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武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带领宪兵,跟踪着天月到了郊外,他想这回一定能立个大功,抓住放火团的人。天月在前面走着,忽然闪身钻进一个山洞,孙立武领着宪兵包围了山洞,向洞口围拢。
孙立武在洞口喊:“天好、天月,你们出来吧,宪兵队把你们包围了,你们把人交出来就没事了!”天好、天月走出洞来。姐妹俩手拉着手,眯缝着眼睛,很奇怪地看着来人。天好惊愕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孙立武好像押宝中了彩:“哈哈,天好,你果然也在这里,你说要干什么?皇军要抓的逃犯交出来吧!”天好不明白地说:“你胡说些什么?”
王宪补对宪兵们一挥手:“进去搜!”宪兵们端枪猫腰钻进山洞,他们还以为会遇到什么抵抗,谁想洞内昏暗潮湿,烟雾缭烧,杠子帮正围着神坛烧香磕头。一个宪兵问:“王,这是怎么回事?”王宪补说:“我哪知道怎么回事?你问他!”一指孙立武,“你说,怎么回事?”
孙立武慌了,他想不到会是这样,真是猫咬尿泡空喜欢,只好说道:“我,谁知道怎么回事?”王宪补一把揪住孙立武的衣领:“你敢谎报军情,打死你也不多!”好一顿暴打。孙立武跪地求饶:“我搞错了,饶了我吧!”
宪兵审问老郑等人:“你们是什么人?”老郑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说:“我们是信奉七星道的,这些都是教徒。”
宪兵又问:“你们没有家吗?为什么要到这里住?”老郑说:“我们教主托梦了,说这个月十五前后大灾大难就要来了,到时候天塌地陷,我们是来躲难的,你们也都躲躲吧!”宪兵吼道:“巴嘎!这是谣言!都给我回去,这里不许住人!”
孙立武是死猪不怕滚水烫,挨了打还凑热闹,他问天好姐妹:“你们什么时候信了七星道?我怎么不知道?”天好说:“你想信吗?我引渡你呀!”
孙立武自讨没趣:“拉倒吧,我可不信那些!胡说八道!”老郑喊:“兄弟姐妹们,他侮辱咱们的老母,咱们能答应吗?”大伙齐说:“不能,打死他!”大伙蜂拥上来,又是把孙立武一顿暴打。
与此同时,曹巡捕从另一个山洞里背着魏德民,上了傅磕巴赶的大车,做好伪装直奔山东大院,把魏德民拉到庞奶奶家。
夜里,曹巡捕和王宪补来到一个酒馆,二人坐在角落里喝酒。王宪补喝下一杯酒,看说曹巡捕笑道:“老曹,你真行,这出戏叫你唱的,有板有眼,一波三折,我算服了你了。”曹巡捕说:“我也是被逼无奈,铤而走险,要是没有你老王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有再大的能耐,这事也办不成。来,我敬你一杯。”王宪补陪老曹又喝了,把实话讲了出来:“别把日本人当傻子,我估计,他们早晚会明白被涮了,我可不愿意倒霉,想尥蹶子。”
曹巡捕说:“该走就走吧,给日本人当走狗,到头来不会有好下场。”“我也明白,我也是中国人,可我也要活,钱我就不客气,带走了。”曹巡捕说:“那是你应该得的。咱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王宪补似醉非醉:“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也要小心,特高课不是吃干饭的。”二人酒尽而散,各自离去。
魏德民在楼上庞奶奶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精心照顾,庞奶奶、天月经常调剂饮食,翠玉专心护理伤口,就连傅磕巴和谢瞎子也能在外围尽量打着掩护。眼看着魏德民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准备根据组织的安排到北边开展工作。夜里,曹巡捕给魏德民送行。
魏德民紧紧握着曹巡捕的手说:“老曹,很遗憾,不能在这里和你并肩战斗了,你要多保重!”停了停,他又十分动情地说:“我这次死而复生,这条命是山东大院给的,时间紧急,我也不能见天好,告诉她,我谢谢她!”
