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诸默)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凌晨三点整。
天空一片阴暗,狂风,飞沙走石,能见度极低。
我站在山岗上,透过眼镜看着下面窄小的山路。黑色头带之下,我的褐色头发在眼前随风飘扬。阿马赖亚·T166轰击炮沉甸甸地压在我肩膀上。
这是个山脉地带,二号开发星球的北方,也就是地球势力的边疆,与水栖族接壤的地方。
真的太冷了。南方那里正值夏天,北方却是寒冬,而且气候还这么差。真让人不适应。
包包在我身边,穿着跟我一样的野地战斗服,套着黑皮靴的右脚踩在岩石上作为支点,肩膀上扛着比我稍小一号的轰击炮,用上面的瞄准器扫描整条山路。
对面是几乎不可攀爬的峭壁,这边是荆棘满路的山岗,根据情报判断,前来偷袭的水栖族只能选择从下面的山路通过。
这些海洋生物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从地球族取得关于这里的情报,因此计划了这次奇袭行动。不过它们肯定不会想到我们的间谍已经获悉这一行动,我们只要占据地理优势在这里打个埋伏,便可把它们全部杀死。这次任务看上去小菜一碟,可以轻松解决,不会有什么难度。
“看守科研所,防止被敌人盗走我们的科研成果,”包包垂下轰击炮,侧着脸看我,“这任务真无聊。不过,那些水栖族还真是厉害,它们是怎么弄到关于这里的资料的?这里这么偏僻又隐秘,连我们都不知道。”
“可能是某个多嘴多舌的科学家在美发馆泄漏出去的吧。”我看看山的那头,隐没于山坳中的研究所所在地,“地球族究竟在研究什么呢?必须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难道是放射性的研究吗?”
“肯定是非同小可的东西吧,搞不好能影响战争的进程。”包包扯扯自己的衣服,“真冷。这里的环境真不好。北方总是这样的景象,刮着寒风,到处都是苍凉的山脉,看上去……让人有点哀伤。”
我默默点头。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如果不是这么冷的话。”我说。
凌晨三点十五分。我看到远处有影子闪动了一下,尽管很远,但我确信不是因为眼花。它借着岩石隐藏自己,迂回前进。但它的行动躲不过我们的监视。
我和包包同时缩身,透过红色的镜片看着下面的山路,将轰击炮提在手里,估算着最佳出手时机。
两分钟过去。大量的水栖族士兵们开始涌入这个狭窄的山道。它们五个一排,一排紧跟着一排,整齐而安静地在呼啸的风沙中默默前进。它们身穿深色的水制服,在干涸的陆地上维持自己的生命。
我突然感到在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这些柔弱的海洋生物在山路上奔波,没有大海,不能游动,只能靠尾巴行进。这对它们来说是很痛苦的。可它们仍然这样默默前进,为了它们的信念,为了它们的种族,为了它们的家园。
唉。战争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它带给所有生命不幸……不管怎样,出手的时机到了。
我站起来,跟包包一起,用轰击炮对着山崖下的水栖族部队开火了。
十四枚锥形炸弹同时从两门轰击炮中飞出,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爆炸。浮土飞起来,地皮崩裂。滚滚烟尘中红光闪烁。水栖族的队伍三分之一在爆炸中成为碎片。爆炸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击破了一个个装满水的塑料袋。
水栖族的反应并不迟钝。经过短暂的惊骇之后,它们立刻做出判断,开始掉头撤离不利地带。
我和包包尾随而上,沿着山路在山崖上继续追击它们的部队,一边奔跑一边抓住合适的时机,发射炮弹。后坐力让我的步伐频频歪扭,跑得有点费力,但速度并不慢。
跑在我前边的包包明显状况比较好,她的轰击炮重量上比我的轻了许多,后坐力也小得多。
我们追击将近一公里,我最后一次扣动发射钮,却没有炮弹飞出。
“炮弹消耗光了。”我用空着的手解开轰击炮的带子,把这个复合金属重物从肩膀抛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我的任务到此结束。”我从枪套里抽出我的手枪,对天发出一个闪亮亮的信号弹。
信号弹在空中炸裂时,包包也射出了最后七枚炸弹。她将已经没用的炮筒从背上撤下,对准一个水栖族用力扔了下去。那个水栖族士兵脑浆迸裂的同时,对面山崖的某个地方发出了一束强光,一闪即逝。
包包手中抽出一半的枪停止了动作。“刚才……”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脚下的土地突然开始隆隆颤抖,强大的震动让地面出现了裂痕,越裂越大。
见鬼!搞重武器的家伙竟然不等我们撤退就开始轰山!
