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又降了些许小雨,证明了今年的气候不正常,“雨季”的“前奏曲”已提早光临了。
闵三江耽心的是收成问题,假如说树上的果子不能及时送进冷藏室去,又无法及时运出C岛送上市场去,这一年他就必得负债,瞧债主的颜色了。他宁可加倍发工资,让雇工们不分昼夜冒雨抢收,至少他也可能收回成本。
晚餐时,他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儿全在座,好像是一家人团聚一样,只多了一个外人——仇奕森。
空气郁闷。
忽的华云道冲进了屋子,和着一身湿淋淋的雨水,他向闵三江报告说:“大姑爷上山来了,他喝得酩酊大醉,闹着一定要见您老人家呢!”
闵三江不乐,说:“我曾经向你吩咐过,假如不把事情搞清楚,绝对不许他上山!”
华云道说:“我是到市场上去接洽运货的船只,大姑爷喝得酩酊大醉,在市场上胡说八道,我不得不用汽车把他载回来!”
“他胡说些什么?”闵三江问。
“大姑爷在汽车之上,三爷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闵三江愤怒不已,即掷下了饭碗,柱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趋至门外。只见车上的秦文马竖起了两条腿,醉得不省人事,嘴巴里喃喃有词,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毛毛雨正扑面而来。
闵三江恼火极了,趋上前就给他一记耳刮子。“他妈的,你丢人现眼也不应该在这里!”
秦文马似惊醒了,挣扎起来,夹着舌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爸爸打我,没什么关系,我认了。我是听说艾莲娜被谋杀了,她被杀在‘闵家花园’之内,不管怎样,哪怕她成了骷髅,我也要看她最后的一眼……”
“你是喝酒吃昏头了!”闵三江斥骂说。
“不管怎样,我和艾莲娜是立了山盟海誓,生死与共的,谁杀害了她的,我一定将凶手绳之于法,为艾莲娜报仇雪恨!……哪怕是老丈人说我对不起您的女儿……”
“谁告诉你艾莲娜被害了?”闵三江气忿说。
秦文马醉态可掬地说:“爸爸,人命关天,瞒不了人的。刚才柯品聪在酒吧里和我一起喝酒,他酒喝醉后,泄漏给我听的。艾莲娜现在在哪里?你们总不至于这样狠心就将她烧掉了,毁尸灭迹吧?”
闵三江怒不可遏,即吩咐华云道和邵阿通说:“你们替我把他关进储物室里去,让他和方龙在一起!”
仇奕森一听,几乎连手中的饭碗也摔掉了,忙起立摆手说:“三爷别乱来,秦文马是闵府的娇客,怎可以让他和海贼关在一起!”
“我看见这两个酒鬼就呕气!”闵三江吹着斑白的胡子说:“假如再放他们出去,必然再会胡说八道!”
“将他交还给金姑,由金姑处置吧!”仇奕森好意劝说。
岂料金姑在楼梯的转角间高声呼喝说:“我不要见这种没出息的东西,将他扔出‘闵家花园’去……”
仇奕森很觉为难,他满希望能借此机会使金姑夫妻之间和好,岂料竟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即怂恿凤姑说:“凤姑,为什么不劝劝你的姐姐?为孩子着想,夫妻能和好不更好吗?”
凤姑也向来看她的这位大姐夫不顺眼,背过了脸孔,说:“秦文马的事情我才不要管呢!”
“唉!”仇奕森长叹一声,又趋向华云道说:“秃贼,该你去想想办法吧!”
“不!”闵三江余怒未息,向华云道说:“你马上替我到市镇上去,把柯品聪那个宝贝找回来,他假如敢到市镇上的酒吧去买醉胡说八道,我剥他的皮!”
银姑插了嘴:“何不干脆把柯品聪赶回M市去,省得他在C岛丢人现眼……”
“你混帐,少给我开口!”闵三江叱斥。
银姑向来是自命最得宠的女儿,怎耐得了当面的斥骂,立时掷下筷子,向楼上便跑。
闵三江再次向华云道吩咐说:“你快去快回!”
华云道大概是犯了“瘾”的毛病,很想停歇下来啜个一两口,便说:“三爷,雨愈下愈大,汽车没有篷,淋雨吃不消,待我把篷装上如何?”
闵三江愤然说:“不必装篷了,就麻烦你再淋一趟雨,把那个宝贝立刻抓上来!”
华云道观察得出闵三江的确是恼了火,露出无可如何的神色,耸了耸肩膊,便又冒雨外出。不一会儿,汽车的马达响了,华云道冒雨驾车出“闵家花园”,上市镇找柯品聪去了。
秦文马的确是喝醉了酒,他连站也站不稳,结结巴巴,唠唠叨叨地说:“假如你们要烧我,我也不反对,我和艾莲娜早有盟誓,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仇奕森冲上去,给了他一记老拳,说:“你再胡说八道,再不会有任何人替你说情了!”
秦文马立时号啕大哭,呐呐说:“仇叔叔,你也打我,我实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倒不如一死……在M市,债主的嘴脸难看,来到C岛,岳丈又不容。天哪!……你们就干脆把我和艾莲娜一起烧掉了吧!”
“邵阿通,把他扔出去!”闵三江再次吩咐说。
仇奕森再次劝阻说:“三爷,他是喝醉了,待他酒醒之后再说吧!”
凤姑也帮了腔,说:“爸爸,骚胡子说得对,不管怎样,秦文马还是我们的大姐夫,你给他难堪,等于是给自己的难堪;大姐夫确实是被债务逼疯了,何不等他酒醒以后再说?”
闵三江瞟了凤姑一眼,呆了半晌,即向仇奕森说:“是你为秦文马说情的,我就把他交给你,假如他再跑到外面去胡说八道,我就唯你是问了!”
仇奕森忍着气愤,平和地说:“三爷的意思,是说我仇某人又多管了闵家的闲事了?”
闵三江刹时向仇奕森一挤眼,说:“我早把‘闵家花园’内外的事情,全交由你处理了!”
仇奕森顿觉得闵三江的作为是别具用心的,这个老儿,在他自己的家园里,还耍弄什么手段呢?
这时候,只见秦文马已倒在闵三江的太师椅上呼呼大睡,这也是因为他喝了过量之酒的关系。
“骚胡子,你就让大姐夫睡到你的房间里去吧!”凤姑笑吃吃地说。
不一会汽车的音响,急疾地又停在大厦之前,邵阿通首先趋出门外去。
“大概是华云道回来了!”他说。
华云道已用肩膊扛进了柯品聪,向地上一扔,他向闵三江取笑说:“三爷,你的二姑老爷来了!”
闵三江一看见柯品聪的那副醉相,就大为恼火。这位二姑爷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不饮酒则已,每喝必醉始休。瞧他脸如死猪肝色,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和死人无异。
闵三江大为怒火,他恨不得拿起拐杖就给这小子猛揍一顿。
“银姑,你瞧瞧,这是你的丈夫……”他愤懑地诅咒说。
银姑却是毫不在意的,淡然说:“不是我自己要嫁的!”
“唉!”闵三江长叹一声,说:“难道说,我闵某就要砸在你们的手上……”
看闵家的大姑爷卧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状如死人般的,二姑爷又好像行尸走肉,自然谁都会替闵三江难过。处在当前的逆境而言,家中养这么的两名娇客实在是够受的。
天愁人怨,入夜之后雨下得更大,谁会高兴到哨楼上去守哨呢?
彭澎和周之龙早说过了,那不是人做的事情,他们早分配过了,总共派有十二个人分作三班,分配在四座哨楼上守夜。
不许喝酒!不许打瞌睡!长夜漫漫,谁能受得了?
这好像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晚上,闵三江倒是很少会这样愁眉苦脸的。
他独坐在客厅之上喝着闷酒。
闵家的两位“娇客”的确使闵三江恼了火,命邵阿通把他们架在哨楼上,去让他们淋淋雨清醒一番。
没有谁陪伴闵三爷喝酒,整个的“闵家花园”显得萧条冷落。
仇奕森是到二楼上去,在金姑的寝室逗着两个孩子嬉耍。
娉娉和婷婷原是天真无邪的,她俩自脱险后和仇奕森的感情大为增进。
孩子们睡眠的时间也不正常了,这是被海贼们绑票之所累。
也许是那段恐怖的时间太寂寞了,她们需要成人们和他们嬉耍玩乐以解寂寞。
凌晨三四点,雨仍是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蓦然间,“砰、砰、砰……”好几声枪响,将各人自梦中惊醒。
唯一未睡觉正是在“吹横箫”的华云道,他提着枪,赤脚跳出门外来。他首先将数盏用车灯改装成的探照灯掣亮了,将大厦外周围的环境照得雪亮如同白昼似的。
华云道赤足奔出大门外时,在正门外的那座哨楼上刚好跌下来一个人,跌在雨水满积湿泥泞的水沼之中。华云道一看,大惊失色,因为那正是闵家的大姑爷秦文马呢。
华云道以为秦文马是中了枪掉下来的,赶忙奔过去。
只见秦文马自泥沼之中爬起,浑身上下像是泥人般的。他发牢骚艾怨说:“他妈的,我是在什么地方了?……”
把守在哨楼上的正是那楞汉彭澎,他高声向华云道怪叫说:“有歹徒包围着我们的屋子转,小心他们打冷枪……”
彭澎的话犹未已,枪声骤起,全是对准了华云道打来的。华云道急忙伏身地上,这一来,他也成为泥人一样了。
只见一些黑影在大厦正对面的果林之中流窜,他们似是有计划地向这间大厦进攻。
他们唯一失败的,是不知道大厦已筑起了哨楼和铁丝网呢!受到了意外的阻挡,他们被鲁汉彭澎打伤了一个人,倒在泥沼之中。
本来,那些实行午夜突击的海贼,受到了意外的阻挡本就应撤退了,但是他们仍作最努力的进犯,无非也是为抢救那个受了枪伤倒在泥沼中的人。
华云道是敏感的,他顿觉倒在铁丝网外面的那个海贼的重要性,是绝对不能让他逃去了的。所以,他立刻会同了彭澎,举枪向来犯的海贼匿藏的地方加以火力压制。
在这同时,只听得被幽禁在贮物室内的方龙在高声怪叫:“二弟,四弟,袁大麻子……你们快来救我呀!我在这里呀!……”
华云道回身向那扇门上打了两枪,藉以制止方龙的怪嚣。
闵三江扶拐杖,也跑出屋外来了。立时,包围在户外的贼人便集中了火力对准了闵三江,有置闵三江于死地而后已的趋势。
幸好邵阿通机警,枪声一响,他即将闵三江推倒在地上,也正好躲过了贼人的那排枪。可是邵阿通却不幸,一枚无情子弹却正中他的脑袋,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翻身倒地,一命呜呼哀哉。闵三江大感哀伤。
大厦二楼上的窗户全打开了,仇奕森、金姑、银姑全由窗户上伸出枪来,居高临下,对准了贼人匿藏的地方全面开火。
自然,假如说贼人攻不进铁丝网的范围,他们就无从进入大厦,那么他们的进攻便是枉然的了。
方龙仍在呼叫:“二弟、四弟、袁大麻子,我在这里呀!你们快来救我!救我呀……”
在这时间,土人们的梆鼓也响了,敲得十分急促,是报导“闵家花园”遭受了意外的袭击。
梆鼓是首先由哈德门敲起来的,立时传遍了整个的“闵家花园”。
哈德门辖下的弟兄,便会立刻封锁“闵家花园”的各重要出道。
土人们的长矛毒箭和劈山刀,海贼们早有传闻,这一闹起来,他们岂能不撤退?也来不及救那倒在泥沼中的弟兄了,一窝蜂逃之夭夭。
华云道也发出了信号,要全面包抄贼人。
于是,梆鼓的声响更闹耳了,此传彼起。在“闵家花园”内的员工而言,那是一种助威性的雷鸣;但在海贼的方面而言,他们一时攻不进闵家大厦的铁丝网范围,方寸大乱,阵脚也大乱。
这时候,只见大厦铁丝网的“防线”外围外,一阵黑影乱穿乱窜的——海贼们的攻势已告崩溃,各自逃命去了。仇奕森、闵家的三姊妹及华云道等人,各自持枪冒雨追出大门外去。
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流窜的黑影便举枪射击。
雨夜蒙蒙中,忽的又有一条黑影向大厦扑过来。银姑举起枪便打第一枪,没有打中,再打第二枪之时,仇奕森忽的一挥手将她的枪打向了天空间。
“那是哈德门呢!”仇奕森说说:“你想杀自己人不成?”
果真的,跑过来的竟是哈德门。他高声向仇奕森和华云道说:“雇工的宿舍里果真的有了奸细,第三宿舍有人纵火了!”
华云道急说:“情形怎样?会波及其他的宿舍么?”
哈德门说:“还好,在连天大雨里,所有的东西都烧不起来,不致于有什么大碍……”
“海贼们是由什么地方突击进来的?”华云道问。
“还搞不清楚呢!外围外有很多地方连络不上,说不定我的弟兄之中也有死亡……”
他们正说间,忽而“轰”的一声巨响,似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响。
在外围的防守上,差不多都是哈德门的“土把戏”弟兄,他们除了土制的武器,连枪械都不会有,哪会有炸弹呢?
这很显然的,是海贼们要突围而扔的炸弹。
哈德门领在前面,循声响跟进前往。仇奕森率他们冲出铁丝网外去,首先将重伤卧在泥沼中的海贼拿获。
原来,那竟是袁大麻子的“宠将”巫俊雄。他是袁大麻子的乡亲,自小跟从袁大麻子,为人既奸又狡,但对袁大麻子则是非常忠实,为他得力助手之一。怪不得他们不惜力量企图抢救。
但是巫俊雄已经是枪中要害,奄奄一息了。
仇奕森他们一伙人舍下了巫俊雄随哈德门追出去,只见外围海滨上的铁丝网已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哈德门的土人弟兄被炸伤了好几名。
贼人们是乘快艇而来,又乘快艇而离去,他们空追赶一场,徒唤奈何。
再赶回来的时候,第三宿舍的火已被临时雇工扑灭。
在这同时,巫俊雄也告伤重死亡,他们连一个活口也没留着。
方龙却像发狂似地在贮物室内哈哈大笑,说:“闵三江,俺告诉你,这是俺的弟兄第一次大进攻,若在下一次,相信会比这一次更为厉害呢!”
闵三江不在乎说:“若第二次来,我会教他们一个个都尸骨无存回不去……”
“不会的,‘方家四怪’已经和袁大麻子联合起来了,他们要给闵家老小铸一座铁坟呢!”
