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和小半达这两个苦命的人,想再干江上飞不成,被好心的赵大哥赶走。可是,在这冰天雪地的严冬,他们实在找不到挣钱活命的路子,差不多有两天没吃东西。无奈之下,小半达带着天星到江面上凿冰抓鱼。
他们凿开一个冰洞,小半达从怀里掏出鱼钩鱼线,放进冰洞,开始钓鱼。可是,钓了几条都是小鱼。后来他钓上来一只皮带。他把皮带上的水用袖子擦了擦说:“这是日本鬼子的皮带,我早就想弄一条了。”说着很高兴把皮带捆在腰上。
小半达耐着性子继续钓,奇怪的事又发生了,他忽然觉得鱼线好沉,呼喊:“天星,我钓着大家伙了,肯定是大马哈!快给我搭把手。”
二人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拖出来鱼钩,他们拖出来的竟是一条长枪!
小半达拿起枪来,端详了半天说:“这支枪肯定是抗联的。这是汉阳造,日本人不使这种枪,他们使的是三八大盖儿。”
天星说:“扔了吧,没有子弹就是一根烧火棍。”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子弹?”小半达说着从怀里掏出几粒子弹,“你看,这是什么?”天星惊讶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子弹?”
小半达得意地说:“老兵痞那儿偷的,我一直带着。这里边的炸药倒出来治胃疼可灵了。”天星问:“咱要这支枪有啥用,再说你也不会放枪。”
小半达说:“回去藏起来,到时候肯定有用。老兵痞怎么摆弄枪,我看得溜明白,你看啊,子弹是这么上膛,扳机在这儿,这么瞄准。”他端起枪来瞄准,瞄着瞄着了愣住了。天星奇怪地问:“哥,怎么了?”小半达一指远处江面说:“你看!”远处江面上,赵大哥赶着雪爬犁在江面上飞奔,后面两个鬼子在追赶他。
天星火烧眉毛似的说:“哥,咱一定要救赵大哥,他是咱的恩人。”小半达说:“可咱怎么救呢?”天星说:“你不是手里有枪吗?”小半达说:“咳!我怎么忘了!”两人忙向赵大哥跑去。
赵大哥赶着雪爬犁和鬼子在江面上周旋,鬼子步行,赶不上雪橇,他们开枪了,赵大哥从雪爬犁上滚落下来。两个鬼子跑过来,扔下大枪,翻看雪爬犁上的货物。这时,小半达和天星跑过来,两个鬼子看见小半达手里的枪,疯狂地扑来。小半达看见鬼子过来了,慌忙对跑在前面的鬼子放了一枪,想不到还真打中了,一个鬼子应声倒下。另一个鬼子一看不好,撒腿就跑。赵大哥喊:“小半达,把枪给我!”小半达把枪递给赵大哥,赵大哥举枪射击,另一个鬼子也被打死。
小半达背着负了重伤的赵大哥回到小木屋里,天星吃力地背着三支大枪跟回来,这时赵大哥的那一帮人闻迅也都来。
赵大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满屋的人,喘息着说:“弟兄们,我不行了,我死了以后,咱们这个帮就没有打头的了。”
一个汉子说:“实在不行就散了帮吧,咱这些人哪个能领头啊?”
赵大哥无力地说:“不能散啊,散了怎么养活家里的老小?小半达,还有天星,你们俩就带着大伙儿在江上飞吧,没有别的路了。”
一个汉子说:“这俩人要是肯出头,我们愿意跟着干。”大伙都说愿意听他俩的。小半达义不容辞:“行,大伙要是听我的,我就打这个头!”
赵大哥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千万要处理好各路江上飞的关系,要以义气为重,大伙都不容易……”话没说完,闭上了眼睛。
一伙人在江边的荒野地里埋葬了赵大哥,大伙在坟前烧纸吊唁。小半达哭着说:“赵大哥,你就放心走吧,我和天星会带着大伙好好干的,不会饿死一个人!”