魏德民在夜色的笼罩下急匆匆地走着,他突然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开始他以为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那脚步声自己的,但他听听又不像,地下工作的警性情使他特别小心,他忙躲到一棵树后察看。他看到背后一个黑影尾随着他。
他疾步向前走,背后黑影尾随着,他走得快,黑影也走得快,他走得慢,黑影也走得慢。他又闪身躲进一棵树后,见黑影急匆匆走过来,魏德民突然一脚朝黑影踢过去,黑影倒了。黑影翻身跃起,他蒙着头巾看不清面目。二人搏斗,黑影的包裹掉在地上散开了,火烧撒了一地,黑影蹲在地上捡火烧。魏德民问:“干什么的?”上前扯掉那人的围巾一看,原来是天好,满脸的泪水。魏德民问:“你怎么来了?”
天好擦着眼泪说:“魏大哥,你走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老曹刚告诉我,我买了火烧就追来,给你,够你十天半月吃的吧?”说着,拿起火烧就往魏德民兜里装。魏德民就那么站着,眼里却涌出了泪水。
天好一边塞着火烧,一边说:“魏大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魏德民不说话。天好动情地说:“魏大哥,遇着了你,我就觉得日子有盼头,可你这一走,我就觉得日子又长了……”魏德民还是不说话。天好说:“好了,三十个火烧,一个都不少,你走吧!”魏德民轻声说:“天好,我这条命是你给的!”“魏大哥,你快走吧!”“天好,我忘不了你!”
天好猛一推魏德民:“快走吧!”魏德民转过身来。天好又猛一推:“走!”魏德民转身朝前走去。天好默默望着魏德民的背影,魏德民站住,转过身望着天好。天好朝他笑着挥了挥手,魏德民笑着朝她挥挥手,过后消失在夜幕中。这时候,天好的泪水才涌了出来,她捂着嘴没让哭声随泪水流出,而是痛苦地埋入心底。
夜晚,大街上人来人往,曹巡捕按约定和一位地下联络员接头。一个流动商贩正卖香烟,曹巡捕过来问:“有哈德门吗?来两包。”这是接头暗语。
“有,我这是才进的货。”商贩说低声说,“据可靠情报,你已经被特高课盯上了,火神爷命令你立刻转移。”
曹巡捕说:“今晚有个行动,到飞机场放火,完事后再去吧。”“不行,火神爷说了,行动取消!”曹巡捕说:“那怎么行?内应已经准备好,放弃这次行动太可惜!就这一次,做完我马上走人。”商贩停了停说:“那好吧,千万小心,行动完了不要回家,直接走人!”
天刚黑,藤本被宪兵队一个电话电叫到队部,他一进门就挨了宪兵头目的一个大嘴巴。“巴嘎!你这个混蛋,放火团就在你身边,你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特高课不出动,你还蒙在鼓里!”
藤本立正站着:“嗨,我知罪,愿意接受任何处分!”
宪兵头目说:“现在立即行动,抓捕姓曹的!”
藤本出谋献策:“长官,抓捕行动最好在深夜。山东大院临近郊区荒山,如果不慎被他逃脱,钻进山里就很难抓捕,一定要在他睡熟了的时候行动。”
曹巡捕顺利完成了机场放火的任务,本来可以立即安全转移,但是,想到此去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翠玉了,这些年两人感情日益深厚,他想最后再见翠玉一面。他神差鬼使地又到山东大院外,站在暗处看着,大院里,唯有翠玉家的灯亮着,那是翠玉在等他安全归来。曹巡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大院,上楼轻轻敲着翠玉家的门。
翠玉开了门,一把抱住曹巡捕说:“我当你不来了呢!”
