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春海在黄昏时分来到罗士圈子的贫民大院,在女房东的指引下,终于来到了天好姐妹们住的窝棚。三姐妹正在窝棚里吃饭,裘春海一身土老百姓打扮走进屋子。
天好看见了裘春海,简直觉得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她放下手中的碗,立马站起惊呼道:“春海哥!”裘春海激动地说:“老天保佑,可找到你们了!”天星着急地问:“春海哥,我爹呢?”裘春海压低了声音:“营长就在沈阳呢。”天月不由得哭起来:“我爹怎么不来找我们?他不要我们了?”裘春海说:“别急嘛,听我说。事变那天,我和营长回军营去了,和日本人一场血战,后来营长派人找过你们,没找到。”
天星给春海搬过凳子问:“你们这一阵子怎么打的仗啊?”裘春海坐下来把大致的经过讲了一遍,他问:“嗯?虎子呢?”一提虎子,天星哭了:“虎子那天和我们跑散了,我们一直在找他,至今也没找到。”说着,眼泪“叭嗒、叭嗒”直往下掉。“哭什么?慢慢找,会找到的。”裘春海这也是宽心话,顺嘴说的。
天好这才想起来:“没吃饭吧?今天正好从惠宾楼带回来一些老客剩的饭菜,一块吃点。”说着,忙给裘春海盛饭。裘春海边吃边问道:“大半年了,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真不容易!”“你们更不容易,没受伤吧?”天好看看春海,似在探察。“我没什么,倒是营长受了点伤,放心,也无大碍。”裘春海说着放下了碗筷。天月给天星使了个眼色,她很细心,想让那俩人说说贴心话。“姐,我和三妹出去看看。”天星知趣地说着和天月走出小窝棚。
屋里只剩俩人,裘春海这才深情地看着天好道:“天好,我给你带了件东西,喜欢不?”说着拿出狐狸围脖。天好接过围脖高兴地看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哪儿来的?”裘春海说:“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我一直带在身边,想送给你。”天好摩挲着狐狸围脖,贴在脸上,忽然惊呼:“怎么,这上边还有血!”裘春海一笑:“别害怕,那是我的血,不脏。为了这件东西,我差点把命搭进去。”
天好软软地说:“春海哥,人家一直挂念着你,你怎么不顾死活呢?今后可不敢这样了!”她的心似乎化成了一摊水,不由自主地靠上了裘春海的肩头。裘春海慨叹道:“为了自己的女人,就是死了,也值!”听了春海的话,天好感动极了,心想有这样的男人,也算有了依靠。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互相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以此进行着感情的交流。过了好一阵子,天好才说:“天大黑了,你带着我们姐妹去见爹吧。”
裘春海说:“你们都去?那不行,人多了目标太大。我先带你和爹见面吧,你爹和我的意思,沈阳是站不住脚了,想带你们回山东老家。我们俩手头都有点积蓄,回老家置上几亩好地,过安稳的小日子。”天好高兴地说:“那好,那好,咱们快去吧。”她出来和天星、天月安排了几句,就和春海一同走出贫民大院。
裘春海带天好来到大车店。他出去警戒。天好上来一把抓住爹的手哭着说:“爹,我可找到你了!”宋承祖也十分难过:“哎,让你们受苦了。别哭了,你们姐弟都挺好的?”说着,不禁眼圈儿红了。
天好颤声哭诉道:“爹,我把虎子丢了!”宋承祖听到这消息,如晴天炸雷,他大吃一惊道:“怎么?虎子丢了?怎么丢的?快说!”天好痛心疾首地把事变那天的事讲述一遍,她哭着恨自已没看好弟弟。
宋承祖听罢天好声泪俱下的诉说,心几乎要碎了。虎子可是他宋家的命根子!事已至此,也怨不上哪个,他只好安慰天好:“好了,别哭了,兵荒马乱的,不怨你。唉,本来想立马带你们姐弟回山东,看来……”话还没完,裘春海慌张地跑进屋里说:“掌柜的,警察把咱们包围了!”
宋承祖拔出枪:“都别慌!天好,你就呆在这儿别动,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到底是军人,久经沙场,临危不惧。“掌柜的,咱们跳窗跑吧!”裘春海压低声音,慌乱地说。宋承祖说:“不行,他们是有备而来。”“那怎么办?”裘春海很着急。宋承祖一脚踹开窗户,却拉着裘春海藏到门后,如此摆了一个迷魂阵。金子顺带领伪警察闯进屋里,一看窗户打开,窗扇子还在微微动着,以为有人刚从这窗户上逃跑,也带着伪警察们跳窗追去,宋承祖和裘春海趁机从门里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金子顺率领伪警察又返回来。金子顺懊恼地骂着:“他妈的,煮熟的鸭子飞了。”细作指着天好:“局长,他就是宋承祖的大闺女,抓不到他,把他闺女抓走!”金子顺一挥手:“一边呆着去!”转脸对天好说,“闺女,你爹呢?”天好说:“跳窗跑了。你们为啥要抓我爹?”金子顺斜着眼说:“为什么?你爹是反满抗日分子,你不知道吗?”天好毫不怯场地反问:“我哪知道?”金子顺鬼笑道:“真不知道?那就算了,撤!”出了大车店,他对细作说,“你长不长脑子?有他闺长在,宋承祖能不来找孩子?早晚的事!”
天黑得很,路灯半死不活地亮着,金子顺领着一伙伪警察在大街上走着,一个个如鬼影子晃动。街上除了他们,几乎见不到别的什么人。这时候,又一个细作跑来,对金子顺说,“长官,有个新的情报对你说。”金子顺道:“说!”细作道:“宋承祖有个儿子,我知道在谁手里,他肯定会去找那个人。”金子顺问:“那个人是谁?”细作答:“不是别人,就是你的老师,左云浦。”金子顺叫道:“啊?是他?走,找这个老东西去!”