这时,巩二爷等各路江上飞都来到坟前,吊唁赵大哥。巩二爷对着坟头三鞠躬,难过地说:“老哥和你没处够啊,正打算和你联手做些大活,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哥哥心疼啊!”说着老泪纵横。
小半达过来劝解:“巩二爷,人已经走了,就别难过了,别伤了身子。”
巩二爷看着小半达说:“小半达,这么说,这个江帮现在是你掌舵了?”
小半达颇为自信的说:“多亏了大伙信得过我。”
巩二爷抱拳道:“以前对你多有得罪,说起来惭愧,无非是为了些蝇头小利,还望你海纳百川,我和江上的各路把头,就这个机会拜你的码头了。”
大伙抱拳道:“拜会新把头,以后多关照。”
小半达抱拳还礼:“不必客气,以后我有好多地方还要仰仗大家。”
杨把头说:“俗话说,鸟无头不飞,咱们龙江十八路江上飞也得有个领头的,巩二爷德高望重,咱们推举他当舵爷好不好?”大伙齐声拥护巩二爷当舵爷。
巩二爷说:“好,既然大伙看得起我,这个头我暂时领了,以后要是有贤才,我甘愿退让。好吧,咱们拜江神,立誓约!”大伙对着江面跪下。
巩二爷说:“秃尾巴老李在上,龙江十八路江上飞,在这里给你老人家叩头了,我等都是山东人,为了谋生落脚龙江,万望你老人家保佑。我们同根同源,从今以后要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二心,天诛地灭!”大伙齐呼:“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当上把头,往后的日子总算有了奔头,小半达和天星心想都挺高兴。晚上,他们俩正吃饭呢,商人钱掌柜提着礼物来了。
天星问道:“先生,你找谁?”钱掌柜说:“来这里能找谁?拜会江帮新把头啊。”小半达忙站起来笑道:“哎呀,这不是钱掌柜的吗?有事啊?”钱掌柜放下礼物说:“当然有事。”小半达让了座,自己也坐下来说:“有事说事。”
“是怎么回事,我手里有几个闲钱,要从对岸贩一宗大货,你们敢不敢接手?”
小半达心中暗暗高兴,表面上不冷不热地说:“这要看你给的价码。”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小半达和钱掌柜总算谈成了这次买卖。
事情真是奇怪,什么事还没干,小半达揽到一宗大活的消息就在江上飞中间传开了。各路江上飞把头在巩二爷家聚齐,大伙议论纷纷,对小半达表示不满。
巩二爷说:“都别急,我这就派人请他,看看他怎么说。”正说着,小半达和天星跨进屋来。巩二爷两眼盯着小半达问:“怎么,听说你最近揽了个大活儿?”
小半达坦然答道:“是有这么回事,这不是向舵爷您通报来了吗。”
巩二爷又追问:“怎么,还听说你们要自己干?”
小半达说:“对,有这么个打算。也正要向巩二爷禀报此事,免得大家误会。”
巩二爷又试探着说:“这不好吧,难道你忘了江边的盟约?”
小半达说:“没忘,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没忘就好,我看这个大活儿,大家联起手来干吧,你说呢?”巩二爷话是商量口气,但意思说得明明白白。
小半达铁了心并不退让:“这可不行,我们揽到这个活也不容易,再说了,凭我们的力量,这个活拿得起,放得下,就不劳累各位了。”
杨把头不客气地说:“小把头,你这就是有点不讲义气了。”
小半达冷笑道:“杨把头,照你的说法,把我锅里的肉送给你吃就是讲义气了?可是你什么时候分肉给我们吃了?听说前不久你也揽到一个大活,怎么没找我联手?”小半达这反手一掌使杨把头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你听谁说的?那个活我们没做成。”小半达得理不让人:“没做成不等于没做!”