曹巡捕来不及喘口气就急忙烧文件,翠玉惊讶地问:“曹大哥,你要干什么?”曹巡捕说:“我刚烧完日本的飞机库,已经暴露了,必须马上撤走。”
翠玉紧紧抱住曹巡捕:“大哥,你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不要胡来!”翠玉哭着问:“大哥,你不要我了?”“说什么?放心,我在外边立住脚就派人接你。”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火把通明,翠玉趴窗一看,只见大院站满了日本宪兵。“大哥,不好了,宪兵包围了大院!”曹巡捕说:“不要慌,他们不会怎么样你。”说罢,从容地脱去伪军装,换上中国式的衣服。他知道,这回是难逃敌人之手,决心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在山东大院的老邻居面前,他是要恢复他的本来面目了。宪兵们冲上楼梯,捉拿曹巡捕。大院里的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曹巡捕在楼上射击,一声枪响,一个宪兵倒下。宪兵们纷纷隐蔽起来。藤本恶毒地抓住天月为掩护,逼上楼梯喊着:“曹,投降吧,你跑不了啦!”曹巡捕喊:“藤本,她是无辜的,你放开她,我跟你走!”
藤本说:“把枪扔下来!”曹巡捕扔下枪,宪兵蜂拥而上,抓住曹巡捕。
翠玉跑出来抱住曹巡捕:“你们不能抓走他,他是好人啊!”曹巡捕有意为翠玉开脱,故意一脚踹开翠玉:“臭婊子滚开!不是贪你的被窝,我能有今天吗!”
曹巡捕深情地望着山东大院的众乡亲,他现在已经不是日本小衙门的巡捕,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众乡亲望着曹巡捕,在他们眼里,这位老曹是令人敬佩的抗日英雄!
庞奶奶喊:“老曹啊,你慢点走,咱山东大院的人,等着你回来!”
老曹一抱拳:“好,咱说定了,今年大年三十晚上,咱大院的人一块聚聚,我要是回来晚了,给我留一双筷子,斟一壶酒,我要是大年初一还不回来,就把酒再烫一烫,泼到大院门口,和我说几句话。好了,我该走了,天冷雪大,都记住,谁回来晚了,别忘了把咱山东大院的门关好……”
老曹被抓走,翠玉像是塌了天。她一个风尘女子,受尽了屈辱,自从和老曹好上,才觉得活得像个人样。和老曹一起参加地下抗日活动,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她活得有滋有味,还盼望以后和老曹结婚,过最普通的夫唱妇随的小日子。然而这一切瞬间成了泡影,她无法向人倾诉,只能独自哭泣。
小环子安慰妈妈:“妈,别哭了。”翠玉说:“你曹叔叔走了,没有人保护咱娘儿俩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妈,长大了我挣钱养活你。”
这时,孙立武走进屋说:“翠玉,哭什么呢?老曹走了有我,只要你答应和我好,这个大院没有人敢欺负你!”他鲜廉寡耻地笑着:“你孤儿寡母的,没有个靠山怎么行?跟我过吧。”说着要搂抱翠玉。翠玉挣喊:“你滚!你这人渣,敢碰我一下,要你死!”孙立武拼命撕扯翠玉。小环子咬着孙立武的胳膊哭喊。
翠玉渐渐不支,忽然,孙立武头上挨了一棒子。孙立武放开翠玉:“谁?敢到这儿撒野!”回头一看,是天好提着擀面杖站在他身后。庞奶奶也过来了,嘴里大声喊:“天好,给我往死里打这畜牲,打死了我偿命!”