宋承祖和裘春海从大车店逃出来,钻到一座大桥下,躲在黑影里喘息着。宋承祖压低声音说:“看来你被人盯梢了,要不,他们怎么知道咱们的住处?”裘春海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也不是他们通缉的人,怎么会被盯梢呢?”
宋承祖背靠着桥墩墙说:“肯定是左云浦告了密!那天咱们前脚从他家出来,警察署的人后脚就进了他的家门。”“对,肯定是他!这个老不死的,找机会结果了他!”裘春海说罢,又出主意道,“掌柜的,我想回大车店看看,不能让天好落到他们手里。”宋承祖拦住道:“别胡来!他们不会把天好怎么样,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立住脚吧。”
裘春海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天咱们到左云浦家躲藏,我出门警戒,在他家对过的杂货铺听说,事变的第二天,有个孩子被左云浦领家去了,会不会是虎子?”宋承祖十分奇怪:“他把虎子领回家干什么?”裘春海说:“我还听说左云浦一直没子女,虎子会不会被他收养了?”宋承祖寻思了一会儿说:“也有可能。这样吧,今晚咱们就去他家看个究竟。”
灯下,左云浦打开苏东坡的墨宝《答客帖》,对妻子说:“唉,看来日本人盯上这件东西了,说不定它就是惹祸的根苗。”“我看还是把它出手吧。”左妻说着,也伸头过来看字贴。
左云浦双手捧着贴说:“你懂什么?这件东西是我从皇上那儿淘换来的,花了我不少银子。有道是,乱世藏金,盛世藏宝。现在兵荒马乱的,别说书画卖不出价,就是卖出价也不能卖,这是国宝啊。咱们要把这件东西当成左家的传世之宝,好好收藏起来。”
两口子说话之间,忽然有人敲院门。左妻赶忙收拾字卷,等收拾妥藏利落了,左云浦才去开门。他一看是金子顺这个丧门星黑夜前来,岂不是应了“半夜鬼敲门”那句老话?但是,瘟神来了,不接也不行,左云浦只得把金子顺让到厅堂。“子顺,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干什么?又有何见教啊?”
金子顺一脸晦气地说:“他妈的,刚才去抓宋承祖,让他从眼皮底下跑了,真窝囊。他最近来没来找你?”
“我和他不沾亲不带故的,他来我家干什么?”左云浦反问道。
金子顺冷笑一声:“不沾亲不带故?不对吧?我听说他的儿子被你收养了?”左云浦慌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你听谁说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金子顺反倒卖乖:“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老师,我得照应着你点。宋承祖是日本人的要犯,你收留他的儿子是犯杀头罪的!”左云浦知道事情赖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不错,我是收养了这个孩子,不过,起先我不知道他是宋承祖的孩子,后来才知道的。谁想到这孩子死活不跟着我,后来没看住,自己跑了。”
金子顺道:“算了吧,你撒谎骗人是第一流的!上回你说苏东坡的帖子你出手了,我跟酒井大佐说了,人家说你撒谎,东西还在你手里。别说日本人不信你的话,我更是不信。”左云浦再无法解释,只好一口咬定,死硬到底:“事实如此,你们不相信,我也无可奈何。”金子顺说:“算了,我也不和你掰扯,可我告诉你,酒井酷爱中国字画,他看好了的东西,你藏是藏不住的,早点交出来吧,别惹火烧身。”
左云浦看着金子顺走了,对着他远去的背景吐了一口唾沫,嘴里小声咕哝道:“呸!算我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畜牲做学生!”
宋承祖和裘春海从大桥下摸出来,一直奔左云浦家而去,专门追问虎子的消息。快到左云浦家门口,宋承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让裘春海回去照看天好她们,自己一个人去左云浦家。
事情也真巧了。那金子顺带着护兵刚走出左家大门,忽然发现前边有人影在走动。夜深了,月黑头加阴天,一般人不会出来走动。金子顺断定那个黑影一定是宋承祖,于是就悄悄在左家附近设下埋伏,单等着宋承祖上门自投罗网。这回还真让金子顺猜对了,那黑影就是宋承祖。
夜深人静,只有墙根儿上的小蛐蛐还在不知疲倦、无忧无虑地低吟着,整条街简直就是一条死街。宋承祖番强进了左家院子,又轻轻用匕首拨开门插板。宋承祖悄无声息地进了屋,这时候,左云浦和他老婆都睡着了。宋承祖来到床前一把捅醒左云浦,同时用匕首顶住他的脖子。左云浦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左妻吓得尖叫一声。
宋承祖低声道:“别喊,要不然我宰了你们!”左云浦听声音知道是宋承祖,在被窝里抖索着:“宋,宋营长,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宋承祖问:“我问你,警察署去抓我,是不是你告的密?”“冤枉啊,都是中国人,我为什么要告你的密呢?”宋承祖问:“金子顺为什么三番两次来找你?”左云浦急忙解释道:“他以前是我的学生,不争气的东西,投靠了日本人。他说日本人看好了我手里的字贴,替日本人讹我的东西呢,我没答应。”
宋承祖这才问最要紧的事:“好,就算是这么回事。我的儿子是不是被你领来家了?”左云浦一口抵赖道:“没有的事,你的儿子怎么会到我家里来呢?”宋承祖抽出匕首道:“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我就这么个独苗,你要不把他交出来,我今天就结果了你!”