此事杨把头有例在先,输理三分,小半达单干也不算太过,巩二爷见此情景,只好从中调解道:“好好好,都不说了,既然小把头执意要自己单干,咱们也不好强求,不过我可劝你一句,这江上飞你是初干,江湖的凶险你还没数,如果你听我的劝,这个活,要么联手,要么放弃,我说的都是好话。”
小半达起身拱手道:“谢谢巩二爷的好意,要是没有别的,我们走了。”
深夜,小半达和天星领着大伙潜伏在江边的林子里,一队日本巡逻兵走过。潜伏了很久的小半达和天星,赶着雪爬犁冲上江面,突然背后响起了枪声,这枪声把巡逻的鬼子引来,鬼子兵回过头朝小半达他们追来,江帮赶着雪爬犁拼命逃跑,巡逻兵开枪了。小半达和几个拿枪的弟兄回击。激战中,小半达这支江上飞死了不少兄弟。
小半达的江帮们抬着死者的遗体回到村里,大伙对这回失手都感到怀疑,纷纷议论。一个江帮弟兄说:“小把头,这一回栽得奇怪,鬼子巡逻队明明走过去了,可背后谁开枪把他们引回来了?这里有鬼!”另一个江帮弟兄说:“还用问吗?除了巩二爷还有谁?看咱们揽到大活了,眼红了,就下黑手。”
小半达咬着牙说:“这个老东西,肯定是他们干的,走,找他们算账去!”
天星急忙劝说道:“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搞清楚了再说吧。”
小半达热血奔涌,怒不可遏:“已经很清楚了,仇不报我咽不下这口气!”说完,他带着枪,率领本村的江上飞,坐着雪爬犁向巩二爷的村庄奔去。
小半达的人和巩二爷的人在江边相遇了。
小半达铁了面孔说:“巩二爷,让你说中了,果然是江湖凶险,我们这次是栽大了,丢下了五个弟兄。”
巩二爷一声长叹:“你以为飞江就那么容易吗?其中的凶险太大了,日本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吃一堑长一智吧!”小半达冷言冷语地说:“可我觉得,这次我们不是栽在日本人手里,是被自己的人祸害了!”
巩二爷听出这话里有话,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半达指着巩二爷说:“你还不明白吗?昨晚我们要飞江,除了你,谁也不知道。”
巩二爷并不在意地说:“我知道又怎么的了?”天星毫不客气地说:“我就问你,日本巡逻队走过去了,是谁在他们背后开了一枪,把他们又引回来?”
巩二爷脸色难看了:“你怀疑我?”天星斩钉截铁地说:“不是怀疑,就是你!”
巩二爷火气冲天地说:“放肆!你小小的年纪就学会血口喷人,真是少教!来人啊,抓把雪来,给这畜牲擦擦嘴!”
巩二爷的一个弟兄抓起雪来,要给天星擦嘴。小半达上前喝道:“你们来真的?”巩二爷又威严地说了一遍:“给她擦嘴!”巩二爷的人抓起雪来,对着天星,跃跃欲试的样子。天星一挺胸说:“来吧,正好我早上没漱口!”巩二爷想不到天星还挺硬,就随口说道:“也没揩屁股吧?”
天星感到了侮辱,顿时红了脸:“巩二爷,凡事别过分,你要是敢这样,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想不到巩二爷还来真的,他一挥手喊:“给天星揩揩屁股!”一群人涌上来真要扒天星的裤子。
小半达的人举起枪来喊:“谁敢无礼,我崩了他!”巩二爷挺起胸膛:“你们有枪,好威风啊,朝我开枪吧!眨眨眼睛就不是你巩二爷!”
那人害怕了,向后退着。巩二爷逼到天星的跟前,猛地把天星的头用胳膊夹住说:“我今天就是给她揩揩屁股,这人的嘴不能冲下长着!”
小半达看到天星如此受辱,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一把从弟兄手里夺过枪,喝道:“你给我滚开,你要是敢下手,我今天就崩了你!”