“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方龙活着走出我‘闵家花园’的大门!”闵三江说。
金姑的两个孩子是被枪声惊醒了,在寝室内哭闹不已。土妇女佣摩洛是一片好心,自动进入金姑的寝室去陪伴她俩。
可是摩洛的脸孔是黝黑的,两个孩子更是惊恐,她们拉大嗓子叫妈妈不已。
金姑听得孩子的呼唤,心如刀割,赶忙就上楼去了。
是时,秦文马满身泥泞,酒也像有点醒了,他自觉需要洗涤一番。
彭澎已自哨楼上下来,报告发现歹徒向大厦进扑的经过。他的浑身已是湿淋淋的,状如落汤鸡般的,最后,他向仇奕森说:“我不干了,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就算钞票更多,再过三两天,人也活不了!”
华云道却反问他说:“我们的那位二姑爷如何了?”
“哼!那小子,像一条死猪,还躺在上面打呼呢!”彭澎气愤地说:“反正不管怎样,就是不干了,实在干不下去啦!”
闵三江皱着了眉宇,海贼们已经开始向“闵家花园”侵犯了,彭澎在他们一帮人之中,已经算是最忠厚,最为值得信任的一个脚色。假如说彭澎要离去的话,将会引起更多的人要离去,在此用人之秋,闵三江怎能让彭澎不干了呢?
闵三江撞仇奕森的胳膊,暗示仇奕森挽留彭澎。
仇奕森早已是胸有成竹,他向彭澎招了招手,说:“三爷待你并不错,什么事情使你那样的难过?竟打算不干要离去了?”
彭澎跺脚说:“瞧,那四尺不见方的哨楼上,睡着两个像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他们是酒气醺醺的,我们守在楼上把哨,禁止吃酒,怎能吃得消呢……”
仇奕森赫然笑了起来:“原来是酒的问题!”
彭澎说:“这比受什么徒刑还要棘手,闵家的两位姑爷好像是故意逗引我们的呢!”
闵三江即说:“好吧,我不禁止你们喝酒就是了!”
仇奕森却笑了起来,说:“哨楼是大厦的眼睛!守哨者假如是酒醉了,见人就打枪,‘闵家花园’内的秩序就告大乱了!”
彭澎即怪叫起来,说:“我哪一天不喝酒?但是我可曾误过了你们什么事没有?”
闵三江便以最平和的语气,拍了拍彭澎的肩膊,轻声说:“我准许你喝酒,但是不要喝过量就是了!现在,要请你上哨楼把我的那个宝贝的二女婿弄下来!”
“这且不费什么事,只要一脚就可以把他踢下来了!”彭澎说。
在天色将告黎明之前,雨已渐歇,秦文马和柯品聪两人仍像是一对可怜虫似地,双双睡在客厅间的太师椅之上。
次日,许多有家眷同来的临时雇工,都纷纷来向华云道辞职,他们不再顾虑到旅费的问题,只希望做了一天的工就拿一天的工钱,平安回转家去。
查其原委,自是因为晚上海贼的夜袭及焚烧宿舍所致。
每年度到了收成的季节,到“闵家花园”里来做短工,但也不致于要拿性命去拼。
假如说是光棍一条的,倒也好办。为钞票着想,将生死置之度外,管它能活一天,便算是一天。
有家眷的人就得考虑,须爱惜生命,为整个家庭着想,到底做工所赚的几个钱有限,绝对是发不了财的。
一经检查,第三宿舍经贼人纵火,烧伤了一个老妇及一名幼童。
海贼们在仓促突围逃出“闵家花园”时曾扔了炸弹,哈德门辖下的一些孩子武士死伤了好几名。尤其死得最凄惨,莫过于是把守在海沿近旁的两个孩子,被海贼摸索进来用利刃割去咽喉。
一夜之间,五六条命案发生,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大众的眼前,谁也掩饰不了。
这也是临时雇工们纷纷离去的原因,每逢有什么特别的意外事件发生之后,谣言必定蠭起,以讹传讹,制造成一种恐怖的气氛。
有人说,在“闵家花园”里赚钱容易,但是死亡也容易。
不到中午时分,闵家大厦的门前围聚了近百人之多,是携儿带眷的工人,纷纷要求发工资离去。
华云道焦头烂额,急找闵三江商量,请闵三江亲自出面处理。
闵三江也很觉为难,假如雇工离去了,这一季的收成将会损失惨重,简直是外患内忧。这位老人不禁起了一阵长吁短叹。尤其最使他伤心的是邵阿通之死,而且是为他而死的。在大清晨,他就给邵阿通厚葬了,偌大的年纪,哭得死去活来,像个老孩童,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
“华云道,我们要设法挽留他们!”闵三江说。
“如何挽留呢?他们犯不着为‘闵家花园’拼命的……”
“拟订一个伤亡抚恤办法,假如有人丧命,我们赔偿就是了!”闵三江激昂地说。
“假如海贼继续来,少不了会殃及雇工们,可就要我们把收成也赔偿在上面去……”华云道很感困惑地说。
闵三江拍了桌子咆哮说:“难道说要我向海贼投降不成!不!我闵某人毕生就不知道投降二字如何写法?我要奋斗到底!也绝对不能让果子在树上烂掉……”
华云道便按照闵三江的意思,走出门外,向大众宣布。
由于人多嘴杂,议论纷纷,场面十分混乱。因为是提到了钱的问题,就会有人贪多嫌少的,华云道特别声明了是闵三江的意思,假如有人意外伤亡,将酌情付给最高的抚恤费,最高为菲币千元!
对工人而言,菲币千元,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有人认为人命太不值钱了!
“他妈的一千披索还嫌少么?你们包保真的会死了不成?”华云道咆哮说:“这只是表示‘闵家花园’给你们的一个保障……”
仇奕森向闵三江出了主意,说:“何不再出一个奖励的办法?”
“怎样奖励呢?”
“凡有协助捕获扰乱‘闵家花园’的歹徒,奖金一千披索,若有发现混迹在雇工之中的奸细而通风报信者,给予奖金五百披索!”
闵三江大喜,即命闵凤姑外出去关照华云道宣布。
果然一经宣布之后,雇工们的情绪有了好转,奖金问题虽然有点像是望梅止渴,但是大家多少总能有个希望。
在这短短的收成季节里,人人都渴望能多赚些外快回去。彭澎这时更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嘴巴里却喃喃不绝发着牢骚,一面用嘴巴去啜他的手指头。
“真他妈的是野蛮人,捣他妈的野蛮鬼,把竹子削成了粉末,我还真以为是面粉呢,这下子被扎惨……”
仇奕森一听,觉得十分意外,他知道彭澎发牢骚必定是有原因的,便趋了过去。
“彭澎,你又嘀咕些什么东西?”
彭澎举起了他一只手指头,说:“瞧,手指头上扎了刺,恁怎的也拔不出来!”
“这和野蛮人又有什么关系?”仇奕森问。
“妈的,摩洛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她将竹杆削成了粉末,装了一大盘子,我好奇地上前拈了一把,手上便扎上刺了……”
仇奕森两眼一瞬,似乎感触到有了新的问题,他赶忙转身冲进了厨房去。
摩洛的神色不正,她正在为大家弄午餐,仇奕森的眼睛不断地在厨房里四下扫射,他并没有发现彭澎所说的那盘用竹削成的粉末。
仇奕森便高声招呼彭澎进入厨房。
“你说的那盘竹子粉末在哪里?”他问。
彭澎也打量厨房内一圈,搔着头皮,指着正中央的一只餐桌说:“刚才还摆在桌子上的呢!咦!”他趋到了摩洛的眼前,以讥讽的口吻说:“一定是让你这妖怪婆子给收藏起来了!”
摩洛怒目圆睁,忽地用土语诅咒起来,叽呢呱啦的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忽而,彭澎发现了,他蹲下了身子,在那只纱橱的底上,拉出了一个铁盘子。
“喏!这不就是用竹子削的粉末么?”
仇奕森趋了过去,捡起盘子细看,那是一点也不错的,是用竹子削成的粉末。它碎得好像碾碎的发丝一样,仇奕森拈起了一小撮,用手指头揉了一揉。
摩洛忽的向仇奕森冲了过来,伸手将铁盘子抢下,随着一扬手,扔出了窗外。那些粉末,便随着风飘散,摩洛还拉大了嗓子用土语没命地叫骂。
凤姑趋进了厨房,神色诧异地问:“骚胡子,又出了什么事情啦?”
仇奕森将拈在手中的竹粉末,摊在掌中,给凤姑看,边说:“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凤姑不懂,说:“这是什么粉?……”
“用竹子削成的!”
“这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使得摩洛在这里鬼叫鬼叫的?”
“嗯!”仇奕森慎重其事地说:“《蛮荒风采录》这本书上有记载,摩洛族人的巫师,用竹子削成粉末,渗在食物之中,供人食用后,竹末刺入肠胃,会使人慢慢死亡!巫师即念咒伪称是他的法力无边,能用咒语致人于死!”
凤姑愕然,说:“你从那儿学来的这些鬼怪的常识!”
“不谈常识问题,我必须知道摩洛究竟想害谁?她以前也是巫师么?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卑劣可恶的邪法?”仇奕森愤懑地说。
彭澎立时觉得想呕吐,抚着喉咙说:“怪不得最近老是觉得肠胃不舒服!嗯,说不定,她就是内奸,想把我们全毒害了!”
凤姑便严词厉色地向摩洛盘问,问她的作为究竟是想害什么人?
但摩洛哪里肯承认,她拉大了嗓子向仇奕森用土语咒骂,两眼睁得圆圆的,窜满了红丝,充满了杀机。
“仇大哥,你看书看得很多,若吃了这种食物,可有办法解救吗?”彭澎已感到浑身的不舒服。
“有没有办法解救,你用头脑一想就可以明白了,你扎在手指头上的一根刺到现在还没有拔出来呢,整个肠胃切剖出来,慢慢地挑也挑不干净呀!”
“唉!”彭澎大惊失色:“唉,那我们是全完了?”
仇奕森揪着他说:“你别糊涂,喧嚷出去可不得了!”
闵三江站在厨房的门首,他们几个人所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可是闵三江却一言没发,只皱着眉宇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仇奕森要诘问摩洛,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巫师”的手段,究竟打算要害谁?
摩洛都是用土语回答,叽呢呱啦,仇奕森和凤姑全听不懂。
凤姑也生气,说:“你为什么不肯坦白说呢?”
摩洛却好像非常生气地,一脚踢开了后门,奔出门外去了。彭澎拔出手枪就要追出去。
仇奕森却将他一把抓住,边向凤姑说:“你们宠用这个女佣,到后来,必然祸患无穷!”
凤姑便趋出大厅,向闵三江报告经过一切的情形。
闵三江点了点头:“我全知道了!你们在厨房内所说的一切我全听见了!”
凤姑说:“爸爸准备怎样,我们总该弄清楚,摩洛是打算谋杀什么人?她的目的又何在?”
闵三江说:“不用你管,我明白了!”
仇奕森站在门首,说:“三爷知道了些什么?难保不是要杀害我们全体!”
闵三江说:“摩洛在‘闵家花园’,已经有十多年了,她假如要谋害我们,又何须要等在今天?”
凤姑说:“但是摩洛的用意何在呢?她为什么要用巫师的法术?”
闵三江说:“摩洛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做!”
仇奕森站在厨房的门首,说:“闵三爷既然有特别的见解,何不公开告诉我们!”
闵三江搔着头皮,感叹说:“也许是我错了,我已老迈,脑筋已经不灵了!”
“三爷不妨说说看!”仇奕森说。
“唉,多说也无用了,不如走着瞧吧!”闵三江感叹说。
很显然的,闵三江似乎胸有成竹,他要独立应付这件事情。
是夜,天空上又降下了蒙蒙细雨。在闵宅大厦的铁丝网包围之下,忽的自一扇窗户摸索出一个人影,闪缩地,徐徐地向贮物室过去了……
过了片刻,忽的了望台上有人高声叱喝:“什么人?站着!”
一条黑影,自铁丝网的木桩柱爬越跃出铁丝网外去了。
“站着!否则开枪了!”跟着,就是“砰,碎,砰……”的一阵枪声。
逃亡的竟是由贮物室内逃出来的独眼龙方龙!他越过了铁丝网,没命地逃跑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午夜间偷偷地将贮物室打开了,有意让方龙逃走。
守在哨楼上的是彭澎,他一连好几枪,但都没击中方龙。
可是在大厦内的人却全被惊醒了,首先追出的是仇奕森和闵凤姑。
“彭澎,怎么回事?”仇奕森问。
“有人越铁丝网逃走了!”彭澎答。
“谁逃走了?”凤姑问。
“好像是贮物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彭澎跃下了哨楼说。
仇奕森忙趋过贮物室去。果然,门锁已告脱落了,室内囚禁着的方龙已告失踪。
“方龙逃掉了啦……”仇奕森大叫。
刹时,华云道、金姑、银姑、闵三江全持武器追出来了。仇奕森已启开了铁丝网的大门,首先追了出去。
方龙因为只有一只眼,花园内灯光幽黯,他不辨方向地乱跑。
由于被幽禁日久,筋骨不舒畅,两条腿还是软的,眼看着仇奕森就要追上了。
忽的,听得“嗖!”的一声,方龙应声倒地,滚落水沟旁。
“毒镖……”方龙高声呼喊说,如鬼哭神号似的。
仇奕森已经追得离方龙很接近了,见方龙大喊“毒镖”,便倒向水沟去了。顿时不禁一怔,方龙逃走,已经是很意外的事情,竟然还有人埋伏着向他吹射毒镖!
他立刻静着,蹲伏下来,只见在方龙倒下不远的果园处,有着一头黑影,向着丛林内发足狂奔。
仇奕森看得很清楚,便举起枪来,对准了那黑影的前路一阵打了好几枪,藉以阻止他继续向前逃亡。
仇奕森在“闵家花园”内遭遇暗算已经不是一次,他深恶痛绝这种打冷枪、射暗箭的小人。打了好几枪之后,奋身跃起,绕道追上前去。
仇奕森立意要擒活的,所以他奔跑一段路即朝空打枪一响。
仇奕森是老江湖了,假如说,被他发现了目标,又有武器在手,他是很难让目标逃去的。
“闵家花园”内最为可怕的,还是兽陷四布,一不小心,误踏了兽陷,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在这些日子里,仇奕森早将兽陷布置的图样,背得滚瓜烂熟了。
遇上有兽陷布置的地方,即冒险纵身而过,一方面以准确的射击,向那逃奔的黑影作超越射击,以阻滞那人逃走的速度。
当仇奕森和那黑影追得略为接近之时,他已发现,那人的手中持有一支竹管,那就是吹射毒镖所用的工具。那人见有人追近,已停下了脚步,手忙脚乱似地,又自他的镖囊里拔出另一支毒镖。因为这种属于蛮荒落伍地区的特别武器,它的威力仍是有限度,因为它每次只能吹射毒镖一枚,吹射之后,又得重新装置。
他由镖囊里摸出毒镖,也一样的须得小心翼翼,否则被毒镖的锋口割破了手指,也相等于中了镖一样见血封喉,抢救非常困难。
趁此机会,仇奕森一冲上前,飞起一脚,将他持在手中的竹管踢落,跟着双手一叉,握着了那人的咽喉,扑倒在地。这时候,在黑暗中,仇奕森已感触到是一具肌肉发达,充满了活力,赤裸了上体的……那必是一个年轻的土人。
他已握紧了拳头,在仇奕森的脑门上猛击好几拳,跟着,他就要拔背刀了……
论拳脚而言,仇奕森有丰富的经验,他已握着了敌人的弱点——他的双手已叉在敌人的咽喉之间,以两只大拇指在没命地压下去。
一阵怒哑怪叫,那土人的背刀已拔不出来了,他用双手挡架仇奕森的两只孔武有力的手。
“你是谁?快说!”仇奕森喝问。
“仇叔叔……”那是哈德门的声音。
“怎么是你?”仇奕森惊愕地松开了手。
“是我,仇叔叔……”哈德门抚摸着他的咽喉说。
“你既要放走方龙,为什么又要杀他的性命?是谁关照你的?是摩洛吗?”仇奕森问。
“仇叔叔,我不能说……”哈德门好像有了惭愧。
“为什么?难道说,摩洛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能把你控制吗?”