左云浦害怕了:“别别别,我说,是我收养了他,他和你失散了,我收养了他还有罪吗?”宋承祖急急地问:“他在哪里?”左云浦只得老实承认:“咳,我把他送到溥仪那儿去了。”
宋承祖终于打听到了虎子的下落,是真是假只能下一步再说,眼下得赶快从左家脱身。他从屋里出来,为了不致有大的动静,他仍然敏捷地越墙而过,然后紧贴着墙边快步前行。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条黑影紧跟着他,他知道事情不妙,拔出枪来,撒腿就跑。街上警笛大作,一群伪警察围追堵截。宋承祖且战且跑,二十响的盒子枪发挥着巷战的威力。眼看着伪警察越来越多,宋承祖子弹打光,终于被金子顺抓住。
裘春海来到罗士圈子天好姐妹们的住处,好久也没见爹回来,天星就对裘春海发脾气,说他只想着自己的媳妇,太私心。天好也不放心爹,催他赶快看看爹的情况,裘春海只好再去左云浦家。他刚走到那条街,就看到金子顺率领伪警察正押着宋承祖走过来,裘春海悄悄地跑了。他摸着黑一溜小跑来到罗士圈子天好姐妹家,气喘吁吁地向姐仨讲述了他所见到的情况。天月首先放声大哭,接着天好、天星也哭了,姐妹们哪经过这种事,好像天塌了一样,真不知该咋办才好。裘春海说:“都别哭了,哭也没用,想办法救出你爹要紧。”
裘春海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竭力在想办法,过了一会儿,他停住步子说:“这事不能急,一急就出乱子,现在得想办法,给你爹送进一样能让他破开浑身绳索的东西!就是一段锋利的锯条!他有了这个东西,我就敢里应外合了!”天好说:“好,让我想想,你也快走吧,这地方你不能呆长了。”
裘春海走出去,三姐妹呆坐着发愣。天好让俩妹妹去睡觉,她自己却走出窝棚。这时候,夜已很深了,她一个人在院里慢慢地转着,想着……忽然她想起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天好烙一张大饼,反复地在锅里摔着,砰砰作响。天星和天月醒了,望着天好。“姐,深更半夜的你烙的什么饼啊?”天星有点烦躁地问。天好不作声,继续摔饼。天星和天月从炕上爬起来走到她跟前,默默地看着。天好一边摔着饼,一边说:“这张饼就能救咱爹!”天星和天月面面相觑,不明白天好葫芦里卖的什么灵丹妙药。天好把烙好的大饼起了锅,然后把大饼放到桌子上。天好从兜里掏出一段锋利的锯条,从大饼的侧面把锯条塞进去。天月和天星轻轻地惊叹,她们终于明白了姐姐的主意。
天好说:“这个法子虽然好,但咱们也要随机应变。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让人识破了,救不了咱爹,咱三个人也得跟着爹一块儿坐牢,你们怕不怕?”“怕它个鸟!”天星总是快人快语。“大姐,说句实话,我怕……”天月是有点胆小怕事。天好说:“老三,我不怨你,爹也不会怨你,你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天月趴在桌上哭了,她哭着说:“我是怕,可我一定要去,咱的命都是爹娘给的,大不了把命还给咱爹咱娘,我去……”天好心痛地把天月搂在怀里,热泪禁不住就掉下来,砸在天月的脸上。
姐妹仨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接见日。这天,她们仨来到阴森恐怖的监狱,进了监狱,三个人跟着老狱警在走廊里慢慢地走着。天月紧张得把装着饼的包袱掉在地上,天好赶紧捡起包袱。狱警转过身,盯着地上的包袱,似有所思。在会见室里,老狱警抽着烟袋锅,默默地看着那个包袱。仨女儿见了爹,一个个哭天抹泪的。
宋承祖颇有气概地说:“不要哭哭啼啼的,这哪像我的女儿!”“爹,我们不哭。”天星说着嗓子里发出哽咽声。“爹,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呀。”天月的声音更是充满哭腔。宋承祖说:“我,你们就放心吧,交给你们一件任务。”“爹,你说吧,我们一定完成。”天好全是一付大姐姐的派头。
宋承祖加重语气说:“记住了,你们一定要把他找到,他在哪里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说着指自己的左臂,“找到他赶紧离开沈阳,回山东,东北不是你们久留之地。”
天星心直口快的倒糊涂了:“问他?他是谁?”聪明细心的天月踢了她一脚。天星这才明白了:“爹,你就放心,他是因为我丢的,就是死我也要找回他来。”
“天好,回了山东你就和他赶紧把婚事办了吧!”宋承祖也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天好摇着头,语意坚决地:“不,我们等着爹出来再说。”宋承祖说:“看来我是出不了这个监狱了,家里需要个男人。”
天好拿出包袱里的大饼递给爹:“爹,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给你烙了张大饼,你好好吃,你牙口不好,别咯了牙。”语着递着眼色。宋承祖一愣,旋即明白了:“你们这些孩子,面粉这么金贵,我一个要死的人了,吃了也白费。好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说着就伸手接大饼。
老狱警忽地站起来:“慢着!”他拿过大饼说,“得检查检查。我在这监狱里呆了四十年,什么事都见过,当年就是有人在饼里藏了脚镣手铐的钥匙,把犯人放跑了。”天好十分坦然:“那你就检查吧!”老狱警一点儿一点儿地掰着大饼,宋承祖、天星、天月都紧张地望着大饼,老狱警又一点儿一点儿把大饼搓成粉末,可是饼里什么也没有!几个人都如释重负地长出了口气。好险啊!天星和天月呆呆地望着天好,奇怪大饼里的锯条哪里去了?老警察两手抖起包袱,把已成粉末的饼放到宋承祖面前。宋承祖把饼的粉末一兜,粉末扑到老警察的脸上。
姐妹三人出了监狱,在街道上慢慢地走着,刚才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天星和天月在天好左右追问着:“姐,你会变戏法啊?锯条呢?”天好笑了笑:“我是在饼里藏了锯条,不过临出门的时候我又给抽出来了。我得试探一下,还得考考你俩的胆量,你俩要是吓得让人看出来,下回我就不带你俩去,懂吗?”