孙立武见这阵势,知道占不上便宜,便一边走一边说:“你们等着,一群共产党,我会一个个收拾你们!”。
庞奶奶安慰翠玉:“别哭了,看来这里你呆不住了,我给你点钱,带着孩子走吧。”翠玉哭着说:“老婶子,我哪儿也不去,要等老曹回来。”
庞奶奶用真情实话断了她的念想:“他被送进旅顺大狱了,进了那里,没有活着回来的,以后小鬼子还会来找你的麻烦,还是走吧。”
庞奶奶说着递过一把钱来。
翠玉推让着钱:“钱我不要,老曹早有安排,给我留了后手。”
第二天,天气格外好,明丽的阳光洒满山东大院,几只鸡在大院里转着觅食。翠玉领着小环子,提着包袱走下楼来,她走得很慢,脚步很沉。
大院的人们站在院门里看着正下楼的翠玉,人们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对翠玉既同情又佩服。虽然她是一个风尘女子,但大院里的人心中明镜似的,没有一个正经人看不起她。大家都明白,为生存而卖身比没良心的卖国者不知要好多少倍!更何况翠玉也跟着老曹干了抗日的英雄事。她下了楼,大伙围上来:“翠玉,慢走啊!”翠玉流着泪,一个个抱着老邻居们道别。
傅磕巴赶着大车过来说:“翠玉,啊就娘儿俩上车吧,我送你们。”大院的人目送着翠玉母子走出大院,上了马车。
这日头和月亮整天价轮换着升起来又落下去,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追哪个,山东大院的人们就这么在日月的交替中熬着苦日子。前一阵子惊心动魄的事儿刚过去,大院里表面上看似平静,但老曹打死日本宪兵被抓走的惊涛骇浪,在人们心底激起的余波仍未平息,大家总在挂着老曹的事。
这天人们又在议论了,大家怀疑是孙立武出卖了老曹。人们正说呢,孙立武急匆匆地走进了大院。大家看着他,没一个人理睬。孙立武的脸皮久经考验,已经是越来越厚,并不在乎大家的冷淡,仍然腆着脸找话说:“哎,我说什么来?老曹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用手比划着八字,“这个!”天月问:“你怎么知道的?”孙立武神气活现地说:“哼,什么事能瞒过我?黄哥亲口对我说的,那还能错?”傅磕巴问:“啊就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个黄哥?”
孙立武狗舔驴腚地卖弄道:“就是黄刑事呀,黄金辉,要和我拜把子呢。”
傅磕巴话不流利但刺儿却尖:“啊就这回大腿可要抱住了,可要注意了,别叫他放屁崩掉牙。”孙立武恬不知耻地笑着:“你嘴里没有一句干净的。”
天月关切地问:“曹大叔进去挨打了吗?”孙立武说:“挨打?他妈的,死了!”大伙都说孙立武是胡说八道。
孙立武煞有介事地说着,双手胡乱比画着:“你看,黄哥说的。你们都不知道,老曹抓到宪兵队,立马就送旅顺大狱了,这家伙,一进去就承认,自己是放火团的,说了,南大亭油漆厂的几起大火都是他放的,满石制油所和飞机场的火也是他放的,再问别的,把牙咬得紧紧的。”看到大伙听得聚精会神的样子,孙立武来了劲头,“我听说呀,什么刑都使了,就是不开口,人家一看,问不出什么了,就动绞型。”
傅磕巴一听绞刑两个字,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由得问道:“啊?啊就绞刑?”孙立武十分得意地看着傅磕巴:“不信?不信你去问呀!”大伙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沉默无语,各人心情悲愤,步子沉重地散去。
平常,在山东大院里的夜晚,总是十分寂静,没事的人家都早早关门。这天,夜已深了,大院里竟然有人在唱京剧。这是傅磕巴在唱京剧《骂王朗》,他旁若无人地唱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王朗你本是汉老臣,食君之禄当报国恩。匡扶汉室你全不论,兴刘安汉心无毫分。助桀为虐篡了汉鼎,甘心愿为谄媚臣。今敢在马前胡乱论,细听老夫说明分。”
傅磕巴唱到这里,接着来了一段自编的精采念白:“老夫今有一言,要说与诸君众将听者:想我堂堂中华,自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造我锦绣家邦。纣王无道武王伐纣,周室一统华夏八百余载。又逢战国纷乱,始皇挥鞭一统江山,怎奈乱臣祸国,秦廷无道,高祖芒砀斩蛇起义,得汉室天下四百余载。可叹黄巾作乱董卓发难,三国纷争政归司马。隋唐宋明又统江山,可谁又料吴三桂卖国,清兵入关。所幸得康乾盛世百有余年,可恨又有慈禧误国,洋人作乱,黎民百姓屡遭战乱,遂使大厦呼啦啦倾覆。而致军阀崛起残害生灵,国乱岁凶苍生涂炭,可恨那倭寇趁人之难,铁蹄之下安有完卵。最可恨又有狼心狗肺卖国为奸,汉奸哪汉奸,尔等本为炎黄子嗣,怎能做奴颜婢膝之辈助纣为虐。尔既为叛逆之贼,就该藏头缩首,怎么,你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摇首摆尾,你这人面兽心的匹夫,罪孽深重,恶贯盈满,神鬼之所共怒,天地之所不容,你这人面禽兽,人人得而诛之,天下之人,恨不得食尔之肉也!