巩二爷并不在乎地说:“好,那我倒要试试!”说着,就要给天星揩屁股。
小半达不顾一切地举枪逼近巩二爷喊:“老东西,你要找死呀!”举起枪来。
天星大声喊着:“哥,你疯了吗?有话好好说!”
小半达说:“我看他敢不敢动手,动手我就打死他!”
天星颤声求着:“巩二爷,你赶紧松手,不松手他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巩二爷并不相信小半达真会开枪,他说:“那我倒要开开眼,今天不揩你的屁股,日后龙江就不会有安静日子!”说着又要给天星揩屁股。
小半达已经难以控制自己:“姓巩的,你松不松手?不松我真的开枪了!”
巩二爷像给自己催命似的:“开枪啊,不开枪你不是人揍的!”
小半达已经失去理智,他神差鬼使地开枪了,砰的一声,巩二爷应声倒地,说了一句:“好小子,下手真黑!”昏厥过去。
场面大乱了,巩二爷的人喊:“反天了,打死这混蛋!”挥刀砍来,两拨人一场混战,双方火并,各死伤了几个弟兄。
两拔人各自散去,回到小木屋,天星哭着把小半达一顿臭骂:“你是什么东西!事情弄清楚了吗?你怎么敢开枪伤人?”
小半达辩解道:“都怨我吗?是他逼着我开的枪!我要再不开枪,你白花花的大屁股就露出来了,巩二爷这是要羞臊你,要是那样,你在江边就一点尊严也没有了,江上飞的弟兄们还能听你的吗?我是为了你才开的枪!”
天星悔恨交加地说:“你斗的什么气?你不开枪,双方会大打出手吗?两边都死伤了几个弟兄,你怎么和大伙交待?”
小半达还是硬着脖子说:“在江湖混,你不硬气起来,永远受欺负!”
天星哭着说:“巩二爷中了你一枪,也不知死活,你这是造孽呀,和龙江的江上飞都结下了冤仇啊,我看你还怎么立足!”
小半达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怕什么?这个地方我就要呆下去,看谁能赶走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天星跺着脚说:“你就知道拼,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不知道吗?走啊!”
小半达问:“干什么去?”天星说:“给人家赔礼道歉,化解冤仇啊!”
小半达执拗地说:“要去你自己去,这件事,是他们先对不住我们,没有他们给日本巡逻队报信,就不会有今天的火并,理亏的是他们!”
天星硬不过小半达,只好一跺脚说:“好,你不去,我去!”
天星来到巩二爷家,只见当院一口黑漆棺材赫然在目,许多人哀哀地哭着,多数是各路江上放飞的把头。天星惊愕地说:“怎么?巩二爷……”
杨把头翻白了天星一眼恨恨地说:“问什么?没救过来,是被你们头打死!”
天星扑通一声跪倒棺前,哭着:“巩二爷,怎么会是这样呢?这都是误会呀,咱们不该自己弟兄相残啊……”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杨把头讥讽地说:“行了,你这是诸葛亮给周瑜吊孝吧?”
天星拱手环视众把头,真情实意地说:“各位把头,这真是一场误会呀,事后我哥也后悔不迭,说了,愿意和大家把事情说开,咱们江上飞的盟约不能背弃,不能这么自己毁了自己,要是这么窝里斗下去,看笑话的是日本人啊!”
杨把头说:“你们俩要真心实意和好,后天巩二爷出殡,让你们小把头当孝子扛幡。”天星一口应承道:“我回去跟我哥说,他会同意的。”
天星回到小木屋,把杨把头的意思对小半达讲了,小半达说:“什么?让我给他当孝子,还要打幡?你去告诉他们,不可能!”
天星耐心劝道:“哥,人家被你打死,不找你报仇已经很宽容了,你还想在龙江立下脚,为了活命,该受的委屈就得受啊!”
小半达的心这会儿比石头还硬,他拿出了宁折不弯的劲头:“人被我打死了,我认,谁要报仇找我来,我小半达决不做缩头乌龟,要我的命,拿去,要我给他巩二爷当孝子,别想!难道我的弟兄就白死了吗?”
