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三江和鲜儿走下山坡,鲜儿说:“粮台(负责后勤的)说了,咱可没多少银子了。”镇三江说:“是啊,粮草该买了,弟兄们也得往家里送钱了。”鲜儿说:“不砸个窑这日子就吃紧了。”大掌柜说:“是啊。砸谁呢?”鲜儿说:“我已经派人下山去高家房子踩盘子了。”镇三江说:“砸那个高大户?”鲜儿说:“他早就该砸了!都六七十岁的人了,为保条狗命,一年四季雇奶妈子喂养他,恶不恶心人!哪年为收租子他不逼死几口子?高家房子的人都叫他‘高阎王’!”一个土匪跑过来说:“大掌柜,二掌柜,高家房子的线头子回来了!”
镇三江、鲜儿和几个小头目回到二龙厅里,听线头子汇报。线头子说:“下月初三,是高老爷子七十大寿的正日子。他的几个儿子要大操办,高家大院现在就忙活开了。”鲜儿说:“下月初三?还有八天。”镇三江乐了说:“想啥来啥!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把高大户家抢了,不说别的,就那些给高老爷子拍马溜须的人,他们送的祝寿礼物,就够咱山寨的弟兄们舒舒坦坦地猫个冬了。”
老四说:“这高大户家可是个硬窑啊,他家深宅大院,四周都有炮楼子,那些给他看家护院的,个个都是指哪打哪的好炮手。”一土匪附和道:“是啊,要硬干,怕是不那么容易,说不定还要搭上几个弟兄。”鲜儿想了想说:“当家的,我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镇三江说:“都是自家弟兄,你还闹这些弯转干啥呀?快说吧。”鲜儿对镇三江耳语几句。
镇三江笑了说:“妙,妙!二掌柜的,你就是咱们二龙山的智多星!砸这个窑,就你指挥了!”鲜儿说:“不过,咱得先礼后兵。”镇三江说:“对,先礼后兵!先给他家下个帖子,他要依了咱们,咱就省事了!”他喊一土匪,“翻垛的(文书、军师),给高家去个信儿。”翻垛的拿着纸笔过来。镇三江对翻垛的说:“我说,你写!”
青砖黑瓦的高家大院,高高的围墙上矗立着炮楼。老四扮成一个乞丐,走近大门。他四处看看,掏出一把匕首,投向大门。匕首扎在大门上,颤动着。匕首上还插有一封信,信封上写:高大老爷亲启,镇三江拜上。高家管家看见扎在门上的匕首和信,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拔下来。他一看信封,脸都白了,向院里跑去。
高家少东家拆开了那封信,读道:“高老爷子,在下先给您拜寿了。今去信不为别事,只因小寨粮草不足,弟兄们也缺零花钱,想跟您借银元两千。高家是咱这一带有名的大财主,想这两千块大洋会如数借我。我先谢了。三天内等您的回音。镇三江。”
少东家撕了信说:“做梦!两千?两个子儿我都不会给他!”管家说:“少东家,镇三江手可挺黑呀!”少东家说:“他手黑,我养那些炮手也不是吃素的!我就不信他镇三江能打进我高家大院!告诉那些炮手,都给我打足了精神!”
