,很少跟谁低头,她看着手里提着的蛋糕,觉得未免有些傻。

在头顶的灯熄灭后,她敲了三声门,很轻,她只给他三十秒,如果他听不见没有来开门,她就直接走。

可是她手指离开门的下一秒,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漆黑头发上的水滴要掉不掉,最终落到他的胸膛,沿着寸寸腹肌蔓延至白色浴巾深处。

高挺的鼻梁上面,一双眼睛幽沉地打量着她。

“来做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