(唱)罪恶滔天人人恨,我活活骂死你老谗臣!”
随着念白的激昂快速,傅磕巴出现在院子的楼梯上。大家走出各自的屋子,都惊奇地看着傅磕巴。傅磕巴口齿伶俐清楚,越说越高昂。庞奶奶长叹一声:“唉,神了,真是神了,小鬼子把中国人逼神了!”傅磕巴迈着台步下了楼,如入无人之境,竟然看不见楼下站着的乡亲们,径直走进自己的家门。
傅磕巴意犹未尽,在自己家喝着酒,击节长歌,唱的是《逍遥津》。
正唱着,孙立武推门进来了。
他用手指着傅磕巴威胁道:“你的所作所为,只要我到大衙门去报告,你立马就得进旅顺大狱,知道不?”傅磕巴说:“啊就你少吓唬我,我犯什么罪了?”
孙立武一屁股坐在三条腿的凳子上,差点摔倒,他踢了一脚凳子说:“先说给黄老爷子唱堂会的事,那天堂会,你他妈的安的什么心?给人家拉了裤子,把客人都熏跑了。是不是喝了巴豆汤?再好的肚子,喝了那玩意儿也得拉稀,你是故意作索人!”傅磕巴强辩着说:“啊就我喝了不假,那是为了撤火。”
孙立武继续追逼道:“就算你是撤火,你回来以后,为什么要装疯卖傻?敲诈了黄哥一笔钱,这是不是事实?”傅磕巴慌了:“啊就我,啊就我……”
孙立武进一步威胁着:“磕巴,就你这些所作所为,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你就说吧,得不得去蹲旅顺大狱?”
傅磕巴害怕了:“啊就我是做了些荒唐事,可也没和日本人作对。”
孙立武一拍桌子连唬带吓:“你说没和日本人作对?你和放火团有联系!”
傅磕巴知道这是掉脑袋的罪名,绝不能承认:“啊就你别血口喷人!”
孙立武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又点到了正穴:“血口喷人?我问你,那天宪兵队去山里抓人,你赶着大车干什么去了?”傅磕巴说:“啊就我去拉货。”孙立武说:“拉货?是送个人吧?黄哥早就知道了!”傅磕巴吓得嘴直哆嗦:“啊就真的?”“你当黄哥是吃干饭的?”傅磕巴问:“啊就他们真的能抓我?”孙立武说:“抓是肯定的了,磕巴,你要进旅顺大狱可就惨了。上老虎凳,灌辣椒水,给你十个手指钉上竹签子,折腾完了,你还免不了一死。哎,知道老曹是怎那么死的吗?”傅磕巴说:“啊就不是说不是说上了绞刑吗?”