哈德门忙说:“不!不是摩洛,那是与摩洛无关的……”
“那么是谁教你下毒手的?”仇奕森再问。
“我不敢说……”
“你若不说,我先将你处死,要你先吃一记毒镖!”仇奕森拾起了哈德门身畔的毒镖囊,对准了哈德门的咽喉便要刺。
哈德门惊惶不迭,忙说:“仇叔叔,不要生气!我向你说实话!”
“快说,谁叫你放方龙!再用毒镖将他杀掉的?”仇奕森说。
“说出来,也许仇叔叔会不相信,是爸爸命我这样的……”
“你说是闵三爷?……”
“真的是这样!”哈德门呐呐说。
“为什么闵三爷要这样做呢?”仇奕森感到非常费解。
“我不知道!”哈德门说。
“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的身上挂有我的祖先‘摩特毛’的神像,我可以发誓!我不说假话!”
仇奕森的思索已感到迷离,喃喃说:“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留方龙的活命在‘闵家花园’内还可以牵制他余下的两个弟弟,甚至于袁大麻子的海贼帮也会有所顾虑……”
杀掉了方龙,实在是不智之举,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实令人费猜疑。
“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有说出理由吗?”仇奕森问哈德门说。
哈德门摇摇头说:“我们替闵三爷做事,向来是不查问根由的!”
“难道说,闵三爷要你杀什么人,你就杀什么人吗?”
“我们对闵三爷是应该忠心的,何况他还是我的生父!”
仇奕森嗤笑起来,说:“那么曾经有数次,我在‘闵家花园’内遇着了刺客,都是你的杰作么?”
哈德门连忙否认说:“不!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仇叔叔的。在‘魔摩岛’,你救了银姑,我就对你非常佩服,杀害什么人都可以,绝不能杀害仇叔叔!”
仇奕森便松开了手,让哈德门坐了起来。这时候,哈德门以双手揉着脖子,似乎由死里逃了生。
“你认为杀掉独眼龙是对的吗?”仇奕森问。
“海贼都应该杀,尤其是这些海贼侵犯了‘闵家花园’的土地!”
“哼!”仇奕森嗤之以鼻,又说:“摩洛和你是什么关系?”
“摩洛等于是我的养母,我自幼失去了母亲,由摩洛将我看大,我把她看做妈妈,她将我看做儿子!”
“当然摩洛的命令你也得听的了?”
哈德门呐呐说:“摩洛很少会给我什么命令!”
“最近,摩洛削竹屑!那是土人巫师所用的巫术,她是打算害什么人?”
“摩洛是从不会害什么人的,仇叔叔,你言过其实了!”哈德门很慎重地说:“仇叔叔,也或许你对摩洛不了解,摩洛是个好人,她从不会害什么人的!”
“哈德门,你很嘴硬,你和摩洛之间很可能是狼狈为奸的,日后若被我找出证据来,我可不饶你呢!”仇奕森说着,拾起了哈德门吹毒镖的竹筒,用膝盖将它折为二段,又说:“以后在‘闵家花园’内,不许再使用这种不人道的武器!我要将它统统烧毁!”
“是的,仇叔叔,假如闵三爷没有命令,我也不敢用!”哈德门说。
仇奕森便朝闵三江他们的所在地回去了。
这时候,闵三江他们已发现了方龙的尸体,方龙是早已一命呜呼归西了,他是中了毒镖,死于非命,全身呈现出紫黑色。
闵三江看见仇奕森回来,还故作假惺惺地说:“凶手追到了没有?是什么人将方龙释放又加以杀害?”
仇奕森说:“凶手没有追到,但是主凶者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是什么人?”闵三江急问。
“三爷的肚子里应该明白!”仇奕森说:“难道说,还要我指名道姓么?”
闵三江听出仇奕森话中有因,忙将仇奕森扯出人群之外,很郑重地说:“仇老弟,主凶是什么人?”
仇奕森起了一阵冷笑,说:“三爷别再装糊涂了!主凶就是你,凶手是哈德门,你们父子二人狼狈为奸,串通了行事的!”
“仇老弟,为什要这样说?”闵三江惶然地说。
“哈德门已经招供了!三爷,是你出的主意,要杀独眼龙的!哈德门只不过替你做凶手罢了!”仇奕森很气忿地说。
闵三江搔着斑白的头发,似有无可如何的神色,低头考虑了片刻,忽的向仇奕森招手。他便撑着手杖,走向大厦去了。
仇奕森跟随在闵三江的背后,仍喋喋不休地说:“三爷,你可了解当前的环境,杀死了方龙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吗?”
闵三江趋进了屋子,先走至酒柜之前,取出一瓶烈酒,斟了一大杯,仰脖子一口咽下。然后,再斟了两杯,一杯递给了仇奕森,然后和他碰杯喝酒。
仇奕森不满闵三江的滥杀作风,很勉强地以酒杯沾唇,边说:“三爷是希望我醉倒了事么?”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仇老弟,你就不知道我的苦衷……”
“三爷还会有什么苦衷,随便哪一天,想要杀谁,谁也逃不了!”
“不!方龙是到了非杀死不可的阶段了!”闵三江矜持着说。
“‘方家四怪’的方豹是死在华云道的手里,那已经是非常不智的事情,他们四兄弟形影不离的,等于是一条毒蝎的整体,假如蝎子受伤,必会乱噬乱咬的,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受伤死亡?方豹死了,那还不打紧,方龙是他们四兄弟之中的灵魂,如今方龙惨死于毒镖之下,他们‘四怪’之中剩余下的两兄弟必然会拼命……”
闵三江跺脚说:“唉,方龙是非死不可了,再下去,场面会更难收拾!”
仇奕森不解,说:“三爷的用心何在?颇使人费解呢!”
闵三江说:“摩洛已经用了巫术,仇老弟,是你首先查出来的!”
“她用竹子削成粉末渗进食物里!究竟要毒害什么人?这是医药上也难以救活的,莫非是三爷的意思指示她这样做的?”
“我要杀方龙的话,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须要运用土人的巫术?”
“三爷,你的目的何在呢?”
“摩洛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前我并不知道。经你和凤姑发觉后,摩洛曾跪在我的跟前,指天盟誓,她在我的花园内工作十数年了,看不惯有什么人来侵犯我的‘闵家花园’;所以,她才不惜利用土人的巫术削竹末,让方龙吞食,最后五脏腐烂而死亡……”
“三爷认为摩洛的说话可靠吗?”
“这个女佣,在我家工作已经十几年了,她不会背叛我的!”
仇奕森说:“三爷,你或许太过自信了!可曾记得第一次在‘闵家花园’外围的哨站上所发生的血案,有一只缺少足趾头的足印?”
“有这么回事!”闵三江含糊地说。
“第二次我们擒获的土人奸细逃亡在半途上被杀,也发现有相同的足迹,对么?”
“是的!这证明了‘闵家花园’是被海贼和不明来历的歹徒包围着!”
“第三次发现缺少了足趾的足印是在艾莲娜遇害的海滩上!对吗?”
闵三江愕然说:“仇老弟,你好像是有着纪录似的呢!难道说,你在这几件案之中有了什么新的见解?”
仇奕森将大杯的烈酒,一饮而尽,向闵三江招手,引他进入摩洛的寝室,指着地上排列着的鞋子说:“三爷是个有头脑的人,且细看看这些鞋子,可有什么特别值得识别的地方?”
闵三江一看,摩洛的寝室门内排列着好几双穿旧了的胶鞋,除此之外,摩洛连什么拖鞋木屐也不穿。再看那些旧胶鞋上,所有的鞋子的右脚大姆脚趾上都是少掉了一个的痕迹,扁塌塌的。
“莫非摩洛就少了一只大姆足趾?”闵三江发愣说。
仇奕森语带讥讽地说:“三爷!你建立了闵家花园,等于建立了闵家的王国,发号施令的权威是至上的。你能让摩洛脱下两只脚的鞋子,给我们看看她的脚予以证实,排除我们的悬疑,那才能证实你的权势!”
闵三江懂得仇奕森的用意,矜持着说:“仇老弟,摩洛在闵家花园内工作有十多年的经历了,一往是忠心耿耿的,不可能会有什么诡计,也或是仇老弟你多疑了!”
仇奕森冷冷地含笑说:“闵家花园内曾有好几次血案,多次我都曾发现缺足趾头的足迹,三爷,你能确定血案一定和摩洛无关么?”
“摩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与我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无关的!”闵三江开始感觉到头痛了。
“本来,任何人活在世界上,本就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可是等到有利害的关系发生时,它的关系就接踵而来了!”
闵三江垂下首,沉思了半晌,将大盏的酒饮干了,似略带气忿地说:“仇老弟,你说我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仇奕森说:“问题非常简单的,请摩洛把鞋子脱开,让我们证实她的足迹和她所关系的血案!让她自己供出血案的理由!”
“唉,仇老弟,你必弄错了目标!”
仇奕森便正色说:“要不然,这几件血案,全是由闵三爷一手策划造成的!”
闵三江不乐,愤然说:“仇老弟,海贼并没有毁灭我,你倒打算毁灭我了!”
“要不然,你为什么老袒护着摩洛?你也怕她的毒镖不成?”
“唉,到底是跟我生活有十多年了,人终归是有感情,我觉得摩洛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三爷似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人……”仇奕森正说间,忽的将手中的一杯酒砸向窗外,“乓”的一声,酒杯落在地上粉碎,窗外正在窥听的人也被杯中酒淋了一身。
那闪缩在窗外偷听他们谈话的,也正就是那名黑黝黝的土人女佣摩洛。
她伸手拭抹着身上水湿,在窗前指手划脚地用土语像是诅咒,也像是向闵三爷解说根由。
闵三爷光了火,双手一挥,叱喝说:“你为什么偷听我们的谈话?可有什么问题关系你了吗?”
摩洛似是感到很委屈,她仍是用土语,说了一大堆的土语,并不时地运用指头指向身后。
仇奕森和闵三江同时探首窗外观看,原来,窗外除了摩洛以外,还有哈德门和全副武装打扮的土人武士。他们的脸上,涂绘了出征作战的武士油彩,戴上羽冠,还各高举起了武器,似乎有向闵家大厦进攻的企图。
仇奕森因为听不懂土语,急忙拔枪,以枪口对了摩洛。
闵三江说:“他们在每年都有一次慰祭死亡武士灵魂大典,因为今年他们死亡的人数特多,所以将祭典的时间提前了,正征求我的同意呢!”
仇奕森说:“三爷,你的意思是怎么样呢?”
闵三江说:“我们现在正需要武士用命保卫闵家花园,我不能拒绝的!”
“三爷肯应承,我们还会有什么话说呢?”仇奕森说。
哈德门却趋至窗前,同样的用土语,呢呱哇啦地说着。
“哈德门的意思,是教我们全体参加他们的祭礼!因为这是雨季之前最大的一次祭礼,闵家花园内也有不少的枉死鬼啦!”摩洛解释着说:“譬如说,所有的尸体,都是要在这祭礼之中焚掉的!”
“祭礼是如此地重要么?”仇奕森向闵三江问。
“我们一家人几乎每年都参加的,但是我老把时日给忘掉了!”闵三江回答说。
“既然如此,我也着实应该开开眼界呢!”仇奕森说。
哈德门一鞠躬,带着他的那些小兄弟便离去了。可是,摩洛的那双圆溜溜露白的眼珠里,却闪露着凶光,她对仇奕森好像是有着誓不两立之意。呆了良久,始才拭抹着身上的酒渍,悻悻然地离去了。
仇奕森长叹一声,取酒饮了一大杯,说:“我是交友不慎,始才涉足江湖,如今到了收山之日,好像还脱离不了呢!”
闵三江便取笑说:“也或是你错交了我这个不才的兄长了!”
仇奕森摇头,说:“一个人的生死,倒是无所谓的,有重如泰山,轻若鸿毛。‘闵家花园’占地虽大,俨如一座王国,但毕竟是一块荒土,假如叫我在这里吃毒箭而瞑目,我实在是不甘心呢!”
“仇老弟,只要我一天活着,我不会让你吃毒箭的!”
“难道说,土人的毒箭全由三爷你控制?那么以前所有吃毒箭而死亡的人,三爷是全部心里有数的了?”
“不!艾莲娜之死,我全不知情……”闵三江否认说。
“那么方龙之死,三爷是知情的了。”
闵三江不愿正面答覆,只有发牢骚的说:“仇老弟,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卫护哪一方面的呢?”
是时,华云道等人已经将方龙的尸体扛向大厦的这一方面来了。
他们是极尽努力,用尽各种的药物,仍然无法救治方龙活命,所以把尸体扛来向闵三江请示,该如何的善后?
闵三江趋出户外,高声叱斥说:“把他交给哈德门,在明天他们的大祭时,一并焚掉,一了百了!”
华云道说:“对海贼帮而言,方龙之死,并不容易就此了事的……”
闵三江说:“由现在起,在‘闵家花园’的各进出要道贴起告示,凡有未经允许进入‘闵家花园’的人,对他的生命安全,本园恕不负任何责任!”
“三爷,这或许含意过分了……”
“我们设身处地,在蛮荒的边境,没什么过分的!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是了!”闵三江毅然地说。
次晨,闵三江尚在床上,即被哈德门唤醒。在此清晨间,C岛的警官里卡度到访。
闵三江起了诅咒:“他妈的,大清早里卡度又来打扰我么?”
哈德门侍奉这位残废了一条腿的老年人,仍旧是极尽孝义的,他帮助闵三江起床,替他披上外衣。
闵三江自从失去了邵阿通之后,起居饮食极感不方便,难得有这个野生的孩子会对他如此的体贴。
“里卡度有什么事情?”闵三江问。
“爸爸,他的手上有大叠的公文,说是要传你到M市去!”哈德门说。
闵三江大怒,匆匆穿上衣裳,扶持着拐杖趋出堂厅外去。
闵三江仍还是他那副“土王爷”的作风,对这一位菲籍的警官,好像不大肯买帐。
“有什么指教吗?”