“大姐真行,我算服了你!”天月拉着大姐的手摇呀摇地说。天星问:“那下回咱还送不送饼?”天好说:“送!这叫兵不厌诈。”“大姐,看来咱爹知道虎子的下落,可他说的是谁呢?他指着自己胳膊是什么意思呢?”天星想起爹刚才话,仍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就向天好讨教。天月说:“你长的木头脑子啊?咱爹指的是哪只胳膊?”“左胳膊呀。”天星仍不明白,她不是个细心的人。天月说:“你想想,知道的人有没有个和左有关系的?”“你是说左云浦?”天星终于有点明白了。天好说:“没错,他肯定知道虎子的下落。”
三姐妹回到罗士圈子的窝棚中,裘春海跟脚也到了。仨女孩子七嘴八舌地把到监狱中的经过告诉了裘春海,数天月说得详细生动。裘春海警惕地望着门外说:“你们还得抓紧把东西送进去。我现在找了老东北军六个老枪手,都能百步穿杨,但是你爹在我们枪响之后,必须自己斩开绳索,要不一切都来不及。好了,我走了,再联系!”说着他闪身出了门,快快地走了。
没过几天,三姐妹又到监狱来看爹了。天好拎着和上次一样的包袱,姐仨跟着老警察进会见室。这一次天好有了经验,她没等那老警察开口,就主动把小包袱交给警察检查。老警察打开天好的包袱说:“嘿,今天送了两张饼,还是肉丁馅的。宋营长,你这仨闺女可没白养,孝顺,不过,我还得检查检查,这也是例行公事啊!”
天好笑了笑,十分爽快地说:“那是啊,请看仔细点,不过,别弄的俺爹没法吃。”老警察用手枪管指着饼,问天好:“这两张饼你爹也吃不了啊。”天好大大方方地说:“对,这两张饼有一张,我特意给你吃,好照顾照顾我爹。”老警察望着天好:“那就谢谢了,哪一张给你爹?”天好毫无表情地:“都是一样的饼,一样的馅,你随便。”老警察点点头,用枪管一点一点挑开饼馅检查。
宋承祖望着天好,天好笑了笑。老警察检查完饼,把破肚露馅的饼送到宋承祖面前。宋承祖接了过来。老警察又拿起另一张饼,仔细地看着,并用手仔细地捏了捏:“这张不检查也罢,检查完了怎么吃啊?谢谢啊。”
老警察吃起肉饼来。他吃了几口,突然眼直了,他慢慢地抬起枪,对着天好。宋承祖大惊:“你想干什么?”“爹,没事。”天好不慌不忙地说。老警察突然狞笑起来,他从嘴里慢慢往外掏东西,竟然掏出了一块小石头。老警察把小石头放在手心里,注意看着,用心琢磨着。宋承祖趁老警察瞅石头的工夫,悄悄地用手指冲天好做了个圆圈儿状,他这个动作三个女儿都注意到了。过了一会儿,老警察说:“你们这几个闺女干的什么活?烙肉饼能把石子儿烙进去?”
三姐妹出了监狱,快快往家走,姐仨都不说话,到了家中,早已憋不住了的天星才问:“姐,你往肉丁馅里塞块石子儿干什么?”天好笑道:“我就是想试探试探他们的警惕性。还是咱爹说的那句老古语,兵不厌诈,总有他们大意的时候。”
紧接着,三姐妹讨论着爹给她们做的手势,三个人都做着这个手势,琢磨着。“对了,是不是要一枚大铜钱啊?”天月忽然恍然大悟地拍手道。“胡闹,咱爹要大铜钱干什么?”天星又是不明白。天好也十分不解地:“监狱里也不能让送大铜钱啊。”天月说:“咱爹肯定是要一枚大铜钱,他自有他的用处,咱爹身经百战,出生入死,什么事都见过,他要一枚铜钱,肯定有大用处,听爹的吧!”“老三说的有道理,可这枚大铜钱怎么送给咱爹呢?”天好又开始动脑筋,想点子了。
日本宪兵队的酒井大佐一身戎装,大摇大摆地走进伪警察署金子顺的办公室,金子顺忙起身对酒井毕恭毕敬地行日本军礼。酒井傲慢地坐下说:“金桑,祝贺你,终于抓到了宋承祖。”金子顺谦虚地问:“正要请示您,宋承祖怎么处理?”酒井右手往下一劈:“枪毙,反满抗日分子,罪恶极大的统统枪毙!”“遵命!”金子顺双手紧贴裤腿边缝,双脚跟并拢,头一低答道。
酒井问:“金桑,我托你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金子顺哈巴狗一样讨好说:“您是说左云浦手里的字帖?这个老滑头,一直不肯透露口风,我看不要和他客气,我派手下的弟兄给你抢来就是了。”
酒井装模作样地摇头:“不不不,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可以套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以和他做个公平交易嘛。”金子顺问:“怎么交易?”酒井笑道:“你会有办法的。”金子顺莫名其妙:“我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酒井笑眯眯地说:“你好好想一想,今晚就枪毙宋承祖!”