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包包瘦而结实的腰,把她夹在腋下,飞一样地冲向安全地带。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然晚了,我知道我们根本来不及跑到不会坍塌的地方。
包包大声叫嚷,我没听见她喊什么。我们距离安全地带只有五步了。时间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准则,一秒钟慢得像一个世纪。提腿,跨步,蹬地,五步缩短为四步,三步,两步。
来不及了。
深入土地的裂痕把山崖分成了两部分。我们所站立的地方失去支撑与连接,飞速崩塌坠下。一时之间烟尘,巨响一起涌上来,弄得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能随着大块落石一起下坠。
我和包包随着落石一起在山壁上颠簸着滚落。我没想到山崩会这么可怕。
令人头晕目眩的下坠似乎持续了好一阵子。当我的脚在被落石堆满的山谷里站稳时,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挥起手臂,放出一片灰色的光幕。
在我怀里,被我死死抱着的包包也抬起手,放出一片墨绿色的薄光,跟我的光幕重叠起来。
山岩不断落下,砸在我们的光幕上,也砸在山路上。地面随之抖动。山岩缝隙中仰望天空,只能看到黑乎乎的烟尘,没有星星,只有狂风。
一块大石头落下,最后的一丝天空也消失了。我们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又过了许久,地面终于不再抖动,隆隆巨响也平息了。
看来山崩结束了。
我吐了一口气,对包包说:“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包包平静地说,“你可以把手松开吗?”
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松开她柔软的身体。黑暗中,我感觉自己有点脸红了。“对不起……对了,你刚才喊什么?”
“我让你放我下来,两个人跑不是更快吗?”
“啊,我……没听见。”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她问,“如果撤销‘抵挡光壁’,我们会被头顶的石头埋起来的。”
“从里面发射爆破能力,连光壁带岩石一起炸碎怎么样?光壁从里面破坏非常容易。”
她沉默。过了良久才极其不情愿地说:“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那么,开始吧。”我的语气虽然自信,其实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我明白光壁的崩溃会带来怎样的痛楚,但我更明白现在我们只能这样做。
黑暗中发出悉窣声。我对着头顶伸出右手。力量在我的手指间涌动,呼之欲出。非常有默契地,我和包包同时放出了自己的力量。
一道强光从我们之间射出,把面前的一切都照亮。我又听到了爆炸声,但这次更加直接,真正的震耳欲聋。同时我的身体内部有什么地方开始疼,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在疼,内脏似乎全部痉挛着缩到了一起。
头顶的石头堆被轰开了一个口子,在它重新合上之前,我们一跃而起,从那里窜了出去。
夜色下,我看到包包正坐在乱石堆里,抱着自己的身体。
周围一片残破不堪的景象,天空仍然非常黑暗。窄小的山路几乎被山崩中落下的岩石完全堵住,烟尘在弥漫。从我们这里抬头向上看,看不到那些负责重武器的同伴。但可以确定,水栖族已被全部消灭了,任务顺利完成。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那些负责重武器的同伴下来汇合,然后听听其它几方的战果。
“你……还好吗?”她抬起头来察看我的脸色。
我没想到作风干脆的包包突然会说出这么温柔体贴的话,多少有点惊讶,呆了一秒钟才赶忙回答:“好多了。”
“‘光壁’相当于特异功能者的第二个身躯,一旦遭到击溃,疼痛将比肉体受创强烈好多倍。”她叹息,“不过真没想到这么疼。下次再也不想遇到这种事情了。”
我们两个从乱石堆里站起来,把透视眼镜推到头顶,用戴着厚皮手套的左手拍打自己身上的烟尘。
“诡诸!包包!”一声呼唤由远而近,一个人影从山崖的断裂处飘下,落到我们面前。
是戚蕴。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惊慌,似乎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怎么了?”