天星气极了:“我现在才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心比石头还硬!”
小半达说出了多年的怨气:“我心硬?你呢?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不把我放在心上,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做媳妇?你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天星备感委屈:“你冤枉人!我不是说了吗?找到姐姐就和你成亲!我也不和你吵了,你不是就要我和你成亲吗?行,你说什么时候?我听你的!”
小半达这会儿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一梗脖子说:“你想成亲就成亲?我现在还没那心思呢!”天星说:“随你的便!”说着要走。小半达问:“你要干什么去?”天星说:“给人家回个话,后天巩二爷下葬,我去给人家当孝子,扛幡。”小半达说:“唉,看来这个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咱俩的缘分到头了,我也该走了。”说着收拾东西。
天星慌了,拖着小半达说:“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小半达叹息着:“天星,咱们该分手了,我不走他们也不会饶过我!”天星急切地说:“哥,巩二爷下了葬,我跟你一起走!”小半达冷冷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你在这儿好好混吧,我出去转转,转不动了会回来找你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天星望着小半达远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巩二爷要发丧了,棺材停在街上,大伙翘首以待。杨把头说:“这个天星,怎么还不来?孝子不到怎么发丧?”远处一辆雪爬犁飞奔而来,爬犁上的天星披麻戴孝。天星下了雪爬犁,接过灵幡,她为巩二爷执幡扛灵。众人唏嘘,感动不已。“这个闺女,真够豪气的!”“说话算话,这才是爷们儿做派!”大伙抬起棺材,慢慢在冰天雪地里走着,哀乐奏起,凄凉哀怨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埋葬了巩二爷,天星在坟前长跪不起,哀痛地哭着。杨把头搀起天星说:“闺女,起来吧。对巩二爷,你已经够意思了,大伙都看在眼里。”
天星说:“各位把头,叔叔大爷,出了这样的事,真令人痛心,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件事有些蹊跷。”杨把头问:“怎么个蹊跷法?你说说。”
天星入情入理地说:“大家想一想,我哥固然不对,可巩二爷断然不会做出伤害自家兄弟的事来。”大伙都说巩二爷不是那样的人。
天星给大伙分析着:“这一枪打得阴毒,真是一箭双雕啊!既引来了小鬼子的巡逻队,又造成了咱们的火并,我敢肯定,这一枪是有预谋的。”
杨把头说:“可这一枪是谁打的呢?”天星说:“大家想一想,这一枪得利是谁呢?”杨把头说:“总不会是小鬼子自己打的吧?”天星说:“当然不会,不过,这个人我一定会揪出来!”大伙都说:“抓到他,扒了他的皮!”
天星说:“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咱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活得本来就不容易,要是不团结起来,就没有活路了!”大伙也七嘴八舌地表示要团结起来,再也不能做骨肉相残的事情了!
魏德民被带到宪兵队的刑讯室,宪兵们对他施以各种酷刑,要他供出放火团的人员及住址。魏德嘴里不停地骂,宪兵从他嘴里什么也得不到。
夜深了,王宪补走进刑讯室,朝魏德民别样地看了一眼,似乎传递着什么信息。魏德民看了王宪补一眼,似乎领会了什么。王宪补接过一个宪兵的鞭子:“不信他不开口,我来!”他鞭打魏德民,魏德民头一垂闭上了眼睛。
王宪补走近魏德民,翻了翻眼皮,对宪兵头目说:“报告太君,这个人快不行了!挺不了多长时间了。”宪兵头目说:“那就让他咽下这口气!”王宪补说:“太君,有件事我想借一步说话。”他把宪兵头目拖到走廊里。小声说:“惠民医院的院长是我的老朋友,他一直想要一个年轻人的尸体做解剖,还想要就剩一口气的,出价很高。”
宪兵头目望着王宪补不说话。王宪补说:“人家给两根金条。”宪兵头目还是不说话。王宪补进一步试探着:“我知道您手头最近挺紧,您在孟老五的赌场里最近可输了不少啊。您也知道,孟老五身后背景挺深,您也惹不起,孟老五见您不还钱,要是告到宪兵司令部,对您是不是不太好?您说呢?”宪兵头目望着王宪补笑着,伸出三个指头。王宪补忙点头说:“妥!”