里卡度却像是一位很有修养的警官,他保持了他应有的礼貌,翻开了随身带着的一本册子,说:“有人报案,说是有一个名叫艾莲娜的混血女郎失踪了,在这位女郎失踪之前,她被邀请进入了‘闵家花园’的!”
闵三江一怔,继而后干脆地回答:“我们压根就没有看见过什么混血的女郎……”
仇奕森刚自楼上赶了下来,在旁插嘴说:“慢着,是什么人报的案?”
里卡度警官又赶忙看了看他的记事簿册,说:“是一个姓狄的青年人报的案!”
“这青年人可是住在C岛的吗?”仇奕森再问。
“不!他是到C岛来的游客!”里卡度答。
“不!我是问他是否仍留在C岛上!”
“他已经离去回M市去了!不过他有地址留着!”
仇奕森趋过去看了簿册上所写的地址,也正是狄宝嘉的父亲狄国斋所有的地址!便笑了起来,说:“这种流动人口所报的案能作算吗?”
里卡度说:“我不过例行调查罢了!”
闵三江便语带讥讽地说:“里卡度警官也未免太尽职,连这种过路人捏造的案子也要过问……”
里度卡谦虚说:“职责所在不得不例行调查,尤其听梆鼓的声音,在你们的这块土地里最近好像有着一连串的葬礼!”
闵三江又怔住了,这只怪哈德门和那些土人武士,他们每年在举行葬礼时都是梆鼓喧天的,这就给里卡度找到了把柄。
“里卡度警官也懂得听梆鼓么?”仇奕森支开了话题,又问。
“我们做山地警官的,就须得要研究这些,如各种番话,土人们的生活习惯等……”里卡度答。
闵三江说:“我们的花园住了许许多多的土人雇工,生老病死也总难免,他们一定要举行什么仪式,我也不便过问!”
“但是以后假如有什么死亡的事件,务请派人来报案!取得合法手续才能下葬!”里卡度说。
闵三江呐呐说:“但是我又不懂得土人的梆鼓……”
“哈德门懂,他应该可以告诉你!”
闵三江不乐,扬手一指,指向了窗外遥对着的“魔摩岛”,高声说:“那么在‘魔摩岛’上有土人死了,是否也一定要取得合法的手续才能下葬呢?”
里卡度说:“‘魔摩岛’还未成为法治之区,和C岛的情形稍有不同!”
闵三江便咒骂起来:“他娘的,我到C岛上来的时候,连什么也没有,全是经我一手开恳出来的,那时候哪有什么警官?哪有什么法治……这块荒岛,不过土人和外人贸易的前站罢了!”
“所以我对你闵先生是极端崇拜的!”
“我开垦出来的天下,现在却用法治来治我么?哼!”这位“土王爷”好像有一点恼火了。
仇奕森拍闵三江肩膊,摇了摇手说:“我们在异乡作客,是应该守法的,这不同在海洋上,自己有自己的法律!”
“这位仇先生说得对!”里卡度警官又再说:“前天晚上深夜里,正在大雨滂沱之际,花园内有一阵猛烈的枪声,这又是何故?”
闵三江吹着胡子说:“果子园内发现了有野兽,我们开枪把它吓跑了,这又触犯了什么?”
“既然闵三爷生气了!我就这样给你录案吧!”里卡度仍还是很平和地说:“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听说闵三爷的保镳邵阿通失踪了,可是真的?”
邵阿通之死,使闵三江十分伤心,经里卡度这么一问,着实有了触景生情之感,他愤然说:“谁说邵阿通失踪,他活得好好的,早上去果园工作去了!”
“邵阿通跟随闵三爷是寸步不离的,为什么他也下果园工作了?”
闵三江说:“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这也成为了问题了么?”
里卡度便起立了,重新戴上他的警帽,恭敬地向闵三爷行了一记军礼,随后说:“谢谢闵三爷的合作,给我有了圆满的答覆!”
里卡度告退了,闵三江请仇奕森代替他送客。仇奕森肚子里有数,里卡度已经是第二度访问“闵家花园”了,内情必不简单!
里卡度的口头上说得好像很轻松,他无非是给闵三江留了情罢了。
仇奕森需要了解真情,他希望能知道里卡度是否奉了指示而来。毕竟一连串好多起人命案发生,闵家花园好几次和海贼们的接触大战,治安当局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闵三江一直坚决反对求助于治安当局,仇奕森认为是很失策的事情,无奈海贼头子出身,又划地自尊为“土王爷”的闵三江,头脑是恁怎的一时转不过来的。
里卡度警官走出大厦外的平直大道时,看见巴法奴在果园之中和一些临时雇工忙着,便笑着向仇奕森说:“你能收容了巴法奴和雷诺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尤其是雷诺,他是个好孩子,孝顺,天资又聪厚,假如继续在码头上混,这孩子便糟塌掉了!”
仇奕森说:“你对我们一举一动好像都有情报!”
“不!仇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任何误会。”里卡度诚挚地说:“‘闵家花园’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天地,它等于是整个C岛的命脉和繁荣C岛的精华,尤其是闵三江是这荒岛的开拓者,我们对他是要爱护和表现无上的崇敬!……C岛的经济掌握在‘闵家花园’的掌握之中!”
“里卡度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警官!”
“你也是一位名闻四海的江湖好汉!”里卡度翘起了大姆指说:“假如说,你们遭遇了什么困难,我们是乐意努力相助的!”
仇奕森对里卡度诚挚的态度及语气甚为感动,同时对他的看法也略为改变,不过更使他为难的是因为闵三江仍拒绝请求官方的协助。
“同时,对雷诺的父亲请代我问候,这位老人家是国家对他不起,我们仅能尽一点心意!你能收容他在这儿定居,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咧!”里卡度再说。
这天中午,土人们一年一度的大祭礼便告开始了。他们将那尊木雕的“摩特毛”神像抬在广场之前高高供起,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脸上还涂上油彩。梆鼓和各种乐器齐鸣,他们对舞蹈好像是永远不会疲倦似的。
哈德门带了一队武士又亲自来相请了,由于这是一年一度的大祭礼,他希望“闵家花园”内的每一个都参加。
孩子们对这类的事情最感兴趣,金姑早已经替婷婷和娉娉打扮整齐了,她还特别请彭澎给两个孩子做保护人。
闵三江赠送他们两打洋酒,土人武士很尊敬地扛着在前行走,一边还跳着舞。自然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兴奋,因为又可以大醉一番了。
闵三江听见梆鼓的声响,就感到头痛,他招哈德门过来说话。
“你们什么时间火葬?”他问。
“约在日落的时候!”哈德门回答。
“现在警方已渐渐地在注意我们了,假如在举行葬礼时,又击葬礼梆鼓,岂不等于通知警方我们又在焚尸了!”闵三江正色说:“可否取消敲击梆鼓?”
哈德门脸露困惑之色,说:“这是土人的习俗,用梆鼓的声响恭送死者的灵魂上天堂去,不击梆鼓是不吉利的……”
“火葬完后,再击梆鼓送他们的灵魂不是一样的么?”
“这是一种风俗,无法更改的!”
闵三江抚着他的光头,咬着唇皮,喃喃说:“假如那个讨厌的警官里卡度听得梆鼓的声响,再赶到山上来,岂不又麻烦了么?”
“他也懂得梆鼓么?”
“别人是专门研究这些的,为什么会不懂?”
仇奕森又插了嘴:“方龙不是土人,土人的习俗对他并不适宜,你们毋须要击鼓送他上天堂!”
“嗯,对了!”闵三江便下了决定,吩咐哈德门说:“方龙不是土人,毋须要等到日落一起举行火葬,你们先把他焚掉罢,可以少许多麻烦呢!”
哈德门对闵三江不敢抗拒,只有唯唯诺诺,立刻吩咐他的一般小弟兄架起柴堆,首先解决方龙的尸体问题。
正在这时,忽的周之龙派人送过来一张名片,边说:“三爷,又有客人到访!”
闵三江接过名片一看,不禁怔了一怔,两眼一翻,沉吟半晌,说:“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之龙和大姑爷正接待他在客厅里坐着!”
仇奕森眼快,一眼便看到那名片上印着:“XX律师事务所,大律师狄国斋”。
仇奕森再看闵三江的脸色,知道情形有异,忙问闵三江说:“这个律师,和你可有什么关系吗?”
闵三江摇摇头,欲言又止,说:“奇怪?……”
“没什么可奇怪,这个姓狄的和‘闵家花园’必有复杂的关系。难道说,三爷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么?”
“仇老弟为什么要这样说?”
“狄宝嘉就是狄国斋的儿子!”
“你说的就是那个串同了艾莲娜要谋害你的人?”
银姑本来和他们坐得距离较远,听见仇奕森提及了狄宝嘉的名字,她竟自动移过来了。
闵三江有满怀的心事,向仇奕森招了招手,说:“仇老弟,你且跟着我来!”
于是,闵三江扶着手杖起立,离开了他的贵宾座位,向大厦徐步回去。
是时,土人的舞蹈正达高潮,一阵阵狂欢的嘶喊,金姑的两个孩子又怕又乐。她们裂大了小嘴,倒在母亲的怀里,笑个不停,又不时地拍着小手,学着土人们的怪叫。
仇奕森跟闵三江走出了人丛,他们的背后可跟着银姑。
闵三江却忽然止下了脚步,向银姑挥手说:“没有你们女孩子的事情,给我回去!”
银姑尴尬地解释说:“我无非是要保护你老人家罢了!”
“有仇叔叔在这里,用不着你保护我!”
银姑不乐噘着嘴儿,怏怏地回返她的席位上去了。
凤姑最野,她也一身披挂了羽毛,脸上涂了油彩,正渗杂土人丛中,学着土人的舞蹈,狂欢不已。
仇奕森边行着,忽问闵三江说:“狄国斋忽然来到C岛,究竟是为公事抑或私事而来?”
“在未见面之前,我还搞不清楚呢!”闵三江皱着了眉宇答。
“狄国斋和你之间有着什么渊源?”
“说来话长,仇老弟可曾记得在我购下C岛的这幅土地时,所委托的两位律师,一位叫做章德望,另一位胡……”
“嗯,我第一次和凤姑赴M埠去的时候,这两位律师在同一时间之内死于非命了!”
“真是奇怪,谁会做凶手?”
“三爷的遗嘱是否也是央托这两位律师立下?”
闵三江没作正面的回答,说:“那时候狄国斋正犯了案子,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在章德望的律师楼里做助手,他是在近年才恢复执照重新执业的!”
“那么你立的遗嘱,狄国斋会知道详情了?”
“奇怪,你们为什么老在我立的遗嘱上作文章?”闵三江瞟了仇奕森一眼说。
“整件案子的关键恐怕就在这上面!”
“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闵三江仍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仇奕森呆想了片刻,又问:“除此以外,你和狄国斋之间,可有着什么私人的恩怨没有?”
闵三江欲言又止,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厦之前了,周之龙已经守在门前恭迎着。
“客人呢?”闵三江问。
周之龙伸手向客厅内指了一指。
闵三江和仇奕森大步跨进客厅内去了。这时候,他们那位访客狄国斋是西装革履的,一本正经,在那套红木酸枝椅上正襟危坐。
他看见闵三江立即起立,深深一鞠躬。但当他抬起头时,眼光和仇奕森接触,又似乎浑身的不自在。
仇奕森是目光灼灼,凭他的猜想,狄国斋和闵三江之间必有着深厚的恩怨。
瞧狄国斋对“闵家花园”所施的阴谋,他的儿子狄宝嘉就是一个例子。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很使人费解,这情形,当然不会很单纯的只是为钱财上的问题。
“闵三爷,你还记得我么?”狄国斋仰起了脸孔一本正经地说。
“你在落魄时,曾在章德望处吃饭,我怎会忘了你呢?”闵三江仍旧是那股子楞脾气,很不客气地说:“找我有何贵干?”
周之龙、秦文马、仇奕森都虎视眈眈立在一旁,尤其是秦文马,他已经是闵家的“罪人”了,对闵三江更需要巴结。
“我是一个律师,是讲究法律的,难道说,闵三爷对我还有什么畏惧不成?”
“这话什么意思?”闵三江反问。
“我们之间谈话,无须要枪手和保镳呀!”
闵三江一想,便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挥手,说:“你们给我退出屋外去!”
周之龙和秦文马肚子里虽然不乐,但岂能不从命呢?他俩双双躬身退出了大厦。
“还有这位呢?”狄国斋又指着仇奕森说。
“他是我的智囊!需要给我在一些问题上给予意见!”闵三江说。
“仇奕森在黑社会里是著名的枪手,家传户晓的人物,三爷打算瞒我不成?”
仇奕森即抢白说:“我早已经是改邪归正了,不轻易杀人,要不然,令郎早已成为枪下之鬼!俗语说,邪不胜正,难道说,狄大律师,还害怕我不成?”
狄国斋立时点了点头,说:“到底是不平凡的人物,说话也不平凡!”
“对付你们这种表面上讲法,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人,是需要不平凡一点的!”
闵三江又说:“狄大律师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狄国斋吃吃笑了起来,以讥讽的口吻说:“闵三爷一贯的作风不改,仍还是以土王爷自居,在这时代,似乎是已经落伍该被淘汰了!我先声明一点,我是活着走进‘闵家花园’,又须要活着走出这‘闵家花园’的。我在未走进‘闵家花园’的这块土地之先,早已经在M市和C岛的警署上登记有案的,我不能活着走进来,尸体被你们焚烧便了事的!”
“这都是废话,为什么不说你所要说的?”闵三江已经有若干的恼火,他加以叱斥说。
狄国斋便启开了他的手提公事包,取出一叠文件,递至闵三江的跟前,边又说:“我是受我的当事人委托前来拜会闵三爷的。”
呈在闵三江跟前的,是一张律师委托书,署名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名字,中文的译音是“迪保拉卡里蒙特”,委托书上注明了是艾莲娜的未婚夫。
艾莲娜是M市的名女人,有若干的不动产,委托书上声明有一点,就是艾莲娜购买了有人寿保险,和她自己本身所有的财产,在意外死亡时,悉数赠送她的这位未婚夫“迪保拉卡里蒙特”。
狄国斋说:“我的当事人告诉我,艾莲娜旅行至C岛,在三爷你的这座‘闵家花园’内失踪了,可能是遭遇了死亡,所以特地请我来作一番实地的调查,相信闵三爷必然会给我最大的方便和协助的!”
闵三江刹时间困恼不已,瞪目惶悚,说不出话来。
仇奕森却伸手一把将那纸委托书拾起来,捏在手中,说“迪保拉卡里蒙特——不可能有这个人,菲律宾是民主法治国家,假如有人伪照文书时,该是什么样的罪名呢?”
狄国斋哈哈大笑说:“姓仇的!我是吃法律饭的人,和你们耍凶狠、玩刀枪讨生活的方式不同。我当然可以找出一个迪保拉卡里蒙特,要不然,我在这个社会上岂不是白混了么?”