几日后,高家宽敞的院子里搭起了一座戏台。戏台两侧挂着大幅对联,上联:三千朱履随南极金鸠作杖;下联:七十霞觞进北堂银鹤添筹。院子里乱纷纷的全是人,四方来贺寿的人,家人奔来跑去地张罗着事情;戏班子乐队走到台右就座。
高家大少爷正在墙头上向几个炮手吩咐着什么。大少爷说:“胡子就好在这样的日子下山抢劫,都长点儿精神,别光顾着看热闹。”一炮手说:“放心吧,少东家,胡子们那两根破枪烂棍,插上翅膀也打不进咱这深宅大院。”大少爷说:“那好,等风头过去,老爷有赏。”
老态龙钟的高老爷子在儿孙的搀扶下出来,人们客气地向高老爷子祝贺说:“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老爷子,你能活一百岁呀!”“七秩大寿,凡人莫比哟!”高老爷子问:“咋还不开戏呀?”管家说:“老爷,就等您说话啦!”人们簇拥着高老爷子坐到桌旁。高老爷子说:“开吧!开吧!”高家大少爷喊说:“把大门关了!”家丁关上了大门。高家大少爷又冲台上喊道:“开戏吧!”锣鼓响了,开戏了。
几段唱过,班主走上戏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班主说:“今天是高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为了给他老人家添喜增寿,小班子临时加一段单出头《大西厢》。”下面的人议论开来说:“怪了,《大西厢》从来都是两个人的戏,咋来了个单出头呢?”“是啊,新鲜!看他单出头咋唱《大西厢》。”锣鼓点响了。俏丽的鲜儿扮成崔莺莺山环水旋般款款而上,一开口如燕啼莺啭,台下一片叫好声。
一轮明月呀照西厢,
二八佳人巧梳妆,
三请张生来赴宴,
四顾无人跳粉墙,
五更夫人知道了,
六花板拷打莺莺审问红娘,
七夕胆大佳期会,
八宝厅前降夜香……
唱着唱着,鲜儿一抬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的匣子枪响了,院子一角的炮楼上,有一炮手应声而倒。台下的人还没醒过腔来,她又一抬手,另一座炮楼上的一个炮手也倒了。台下顿时大乱。
戏班子的人打开大门,镇三江带着众多兄弟一拥而进,冲向四下里的炮楼子。枪声响处,又有高家炮手倒地。镇三江说:“都别不识好歹!谁敢动弹一下就打死谁!”顿时,高家大院,鬼哭狼嚎。鲜儿亮出匣子枪,向天放了两枪,大喊一声说:“都别动!”
鲜儿的枪声和喊声镇住了满院子的老老少少。鲜儿说:“都老实待着!谁动谁就是血葫芦。本奶奶报号三江红!带人上了炮楼的,是俺当家的,他也有一号:镇三江。”院墙上站着镇三江,双手持枪说:“对!俺就是镇三江,今儿个特意给高老爷子拜寿来了!”
鲜儿说:“前些日子,俺当家的给你们下过帖子,想跟你们高家借两千块大洋,可你们不理不睬,连个话都不回,真不够朋友!俺们只好自己上门来取了。俺也不白取,由我三江红给高老爷子唱戏贺寿——这寿礼也不薄了。只要大伙儿懂事儿,肯赏脸,俺们绝不添乱。高老爷子,您答应吗?”高老爷子吓得眼都不敢睁开,只一个劲儿地点头。鲜儿笑了笑说:“那好,咱就接着唱。”对乐队说,“伙计们,起家伙!”
锣鼓点又起,鲜儿竟挥舞着匣子枪又开唱了:
张君瑞夜差他人请白马,
白马将军带人马下山冈。
长枪逼走孙飞虎,
孙飞虎抵挡不住归西凉……
土匪们持枪对着高家的人,院子里的人都已战战兢兢,服服帖帖。土匪们大包小裹地往院外搬东西。镇三江冲台上仍在唱的鲜儿喊道:“利索啦!上道(出发)吧!”鲜儿大喊一声说:“扯乎(撤)!”跳下戏台。
土匪的马队狂奔而去。镇三江和鲜儿抖缰策马。镇三江说:“这个窑砸得痛快!一个兄弟没伤,抢了足有四千块大洋的货,还有十七条快枪,八支短枪,一千多发子弹。太肥了!”鲜儿说:“我担心,砸得动静这么大,官家不会放过我们。”镇三江说:“那就让他们来吧!我就怕咱二龙山不热闹呢!”