天黑透了,天好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谢瞎子用竹竿敲着地问:“听脚步声,是天好回来了?”天好说:“谢叔,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屋去?别冻着了。”谢瞎子说:“我是在等你,到我家去吧,有个人想见见你。”天好扶着谢瞎子走进他家,进了屋子,只见曹巡捕坐在屋里。
天好扑哧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曹大叔要见我呀,怪神秘的,有事呀?”
曹巡捕说:“天好,你坐下,有件事对你说……”他就把要利用天好干那种活的机会做一件大事的有关情况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天好连连点头。
说是要解剖活人体,王宪补买通宪兵头目,把还有一口气的魏德民送到惠民医院解剖室。经过一番处理之后,“尸体”被送到太平间。
宪兵头目掀开白布单检查着。魏德民肚子上缠着带血的纱布。王宪补用手绢捂着鼻子轻声说:“都臭了……”宪兵头目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这时,门开了,涌进一群死者的“亲居”,他们围着尸体哭泣。谢瞎子站在魏德民的遗体前哭哭啼啼地诉说:“我的大侄子呀,你怎么说走就这么走了呀,你娘为你哭瞎眼,你媳妇也上了吊,这一家子不全完了吗?”
杠子头老郑领着天好等人来到停尸房。
王宪补对老郑说:“赶快装棺材去埋了完事!”天好和杠子帮上前收拾尸首。魏德民被抬入棺材,棺盖盖上了。老郑喊了声:“起灵!”大家抬起了棺材。
一个宪兵挥手:“停!”众人放下棺材看着宪兵,不知他要干什么。宪兵比划着说日语王宪补说:“太君说了,棺材要钉好钉子。”天好钉棺材,趁人不注意,在棺材盖儿下边放了两枚铜钱,闪出条缝来。杜子帮把棺材抬出医院,直奔郊外的乱葬岗子在日伪警察的监视下埋了棺材。
深夜,雪花飘舞着,小风吹出阵阵寒意,天好和便衣打扮的曹巡捕来到白天刚刚隆起的坟丘旁。四周寂静无声,天好贴近坟头,仔细倾听,坟里面有微弱的敲打棺材的声音。天好惊喜地说:“大叔,有动静!”二人用带来的铁锹,匆忙地挖开坟丘,撬开棺材盖儿。棺材里,魏德民怔怔地望着他俩。天好惊喜地问:“秦老板,你还活着吗?”魏德民点了点头,挣扎了两下,又昏厥过去。曹巡捕说:“赶快转移!”背起魏德民就走。两人没有时间再把坟丘恢复原样,救人要紧。
曹巡捕背着魏德民走进郊外一个偏僻的山洞,天好紧跟其后,警戒外边的动静。曹巡捕放下魏德民,试着魏德民的鼻息。
天好十分焦急地问:“大叔,秦老板还能活吗?”曹巡捕说:“还有气息,咱们说什么也要救活他。”他一边把魏德民安置妥当一边说,“这个地方我不能久留,你就守着他,千万别离地方,会有人来送吃的。”天好连连点头说。曹巡捕看着天好,严肃地说:“这件事要是让日本鬼子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你不害怕?”天好说:“跟着你干,我什么也不怕!”
日本宪兵队的眼线天一亮发现魏德民的尸体被盗,宪兵头目叫来王宪补,一个大嘴巴抽在王宪补的脸上。他咆哮着:“巴嘎!你的,蠢货一个!”王宪补捂着脸,冤屈地说:“队长,我做错了什么吗?”宪兵头目吼道:“我问你,魏德民的尸体怎么会被人弄走了?”