“马上回临时基地!”戚蕴几乎是在喊着说话,“任务失败!我们中计了,科研所中的研究资料已经被莫尼罗族的特种兵盗走了!”
临时基地设在科研所中央,一个雪白的半球型临时建筑,连窗户都是圆形的。
我和包包靠在一起坐着,前面还有戚蕴、鲜于彻、桃子、李伤、负责重武器的两个伙伴,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红蛇。最前面坐着高韶韵,一脸阴沉。
“这次我们一败涂地了。没想到水栖族这次行动竟然有莫尼罗人做伴。它们利用了我们的间谍网,故意释放假消息。趁我们在两条山道上狙击水栖族的时候让莫尼罗人由地下潜入科研所,顺利盗走了我们的研究。”
“等一等。”桃子举手,“请问,少将,它们使用的是什么钻地设施?”
“是‘超级土拨鼠’四号。”一个我不认识的少年说。
“那不是很奇怪吗?”桃子看着鲜于彻,说。
“是啊!”鲜于彻唱双簧一样随声附和,“这种钻地机体积适中,速度奇快,但同时引起强大噪音。这种机器发动的时候我们就算在山脉上也能听到它的声音,感觉到它所引起的地幔颤抖。”
“问题就在这里。”高韶韵沉痛地皱了一下眉毛。这个表情牵动她的皱纹,让她显得更加苍老,“这种机器入地,越过我们的狙击线,进入实验所,一系列动作都能在几分钟之内完成。当时……”她停一下,一字一字说道,“当时,土拨鼠是配合我们的狙击轰炸行动的。我们炸裂山岩的声音完全掩盖住了土拨鼠的运作声。对方掌握了我们所有的情报,甚至算到我们会在何处打埋伏。这次我们严重低估了对方的智力。”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戚蕴问,“去追吗?”
“我们现在要等侦察部把敌方的撤退路线送来,否则我们无法部署。”高韶韵叹气,按动桌上的控制键,发出一个个飘浮球,球里装着插吸管的咖啡水团,在每个人面前飘过,“取走研究的是莫尼罗族,跟它们交锋战斗将会非常激烈。所以趁现在多少休息一下吧。”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静静地坐着。我拿了一个咖啡水团,坐在我身边的包包也拿了一个。我们开始咬着吸管默默享受咖啡。
这次要跟莫尼罗人对抗……我恢复记忆后还从来没跟它们交过手呢。它们拥有绝佳的战斗天赋和原理跟我们完全不同的高新技术,应该算是地球族最强大的敌人了。跟它们打应该会很有趣吧?
当我把吸光了的水球扔进垃圾箱时,我看到李伤在注视我。但当我的目光跟他接触时,他却别过了头。
“怎么了?”包包背着李伤,问我。
“李伤好像在看我。”
“哦,李伤。”包包吸光了咖啡水球,把吸管扔进旁边的临时垃圾桶里,“最初第一次合作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他对你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李伤平时很内向,不愿跟他人交谈。但那天,在雪狐狸酒吧……他却跟你说了不少跟任务无关的话,不是吗?”
“嗯。的确。”
我越过包包的脑袋,看到李伤正在走出临时基地,跨过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示意我跟他去。
我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李伤的背影消失在一个仓库后面,我追到仓库那里的时候又正好看到他转入停车场,追到停车场的时候却又看到他转入科研所的总出入口。我追到总出入口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面对空阔的化合土广场和远处的山脉,我用目光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什么都看不到。
他该不会是在整我吧?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想让我跟出来,纯属我理解错误?