三姐妹又来到监狱看爹,当然还是送吃的饼,天好还是拎着同样的包袱。在会见室里,天好还是先把包袱交给老警察检查。老警察打开包袱说:“嘿,这下子可好,烙了一摞饼!”天好说:“多送点儿,以后我们就不能经常来了。”话音刚落,金子顺走进来。他当然得来看看,今晚要枪毙宋承祖,千万别出岔子。金子顺默默地看着老警察把一张张饼掰碎。天星拿过一张饼,飞快地扔给父亲。宋承祖接过饼,大口地吞咽着。
金子顺一惊,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喊了一声:“有诈!”几个警察一起摁住宋承祖,金子顺拼命地捶打着宋承祖的后背。慌乱中,天好把一枚大铜钱塞到宋承祖的袜子里。宋承祖哇地一声,把什么东西吐在了地上。老警察低头看了看,捡起一个红枣。金子顺奇怪地叫一声:“红枣?”
老警察问天好:“这是什么意思?”天好说:“这是我们山东人的讲究。”金子顺问:“什么讲究?”天好说:“早早团圆。”金子顺点点头:“哦,是这样,早早团圆,是挺讲究!”
三个女儿走了,宋承祖又被押回监舍。铁门“咣当”一声关上,宋承祖坐在草堆上,他知道今晚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宋承祖从袜子里摸出那枚大铜钱,他看着那枚大铜钱,的眼睛湿润了,心想,这仨宝贝女儿,真聪明,真能干!
宋承祖站起来,把铜钱放到铁凳子腿下,然后坐到椅子上,不停地晃动着铁凳子。铁凳子腿不停地碾压着大铜钱,宋承祖不停地颠着铁凳子,铁凳子腿把铜钱压扁,呛出锋利的长刺。
老警察跑到监舍门外喊:“你要干什么?”宋承祖说:“我吃饼吃的太多了,快要涨死了!不活动肚子痛。”“你使劲地晃吧,可别涨死,你要涨死了,我可没饭吃了!”老警察说着,离开监舍门。
宋承祖更加地疯狂地在铁凳子上颠着,等到老警察走远了,他才从铁凳子腿下拿起铜钱。铜钱已被压得扁扁的,锋利无比。他忙把这东西藏在鞋子里。
黑夜里,裘春海来到三姐妹家,急急地对她们说:“我这些天花三十块大洋买通一个狱警,他说对你爹今晚动手。铜钱送到了?”天好说:“送到了。你要救救我爹呀!”
裘春海悲怆地说:“能不救吗?我来告诉你就是要去救你爹,可能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我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天好说罢,对妹妹使了个眼色,俩妹妹知趣地到院子里去了。
“救你爹要冒杀头的危险,就是把你爹救出来,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和你们见面,我们得猫起来,避避风风头,要不然咱们都很危险,你们住在这儿,别挪动地方,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们的。”裘春海一腔真情地说着。天好依偎在裘春海的肩膀上:“春海哥,你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我这辈子没看错你。你大胆地去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给你守一辈子寡,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裘春海抓紧天好的手:“别胡说!我走了。”听了天好的这掏心窝子的一席话,他十分感动。天好依依不舍:“春海哥,你千万要小心啊!”裘春海一步三回头:“你放心,我会小心的,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金子顺带伪警察到关宋承祖的囚室来了。他一身警官服穿戴整齐,真是黄鼠狼去赶集,过来过去一张皮。金子顺狞笑着:“宋承祖,你的好日子到了,走吧,领你出去透透风。”
宋承祖仰天长叹:“唉,想不到我宋承祖拼命打日本鬼子,却死在中国人的手里,窝囊啊!好吧。”说着,带一身浩然正气大步走出囚室,在一群伪警察的押持下走出监狱,上了一辆卡车。卡车开到荒郊野外停下来,宋承祖被俩粗壮的伪警察架下卡车,被推搡着来到一个大坑前。
宋承祖厉声训斥金子顺:“姓金的,我奉劝你一句,你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跟着日本人残害中国人没有好下场!”
金子顺说:“哼哼,你死到临头还嘴硬,大帅怎么样?和日本人拧着干,有好下场了吗?少帅又怎么样?不是也一枪没放,跑到关内去了?中国是你自己的?你逞什么能?”
宋承祖大义凛然地说:“中国是全体中国人的,你们跟着日本人为虎作伥,屠杀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有一点人性吗?中国人的脸面被你们丢尽了!我劝你们早日回头,掉转枪口打日本人!”
宋承祖的话似乎打劫了一些伪警察,有几个直往后缩。金子顺气急败坏地喊:“不要听他的宣传,马上行刑!”
这时候,裘春海和六个老枪手在草丛里正把枪对准行刑人。
宋承祖大声喊着:“金子顺,还有你们这些软蛋,你们要是手不发抖就开枪吧,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会化作厉鬼取你们的狗命!”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特别响亮。
金子顺喊道:“赶快开枪!”行刑人颤抖着举起了枪。枪声响了,不是一声而是六声。宋承祖没有倒下,行刑人却栽倒在地。金子顺也中了一枪,嗳哟一声摔倒了,伪警察们大乱。宋承祖趁机取出那枚锋利的铜钱,斩断绳索,钻进夜幕中。
天刚麻麻亮,天好姐妹们就忙着推磨、生炉子,做着摊煎饼的准备。天星和天月的煎饼摊子生意还算不错。
天好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咱爹怎么样了,天星,你腿快,到监狱外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话音未落,受了伤的金子顺率领伪警察包围了大院。伪警察们闯进屋里,搜查着,打破瓶瓶罐罐。天星气愤地说:“你们要干什么?让不让人活了!”