王宪补急忙陪着脸:“太君为这事呀?说不定人家看咱们埋的地方风水不好,抬走另葬了,你可不知道,中国人可讲究风水了。也别说,可灵了,你没听说,中国明朝的时候有个李闯王……”
宪兵头目不耐烦地说:“不对,这件事很奇怪,魏德民在这里是孤身一人,听说那天给他送葬的人很多,这里肯定有秘密,一定要调查清楚,把他的尸首给我找回来!”王宪补大着嗓门说:“是,一定找回来!”
魏德民终于醒了,缓缓睁开眼睛。一缕明媚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又是一个早晨。天好惊喜地说:“你终于活过来了!真吓人,你昏迷不醒都一整夜了。”魏德民看着四周问:“我这是在哪里?”天好一边给他喂汤水一边说:“你放心,这是个山洞,周围是乱葬岗子,没人来。”
魏德民问:“是你救了我?”天好说:“不是我一个人,好多人。”魏德民说:“我知道,是组织,可你怎么参与进来了?”天好说:“是曹大叔找到我帮忙的。”魏德民问:“你冒死救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天好说:“我说不准,我知道你和我爹一样,是打小日本的!我没救错人,你,还有曹大叔,和我爹一样,都是真正的爷们儿,我就佩服你这样的人。”魏德民说:“到了这一步,我就对你说实话吧,我是共产党!”
天好一夜没回家,急坏了天月,她早上出门红着眼要找天好,正碰到谢瞎子,谢瞎子对天月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不许她有点什么急事?天月,你就信我的,你姐没什么事,我这个算命的,什么吉凶祸福都能算出来。”
天月不太相信谢瞎子那些算命的话,她来到庞奶奶家带着哭音儿说:“奶奶,我姐昨晚一晚没回来,急死人了!她当时拿了把铁锨急匆匆地走了。”
庞奶奶奇怪地说:“这闺女,到哪儿去也不说一声,还带着铁锨?”她想了想,“天月,你也不用急,你姐说不定有急活,没来得及告诉你。”
天月不明白地说:“什么急活晚上干?还带着铁锨?”
庞奶奶自然能说出她的一番道理:“这你就不懂了,有的人家置不起坟地,人死了还能不埋?就得找个地方偷偷埋了,这活不得晚上干?”
天月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可她也该回来了啊。”庞奶奶又宽天月的心:“现在干他们这一行的,活多着呢,说不定又接上溜了。”
天月相信了庞奶奶的话,一边在家给姐姐缝补衣服,一边耐心等姐姐。忽然,孙立武推开门走进来,笑嘻嘻地说:“天月,还忙活呢?给谁缝的?”天月粗声粗气地说:“我姐干活穿的。”孙立武笑着说:“哎,你说这个世界就是大了,什么奇怪事没有?听说兵队抓到了一个放火团的,刑讯的时候打死了。这个人不是被埋了吗?可是当晚尸体被人起开棺材弄走了!”天月问:“是嘛?”孙立武说:“骗你是王八!”天月笑道:“你以为你不是呀?”孙立武说:“天月,骂人不好。哎,我问你,你姐姐就是干那个的,回来没对你说?”天月说:“那些事她从来不对我说。你没事走吧,别在这儿磨蹭。”
天月在家里缝补衣服等姐姐,当天夜里,天好没回来,第二天一整天还没回来。
天又黑了,孙立武提着条干鱼,哼着小调给天月送来。天月没好气地说:“你留着自己撑吧,我们不要!”孙立武说:“不要拉倒,哎,你姐还没回来?”天月厌恶地说:“她回不回来不用你操心!”孙立武走到天月面前威胁道:“天月,你也不用拿大鼻涕泡甩我,对你说,我已经有了点线索,那个放火团的尸首失踪,八成和你姐有关,她说不定是惹事躲起来了,这件事我要是到宪兵队报告,你姐就没了!”天月指着孙立武的鼻子说:“你少血口喷人!”“怎么是血口喷人呢?那人是你姐姐他们的杠子帮发丧的,棺材盖是你姐姐钉的,这里就没有猫腻?我不信!”