孙立武信口开河:“绞刑?我是怕你们害怕,没说出实情,他是被送进绞肉机,活活绞死了!”他越说越玄越恐怖,好像他到十八层地狱亲眼所见一般,“头回听说吧?旅顺大狱,日本人处决抗日分子都是用绞肉机,就和肉架子的绞肉机一样,不过很大,把人送进去,从脚开始,就那么一寸一寸地绞进去,一直绞到脑袋,你想想吧,那是人受的滋味吗?”
傅磕巴是一个非常胆小而又实诚的人,孙立武的胡言乱语把他吓哭了。孙立武见傅磕巴真相信了他的话,心中甚是得意:“信不信由你,黄哥亲自对我说的。后悔了吧?晚了!行了,我走了,你这是自作自受!”说罢走了。傅磕巴张大了嘴巴,呆坐在那里,他被吓傻了。
夜里,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院里一片洁白。
傅磕巴待在家里,他在房梁上栓了个上吊套,然后扬起头望着上吊套,上吊套在摆动着。傅磕巴喝干了一杯酒,他把酒杯一摔,站到炕沿上,把上吊套套在脖子上。他的泪水滚滚而下,他往前一悠,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静夜中,傅磕巴的惨叫声传来,惊动了大院里的邻居们,院里的人都跑出自家的门,往傅磕巴家里望着。众人随庞奶奶去傅磕巴家,走进来一看,房梁上的上吊套在悠荡着,可是傅磕巴没了人影!大家面面相觑,又一起望着庞奶奶,庞奶奶背着手慢慢走出屋子,众人默默地跟着庞奶奶。
天月怯怯地说:“奶奶,磕巴叔呢?”庞奶奶她仰起头来,望着夜空。大家不解地望着庞奶奶。良久,庞奶奶轻声说:“高人!”众人望着庞奶奶,心中的谜难以破解。庞奶奶说:“日本鬼子把人逼神了!”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觉得连庞奶奶也变“神”了。
大雪下了一夜,天好和天月开门看到院里雪很厚,就拿着笤帚走到院里,准备扫雪。天月忽然发现了什么,忙指着让天好看,天好顺着天月的指点望去,原来雪地里留下了一圈儿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大门口。天好喊庞奶奶,庞奶奶在楼上正朝下看着,她的身上落满了雪,听到天好喊,她应道:“我正在琢磨着呢,这是你磕巴叔昨晚见咱大院的门没关,他回来给咱关门来了!”天好和天月面面相觑,心中的谜团总是解不开。庞奶奶仰起头,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慢慢融化了。
天星以她的诚心赢得了杨把头等江上飞的谅解和信任,大伙都表示要团结起来。这种情况传到日本特务钱掌柜的耳朵里,他暗自高兴,觉得这是一个消灭江上飞的好机会,他还是决定从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的小半达和天星入手。
这天天星正在小木屋里劈柴,钱掌柜笑嘻嘻地提着礼物进来,他故作惊讶:“这是爷们儿干的活,你姑娘家怎么能干这个?小把头呢?”
天星说:“哦,他外出了,一半时回不来,钱掌柜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
钱掌柜放下礼物,自己找个凳子坐下:“是这么回事,上番咱们合作,事情没成,我一直不甘心,就是想把这笔买卖做成,再说了,我的货总压在那边,也不是事呀,你看……”
天星已经对钱掌柜有些怀疑,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推脱说:“最近我们的江帮为接你的活受挫,大家还没缓过劲来,再说吧。”
钱掌柜忙以价码利诱:“实话说,这批货我急等着用,价码我再提三成,可以了吧?”天星犹豫了一会说:“那好,我和大伙商量商量。”
钱掌柜怕事情不成,忙挑拨道:“是要商量一下,上回要是小把头不吃独的,你们几路联手干,巩二爷也不至于对你们背后下毒手。”
天星的疑虑更重了:“你是说,巩二爷背后下的毒手?”