金子顺问:“你爹呢?”说着一双鼠眼四下里乱瞅。“不是被你们抓去了吗?”天星气愤地反问道。一个伪警察说:“妈的,被人劫走了!”另一个伪警察跑出屋子:“报告,屋里没有。”
“哼,我谅他也不敢回来。”金子顺望着三姐妹说,“你爹命大,我就放过他这一回了,你们姐妹就在这好好过日子吧,我们就不打扰了,走吧。”
伪警察们撤了,三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天好说:“谢天谢地,咱爹得救了!看来春海哥也没事。”
过了一天,一大早就有一辆马车停在天好她们家对门,这是新搬来的。三姐妹都感到奇怪,昨天住着的老周家当晚急急地搬走,今天就新搬来一家。更奇怪的是天月发现那新邻居还戴着手表。戴手表的人谁还住这贫民大院呀!天好说:“咱爹跑了,金子顺能放过咱们吗?这是他派人来在这守株待兔,要抓咱爹的,咱爹可千万别找到这儿来啊……”这时候,新邻居转过身来朝她们笑着,招了招手。天好也笑着和新邻居招了招手。
宋承祖深夜法场脱险,他没跑多远,就和接应他的裘春海会合。他们不敢停留,趁着夜色一个劲儿地跑着。天亮后,他们来到苏家屯,住进一家小客栈。安顿好后,宋承祖让裘春海出去办事。大半天了,还不见裘春海的影子,宋承祖在屋里抽着烟,焦急地踱步。
裘春海终于回来了。宋承祖急切地问:“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裘春海坐在炕沿上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你放心,我把寄存在朋友家的钱都拿回来了。”
宋承祖说:“山东肯定要回去的,但现在不能走,我打算暂时留下来,等安稳了,去长春找虎子。你嘛,想办法给天好送信儿,给他们一笔钱,等市面平静了,你先带她们先回山东老家,我找到虎子会回去的。”
裘春海真心实意地说:“那不行,把你自己撂在这儿我不放心,找虎子我陪着你,让他们姐妹自己走,那样更安全。”“也好,先这么打算着。”宋承祖同意这么办。
裘春海按宋承祖的吩咐,立马找人把钱送到罗士圈子贫民大院天好的女房东手中,让房东转给天好,并她们回老家去。
在贫民大院的家中,姐妹三个议论着。天星说:“我打听到了,那天晚上咱爹被押赴刑场,警察刚要开枪,有人劫了法场,咱爹趁乱跑了。”天月问:“这个劫法场的人是谁?”“还用问吗?咱姐夫呀。”天星有点得意地说。天月说:“嗯?你怎么肯叫姐夫了?”天月指着天星的鼻子笑。“有这么个姐夫,咱们脸上有光啊!”说着,天星也笑了。天好说:“唉,他们跑到哪儿去了呢?真叫人挂念。”
姐仨正说呢,女房东来了,她悄声地说:“有人托我给你们捎口信儿,他说了,你爹嘱咐你们,让你们瞅着机会赶快离开沈阳,到大连,奔水路回老家去,他和你春海哥找到虎子,随后也回老家。”天好发愁道:“可是我们没有盘缠哪!”女房东掏出一把钱来交给天好:“你爹早就替你们打算好了,这是捎给你们的路费。”“谢谢婶儿。你这么操心照料我们,真是难得的大好人。”天好说着忙接过钱来。女房东说:“不说谢。你们可得小心点,那个新邻居一直盯着你们,昨晚我就看他在你们窗下听墙根。”说过,她悄悄地走了。
三姐妹不敢消停,当下就关起门,闷不作声地收拾行李。天黑之后,等到夜色已浓时她们悄悄地溜出罗士圈子,直奔火车站。
姐妹三人坐火车到了大连,刚下火车,她们就急匆匆赶到大连港口码头。有好多旅客排队买船票。天好把行李交给妹妹看管,也忙跟着排队。人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开始卖票,时间过得好像特别慢。忽然,一个职员从售票处出来,对大伙喊:“都不要排队了,渤海湾有战事,航船取消,都回去吧。”
在大连呆着可真是花费大,船票不知啥时才能卖。天好姐妹三人在好心人的指点下,来到小平岛,希望能找点活干,总不能傻等着坐吃山空吧。她们来到焦老大家,把自己从沈阳来要回老家山东的事简单讲述一遍,问能不能在他家干点活。焦大婶和儿子焦大海都正好在家。焦老大打量着三姐妹。停了一会儿,焦老大说:“我这里没什么活给你们干。”
焦大婶疼爱地握着天月的手,很喜欢这闺女。他们的儿子焦大海偷偷地看着天星。焦大婶说:“大海,还愣着干什么?给妹妹们拿些干海鲜来,让她们尝尝咱们小平岛的出产。”焦大海高兴地拿来蚬子干、海虹干什么的给姐妹仨。
焦老大看看天好她们问:“你们三个女孩子,来我这里能干点什么?”天星说:“我可以学着下海捕鱼。”焦大海笑道:“笑话,你听谁说女人可以下海捕鱼?那是犯忌的。”天好说:“我们可以干点岸上的杂活啊。”焦老大说:“在海边可没省力气的活,你们,风里雨里的,吃得了苦?”三姐妹都说不怕吃苦。
焦大婶说着好话:“当家的,孩子挺可怜的,你就收留她们吧。”焦大海也恳求:“爹,把她们留下吧。”焦老大寻思了一会儿道:“那好吧,我正好有个破屋闲着,你们收拾收拾住下吧。不过我也用不了你们姐儿三个,你们留下一个给我干点杂活,其余的到别家找点活干,可要吃得了苦。”
金子顺的气儿可是真不顺,正要枪毙宋承祖呢,想不到竟被人劫了法场,他这个副局长也受了伤,虽说伤不重,够丢面子的,真是倒了血霉!按说,枪毙宋承祖也是为了讨好日本人,现在宋承祖跑了,要讨好日本人得另想办法。酒井大佐喜欢苏东坡的《答客帖》,得赶快从这下手。今天他刚一进办公室,就接到酒井打来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酒井大佐,是我,您说那件东西呀?别急,让我再想想办法,您放心,东西肯定会落到您手里。”
这时,天好家那个新邻居走进来:“报告长官,宋承祖的女儿昨晚跑了!”