我发呆的时候,周围的空气突然产生非同一般的震动。肉眼捕捉不到的暗流在飞速扩展,剧烈涌动,令人产生轻微的窒息感。我实在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就是异能者发动自身能力时产生的“气场”。
现在这个气场越逼越近,前进的速度逐渐加快。这种接近方式绝对不是无恶意的。
李伤吗?他想干什么?
我回身。
李伤就站在我身后,双臂高举。他并不是空手,而是拿着一把镭射光剑——作战用,最新型光剑。按照他的力量,这一剑足以开山裂石。
剑落下之前,我向后跳跃,躲过了伤害。
李伤笑嘻嘻地一步逼上,快速轮起剑对我连砍七八下。前三招是做样子,后几招真的是在拼命。
“你干什么?”我随着他的攻势步步后退,“快住手!”
“不。”他又笑了。那张温良驯和的脸突然浮现一个阴森的,有所图谋的笑容。我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如果真的想杀了我,就不应该距离还很远的时候就发动气场让我感应到。如果他不想杀了我,又为什么用这么狠的方式?
他又一剑当头劈下,我再次后退。此刻我已退到岩壁前。下一招到来时,我将无可躲避。
李伤站在我面前,若有所思。“还手吧。”他慢慢地说,“我也不想真的杀了你。”
他又开始攻击。动作幅度很小,速度却奇快。
我不再躲闪,抬起被抵挡光壁笼罩着的右手,一把抓住向我刺来的剑峰,低声念诵:“我在这里,呼唤着您赐予我的名字。沉默的诡异圣灵,我在您的光辉之下得到庇佑,令我流血者必遭断臂之苦。”
李伤的动作僵住了。从那把剑上发出的力量消失无踪。
“我没猜错吧?”我笑着问,“你想听听诅咒?”
他按动开关,关上光剑。注视我的目光中略有些惊慌的神色。“如果我刺中你的话,手臂立刻就会断裂吗?”
“诅咒的力量很大,但不是每次都灵。”我说,“你不妨试试。”
“有趣的家伙。”他慢慢把光剑放回口袋里,“下次,如果我玩真的,你或许就会真的发动诅咒了吧?”
“最好不要。这种游戏太危险了,可能会让我们都受伤。”我说,“这个身体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另一个’李伤想必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受伤吧。”
他脸上悠闲的表情瞬间全部崩溃,瞳孔开始收缩。
“你在接触到引发战斗欲望的事物时会变成另一重人格,这跟‘夏绿’有关系吧?”我追问。
他没有回答,反而笑起来。“你是个有趣的家伙,我想我们一定很合得来。”他边笑边说,“只要你别再提‘夏绿’这个名字。”
我回到临时基地时,高韶韵不知道去哪里了,其他人大都分散在各个角落,三五成群的低声交谈。唯有包包仍然一个人坐在原来的椅子上。我进门的时候正好撞上她望向门口的目光。
我走过去,在她的左边坐下。“行动计划定下来了吗?”