闵三江说:“我们不知道有艾莲娜其人……”
狄国斋说:“在法庭上相见,三爷,你就会说实话了!”
闵三江再说:“你是遭受过处分的律师,你的邪行必败,毋庸多说了!”
“三爷,这样你会后悔的!”
闵三江恼了火,双手一递茶盏,高声说:“送客!”
狄国斋连忙摇手说:“不!案子不是一件,另外还有一件案呢!”他说着,又自公事皮包之中抽出一纸委托书,递到了闵三江的跟前。
闵三江接过那纸委托书一看,只见委托人是填写着方虎和方犊的名字。
嗨,这就怪了,方家四怪屡次进犯“闵家花园”不逞,现在竟然改用律师来找麻烦!用武不成,改用文的么?
“哼!真是蛇鼠一窝!他们委托你什么呢?要求赔偿弹药费不成?”闵三江冷冷地说。
“不!要求赔偿人命!”狄国斋是一副老奸巨滑的形状,斜起了肩膊说:“我的当事人原是兄弟四人,其中两人——方龙和方豹——走进了‘闵家花园’即告失踪了!他们预料可能是遇害了,因此特别委托律师出面调查!”
仇奕森也笑了起来,说:“替杀人越货、掠掳奸杀的海贼打官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人命关天,这并不可笑!”狄国斋又说:“试想一连有三个人在‘闵家花园’内失踪,传扬出去,社会上对‘闵家花园’的看法会是如何的?三爷不妨把这个问题去作一番考虑!”
“我不知道有方龙和方豹其人!”闵三江的态度仍然很强硬。“你有什么能耐,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不!我的目的是替你们解决问题,替你们和谈来的。”狄国斋仍然平和的说。
“没什么好谈的!”闵三江端起了茶盏,再次说:“送客!”
仇奕森在旁急忙向闵三江劝阻说:“别忙,我们且听一听和谈的条件!”
狄国斋慢条斯理地说:“艾莲娜部分,理应赔偿!迪保拉卡里蒙特的要求并不高,他只要五万披索,便可以息事宁人!方龙和方豹的部分,他的两个弟弟已落在山穷水尽的地位,几乎连一天两餐都解决不了,‘狗急跳墙’的他们必然会以死相拼。为避免流血计,还是打发他们走路比较好呢!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十万披索而已……”
仇奕森忽而指着了狄国斋说:“你这样辛苦为他们跑腿,又应该获得什么报酬呢?”
狄国斋耸肩说:“我当然有应拿的律师费!”
“简直是荒唐!”闵三江叱斥说。
“三爷不必马上答覆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反正这位姓仇的朋友知道我的地址,有了决定时通知我就行了!”狄国斋说,拾起了桌上的公事皮包和草帽,便从容不迫地告退。“另外还有三爷你遗嘱的问题,章德望和胡大律师之死,我为你惋惜,将来也只有我能替你作证了!”
提到了遗嘱问题,闵三江有点不大自在,当然狄国斋的话中是有因的!
仇奕森注意着闵三江的脸色,这位白发老人凝呆着,已不像原先那样火气大了。狄国斋提到了遗嘱的问题,使他有了新的考虑。
狄国斋一鞠躬从容地走出大厦的门外,秦文马和周之龙仍把守在大门之外。
仇奕森是代替了闵三江送客,他希望更进一步的了解狄国斋的来意。
当仇奕森刚迈步落下大门外的台阶之时,忽的猛然抬头,他发现二楼上的窗户有异动,一根小竹管由窗缝里伸了出来。
仇奕森急忙一摸身上,闵家的飞刀有一把仍别在他的腰间。
他一扬手,飞刀如寒光似地直飞上二楼,没击中小竹管,可是窗户的玻璃被击碎,小竹管便坠了下来,窗前有人影一闪遁去了。
仇奕森已经看出,那人便是土妇摩洛,她有这种恶劣的习惯,经常在那儿偷袭进出闵家大厦的每一个人。
“快捉拿刺客……”仇奕森向秦文马和周之龙呼喊。
周之龙和秦文马即急忙赶进屋子里去。
竹管坠了下来,那是摩洛土人的毒镖,若被射中的话,见血封喉!摩洛为什么一直要暗算出进“闵家花园”的每一个人?尤其对“闵家花园”有不利的人,几乎都死在摩洛土人的毒镖之下!
摩洛和“闵家花园”除了雇主之外,还有着什么的利害关系呢?
狄国斋是一个律师又是特别来找麻烦的,他的用意和心机尚没有搞清楚,所谓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狄国斋有胆量单人匹马进入“闵家花园”,必然有他的来头。
假如说,狄国斋中毒镖死在“闵家花园”里,必然后患无穷,问题不会像其他的血案那样容易收拾。
仇奕森要保护狄国斋安全离开“闵家花园”,特别亲自护送。
“那支竹管是什么东西?”狄国斋很平淡地说:“闵三江难道又要叫我被‘闵家花园’的人扛着出去不成?说实在的,假如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走不出‘闵家花园’,警方会自动的来给我收尸!”
仇奕森说:“在‘闵家花园’这样死掉,着实太便宜你了,你是应该多受折磨的人!”
华云道的汽车停放在大厦的大门旁边,仇奕森延请狄国斋上汽车,边说:“我会教你安全离开花园的!请罢!”
狄国斋说:“仇奕森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会替闵三江做枪手,很使人费解呢!”
仇奕森驾车将狄国斋送出了“闵家花园”。
狄国斋还特别向仇奕森嘱咐说:“别忙,记得关照闵三江,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仇奕森欲知道狄国斋究竟住在哪里,又是和什么人同到C岛来的,他的儿子狄宝嘉是否和他在一起?
当汽车来到海岸的小市镇时,狄国斋请仇奕森在警察所门前停车。
“我说过要拜会这里的警官里卡度去的!”狄国斋说。
仇奕森明白,狄国斋是故意卖弄狡狯,不愿意让仇奕森知他在哪里歇脚,所以特别要去拜会警官。
“假如有时间,我请你吃杯酒如何?”仇奕森问。
狄国斋两眼一瞬,冷笑说:“难道说,我们还有没谈完的话么?”
“小饮一杯算是招待你吧!”
狄国斋点了点头,便由仇奕森领路,他们进入了那间“好彩酒吧”,仇奕森吩咐侍役开了一瓶上好的白兰地酒,要了一些下菜酒肴。
把酒斟满两只杯子之后,举杯和狄国斋乾杯。
“你忽然改变成友好态度,使我受宠若惊呢!”狄国斋取笑说。
“你是精明人,当然会知道我是有所要求的!”仇奕森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干脆!”狄国斋说。
“我想知道闵三江遗嘱的内容!”
狄国斋哈哈大笑起来:“我是从来不做没有代价的事情!”
“需要怎样的代价?”仇奕森问。
“我们互相交换情报!”
“你需要什么样的情报?”
“艾莲娜、方龙、方豹,他们的尸体哪里去了?”狄国斋开门见山地说。
仇奕森立时脸有难色,说:“无可奉告!”
狄国斋立时起立,说:“谢谢你的酒了!”
“不可以用其他的代价交换么?”
“我身为律师,当然希望得到有利于我当事人的情报!”狄国斋说完,仍然是一鞠躬,向酒吧的大门大步走出。
酒吧的大门外双手叉腰站着有一位女郎,在她的身旁牵着有一匹大白马。
“这位女郎,想必是闵家的三小姐了!”狄国斋说。
“我听说你和海贼帮联合,要夺我们闵家的产业!”凤姑气愤地说着,拔出了插在马鞍旁的双筒大号猎枪。
“哈!”狄国斋说:“M市已经有两位律师的血案,我该不会在乎有第三个律师的血案吧!”
“窥觑我们闵家产业的人,必死无葬身之地!”
“凤姑,不要乱来!狄国斋是主张和谈,到‘闵家花园’来的!”仇奕森付过酒费后,赶出酒吧大门外,对凤姑说。
凤姑不服气,仍虎视眈眈地盯着微笑着的狄国斋。
仇奕森即将凤姑拉开至一旁,并向她解释说:“不要轻举妄动,狄国斋有胆量单身闯进‘闵家花园’,必然是有计划而来的!三爷的出身狄国斋不会不知道,‘闵家花园’可以说是龙潭虎穴之地了。瞧狄国斋来得从容,又去得潇洒,问题必不简单。假如说,你在这时候动了手,说不定会中了他的计了呢!”
闵凤姑仍是那样恼火,说:“他既然是替海贼帮打交道而来,为什么我们不将他留下?”
仇奕森皱眉说:“谁告诉你的?”
凤姑说:“你们在大厦所谈的一切,秦文马和周之龙躲在门外全偷听了,是他俩告诉我的!”
“别听他们胡言!”
这时候,大马路旁趋过来了里卡度的警官,他高声向狄国斋招呼说:“嗨!狄大律师,我找得你好苦。听说你到了警所的门前打了一转,便又匆匆离去了。”
“里卡度警长,你来得正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你送我上船吧!”
里卡度笑着说:“我早说过,‘闵家花园’所有的人全是君子,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现在不是证明了吗?”
“希望是如此,但是我们仍认为活着走出C岛,要比较好得多!”
这老奸巨滑的东西,向仇奕森一挥手,复又向凤姑一鞠躬,故扮作君子的形状,和里卡度警官并肩离去了。
“这种人真该碎尸万段!”凤姑喃喃诅咒说。
仇奕森拍了拍她的胳膊,说:“你这孩子,为什么老爱冲动?”
凤姑说:“谁窥觑‘闵家花园’的产业,谁就是我的敌人!”
仇奕森说:“狄国斋无非是在用诡计罢了……”
凤姑没理睬仇奕森所说的,翻身上马,即纵骑追踪在狄国斋和里卡度之后。
仇奕森恐防凤姑闹出乱子,也急忙上了汽车,驾车追随上去。
原来,狄国斋雇有一艘汽油快船停候在码头之前,他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当凤姑和仇奕森追至码头之际,狄国斋雇用汽船早已发动,旋桨击起了阵阵的浪花离开码头。
那老奸巨滑的律师正立在船舱旁,和守在码头之畔的警官里卡度挥手道别呢!
凤姑好像非常地恼火,她一收缰绳勒转马头,即匆匆地赶回“闵家花园”去了。
这时候,天空间阴霾密布,似乎又有倾盆大雨。亚热带海岛上的气候原就是变幻莫测的,尤其是接近了雨季的季节。
倏然间,“闵家花园”内的梆鼓又响了,隐隐约约的,似乎又是那种祭礼的哀曲!
仇奕森看过时刻,还不到日暮西山时分,但是既然祭礼已开始,便不能不回去看看究竟这些土人在耍些什么花样。他急忙调转了车头,要赶返“闵家花园”去一睹究竟。
“仇先生,慢着!”里卡度追了上来,向他招手说:“今天是摩洛族人一年一度的大祭,我也是被应邀的客人之一,我想要搭你的便车呢!”
仇奕森感到困惑,心中暗想,或许里卡度也识出了是祭礼的梆鼓声响,要不然,他既知道今天是摩洛族人一年一度的祭礼大典,他们在日正当中时就已经开始了,为什么里卡度要等候到这时间始才要求搭便车上“闵家花园”去呢?
“是谁邀请你的?”仇奕森问。
“嗨,任何一个参加祭典的土人都会邀请我的,因为我是他们的警官!”里卡度说着,自动坐上了汽车。
仇奕森无奈,驾着汽车,徐徐地驶返“闵家花园”而去。
天空间偶然飘下雨点,时近黄昏,“闵家花园”内更显得热闹。
差不多所有的临时雇工都下班了。由于这天是摩洛族人的祭礼大典,那些雇工们携家带眷地全体被邀请作为他们的宾客。
歌舞仍在进行,弄来了好几只大山猪,架起了火堆正在烤着。
在整个的来宾席之中,仅只有一把椅子,用豹皮铺起,独让闵三江坐着。
闵三江也悠然自得,自觉俨然“土王爷”似的。
里卡度也在贵宾席上,但是他没有安静过,老是东张西望地四下里探望。
当然,这只怪土人武士的那些梆鼓手,刚才的几下子古怪的鼓声响分明是送死者的灵魂升天的。
这是土人们的迷信,在葬礼进行时,假如不击鼓送死者的灵魂上天,死者的灵魂便会留在地面上成为厉鬼害人。
这天土妇女佣摩洛也是全副土人打扮,脸上也涂了油彩,道貌岸然地蹲坐在“摩特毛”的神像之旁,她是土人之中唯一没有参加跳舞的。
连雷诺和巴法奴也自动参加了跳舞。
华云道也经仇奕森授意将里卡度看守牢了,不让他单独溜出祭礼的现场外去,怕的是“人多嘴杂”,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蓦然间,只见哈德门双手一举,歌舞便停歇了,梆鼓的声响也歇了!全场在刹那间寂寥,鸦雀无声了,空气在突然之间似乎严肃起来。
所有在场的人们对摩洛族人的风俗都不甚了解,连自称是对“土着民族”颇有研究的警官里卡度,也怔下来,楞楞地东张西望。半晌,始点了点头,彷佛恍然大悟!
闵三江仍还是他的那一副“土王爷”的姿态,正襟危坐,好像当前所有在歌舞作乐的,全都是他的臣民。在往年时的每一年间,闵三江也不知道曾多少次数参加土人们的祭典,每一次都几乎是只有他一个人高坐在豹皮的椅子上。除了在火堆前跳舞的人,再没有一个人比他坐得高,闵三江就觉得舒服、过瘾!因为这可以证实了这是“闵家王国”,他的地位就等于是“土王爷”!
可是在平常间,他每在高兴时,必会抓着对他寸步不离的邵阿通抓抓打打抚玩一番,好像是抚玩一条爱犬一样。但这一次,邵阿通已不在他的身畔啦!邵阿通早已在上一次海贼突袭时被送上天国了。
闵三江起了一声长叹,只见坐落在火堆前的摩洛,蓦地起立,口中念念有词,叽呢咕噜!说的是土语,而且不是熟番的土语,而似是最南方的生番土语。
她在一阵叫啸之后,忽的哈德门跪倒在她的跟前,也咪呢嘛呢地念着土语高举双手,向摩洛膜拜。
摩洛竖起了一支插有羽毛,雕刻着摩特毛神像的手杖,递到哈德门的跟前,哈德门便和手杖接吻。
摩洛又举起手杖指向天空,抬头像是喃喃地祈祷。所有在场的土人孩子也帮了腔祈祷,他们的咒语,像是二重奏的轮唱。
过了不久,摩洛自地上拾起了一件豹皮披肩,披到了哈德门的肩头上,同时又赠给哈德门一支扎有豹皮的长矛。
“他妈的,摩洛原来是巫师嘛!”仇奕森诅咒说。他的手中,正持着有一册《摩洛族人的搜奇录》,那是仇奕森自M市的“国立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差不多摩洛族的各区各岛有的奇风异俗,生活习惯,差不多应有尽有。
仇奕森带了这本书,一面参加土人的祭礼,一面研究他们神奇的风俗的习惯。
里卡度警官发现了仇奕森的手中持着一本参考书时,便趋了过来,他向仇奕森说:“你对土人们的生活习惯可也感到兴趣么?”