这时曹巡捕来了,他说:“小立武,听说这两天你一直打听天好到哪儿去了?告诉你吧,我现在和她合伙做乡下的买卖,她到杏树屯贩猪肉了。”孙立武说:“啊?你当警察的还贩私货?”“怎么?当警察就不是人了?我花销大。”孙立武说:“嘻嘻,都贴给翠玉了?谁叫你包下她了。”“我愿意。”
孙立武走后,天月关上问曹巡捕:“大叔,我姐真的下乡贩私货了?”
曹巡捕只好如实相告:“天月,我对你说实话吧,你姐帮我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步云祥鞋铺的秦老板。他们现在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山洞里。”天月恍然大悟地说:“我说呢。这么说你……”曹巡捕问:“我是干什么的你就不用问了,现在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肯不肯帮忙?”天月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干。”曹巡捕说:“他们在那里没吃没喝,还要给秦老板治病,我不便送饭送药,你能不能帮着跑跑腿?”天月十分爽块地说:“行,只要是我姐姐干的事,肯定都是中国人应该干的,这个忙我帮了!”
天月按曹巡捕说的路线找到山洞,送过东西,又急急忙忙地擓着篮筐回到大院。
孙立武拦住天月:“我打听清楚了,你没到乡下贩猪肉,老曹是说谎!”
天月说:“你说我姐姐到哪儿去了?你告诉我,我去找她。”
孙立武说:“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不过我肯定,你姐是犯了大事,和那个人尸体失踪有关!我要报告宪兵队,你们姐妹俩就全完了!”
天月不依不饶地:“你报告啊,就你长着嘴吗?你有什么证据?我还说你想霸占我们姐妹,故意栽赃呢!”
孙立武说:“好,你不用嘴硬,你等着,我会拿到证据的!”说罢转身走去。不料孙立武走了几步又返回身来问,“天月,你站住!你篮子里装的什么?”天月说:“你管不着!”“我还就要管了!”孙立武说着动手要看篮子里的东西。
天月声色俱厉地说:“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可心里已有点发虚。孙立武到底看到篮子里的东西:“嗯?你给谁送饭了?”天月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孙立武很得意:“哈哈,你不说我也猜到了,肯定是你姐躲到哪儿,你是给她送饭!”天月说:“你胡说!”她真恨小武胡搅蛮缠。
傅磕巴从屋里走出来说:“啊就小立武,你怎么又欺负人家姑娘?邻邻居居的,你好意思吗?”孙立武耀武扬威地喊叫:“你少管闲事!这个大院的人,我看哪个都不地道,等我抽出工夫,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对小立武的蛮缠,天月是又气又担心又没有办法,天黑之后她来到谢瞎子家,正好曹巡捕也在,她对曹巡捕和谢瞎子说:“大叔,小立武怀疑上我姐姐了,说是要报告宪兵队呢,怎么办?”
曹巡捕说:“这个畜牲,真够下作,一点人味儿也没有了!”他想了一会儿对天月说,“不用怕,我来想办法对付他!”“你还送你的,不过要按我说的做。”
第二天早上天下雪了,天月一早就冒雪擓着篮子走出家门。孙立武悄悄拉开自己家的门,在后边跟上。随后,傅磕巴赶着大车出了大院。天月冒雪来到郊外急匆匆地走着,孙立武在后边悄悄跟行。
王宪补带着几个宪兵突然从隐蔽处跳出来拦住孙立武。喝问:“站住!干什么的?”孙立武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你眼瞎啊?我们是宪兵队的!”孙立武高兴地说:“正好,跟住前边那个女的,她给你们要抓的人送饭!”王宪补一挥手对宪兵说:“跟上去!”于是,这一伙人远远跟在天月后面,看她到底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