“没有。”包包说,“但恐怕马上就要定下来了。高韶韵已经去接资料了。”
话音刚落,高韶韵果然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夹着纸张电脑。
整个房间顿时安静,大家纷纷找空的座位坐下。
高韶韵轻轻咳嗽了一声。“情况紧急。”她说,“莫尼罗战士现在正在火速赶向距离此地一百三十公里左右的临时宇宙空港,它们将在那里起飞离开这个星球。我们需要以更快的速度在它们起飞之前拦截飞船。现在事态紧迫,希望各位不要发问,严格服从我的命令。”高韶韵打开背后墙上的立体地图,附近地形浮现在白色的屏幕上。“这里是我们目前所在地,这里是临时空港。”高韶韵指着地图上两个红点,说,“这个在移动的蓝点是敌方。我们要采用包围战术,明白吗?鲜于彻,桃子,一位重武器手,乘装甲飞车从西面追击。包包,戚蕴,一位重武器手乘装甲飞车从东面追击。李伤,诡诸默,分别各自乘坐单人摩托携带一门炸裂炮从正面追击。”
“明白了。”
“好!”高韶韵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地方。那是个狭窄的山口,东西两道山路在那里汇合,距离临时空港大约半公里,“东西两路快速前进,同时注意保持低空飞行,避免成为对方防空装置的目标。正面追击尽量拖延对方前进速度,力求在这里拦住它们!”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凌晨四点整。
周围更加黑暗,黎明就要到来了。
我跨在喷气式飞行摩托车上,将动力开到极限,飞速狂奔。敌方的深蓝色装甲车在我前方五十米,莫尼罗族战士在发射子弹和小型炸弹。逼得我不住左闪右躲,几次差点撞上岩壁,被我躲过的炸弹在身后纷纷爆炸,我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身后石屑的纷飞。
李伤飞在我后面,情况稍好一些,但也险象环生。
路就快要到尽头了。山道逐渐狭窄,可供闪避的空间越来越小,动手的时机也在逐渐接近。
四点四分,敌方装甲车正式进入预定地点。同时,东西两方山道中两辆褐绿色装甲车飞射而出,把这袋状山道的唯一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是我方携带着重武器的装甲飞车。左面的车中,鲜于彻正在向敌人发出警告:“你们没有去路了!马上停下!”
对方毫无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蓝色装甲悬浮飞车仍然全力冲锋。双方的距离由数百米缩短到一百米。
我方装甲飞车中探出重武器的炮口。几乎是同时,一枚硕大的炮弹从那里射出,卷着一阵带着火药气息的空气飞向敌方装甲车。
又要爆炸了!我慌忙减慢车速,张开抵挡光壁。
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乎就要碰到蓝色装甲车的炮弹突然极度不自然地改变了方向,转而飞回我方!速度比原先的速度快了一倍!
变故发生得太快,躲避已然来不及。沉重的,震动空气的爆炸发生了。山壁随之崩塌,我方装甲车的铁片从沙尘中飞出,重重落在我前面的土地上。
滚滚烟幕中,岩石与岩石的缝隙里,我看到一个蓝色的车子正在灵巧的穿过爆炸区,向着前方绝尘而去。
“糟了!”我开足动力,冲进烟雾中追逐那蓝色的影子。
对方也开足了马力,远远赶在我前面,骄傲无比地飞向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宇宙空港。
我追入空港时,对方的蓝色装甲车早已进入飞船内部。那如甲壳虫般的飞船正在缓缓起飞。
没办法,就算不能阻止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走得太舒服了!
我在车上站起来,双腿夹紧摩托车,膝盖顶住操纵杆保持方向不偏离,瞄准对方越升越高的飞船,开动了轰击炮。始料不及的强大后坐力让我和摩托同时失衡,一起轰然落地。
头顶上发出爆炸的声响。我清楚地看到,滚滚红色烟尘中,一架飞船渐渐显露出来,平稳地升上云霄,速度越来越快,瞬间消失不见——我几乎能听到莫尼罗族在飞船发出的,充满嘲讽意味的狂笑。
我确定炸弹肯定是射中飞船了,可是飞船竟然丝毫无损!这世上有那么坚硬的装甲吗?