仇奕森说:“希望多能研究出一点新的知识!”
“不用多研究!这是土人酋长更换新领导者的祭礼!你只管瞧,土人以豹为百兽之王,给孩子的身上披上豹皮,就是新族长出现了……”
“警长,你不嫌太武断么?”仇奕森说。
“不!这是我们研究‘山地民族自治’的警官应懂得的课程!像你手中的这一本书,我熟读起码五六遍以上了!”里卡度警官很诚挚地说:“你且看,他们马上就要加冠了啦!”
刹时间,梆鼓的声响又起,这时候是有节奏的,像是战鼓。环坐着的土人武士唱和着,一些脸涂油彩的,全身披挂武装的武士又纷纷绕着火堆起舞。他们又萦绕哈德门,兴高彩烈地舞蹈着。
不久,被里卡度警长说中了,摩洛俨如他们之间的主宰,双手一张,又是全场鸦雀无声了。摩洛复又用土语向天空间喃喃地像祷告什么似的,继而,打开了一只箱子,自箱子内取出一顶用七彩缤纷的羽毛编织的帽子,一撮雉鸡鸡尾竖得老高的,两旁还垂挂着有几颗珍珠。
哈德门便跪倒在地,摩洛一面喃喃有词地,一面将羽冠戴在哈德门的头上。
当羽冠落在哈德门的头上时,刹时间,所有的土人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疯狂,怪叫怪嚷的,似乎有着天大的喜事。所有的梆鼓一并齐响,响遍了整个“闵家花园”,响遍了整个C岛。
跟着大家全跳舞了,那些舞姿,也是有些疯狂性的。
闵三江高坐在豹皮椅上,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是摩洛陪同着孩子们一起玩耍,仅是一种游戏而已,还裂大了嘴,不断地笑着呢!
闵家的三个女儿,连同女婿,加上两个外孙女,及所有被邀请来参加祭礼的临时雇工,他们全都是看热闹而来的,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兴高彩烈地跟着欢呼大笑,学着土人们的怪叫声响,凑热闹而已。
仇奕森翻阅着身边携带的那本参考书,借着火光,逐页翻看。
里卡度坐在他的身旁,笑吃吃地说:“不用翻阅参考书了,假如说,你想了解摩洛族人的风俗状况,我可以给你正确的解释!”
仇奕森即问:“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新族长的诞生,将老族长遗下的‘羽冠’加在新族长的头上!”里卡度回答说。
仇奕森愕然。哈德门怎么会成为新的族长的?他是什么族的族长呢?哈德门岂不就是闵三江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么?他怎么摇身一变,而变成为新族长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噢……”仇奕森的灵机一触,还有哈德门母亲的问题在内!
据说,那是一个肮脏无比的土人女工,闵三江在开垦C岛时,刚好丧妻,也或是精神上寂寞,也或是性生理上的需要,这位纵横江湖四海的老大爷竟诱奸一名土人女工,生下了哈德门。
哈德门的母亲因难产而告死亡。谣言以讹传讹的说,闵三江诱奸那位女土妇,是以一包香烟为代价,所以哈德门的名字,是由此而起。
闵三江也无所谓,干脆就用“哈德门”为这可怜自幼无母的孩子作为名字。
仇奕森希望能获得更进一步的了解,又问警官里卡度说:“那个土人女佣在此种场合里,她有权给族长加冠,那她是什么角色?”
“女巫师!”里卡度答。
“你别言过其实了,摩洛不过是闵宅的女佣……”
“哼,你以为那顶花花绿绿的羽冠,给哈德门戴到头上去的问题简单么?在我们文明社会来说,那等于是一项皇冠!”
“你的意思是说,哈德门已经成为了一族之长了!”
“当然,而且他们还是一个大族!”里卡度指着仇奕森手中持着的那册厚书说:“不妨且翻看族长交替的一章中,有详细的描述!”
这时候,天空已暗成墨黑的一片,借着火光看书,当然是不十分方便的!由于仇奕森和警官里卡度不断地交头接耳,已经引起了一些土人的武士注意。他们也开始窃窃议论,还有人鬼鬼祟祟地向摩洛附耳了一番。
仇奕森按照里卡度的指示,翻阅那族长交替的书章,由于火光太黯了,他只看了个大概。
“唉,到了年岁,眼睛就不行了!”他感叹地说。
闵三江仍是在笑不拢口的,他和金姑的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一样,只顾着看热闹了,没再理会其他的事情。
仇奕森忽的趋至他的身旁,说:“三爷,他们现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闵三江说:“谁知道呢?我只是在欣赏他们的舞姿罢了!”
“皇帝加冕,也不过是这种仪式罢了!”仇奕森故意说。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今天为什么摩洛也和他们玩到一起去了?”
“不!里卡度警官告诉我,他们是在举行族长接替的仪式,那顶羽毛编织成的帽子就是代表了族长的身分!”
“真的么?哈德门已经成为了一族之长?”闵三江含笑似觉得新奇!
“真的,这本书上也有记载!是族长们新陈代谢的交替仪式!”仇奕森举起了手中的一册原书指给闵三江看。
“哈!你当那是真的么?也许是他们在玩游戏呢!仇老弟你怎么忽然认真起来了?”闵三江说。
仇奕森一怔,也纳闷说:“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玩这种游戏?”
这时候,摩洛又给哈德门在胸前挂上一块金牌。金牌上精巧地雕塑着摩特毛的神像,那就不再是土人的手工产品了,而且绝不是在C岛铸的,可能还是在什么大都市里弄来的。
这该不再是儿戏了吧!
土人武士们又在疯狂地跳舞,忽然有个全脸涂油彩,身披羽翼,手执长矛的武士,他们伸长了长矛向着仇奕森迎面就是一刺。可是他们似乎是逗着玩的,并非存心行凶,倾斜了一点点,矛尖在仇奕森的头上贴脸而过。一个刺完,另一个又刺。仇奕森大恐,他们好像在向他挑战呢。
“他们在干什么?”仇奕森问:“在恫吓我么?”
“谁知道呢?”里卡度警官挥着手,一面用土语吩咐土人退下去。
但是那两个土人并没有服从里卡度的命令,他们跳着舞又另一次挥着矛向仇奕森虚刺。
彭澎是卫护仇奕森的,他看情形不对,已拔出手枪,向两个土人瞄准了,一面说:“假如他们再不退下去,我可要开枪了!”
里卡度警官摇了摇手,说:“他绝对不是行凶,否则早已经流血啦!”
闵三江也觉得奇怪,那两个土人是在干什么呢?莫非是在向仇奕森挑战?
凤姑高声尖叫了起来:“哈德门,他们是在干什么?骚胡子要不高兴了!”
哈德门披着豹皮披肩,戴着了羽毛帽冠,胸前挂着金牌,面涂油彩,一副野蛮人武士的打扮,他向凤姑挥了挥手说:“不要惊慌,他们只是在试试仇叔叔的胆量,因为听说仇叔叔是个英雄人物呢!”
仇奕森高声说:“叫他们不必试了,快退下去吧!”
哈德门便趋了过来,用土语向武士申斥,并挥手喝他们退下。
那两个土人显然有点不大服气,叽呢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哈德门再次向仇奕森说:“他们的意思,你既然是英雄人物,应该参加做武士!你知道,我们的族人都是崇拜武士的!”
仇奕森说:“你是什么人?你是闵三爷的儿子……”
哈德门咧嘴笑了一笑,用手中的矛指着仇奕森手中的一册书,说:“仇叔叔倒是对我们的生活习俗十分关切,在这个时候不断地研究呢?”
仇奕森站起来,说:“我应该向你道贺,由今天起,你做了族长啦!”
哈德门笑而不答,又转身回至土人武士的丛中,参加他们的跳舞。
用晚餐的时候到了,歌舞和梆鼓一起停歇了,几只山猪也烤得香喷喷的。
由摩洛主持切肉,首先分飨来宾,哈德门亲自将切好的一块上肉呈到闵三江的眼前。
闵三江赠送他们的几箱洋酒也纷纷打开,土人们是不用玻璃杯的,他们用竹节为盛器,搯满洋酒,开怀畅饮起来。
这是大家最为欢乐的时间,除了现烤的山猪肉以外,另外还有一些菜肴,是摩洛早预备好专为招待高级宾客之用的。
仇奕森并不介意,他喝着酒,一面继续研读那厚册子的书本。
山猪烤肉风味特别,仇奕森尝了一块,觉得十分可口,当他伸手去拈起竹盘子里的食物时,却蓦地伸过来一支长矛,将盘子挑翻了,食物完全散落在地上。
仇奕森一抬头,只见那用长矛将他的盘子故意挑翻的人,竟是哈德门呢!
仇奕森愕然,哈德门的用意是何在呢?
那些菜肴,也全都是土人的做法,不是烤的就是煎的,大多数都是野味,还有水果之类的东西,同样用竹盘子盛着。
摩洛和哈德门亲自给大家分发,每人一盘。
摩洛和仇奕森原是好像冤家对头似的,互相都看不顺眼,但是这一次,她对仇奕森却十分的客气。她一鞠躬,亲自将一盘食物双手呈递给仇奕森,并笑了一笑。
哈德门没有说话,转身就离开,他仍还是和那些土人孩子混杂在一起。
摩洛发现仇奕森的食物盘子打翻了,立刻又另外给仇奕森送来了一盘。
摩洛的殷懃,使仇奕森暗起疑心,再看哈德门,他又向仇奕森走过来了。
仇奕森故意自竹盘子之中拿起一只烤鸡腿,当他正要咬时,哈德门大喝一声,又用手中的长矛将仇奕森的食物盘子挑去。又举起了长矛,朝天怪叫怪嚷,像是唱歌,又像是祈祷。再一声吼叫,梆鼓声响又有节奏地响起,土人武士又纷纷开始舞蹈了。由于有酒助兴,他们舞得更是起劲。
仇奕森二次食物盘子都被哈德门用矛挑翻了,这当然是有作用的,但用意何在呢?
这时候,只见那个肥大的土妇女佣摩洛,趋至哈德门的身旁,异常恼火地向他责骂。哈德门没理她的岔,只管自己跳着舞,和着梆鼓的声响喃喃地唱着。
仇奕森当时领悟,很可能是摩洛在那食物内下了“巫术”——用竹屑拌和了食物,欲将他毒害呢!
仇奕森想到了这点,立时打了个寒噤。摩洛的阴谋是愈来愈是明显了,但是哈德门又为什么要救他的性命?颇令人费解呢!
仇奕森持着手中的一块鸡腿,也不敢吃了,他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一些肉食,细细端详。但竹屑是经过捣碎的,如粉末一般,非肉眼所能看见的。仇奕森扯开了一片肉,用手指头去揉了一揉,一次又再一次的,终于,他的手上被扎了一根刺,那是极细微的竹屑末子。这种东西被吃进肠胃之内,那还能活么?连灌肠也洗不干净了。
摩洛的手段,可谓毒辣至极呢。
仇奕森环视所有的贵宾——闵三江、闵家的姊妹、女婿、华云道、周之龙他们那一些人,每一个人都是捧着食物盘子在吃得津津有味呢!
莫非摩洛的目的只是要谋害他一个人?假如说,其余的食物里也下了“巫术”的话那岂不糟糕?
哈德门一连两次挑翻了仇奕森手中的食物盘子,对其他人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骚胡子,你吃我的这一盘吧!”凤姑在旁看得很清楚,忽然趋了过来,将她手中的食物交给仇奕森了。“我很奇怪,今天哈德门在发什么神经病?也许他们太高兴了!”
仇奕森指着翻落在尘土上的许多食物,说:“我的食物中被渗下了竹屑,摩洛打算取我性命,哈德门故意救我罢了!”
凤姑惊讶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说事情被发现了,摩洛不怕遭受到责罚么?”
“所以我说‘闵家花园’内的问题是愈来愈复杂了!”
“那么其他的食物可也有下‘巫术’么?”凤姑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位坐落在仇奕森身畔的警官里卡度。
只见这位警官,一手持着竹节杯子,一手执着烤肉,正在大饮大嚼的。
“摩洛的目的,恐怕只是要谋害我一个人!”
蓦地,梆鼓的声响又忽的停止了,哈德门即跪在摩特毛神像之前喃喃向天祈祷。一面双手伸出了长矛,一个年轻的武士趋上前,将一只用彩色鲜明的花朵串成的花环,给他套在矛尖之上。
摩洛趋了上前,似在用责备的语气,向哈德门说话,像是警告他什么似的。
“这样看起来,摩洛还好像是哈德门的长辈呢!”仇奕森说。
“当然!哈德门是摩洛一手扶养大的……”凤姑说。
“不!我是说在族人方面!”
哈德门没有理会摩洛的劝阻,他用长矛挑着花环,徐徐地趋至凤姑的跟前,用长矛一幌,花环便套在凤姑的头上了。
立时,那些土人孩子欢声雷动,梆鼓敲出了兴奋的音响。
“请你参加我们跳舞!”哈德门很有礼貌地鞠躬说。
凤姑憨然地不知内里,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向仇奕森耸了耸肩,便雀跃着,跳进了土人围绕着的圈子,参加了他们的舞蹈。
立时,场面有点几近疯狂,欢声雷动,差不多所有的土人孩子都放下了饮酒和食物去参加跳舞。闵三江也因为喝了几杯酒,咧大了嘴笑个不已。
凤姑是经常和那些土人孩子混杂在一起的,每在这种热闹的场面,她也参加和他们一起跳舞,所以她对土人的舞蹈和步法都很熟悉。虽然梆鼓敲各种不同的声响,所含的意义她却全然不懂。
凤姑跳得起劲,更以各种夸张的动作博取大家欢声。
金姑的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被逗得大乐,笑得前合后仰。孩子们是天真的,每在高兴时就会将恐怖、忧郁和人间的丑事全忘记得一干二净!她俩击着小手,也学着凤姑不停地跳舞。
里卡度警官忽的挤向仇奕森的身畔,持着手中那只还未嚼完的鸡腿,点了点仇奕森手中的那一册厚书,说:“你读这本书读了多少遍了?”
仇奕森摇头说:“我是随便翻阅的,全书尚未看完呢!”
里卡度说:“你可知道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
“土人的祭典,大家狂欢跳舞罢了!”仇奕森答道。
“那么又为什么用武士的长矛给闵三小姐戴上花环,又拉她出去参加跳舞?”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族长挑选王妃的仪式!”
仇奕森一怔,继而又笑了起来,说:“你胡说八道,哈德门和凤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就算他真的当了族长,也不会挑选自己的胞妹为王妃呀!”