山东饭店一大清早开门,门口就围了一群叫花子,传文怎么驱赶也不走,眼见到了中午上客的时候,传文没招了,把朱开山叫出来。朱开山问明白了出了店门,大声地说:“传文啊,赶快招呼大家伙坐下!没想到,没想到,朱家开了这么个小店,竟然天下的老老少少都来捧场!”这些脏兮兮、臭烘烘的叫花子,也不客气,一听招呼进店找桌子大大咧咧坐下。朱开山招呼跑堂的说:“快!上酒,上菜。”
一个乞丐敲着哈拉巴唱数来宝:
老掌柜的会说话,
客客气气咱坐下。
快上酒,快上菜,
这个掌柜真不赖……
好酒好菜上了桌,叫花子们大吃二喝。朱开山问那个唱数来宝的叫花子说:“请问先生,你贵姓啊?”那叫花子说:“贫贱之人,无有姓名。”朱开山又问道:“家不像是这条街上的?”叫花子说:“浪迹天涯没有家。”朱开山笑笑,也不再问,起身挨桌给叫花子们敬酒去了。
朱开山说:“三老四少,你们来我这儿,这就是缘分,别见外,吃好喝好。说实在的,我当年来到这关东山,也跟你们一样——还不如你们呢,要饭都找不着地界。看见你们,我就想起当年的我了。都不易呀,来,我敬大家一杯!”朱开山喝干了碗中的酒。
一个长了些年岁的老叫花子上下打量朱开山。朱开山觉得奇怪,问:“兄弟,你不信我的话?”老叫花子说:“我信。”他喝光了自己碗中的酒,又对众叫花子说,“冲老掌柜的这番话,小的们,都干了!”众叫花子也都干了各自的酒。
老叫花子问:“老掌柜的,你得罪啥人了?”朱开山说:“兄弟,这话怎讲啊?”老叫花子说:“有人叫俺们上你这来闹事儿。”朱开山说:“为个啥呀?”老叫花子说:“人家说你们家这馆子挂羊头卖狗肉,欺行霸市,叫别人都没法儿做生意了。”
朱开山笑了说:“兄弟,你信吗?我想,兄弟你在江湖上闯荡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街面上的事儿你也明白。人嘴两层皮,说啥的没有哇?嘴长在人家身上,由他们说去吧。不管他,来,咱们再干一碗。”老叫花子站起身说:“不,今儿个我还就要管一管了!”他走到那个唱数来宝的跟前,说:“哎,兄弟,我觉着你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呀。”唱数来宝的说:“咋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老叫花子说:“我看他家的人挺厚道,挺仁义。”唱数来宝的说:“那都是假装的!”老叫花子说:“你咋知道是假装的?你跟他家熟吗?”唱数来宝的说:“不熟……”
老叫花子“叭”地一拍桌子说:“那你凭啥说人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唱数来宝的一时语塞。老叫花子说:“告诉你,别看我们是要饭的,要饭的也长着眼睛,也有良心!丧良心的事情,留着你自己做吧!”
唱数来宝的说:“你们……这是你们自己愿意来的,干我什么事儿!我不明白你们说的啥,我啥也不知道。”朱开山说:“老少爷们儿,他也许是受了别人的蒙骗。来,咱接着喝。”老叫花子说:“老掌柜的,今儿我们冒失了,对不住您。”又对众叫花子说,“小的们,别给咱脸不要脸,走吧!”朱开山说:“别呀,别走哇,聚一起就是朋友嘛……”
朱开山送走众乞丐,又把那个唱数来宝的扶进包间。朱开山说:“去,弄碗醒酒汤来。”传文应声去了。那文说:“这个要饭花子,咋这么歪呢?”朱开山说:“啥歪呀,也是个可怜人。老大家的,你找身好衣服给他换上。”那文走了。
秀儿说:“爹,他这么作践咱家,还管他干啥?”朱开山说:“唉,人哪,活着都不易,他也是身不由己呀。”唱数来宝的伏在桌上,悄悄睁开眼睛。传文端来醒酒汤,送到叫花子嘴边,说:“来,兄弟,把这汤喝了。喝了就好了。”唱数来宝的把那汤喝了。那文拿来一身衣裳,要给他换上,他却一把推开。
唱数来宝的说:“老掌柜的,俺压根儿就不是啥要饭的!”朱开山说:“我早看出来了,你满口的文词,准是个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人。你来我家,肯定有缘由。你放心,我不怪你。”
唱数来宝的说:“我后悔,我听了潘五爷的一面之词,来这里耍光棍儿,丢人现眼哪,我都不如那些真叫花子……”传文问:“你是潘五爷打发来的?”