金子顺大怒:“跑了?你们连几个女孩子都看不住,干什么吃的!滚!给我找去!”可是一转念又说,“算了,叫上几个弟兄,给我把左云浦抓来!”
这回金子顺没有亲自出动,直到左云浦被抓到伪警署的审讯室,金子顺才与他曾经拜过的老师见面。
左云浦问:“子顺,我犯了哪家王法?为什么把我抓来?”金子顺狞笑道:“老东西,你还给我装糊涂!”“子顺,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师,你怎么骂我?你这叫欺师灭祖!”左云浦不忘师道尊严,借机训斥着。
金子顺一扭眉毛:“骂你?我还要打你!你通匪!”
左云浦被好一顿暴打,他哪受过这种罪,立马瘫软了。他哭着说:“子顺,看在师生一场的面子,你饶了我吧!”金子顺说:“饶了你?我是想饶了你,酒井大佐能饶吗?日本人调理人的手法比我可高明多了。”
金子顺为何抓他,左云浦心中明镜似的,说到底还是为了苏东坡的《答客帖》。此事他早有所料,并且已妥善安排。前不久,他让老婆带着那件宝贝回辽南老家去了,至于他呢,先守着这个家,还等着虎子混出头的好日子。他装出一副可怜相:“哦,我明白了,他不就是想要那件苏东坡的东西吗?可是,我确实把那东西出手了,不信你们去抄我的家。”
金子顺阴阳怪调地对手下喊:“扒了他的裤子,给他那玩意儿拴上秤砣,我看他还能硬多久!”左云浦呼喊道:“子顺,不能啊,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吧!”金子顺说:“杀了你?杀你不像杀个小鸡仔?告诉你,经过我手处决的反满抗日分子刚好九十九个,加上你正好一百。你想死不是吗?行,我成全你!”
左云浦和几个日本人要处决的要犯被押解到荒野。金子顺说:“老东西,你不是想死吗?我今天就成全你。看没看见?今天我连你押来九个犯人,我要把你们一勺烩了,加上我以前杀的,正好凑够一百单八将。”
左云浦哆嗦着:“子顺,你真的要杀我呀?”金子顺说:“你当我和你闹着玩呀?今天我谁也不用,专让你看看学生的绝活。”说着,一连八枪击毙了八个犯人。左云浦吓得哆嗦成一团。一个伪警察喊:“看啊,老东西尿裤子了!”伪警察们哈哈大笑。
左云浦哭着:“子顺,你放了我吧,酒井要的东西我送给他就是了!”金子顺听左云浦这么说,心中暗喜,总算可以对酒井大佐有个交代了,他便说道:“你可别糟蹋酒井,人家要和你交换,送你一幅浮世绘,那幅画我看地过,画的是个日本娘们儿,老漂亮。”
金子顺率领伪警察,押解左云浦走进左家的厅堂。左云浦知道,到了这种地步,已无力回天了。他对金子顺说:“你让他们都出去,那可是苏东坡的墨宝真迹,太金贵了。”
金子顺一挥手,伪警察们退出屋子。金子顺说:“把东西拿出来吧。”“东西在仓房里,你跟我看去。”左云浦在前,金子顺在后,二人进了一个有门无窗的不大的仓房。房里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左云浦抖着手点亮了一盏玻璃罩煤油灯。
左云浦从箱箱柜柜里抱出一堆字画说:“子顺,我想通了,这些东西我都献给酒井,你先看看。”“这就对了。”金子顺也曾是一个书画爱好者,见了这么多的东西,他颇为高兴,甚是喜爱,不由得一幅幅地展开欣赏。左云浦趁机锁上仓房的门,拿起一桶煤油泼向字画。金子顺惊呼:“老东西,你要干什么!”
左云浦哈哈大笑:“金子顺,你这个汉奸走狗,字帖我早就转移了,你见鬼去吧!”说着用煤油灯点燃了字画。金子顺急忙去扑灭火,哪里能行?那些字画见火星就着,更何况还泼上了煤油!金子顺要开门逃出去,可是门已上了锁,小仓房又无窗子,他急疯了,习惯性地要掏枪。左云浦说:“你这畜牲不如的东西,你叫我陪死人杀场,我叫你陪见阎王,咱扯平了。”说着,掂起木凳砸向金子顺。
熊熊大火中,左云浦大声喊着:“虎子,我的儿子,好好伺候皇上!”
这两个人的阴魂很快随着烟火飘上天空。
虎子在皇上那儿当小答应,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比皇上开心多了。虎子经常看到皇上受日本人的气怕日本人的可怜相,经常看到皇上对手下人发火生气的样子。这皇上怎么当的?为啥总没有开心的时候呢?