里卡度扔下了鸡骨头,燃着烟卷,又指着仇奕森手中的那册厚书,说:“你冤枉研读这本书了,摩洛族人的习俗,兄妹是可以成婚的!”
仇奕森大为惊愕,他着实搞不清楚里卡度警官所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开玩笑的。
里卡度警官又再次的询问说:“哈德门和凤姑是什么兄妹的关系?哈德门这个名字已经起得够古怪了,他又不姓闵?是闵三爷收的义子么?”
“唉,说来话长!”仇奕森很平淡地回答。
这时候,歌舞又停下了,所有的土人全跪在地上向着“摩特毛”参拜。
仇奕森很注意摩洛和哈德门两人之间的表情,他俩好像是脸和心不和似的。
摩洛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她参拜完后,趋至哈德门的身畔喋喋不休地不知道在唠叨些什么。
大家又回复饮酒了。仇奕森伺机溜出座位,他找到了雷诺和巴法奴,他们两个也是曾经混杂在土人的丛中参加跳舞的。
“刚才举行的是什么仪式,你们可知道吗?”仇奕森问。
“我只知道跳舞,不知道什么仪式呢?”雷诺回答。
“你们既懂得跳舞,就应该懂得跳舞的意义何在。”
雷诺很感不安,便将仇奕森所说的话翻释给巴法奴听了。
这时候的巴法奴因一直与仇奕森等人往来,已开始跟雷诺学汉语及简单英语了,但只限于对方慢慢说,他简单的回答而已。
巴法奴有点怀疑,他搔着头皮,用不纯熟的汉语讪讪地说:“我们已经是平地番人,祖先的好几代已经落至平地生活,对番人的风俗也渐脱离了关系呢!……”
“你可否想出些什么印象?”仇奕森问。
“嗯,在刚刚开始时,好像是给新的族长加冠!”
“在最后呢?哈德门给凤姑戴上花环,又拉她出去跳舞,然后参拜‘摩特毛’神像!”
巴法奴咽了口气,讪讪说:“那好像是族长挑选王妃!”
仇奕森跺脚说:“这就对了,里卡度警官并没有乱说!”
雷诺也笑了起来,说:“这不可能是真正的选王妃呢!试想‘闵家花园’内的土人孩子,几乎全都是平地番人了,他们哪还会有这种习俗?一定是玩游戏罢了!”
仇奕森说:“为什么要玩这一种游戏呢?由加冠到选王妃这一种游戏呢?而且摩洛又饰演他们的巫师!”
“也或许是这两种歌舞,比较流传得较为广些!”巴法奴说。
是时,天色已经不早,酒也尽了,食物也席卷一空。固然有许多土人孩子好像余兴未尽,他们还抢着残肴,饮尽最后的一滴酒。
但是许多的宾客都已纷纷的告退离去了,里卡度警官也向闵三爷告辞,谢谢他的招待。
闵三江仍是他一贯的“土王爷”的姿态,吩咐哈德门让那些土人孩子将火堆扑灭,仍然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工作。他说:“不要因为喝了几杯酒,就疏忽了责任,假如被海贼摸进来,不但白丢了性命,就要受到处罚!希望大家注意!”
哈德门对闵三江仍还是很尊敬,一呼百诺的,他指挥着那些土人孩子,熄灭了火堆,各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场面是乱纷纷的,人潮像流水般散去。
仇奕森仍在怔怔地考虑着哈德门他们游戏的真实性。
“小心!”雷诺忽然在他的身畔发出了警告。
仇奕森猛然回首,只见在他左侧身旁的矮树丛中,有一头黑影在蠕动着,像是有人在窥探他的动静呢!跟着“嗖”的一声,仇奕森想躲避已来不及了,他急忙举起手中的那本厚册的洋装书向前一挡,只听“拍”的一声,一枚毒镖正好插在那书本上!假如说没有这本书,毒镖正好射中咽喉。
“哼!又是谁暗算我?”仇奕森的身手矫捷,一拧身拔出飞刀,即掷向那矮树丛黑影所在的地方去。
“啊呀!”一声,刺客是着了刀了。
仇奕森奋不顾身,没命地向前追赶,哈德门和雷诺也帮同分左右向前包抄。
那柄飞刀已被仇奕森寻着了,刀锋上还有血迹,落在地上,由于距离过远,刺客没被掷中要害,他负伤逃走了,一支用作吹毒镖的竹管遗落在草丛之中。
巴法奴和雷诺也追过来了。
“给他逃掉了么?”雷诺问。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他逃的方向!”仇奕森说。
“瞧!地上有血迹,我们可以循着血迹找寻了!”雷诺建议说。
“不!他负了伤,只要他仍留在‘闵家花园’里,就不怕他会逃到哪里去!假如穷追,反而会打草惊蛇!”仇奕森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继续暗算,你也得应付呀!”雷诺关切地说。
仇奕森举起手中的那册厚书,一枚毒镖仍插在上面,他感叹说:“唉,我好像得到神助呢!”
广场的人都渐渐地散去了,遗留下的火堆余烬,余烟袅袅。天空中又飘下一些雨点,还夹带着有点寒意,也或是饮了几杯酒的关系。
仇奕森的肚子里有数,唆使人暗算他的,除了摩洛以外,不再会有第二者。他在“闵家花园”内曾遭遇过多次的暗算,相信都是由摩洛策划。
这个土妇女佣,表面上忠厚,而背地竟手段恶辣。而且,她还经常以土人精神上的领导者(巫师)自居,的确,她很能蛊惑一些年轻的土人孩子们。
但是她除了做闵家的女佣,兼做巫师以外,她还会有什么样的阴谋?
仇奕森急切要找哈德门,他想从哈德门处可以知道摩洛的真正身分,和摩洛为什么屈就为“闵家花园”的女佣,她的真正目的何在?
当土人们的祭典及宴会宣告结束之后,仇奕森就没有看见过哈德门的影子,这个“半番人”跑哪儿去了呢?
华云道忽的匆匆地向仇奕森跑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问:“仇老弟,你可有看见银姑和凤姑?”
仇奕森摇摇首说:“祭典还未曾结束时,我看见凤姑在土人丛中跳舞,而且,兴高彩烈的程度,非是我所能想像和预料的!”
华云道跺脚说:“唉,我知道了,可是方才金姑来告诉我说,凤姑邀约了银姑,打算赴M市去消灭危害‘闵家花园’的敌人!她们也曾经邀金姑同行,但为金姑拒绝……”
仇奕森一怔,说:“消灭敌人的对象,岂不就是狄国斋律师么?”
“当然,除了狄国斋之外,还会有什么人呢?”华云道说。
“唉!”仇奕森跺了脚,说:“这几个丫头,又岂会是老奸巨滑狄国斋的对手?狄国斋胆敢单人匹马,独闯‘闵家花园’,当然是有恃无恐的。再者,就是他布置有诡计,故意向闵三爷放空气,布下陷阱,故意引他们入彀!”
华云道说:“一点也不错,狄国斋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图谋呢?他显然是挑战而来的!”
“你曾看见哈德门吗?”仇奕森问。
“我也正在奇怪,连哈德门也失踪了!”
“没什么奇怪的!”仇奕森举起了插在厚书中的一枚毒镖,矜持着说:“你瞧!刚才又有人向我暗算,我们有预感,‘闵家花园’内有重大的事情立刻就要爆发了!”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会爆发呢?”
“唉,很难说呢!我从来都自以为是很精明的人,没想到现在常自觉昏庸无能,莫非我们都老了不成?”
华云道要去找寻哈德门的下落,仇奕森便匆匆地向大厦过去了。
“仇大哥,周之龙随秦文马回M市去了,你知道吗?”彭澎在了望台向仇奕森招呼。
“什么时候走的?”仇奕森问。
“刚走不久!”
“是否和凤姑、银姑一起走?”
“不知道!我根本没看见银姑和凤姑呢?”
仇奕森点了点头,他走进了大厦,只见在厅堂里,闵三江在向他的大女儿金姑大发牢骚。
“不管怎样,‘闵家花园’的产业是经由我的手辛苦开垦出来的,不容许任何人染指,银姑和凤姑有这样的勇气,我认为是值得骄傲的!”
“但是在狄国斋的用意未明之前,我们冒然行事,万一是贼人故意布置的圈套那岂不糟糕?”金姑向她的父亲劝说。
“金姑说得对,江湖上有句老话,‘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狄国斋既然敢单刀匹马而来,必然是有恃无恐的。说不定他就是故意用调虎离山之计,吸引我们的人力赴M市去……”仇奕森跨进门后插嘴说。
“唉,假如我的筋斗栽在这老王八蛋的手里,我也认了!”闵三江愤懑地说。
“三爷和狄国斋必然有着一段隐瞒着的恩怨,何不坦白向我们说明呢?”仇奕森直截了当地说:“狄国斋是一个律师,为什么会和海贼帮勾结?内中必有原因!”
“唉!”闵三江又是一声叹息:“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使你们了解的!”
仇奕森说:“危机已逼在眉睫,三爷,你毋须再瞒我们了!”
闵三江瞪了金姑一眼,似乎金姑在场,他不方便说,仇奕森也很难开口教金姑回避。场面好像有点尴尬。
倏地华云道回来了,他很鲁莽地冲进门,说:“嗨,真是怪事咧,哈德门也到M市去了!他没得到命令就擅自行动,真是愈来愈不成话了!”
“谁说哈德门赴M市去了呢?”闵三江问。
“哈德门的那些小弟兄,他们说哈德门将他的职责交由他们弟兄几个帮忙处理,他自己却赶到M市去保护凤姑去了!”
闵三江露出了笑容,颔首说:“哈德门是愈来愈懂事了,将来大有作为呢!”
仇奕森却向他摇了摇手,说:“提起了哈德门,我倒有一个问题,请闵三爷坦白说!”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唉,仇老弟的问题也真多呢!”
仇奕森说:“问题是需要逐步解决的,不把问题的关键搞清楚,到最后我们会被弄得措手不及呢!”
“你又有什么新的问题呢?”
“我要了解哈德问的来龙去脉!他的母亲是谁?怎样生下哈德门?又为什么替他取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希望三爷能坦白说。”
闵三江顿时脸上一红,他从来没流露出过这样尴尬的脸色,讷讷不能成言,他连瞟了金姑好几眼,似乎在女儿面前,他须得维持自己的尊严,实在不方便说呢!
仇奕森催促说:“事情已经逼在眉尖了,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喂,仇老弟,你问这个干嘛……?”闵三江搔着头皮喃喃说。
“假如爸爸不好意思,我可以代说!”金姑在旁插了嘴。
“你知道个屁!”闵三江喝斥。
“哼,爸爸以为瞒了人,其实居住在‘闵家花园’的,又有谁不知道呢?”金姑正色说:“哈德门的母亲是一个土女。在那时候,‘闵家花园’尚在开垦之中,雇用的男女工不少,也或是那时候爸爸丧妻不久,精神上寂寞,他连土女人女工也去勾搭,代价非常的低廉,用一包香烟就可以成交,哈德门就是用一包香烟换来的结晶品……”
“唉,唉!……”闵三江连连咳嗽,咒骂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替爸爸保留?”
仇奕森问:“我想要知道的是哈德门的母亲是谁?”
“嘻,恐怕那个土女的名字连爸爸也不知道呢!那个土女产下哈德门,因难产而辞世了!”金姑说。
“摩洛会知道那个土女的名字么?”仇奕森再问。
“唉,仇老弟,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件事情是与摩洛无关的!”闵三江说。
“哈德门是摩洛一手扶养大的,为什么无关?”仇奕森仍然像有着成见地说:“摩洛是什么时候到达‘闵家花园’的?”
“这事情该问华云道了,他是总管!”闵三江说。
华云道骚着头皮,想了好半晌,说:“那个土女在大腹便便时,摩洛始应征来做大厨子。”
“那么照料那个土女也是摩洛了!”仇奕森说。
“嗯?好像是由摩洛照应的!”
“可否请你向摩洛查明,那个土女的名字和她的身世?”仇奕森又说。
“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和摩洛是无关的,向她查问岂不多余?”闵三江说:“仇老弟,也许是你对摩洛的成见太深了!”
“不!”仇奕森正色说:“你们可知道今天的大祭典,土人举行了什么仪式?”
此语一出,大家全楞住了。
仇奕森继续说:“摩洛是以大祭师的姿态出现的,他们举行了新族长登位的加冠典礼!”
“谁是族长?”金姑问。
“哈德门!”仇奕森说。
立时,大家面面相觑。确实的,大家有目共睹,摩洛将一项羽冠加在哈德门的头上。而且今天哈德门的打扮有点特别,他披了豹皮披肩,全副武装,那情形好像是有点古怪。
闵三江却忽的笑了起来,说:“唉,那恐怕是开玩笑的,也许他们在举行游戏,在‘闵家花园’内,还需要有什么族长呢?”
仇奕森再说:“族长加冠之后所举行的仪式更为可怕!那仪式是族长挑选王妃呢!”
“那应说是喜事,为什么说是可怕呢?”金姑也笑着说。
华云道有点惊慌,说:“哈德门选中了谁?”
“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他选中了凤姑,你们当然记得哈德门以武士的姿态将花环套在凤姑的头上,然后和她合舞,并参拜‘摩特毛’!”仇奕森说。
“混帐的哈德门,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华云道怒火冲天,目光炯炯,充满了杀机,咬牙切齿说:“怪不得有些土人孩子在当时叫嚷着看新娘呢!同时,我送里卡度警官下山时,他也说什么郎才女貌,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闵三江怔怔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金姑倒是想通了,她摇手说:“仇叔叔你别开玩笑,哈德门虽然是有着蛮族的血统,但是他和凤姑还是同父异母的胞兄妹,他怎会选中凤姑呢!你一定搞错了!”
闵三江也觉得金姑言之有理,忙说:“金姑说得对!两兄妹怎可以结婚?这岂不是乱伦么?”
仇奕森便掼出了手中的那册厚书,扔到桌子上,拔下了插在封皮上的毒镖,将书页挑开,说:“这是由M市中央图书馆借来的一册《蛮荒异志录》,上面说得很清楚,摩洛族人的风俗习惯,两兄妹是可以结合的!”
那册书上印的是英文,闵三江一个字也看不懂,华云道更不懂,倒是金姑能勉强看个几行!
仇奕森复又将那支毒镖插在桌子之上,又说:“刚才,我又几乎遭了暗算,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太多了!”
“唉,仇老弟,你怎么会想出去研究这些事情了呢?”闵三江已感到六神无主,搔着头皮说。
仇奕森点头,说:“这就是所以我说‘闵家花园’内问题复杂的原因了!”
闵三江像忽然下了决心,吩咐华云道说:“你快把摩洛找来,我要向她问个明白!”
华云道奔进了厨房,复又推开摩洛的寝室的房门,不见摩洛的影子。华云道复又走出房外,向了望台上看守着的枪手查询:“你们有人看见摩洛没有?”