唱数来宝的说:“我是潘五爷的一个远房亲戚,我也有自己的一爿店铺。听潘五爷说,你朱开山专和热河人作对,我就动了来这里和你叫板的念头。可我看出你们家仁义、讲理……老掌柜的、少掌柜的,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朱开山说:“哪儿的话呀,我还得谢谢潘五爷呢,没有他,我也无缘结交你这个朋友哇。”唱数来宝的起身要走说:“对不住了。”朱开山说:“兄弟,你能行?”唱数来宝的说:“没事儿,这点儿酒……”他突然想起件事来说,“哎,对了,那潘五爷不是当初拿‘爆炒活鸡’难为你们吗?我告诉你们,他潘五爷也是听我说有那么道菜。”
传文赶忙问道:“真有这道菜?”唱数来宝的说:“有,确实有。”传文又问:“你会做?”唱数来宝的说:“我也只是晓得个大概:就是抓来活鸡,给它灌上盅老白干,趁它迷糊了,放血,褪毛,剁成块。临下锅,那鸡翅膀还忽闪呢。”
高家少东家坐在官府的沙发上,桌边的一个官员一脸的无奈。高少东家说:“您是我们的父母官哪,土匪肆无忌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无辜,也不知大人您作如何想,又将如何对待?”官员说:“这土匪,是太猖獗了!”高少东家说:“家父突遭惊吓,一命驾鹤;家财近万,尽数归匪。如此下去,何谈清平?吴俊升督军若知此事,想也不会安枕吧?”官员说:“少东家,我一定报告上峰,为令尊报仇!”高少东家说:“家父之死固然可悲,家产损失,固然可惜,桑梓涂炭,民怨沸腾,岂容熟视无睹!”官员说:“妈了个巴子的,匪患不除,民无宁日呀!我马上报告省里,请派军队剿匪。”
朱家一家人在吃晚饭。夏玉书说:“我在学校里听说,官家派一个营的兵力去二龙山剿匪,结果被胡子打败了,死伤了十多个人。”朱开山说:“这胡子也太邪乎了,竟敢跟官军对阵!”玉书说:“听说胡子里头,有个领头儿的还是个女的。”文他娘说:“女的?那群胡子多生性啊,能听一个女的?”传文端来一盘鸡块,放到桌上。自打马肉充牛肉,差点毁了招牌,传文心里憋着劲儿要补回面子来。听了说数来宝的话,自己抽空就琢磨“爆炒活鸡”,拉着全家做实验,弄得朱家人一见鸡肉就害怕。
传杰说:“大哥,又是那‘爆炒活鸡’?”传文说:“对,都尝尝,尝尝。”传杰说:“快拉倒吧!上回我反胃好几天。”传文说:“上回是上回,这回,味儿准不一样。”见谁也不动筷子,朱开山当爹的吃了一块,面露喜色。
传杰说:“爹,你别诓人啊!”文他娘也吃一块说:“嗯,好吃!秀儿,你也吃一块。”秀儿吃一块,连连点头。玉书问秀儿说:“真好吃?”秀儿说:“你尝尝啊。”那文问:“老二家的,你不恶心了?”秀儿说:“它好吃呀。”文他娘说:“秀儿有身子,吃鸡大补!秀儿,吃!”那文冲婆婆翻了翻眼睛。
传文说:“没这把握,我还敢端上来吗?”朱开山说:“都吃呀!老大还真把这‘爆炒活鸡’鼓捣出来了。”几个人这才夹了鸡块,小口咂摸着。那文那块刚一入口,她便惊叫道:“哎呀!真是那味儿呀!比王府的厨子还香呢!俺再给菜起个名吧,叫‘鲁味活凤凰’,鸡肉有凤凰味呢。”全家叫好。
秀儿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回了自己房。文他娘手里拿一个小枕头跟进来。秀儿赶紧把一件东西藏到身后。文他娘说:“秀儿,藏什么呢?来,给娘看看。”秀儿只好从身后拿出来,是一个小花肚兜。文他娘拿过来一看说:“妈呀,真俊,这不是个肚兜吗?还是‘连生贵子’的图样子呢!这是谁找你做的?”