虎子记得,有一次皇上对郑孝胥发火,说承认满洲国的国家太少太少,怨郑孝胥不会办事。还有一次,皇上说将来登基大典上要穿的龙袍还没影儿,催郑孝胥快去办。虎子记得,有一次皇上领着几个自己的人在办公室学唱他自己编的怀念大清国的歌曲,怕被日本人发现,皇上特意叫虎子站在外面望风,皇上说,上角利一要是来了,得赶紧上来报告。虎子还记得,有一次,蒙古宝玉爷来看皇上,两人正说话呢,上角利一来了,大声责怪皇上会客没有预先通知他,没有得到他的允许不行。皇上吓得手都打哆嗦。
今天,宝玉爷又来了,还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娜日托娅格格,来看皇上。小答应虎子急忙奉上茶水,娜日托娅对虎子调皮地笑了。
溥仪对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领会,到门口观察动静。溥仪和宝王爷小声地对话。“皇上近来饮食起居可好啊?”宝玉爷恭敬地问。溥仪说:“好什么,晚上睡眠不好,常做噩梦。”“这可不好,皇上操劳过度,要注意休息。”宝玉爷好心进言道。“你们那边呢?形势怎么样了?”宝王爷说:“关东军要强行进驻呼伦贝尔,苏炳文司令联合马占山组成了民众救国军,要和日本人干仗呢!”
溥仪又问:“哦?怎么会这样呢?那德王的态度呢?”宝王爷答:“德王的态度还不明朗,听说日本人正在鼓动他宣布独立呢。”
溥仪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踱着步说:“蒙古也要独立?怎么会是这样呢?啊?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反了!”宝王爷真心向皇上进言:“皇上,日本人想要干什么您还不知道吗?分裂我中华,依老臣之见,皇上这步棋是走错了。”
溥仪道:“他们答应我恢复帝号,只要能恢复祖业,该舍也得舍呀。”宝王爷无可奈何地说:“皇上要是这么想,我就没别的可说了。”
当天夜晚,娜日托娅在执政府的客房里抓羊骨拐玩,虎子正好奉茶来了,他走到王爷身旁说:“王爷,我给你捏把捏把?”宝王爷笑道:“你这个小山东,倒是挺长眼色,来,捏把捏把。”虎子给王爷按摩着肩膀问:“王爷,你们那儿的草原大吗?”娜日托娅接话道:“还用问吗?老大老大的,一眼望不到边。”
“娜日托娅,你会骑马?”虎子好奇地问。“当然了,我们蒙古族人,会走道就会骑马,马是我们的腿。”娜日托娅说着,羊骨拐子也不玩了,走过来和虎子说话,两人已经见过一次面了,也算熟人呢。“啊,太好了,我什么时候能有一匹马骑?”娜日托娅十分大方地说:“那有什么?跟我们走吧,我们那儿的马有的是,你要是到我家,我送你一匹。”俩人越说话越多,后来王爷要休息了,虎子只好出来。
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虎子给溥仪送茶。郑孝胥夹着黄包袱进来了,他高兴地说:“皇上,您日思夜想的东西到了,您看,龙袍啊!”溥仪惊喜地摩挲着龙袍,什么也没说,眼里流泪了。郑孝胥也泪流满面:“呜呜呜……皇上,别难受,这一天肯定会来的,老臣就是豁上命,也要皇上登上大宝!”
门口,虎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的表情。上角利一来了,虎子咳嗽了一声,二人赶紧把龙袍藏了。
上角利一进屋说:“阁下,大日本使者团来访,请你接见一下,就在会议厅。”郑孝胥连忙帮着敲边鼓:“皇上,他们是代表日本天皇来的,见见吧。”三人走出屋子。
虎子好奇地到屋里,打开黄包袱观赏龙袍,他拿起帽子戴到头上,一不小心,帽子掉到地上,摔坏了。虎子吓傻了,他把龙袍包好,偷偷地溜了出去。虎子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知该咋办,想起厨师侯云德对自己不错,就跑到御膳房,把他闯祸的经过老老实实告诉了侯云德。
侯云德瞪大眼睛对虎子说:“怎么?你……我的天,你惹了大祸了,那是杀头的罪过呀,要搁在过去,嚓嚓嚓,要满门抄斩!”
虎子哭腔连连地叫雷:“侯大爷,怎么办啊?你得救救我!”“我可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我看你还是跑了吧,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听见没有?”侯云德出了这个主意。虎子答应着:“哎。我听到了,侯大爷,你真好。”
侯云德又嘱咐:“别去找你爹左云浦,你惹这么大祸,找他也不收留你。”虎子说:“那我就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来抓起几个馒头,“侯大爷,借你几个馒头。”侯云德摇摇头苦笑:“这孩子,还真长精神头。”
这回虎子是真跑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管跑。别人当然也不知道他去那了。而与此同时,有两个人正在找他呢,这俩人就是宋承祖和裘春海。
宋承祖和裘春海把天好她们仨的事安排好之后,就一门心思来到新京找虎子。宋承祖从左云浦口中得知虎子确实被送到了溥仪的执政府衙门,就直奔而来。他们打听到厨子侯云德经常出来买菜,就想从侧面打听一下虎子的消息。这天上午,侯云德又出来买菜,宋承祖、裘春海悄悄跟了上去。到了行人稀少处,宋承祖拦住了侯云德问关于虎子的事。候云德说虎子是在这里当小答应,昨天她弄坏了皇上为登基准备的帽子,闯了大祸,吓得跑了,也不知他是往哪跑的。宋承祖一听,心惊了半截。
宋承祖心想,虎子是个小孩,才跑出衙门一天,能跑到哪去?只要不被人骗去,在新京就能找到,不过得赶快找!他们二人分头连找三天,还是没有找到虎子,问了多少人,也都说没见过这孩子。再这么找下去,二人的钱也快花光了。宋承祖估计虎子可能回沈阳找他姐,他决定也回沈阳开一家小店,边开店边找人。宋承祖说:“我在老家学过做火烧的手艺,租个店面,就开个火烧铺吧,也用不了多少钱。”“也好,你做掌柜的,我当伙计。你是被通缉的人,少出头露面,跑外的事有我。”裘春海只好同意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