我看着天空呆了几秒钟。恍惚中,我看到临时空港中还停着一架飞船,门是打开的。
一架飞船,门打开着!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凌晨四点十分。
拓其斯塔星球首都城,拉博森·布鲁斯特府邸。
简·宁,羌雪,还有其他三个扶政会的元老的全身幻象出现在拉博森家的特别房间里。
“红蛇骨传来消息,他们正在狙击莫尼罗特种兵,看样子好像失败了。”羌雪说,“我们的计划很顺利,备用方案全都没派上用场。莫尼罗人的战斗力果然可观。”
“我们还不能就此休息。那帮杂种的事儿一向说不准,万一他们成功阻拦了莫尼罗人呢?到时候还要发动备用方案。”一个元老用低沉的声音说。话刚刚说完,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老人家来说,这种事情实在太超负荷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够要命的了。”简·宁扶着自己的额角,好像很疲劳的样子,“‘核心部分’的设计材料竟然只有那么一个备份,而且锁得那么严实,非要三十多个人同时认可才能取出来……当初是谁同意用这种方式封锁绝密文件的?害得我们现在要这么大费周折,教水栖族和莫尼罗人袭击我们自己的科研所……”
“别抱怨了,年轻人。如果未来是可以预测的,那就不会有失败了。”拉博森淡淡地笑着。
红蛇骨果然被骗过了。接下来就该依照计划,让我们的战士出场了。但对方毕竟是强大的莫尼罗人,不知道那些孩子究竟行不行……真是抱歉,为了应付将来更激烈的战斗,我必须要对你们隐藏事实真相,而只让你们看到表层……希望在将来我们获胜的那一天,你们能谅解我的做法。
拉博森的目光穿过窗户,凝视窗外的茫茫夜雾,陷入极度哀伤的情绪中。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
飞船的门在我身后悄然无声地合上了。柔和的,几不可闻的启动声传来,飞船缓缓起飞了。
是谁在操纵这架飞船?
我透过红色的眼镜,环顾这灯光昏暗的环境。我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飞船的休息室,有带桌子的沙发,一箱密封的太空食品。前方的门看样子是驾驶室。另外有三扇门,不知道分别通往哪里。
这个房间没有人,也监测不到任何复合金属物品。
现在怎么办?从内部搞坏这架飞船很简单,但那样会导致飞船在宇宙空间中爆炸。如果就这样让飞船飞下去,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莫尼罗族的星球吗?
左眼镜片上浮出一行字:“附近检测到生命体,正在接近中。”
敌人出现了。
我以自己的身体作掩护,从枪套里掏出恶灵。现在飞船已经起飞了,除非是想要同归于尽,否则对方不太可能使用重火力。也就是说……
忽然之间,我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往往代表着一个特定的人。
一道凌厉的风突然从背后袭来,直切我的脖颈。
我侧一下身体,用最小的动作躲过,同时将恶灵切换成长武器模拟状态,向背后抽去。
融化成一把长枪的恶灵什么都没碰到。在我身后的那个人鬼魅般无声地消失了。这种身法的确令人惊讶,不过……我对这种攻击方法太熟悉了。猜也能猜出下面将会从那里攻击。
我挺直身体,双手反握住恶灵,用它护住了后背。
“呛啷”一声,钢铁相交。巨大的力量压到了恶灵上。
“喂。”我一边跟那股力量抵抗,一边说,“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压在恶灵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在我失衡的瞬间,一团黑色的影子转到了我面前,一只惨白的手从影子中飞快地探出,握向我的喉咙。
我用左手挡住了这一击。那只手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大,让我的手腕感到一阵钝痛。
一切暂时静止了。
我透过红色的镜片,默默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面孔。尖锐的瓜子脸,细长的黑灰色眼睛,黑头发,一身漆黑的立领服装,衣襟上跟我一样缀着红蛇骨的徽章。淡淡的清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充满神秘的东方韵味。
是邯郸残。
“你是不是去过我家?”他冷冰冰地开口,打破沉寂,“在我被关禁闭的时候?”
我点头承认。“而且还看到了奇怪的银蓝色光芒。那到底是什么?”