秀儿脸红了说:“俺给自个儿做的。”文他娘微微笑着说:“穿了给传武看?”秀儿点头说:“娘,你说鲜儿姐已经有男人了,传武该掉过头喜欢俺了吧?”文他娘说:“他早该喜欢你,疼你了!再加上这么个鲜亮的肚兜,他传武就是铁石心肠也该热乎热乎了!”秀儿轻轻笑了说:“娘,看你说的。”
文他娘把小枕头递给秀儿说:“给,秀儿,咱先把这出给唱了。”秀儿不解说:“这是干什么呀?”文他娘说:“傻闺女,你该显怀儿了。从明儿个起,你把它缠在肚子上,也不用再装恶心了。”秀儿拿着小枕头,看了看说:“娘,装到啥时候是个头儿哇?”文他娘说:“你就听我的吧。娘有办法。”
张垛爷抽着旱烟,传杰笑嘻嘻地蹲在他面前给他点烟。赶了一回垛,接了一场亲,上回回来,朱开山为感谢张垛爷对传杰的救命之恩,让传杰认他做了干爹。传杰说:“干爹,我自己赶垛子走,你放心哪?”张垛爷说:“我上回就跟你说过了,我再也不干了。”传杰说:“干爹,我知道您岁数大了,赶垛子追风走尘地挺辛苦……”张垛爷说:“我是怕辛苦吗?我怕把你带沟里去。”
传杰说:“您再陪我一趟吧,就这一趟。干爹,您再教教我,我就能混个八九不离十,我就成垛爷了。”张垛爷说:“你?和我一块儿走垛子的,也不下十几号人,能混个囫囵身的,也就我吧。这碗饭,不好吃。你说你们家,能过下日子就行了呗,为啥来回贩货呀!”传杰说:“不贩货,我干啥去?”张垛爷说:“干啥都比干这个强。”
传杰说:“干爹,您真不跟我去?”张垛爷说:“不去。”传杰说:“好,那我自己去!”朱传杰起身要走。张垛爷看他一眼。传杰说:“我可真走了!”张垛爷笑了说:“我去也行,告诉你爹,再给我拿点儿亚布力烟。”
营长正和朱传武商谈剿匪的事。营长说:“真他妈丢人!堂堂正规军一个营,连一二百的土匪都打不过,我这营长还挨了一枪!”传武说:“营长,二龙山易守难攻,实在是不好打呀。”营长说:“那就任由胡子逍遥法外?咱咋向上边交代呀?”传武说:“依我说,咱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营长说:“智取?咋个智取法儿?”传武说:“我听说镇三江极好喝酒,而且酒量过人,凡路过二龙山的酒商十个有九个被劫。咱就投其所好,扮作车老板子,拉几大坛子的好酒从二龙山下过,如果被劫,就正好随车上山,探明山上的情况,然后里应外合,打掉这伙绺子。”营长想了想说:“试试看吧。这个车老板子,就是你来当了!”
一挂大车晃晃当当奔二龙山来了。辕马脖子上的铜铃铛寂寞地叮叮当当响着。赶车的正是朱传武,他扣了顶狗皮帽子,抱着根长鞭子,靠着车上的酒坛子。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他来。
他哼着小调:
一呀一更里有月牙,
月牙刚出来。
怀抱着金莲等秀才,
情郎哥你咋还不来?
哪里去吃酒?
哪里去打牌?
哪里贪恋人家女裙钗?……
道边有个挎着包袱的老太太,向传武招手。老太太说:“嗨!嗨!老板子,别唱啦!”传武把大车停下。老太太说:“大兄弟,捎个脚啊。”传武见她年岁挺大,衣着破旧,就说:“上来吧。”老太太爬上车说:“谢谢了,大兄弟。”传武说:“别大兄弟了,看你,都赶上我奶奶了。”老太太问:“大兄弟,你去啥地方啊?”朱传武说:“往二龙山那面去。”老太太说:“正好顺道,能陪你走一程子呢。我正要到孩子他舅舅家去。”传武说:“听说二龙山这一带不太平,前些日子二龙山的胡子还抢了一个大户。头几天还把官军打跑了,够邪乎的。”老太太说:“有胡子我老太太也不怕。”传武问:“你咋就不怕呢?”老太太悄声地说:“没看出来吗?俺就是个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