钱掌柜继续添油加醋地挑拨着:“不是他是谁?龙江十八路江上飞,巩二爷的势力最大,这个人我了解,太阴毒,我不愿意和他打交道,所以才来找你们你和大伙商量一下,给我回个话,我的意见,你们最好联手做。”说罢走了。天星看着钱掌柜的背影,沉思了良久。
第二天,天星把龙江各路江上飞聚齐在江沿议事。她把钱掌柜的事对大伙学说一遍。杨把头向大伙:“你们都接过他的活?”大伙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一位老者对天星说:“这件事有些奇怪,按说,老客在一条道上栽了,不会再走回头路,可他为什么不找我们,偏要找你呢?”
杨把头说:“我也在心里画魂儿,这个钱掌柜,是不是日本人派来钓鱼的?”
老者十分谨慎地说:“既然拿不准,那就辞了吧,来路不明的包子,吃不得。”
天星说:“不,这个包子不掰开看看,怎么知道里边什么馅儿呢?我打算应了他。”接着,他把自己的想法对大伙说了,大伙觉得可行。
夜深了,各路江上飞汇聚江沿。天星对大伙说:“各位把头,今天飞江,是福是祸很难预料,为保存咱们的实力,你们都在岸这边不要动,我打头阵,真的遭遇了鬼子,钱掌柜的身份就清楚了,你们不要管我,赶紧撤。”杨把头担心地说:“姑娘,这么多爷们儿,我们怎么能让你冒险呢?还是我打头阵吧。”
天星大义凛然地说出一番令人感动的话:“不,活是我接下来的,我不出面没道理,再说了,大家都拖家带口,谁出了事都不好,我无牵无挂,应当打这个头阵,都不要争了。我再重复一句,如果咱们中了计,都不要救我,找到钱掌柜,结果了他,不要让他再危害乡里了。”
杨把头豪爽地说:“话说到这,你就放心大胆去吧,我们给你作后盾!”
于是,天星开始领着她的几个人赶着雪爬犁越境。江面上,早已埋伏好了披着伪装的日本江上守备队的士兵突然跃起,朝着雪爬犁开枪。天星等人陷入绝境,疯狂地赶着雪爬犁和敌人周旋。杨把头看到这种情况,指着江面说:“他们中了圈套了!”大伙都慌了,看着杨把头问怎么办。杨把头一咬牙说:“不能眼看着他们受死,跟小鬼子拼了!”众江上飞一起赶着雪爬犁搭救天星等人,冰河上,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血水把白雪都染红了。
天星负了伤,在冰面上艰难地爬着,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迹。这时,小半达出现了,他背起天星,坐着雪爬犁没命地逃离了结冰的江面。其实,小半达并没有离开天星,他哪里舍得离开这个相依为命的未婚小娘子?他是在暗中保护着她。所以在天星危难之时,小半达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出现,把他的心上人救出。
经过这次折腾,天星决心要和小半达圆房了。好在她受的是皮肉伤,养一些日子也基本愈合。结婚总得有点喜庆味儿,天星剪好一对纸鸳鸯,往窗上贴着,小半达收拾着屋子。
小半达好像做梦似的笑着说:“天星,真的今晚要和我成亲?怎么改变主意,不找你姐姐弟弟了?”天星帖好窗花,真心诚意地说:“哥,我想明白了,这条命是你给的,早晚也是你的人,可大主意没变,成了亲咱们就走。”小半达嘻笑着逗趣:“你早明白多好,这阵子孩子都满地跑了,不过可不能再叫哥了,叫相公吧。”
这时,杨把头带领大伙来贺喜,杨把头抱拳道:“小半达、天星,你们俩今天成亲,大伙来给你们贺喜了。”杨把头掏出一沓钱来,“这是弟兄们的一点意思,别嫌弃。”
天星和小半达拜天地,杨把头主婚。二人拜过,大伙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嘻笑着离去。
在撕裂人心的风雪声中,天星点燃一支红蜡烛,从墙缝中钻进来的风吹着蜡烛忽明忽暗,烛影摇曳。天星伸出两手护着红蜡,就怕风把它吹灭了。小半达有点猴急地说:“天星,咱们睡吧。”天星说:“哥,今天晚上,我想和你去办件事。”小半达问:“什么事?不能明天办?”天星说:“钱掌柜害死了咱们那么多弟兄,可事情都是因为咱们引起的,要报仇也得咱们去,我想今晚把老东西结果了,要不然我这心里过不去。”小半达知道,天星想好要办的事,无法改变,他说:“嗯,我这心里也过不去,这仇不报对不起死去的弟兄。这就走,杀了这狗日的!”