“你……”他脸上掠过一层复杂的神色,却又瞬间消失,“……那是红蛇骨的一种惩罚。”
“你的伤好了吗?”我用手腕推开他的手,“我看到你吐血了。”
“已经好了。”他把手放回口袋里,“下次不要再偷偷摸摸去别人家里了。”
“你怕我看见什么吗?”我笑着问。
他看了我一眼。极其凌厉而冷酷的一眼。
“我并不怕什么。”他说,“我仅仅是觉得很讨厌。”
我点头。
他在说谎。那银蓝色的光肯定不是“惩罚”那么简单。他不想让我明白那蓝光代表着什么,因此刚才才下那么重的手。他刚才是想杀了我的。但在我表示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他失去了杀死我的理由。
他究竟在想什么?真令人费解。
“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了?”我问。
“正好碰上战况紧急,他们派我来支援。你们在那里堵截它们的时候,我抄近路到了这里。”
“你和蓝商顺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船的顶灯打开了。邯郸残的脸变成了桔黄色。
“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吵闹,不知不觉打起来了。”他淡淡地说,走向旁边的沙发,坐下来,“本来只是小打小闹,最后却真生气了。”
“谁先认真起来的?”我跟着他坐下。
“蓝商顺。”他笑了一下,“他用所有力量施展出大约五六吨的‘重压’,想把我压扁。”
看来他不愿再多说什么了。我主动把话题转开:“残,你看见过地下绝密区域的资料吗?比如说图片或者文字什么的?”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他的注意力终于集中起来了,“怎么,你对地下绝密区域感兴趣?”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赶紧摇头,那双吓人的金色眼睛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我不想去那种地方。我只是听说我的哥哥还在那里活着,有些好奇。”
虽然问之前我就想到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资料,但听到邯郸残这样直接的回答,还是感觉有点失落。不过……算了吧。估计就算把绝密区域建筑图都翻出来,也不可能搞清楚那双金色的眼睛和水缸上的幻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你们家族的谜团还真多。”邯郸残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有史以来最强的哥哥,死因不明的姐姐。将来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
“残……”我叫他。
“怎么了?”
“你没什么幽默细胞。”
“少罗嗦。”他翘起了腿,“说说正事吧。这次莫尼罗和水栖族联合行动,用精密的计划破解了我们的防御?”
“嗯。果然像传闻所说的,莫尼罗的智力和战斗力都十分令人惊讶。它们竟然可以对我们的军力部署以及行动时间上的破绽那么了解。”我吸了一口气,“想到要跟它们作战,我感觉有点紧张呢。对了,现在开始联络红蛇骨的人吧。我们这样跟踪莫尼罗的飞船,如果不通知红蛇骨我们的所在地,我想他们恐怕是找不到我们的。”
“你说什么?”他平静地说,“这艘飞船是半废弃品,没有联络工具。”
“你说什么!”我惊叫起来,“接下来的战斗……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点点头。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四点三十分。
二号开发星球上的某个角落,一架不知名的飞船腾空而起,追踪着一道微弱的信号,急速冲入茫茫星海。
“博士发来的信号比想象中要微弱啊……希望不要追丢了才好。”
“红蛇不像想象中那么厉害呢。一小撮莫尼罗特种兵都收拾不了。”
“不要轻敌。我曾经跟红蛇战斗过,他们的力量绝对不可小觑。嗯?”
“怎么了?”
“前面……有一架型号很古老的飞船。方向好像跟我们一致。”
“是宇宙旅游者吧。这么烂的飞船。”
“总之,我们这次要慎重一些。绝对不可轻视这些连红蛇也对付不了的敌人。目的地到达之后不要轻举妄动,看准时机再出手。而且绝对不要硬碰硬,最好且战且退,只要把‘那个东西’抢回来,让博士安全脱险就好了。”
“你很罗嗦耶!说好几遍了!”
地球历2490年8月1日。四点三十分。
最近……好像有点倒霉。
邯郸残仰卧在沙发上,在黑暗中凝视天花板。
蓝商顺那头猪竟然反应那么敏捷。我本来以为那一下子可以把他整个人都吞掉,将他的全部力量都变成我的。却没想到只吃到了他能力的五分之一不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需要力量。我必须变得比现在更强大。只有拥有足以压倒一切的强大力量……才能让我从“宿命”中解放。
他侧了一下脸,看着自己身旁那黑发少年沉睡的面孔。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充满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