夜深了,风雪正猛,钱掌柜家倒是暖意融融。留声机里放着日本歌曲,钱掌柜一身和服,随着音乐旋律,扭动着身躯跳舞。
小半达和天星番强跳进大院,拴着的狗狂叫起来。钱掌柜走出屋门,手里举着枪喝道:“谁!”小半达从黑影里跑出来,举着匕首扑向钱掌柜。钱掌柜刚从屋里出来,一时不适应外面的黑暗,冷不防从背后扑上来一个黑影,他来不及开枪,与扑上来的小半达厮打在一起。天星拿着匕首,但投鼠忌器,没法帮忙。小半达一刀刺中了钱掌柜的胸膛,天星趁机也向钱掌柜刺了几刀,钱掌柜嚎叫着倒在地上。小半达拖着天星赶快往外跑。钱掌柜向前爬了几步,举起枪来,朝两个黑影开枪,枪声响了,小半达中弹扑倒在地。这一枪正中要害,小半达说:“天星,我不行了,你快跑吧!”天星哭着说:“哥,死咱俩也要死在一起。”说着,背起小半达,急忙跑入黑夜中。
天星背着小半达跑回自己的小木屋,把小半达放在炕上,解开衣服,给半半达包扎伤口。由于失血太多,小半达躺在炕上,已经奄奄一息。
天星抱着小半达哭着:“哥,你不能死啊,咱们还要成亲呢!”小半达艰难地笑了:“傻瓜,咱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你已经是我老婆了,哥知足了。”
天星满脸泪水:“哥,我还没和你进洞房呢,你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小半达翕动嘴唇:“哥告诉你件事,你听了别不高兴啊。”
天星说:“哥,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高兴。”小半达不好意思地笑了:“哥自从知道你是女人,就一直在心里,偷偷地把你当老婆,跑马也想着你。”天星真心实意地反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小半达掏心掏肺地说:“不是怕你骂我没出息吗?”
天星说:“哥,我心里也一直把你当男人,你要是动了硬的,我会答应。”小半达说:“天星,在我眼里,你是没开的花骨朵,我怕伤害了你。”
天星紧紧抱住小半达,悔痛交加:“哥,你是好人啊,可我以前任性,惹你生气,你别往心里去呀!”小半达说:“哥不生气,哥疼你还疼不过来呢,我要走了,可你今后怎么办呢?哥不放心啊……”说着闭上了眼睛。
天星嚎啕着:“哥!你不能走啊……”但是,小半达还是走了。他是为自己心爱的人而死去,就要成为新郎的他没能如愿,他不能不感到遗憾,他去了,还放心不下他心爱的人。天星呆呆地望着已经闭上双眼的小半达,看着看着,小关达笑了,原来是在老林子里,小半达正给她解脚上的夹子。他们在老林子里挖参,老冬狗子给他们说媒下帖。她看到、在牛角沟,日本鬼子扫荡,受了伤的她由小半达背着从江水中爬上岸。她看到,就在这小木屋里,小半达自己舍不得吃,把驼鹿肉干从怀里掏出来留给她……这一切铭心刻骨的情景,已经成为不能回转的过去。小半达是真正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