“舞会结束后不久,有人告诉我说看见摩洛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了望台上的彭澎回答。
“妈的,老妖妇逃走了不成?”华云道诅咒着说,他吩咐彭澎派人出去找寻。
彭澎说:“我们派不出人哪!秦文马和周之龙带了一部分的人回M市去了,我们正感到人手不够!”
华云道跌足说:“唉,他们为什么要带走一些人呢?现在是C岛需要用人的时候!”
“他们说M市可能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倏然间,天空降下了骤雨,哗啦啦的,一阵比一阵紧密,风也随着雨势猛了。华云道估计时间,不管是凤姑和银姑也好,秦文马和周之龙也好,他们两批人全是在海洋上航行的途中。
她们所乘的船,都没有通讯设备,遇上风雨,是很危险的事情。
华云道最替凤姑耽忧。“彭澎,拜托你去找一下,看摩洛那妖妇是否仍在花园内?假如发现她,不妨将她抓来见我!”他说。
了望台上的草篷漏雨,四面透风,随便刮哪一边的风,雨都会飘进去。彭澎正缩着脖子苦恼不已,他听华云道说,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就下了扶梯。
“但是了望台上没有人呢!”彭澎说。
“不管,摩洛的问题关系重大,还是先将她寻着再说!关照所有岗位上的弟兄,看见摩洛,就将她拿下,不得让她逃掉了。”
彭澎领命,披上雨衣,冒雨而去了。
当华云道回返屋内的时候,仇奕森正向闵三江和金姑分析摩洛和哈德门之间的问题。
这个绰号“老狐狸”的老江湖客说:“当我发现‘闵家花园’内的问题复杂时,我就已经注意到摩洛和哈德门之间的关系了!记得第一次袁大麻子的爪牙方丁卫被杀时,我为追捕凶手,追踪到了哈德门的住处。我发现了一尊‘摩特毛’的神像,又发现一幅羊皮所制的地图,上面有山峦和树林,还有蛇窟,里面还有‘摩特毛’的神像,是一幅怪有趣味的图画,满像是蛮荒探险家的寻宝宝图呢!可是这幅图画竟被摩洛夺去了!”
“摩洛夺去了?”闵三江诧异说:“摩洛夺去这幅图有何用处?”
金姑也说:“那是一幅什么图画呢?里面有什么作用么?”
仇奕森说:“后来我在M市的中央图书馆研究,那幅地图正就是‘魔摩岛’的地图,山林蛇窟的所指,是‘摩特毛’系下族人的盘据之地……”
华云道有点不大了解,说:“仇老弟,你是个精明人物,为什么会让摩洛将你拿到手的地图夺去?”
“当时我是在C岛做客,摩洛对我一直不大友善,我和她起冲突岂不笑话?”仇奕森说。
“这地图和摩洛及哈德门又有着什么关系呢?”闵三江似乎也着了急,追着问。
“我在M市请了一位雕塑家,按照‘摩特毛’的绘图,雕塑了一尊巨型的大神像,你们所看到他们围着跳舞的大神像,就是我由M市运来的!”
“你愈说愈使我糊涂了,你弄一尊神像到C岛来又有什么作用呢……”闵三江急得抓脑搔头的。
“当神像搬运进‘闵家花园’里来的时候,我偷偷将它置在哈德门住所的大门前。那天清晨,他走出门,发现了神像,满以为是天赐,膜拜之后,立刻招集了土人武士舞蹈,感谢神恩!据我的判断,哈德门必是‘摩特毛’的后裔!”
“唉!那怎么会呢?……”闵三江仍不肯相信。
“三爷,你有寡人之疾,毛病就犯在一包香烟勾搭的那个土女人身上!”仇奕森直截了当地说:“摩洛族人嗜杀成性,经常会叛乱的。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被逐放的土着公主,三爷,你做了驸马了!”
“胡说,胡说,一派胡说……”闵三江的情绪有点乱了。
“摩洛是他们族人被放逐的巫师!所以哈德门成为族长,摩洛有权给他加上羽冠挂上金牌!指导他们参拜‘摩特毛’之神!”
“仇老弟,你不嫌太武断么?”
仇奕森说:“而且,哈德门选中了凤姑为王妃,等到事情爆发时,就难以收拾了!”
闵三江情急之下,似有点恼火了,说:“哈德门并不是野蛮人,他在是‘闵家花园’内长大的,过的是文明人的生活……”
“但是摩洛一直在他的身旁,灌输给他的是野蛮人的思想,而且他的血液里也有‘摩特毛’之神的血统!三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承认哈德门是你的骨肉,你就不应该有种族上的歧视,没给他姓闵,又将一种劣等的香烟牌子当做他的名字,隔离他在你们闵家家族生活的门外,让他朝夕与土人孩子混迹,让摩洛幕后操纵着,控制了哈德门的思想,教导他信仰野蛮人之神。摩洛又利用哈德门控制那些土人孩子,先让哈德门成为武士,受大家的崇敬,然后组织孩子们导往部落生活,又举哈德门为酋长,那一切都是有阴谋的。也许是时机逼近了,他们会回‘魔摩岛’去战斗,收复哈德门的祖先失掉了的王位!”
“仇老弟,你的故事说得太可怕了!”闵三江两眼发直,呆坐在红木椅之上。
华云道也说:“也许仇老弟说得对,摩洛的迹象实在是太可疑了!”
仇奕森说:“另外,再让我来分析艾莲娜之死!艾莲娜被擒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正需要活口,探询狄宝嘉一伙人的阴谋。在闵家之中,没有谁会要取艾莲娜性命的,但是艾莲娜竟被杀了,还弃尸荒野!这是谁干的?”
闵三江和华云道愕愕的,没敢搭腔。
金姑问:“仇叔叔认为是谁干的?是摩洛,抑或是哈德门?”
“话须得由凤姑的身上说起。哈德门瞧中凤姑已经不是一天了,他有决心成为酋长之后,即娶凤姑为王妃,这也是他之所以对闵家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摩洛虽然是个土人巫师,但是她是有智慧有头脑的人,她知道若一旦哈德门要强娶凤姑,必会引起争纷。‘闵家花园’雇用了许多枪手,用的都是新式枪械,而他们的族人,仍停留在原始武器的阶段,一旦发生争纷,必会演出大流血事件!摩洛不愿意哈德门登位后有外患内忧,艾莲娜被擒进‘闵家花园’,摩洛很注意细看,论艾莲娜的姿色,远在凤姑之上,所以摩洛将艾莲娜救走了。她是让哈德门审美去的,意思是让哈德门娶艾莲娜为妻,免去对凤姑的奢望,你们岂不瞧见艾莲娜的衣裳被扯光了吗?那是土人审美的习惯!但是哈德门独爱凤姑,所以将艾莲娜杀掉灭口!”
金姑说:“仇叔叔,你说得活龙活现,是有真凭实据,还是凭你的想像呢?”
仇奕森说:“这是凭许多旁证加以参考,然后推理而成!摩洛的左脚缺掉了一只足趾头,那是最好的证据。土人奔走山路不习惯穿鞋子,她的足迹,留在金姑寝室的窗缘外,又留在艾莲娜的尸体旁边,稍为细心的人都可以注意到的。但是我们又须得寻出她杀人的理由!”
雨是愈下愈大了,这时候闵三江已无暇顾虑到果园的损失,仇奕森所说的一切,使他精神也都完全纷乱了。
华云道较之闵三江更为焦急,他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凤姑和哈德门他们全到M市去了,摩洛又忽然神秘出走,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不如我们俩到M市去跑一趟吧?”
仇奕森说:“所有的人全跑往M市去,闵家花园便成为真空了,万一真是海贼们的调虎离山计,我们岂不中计了?”
华云道跺脚叹息,说:“唉!为什么全凑在一起?万一凤姑出事情,该怎么办?”
彭澎已经回来了,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脱下了雨衣,抹去头角上的水湿,边说:“摩洛不知道到哪儿去啦,有人看见她走出‘闵家花园’去了!”
“唉,那必是逃走了!”华云道木然说。
闵三江不肯相信摩洛会有什么鬼祟,喃喃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摩洛在‘关家花园’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了,她又岂会就此一走了之……”
仇奕森说:“她的奸计已经被拆穿了,还能在‘闵家花园’待下去么?”
金姑也同意她的父亲的看法,说:“仇叔叔,你所说的一切,我也颇为怀疑呢!”
彭澎却向他们摇了摇了,说:“‘闵家花园’内的情形不对了,差不多那些土人孩子的岗位,全不见人了,他们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连上回关禁闭起来的那个叫什么‘破葫芦’的土人孩子也没影了!”
闵三江惊惶地一撑他的手杖,自椅内跃了起来,高声怪叫说:“什么?全失踪?你真的看清楚了?”
“也或是他们躲雨去了,那些草篷差不多都漏雨,反正我看不见他们的人就是啦!”彭澎说。
仇奕森搔着头皮,眉宇紧锁,说:“莫非他们跟着摩洛撤退了?”
“唉,可怕……”华云道虽是老江湖,但到了这时候,也急得六神无主。
仇奕森也觉得事态严重了,忙问彭澎说:“你们的弟兄还留下有多少人?”
彭澎说:“留下八个,四个人留守了望台,另外四人布在外围!”
“你由了望台上下来的,那么了望台就缺了一双眼睛啦!”
“华总管吩咐到外面去找寻摩洛,不敢不从!”
仇奕森两眼一瞬,当机立断,有了决策,说:“彭澎,你再跑一趟,将他们八个人全招进铁丝网防线之内!”
彭澎应命,即又冒雨外出。
仇奕森又向金姑说:“金姑,这间屋子内的安全责任,全交给你了!”
金姑还好像有点不大了解,说:“情况真的会变得如此的恶劣么?”
仇奕森说:“不管怎样,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闵三江也开始有点着急起来,说:“仇老弟,你好像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仇奕森说:“我和华云道外出去环岛巡视一番,看那些土人孩子是否真的全撒走了。同时,要到那些临时雇工的宿舍去,关照他们自卫防范!万一贼人对付不了我们,找雇工们开刀,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华云道正注望窗外的大雨,跌脚说:“我只耽心着凤姑的安全……”
仇奕森说:“三爷都不耽心,你这样着急干嘛?远水不救近火!当前的情形,恐怕‘闵家花园’内更为恶劣,我们还是先照顾‘闵家花园’吧!”
仇奕森借用了金姑的双筒大号猎枪,披上雨衣,招呼华云道一起外出。
凄风惨雨,只见四下里是蒙蒙的一片。仇奕森和华云道刚走出门,也正好彭澎召集了把守在外围的弟兄走进铁丝网内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怨声载道地,咒骂着天公不帮忙,雨季好像是提早到了。
仇奕森说:“不要怨天恨地的了,最重要的是要小心土人的毒镖!那是没有声音的暗器,若被射中,不死也要残废!”
“怎么?难道说土人们造反了不成?傍晚时大家还在一起吃喝玩乐,看他们兴高采烈地跳舞,怎么说他们都翻脸了么?”一个枪手问。
仇奕森说:“土人的脑筋是直觉发展,不会给你们有更多的考虑时间!”
“妈的,来一个杀他一个!”彭澎说。
“大家要注意了望台,找适当的地方隐藏!”
仇奕森吩咐完毕,即和华云道匆匆外出。雨如水注般溅到脸上,真有点痛,脚底下的泥土,也全成为烂泥浆了。
“仇老弟,你认为凤姑会有危险么?”华云道并不关切“闵家花园”的安全,只惦念着凤姑的安危。
“秃贼!现在不是凤姑一个人的安危问题,现在是整个‘闵家花园’的问题,你为什么老惦念着凤姑?她有银姑和秦文马周之龙等人给她帮助,只有我们在‘闵家花园’内是孤立无援的!”
华云道不禁一声长叹,欲言又止,好像有苦难言的样子。
他们来到几个土人孩子驻守的岗位,那是一座用竹子搭成的草篷。果然草篷是空着的,那些平日以武士自居的孩子们已不知去向。
仇奕森和华云道趋进草篷内检查了一番,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痕迹发现。
“仇老弟,你认为那些土人孩子真的叛变了么?”
“假如说摩洛的确是离开‘闵家花园’,哈德门又回魔摩岛去做土着的酋长,那么‘闵家花园’内的武士他们自然是要带走的!”仇奕森说。
“那么哈德门选中的王妃也一定要带走了?”
“当然在当前的环境之下,我们在作最恶劣的打算!”
他俩又冒雨匆匆地向临时雇工的宿舍赶过去。
在此午夜之际,差不多的眷舍都灭了灯安息了,只有那间用竹子搭成的大餐厅仍在喧哗。
他们弹着吉他、手风琴、小鼓,还在唱歌跳舞呢!这餐厅变成他们的康乐室了。每在雨季之时,C岛的人民都有这种习惯,关上房门,唱歌、作乐、跳舞,日以继夜的,但是现在雨季还未到呢!
他们通宵达旦作乐,明天哪还有精神去做工呢?仇奕森和华云道推门进内。那里面是乌烟瘴气的,烟酒的气味几乎充斥整间,屋子内的空气都是尼古丁和酒精味。
他们正在跳着土风竹竿舞,有跳的有唱的,有奏乐的,男女混杂,一个个全喝得醉醺醺的。“哈哈哈!”一个歪歪倒倒的人,趋上来指着仇奕森说:“你们看!我未来的连襟妹夫到了!”
仇奕森一看又是柯品聪那小子,他终日无所事事,就混迹雇工的人堆里喝廉价的土酒,并日夜请客。瞧他的情形,好像一天廿四小时从不曾清醒过!
“大家快来呀,敬我未来的连襟妹夫喝一杯!”柯品聪又拉尖了嗓子怪叫说。
“不准胡说!”仇奕森喝叱说:“你日以继夜地闹酒,工人们的工作情绪也被你破坏了!”
“仇叔叔你还害臊不成?其实做闵家姑爷并不丢人呢!你瞧瞧‘闵家花园’的这幅大地,闵三爷是地主呀!他划地为主自以为是土王爷,那么他的女儿都是土公主了,也正好我们全都成为驸马爷罗。”
仇奕森紧握起拳头对准了柯品聪的下颚,一拳猛击过去,柯品聪仰天倒在地上,不再说话,也不再动弹了。
华云道便向大家宣布说:“现在时间已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工作!”他顿了一顿继又下命令说:“现在大家去休息去!”
那些雇工们好像余兴未尽,一个个怏怏地收拾起他们的乐器和残羹賸酒,相继回他们的宿舍去。
仇奕森和华云道将柯品聪抬上一张长条的木板凳,让他在凳上躺下。柯品聪呻吟不已,他是饮了过量之酒。
华云道皱着眉宇摇首说:“是银姑将他害了!”
仇奕森说:“不!应该说是金钱将他害了!”
经过这阵骤雨,气温低降,华云道找了一床毡子,给柯品聪盖上,然后将餐厅内的灯完全灭去。当他们由餐厅内出来时,倏地一条黑影,在他们的眼前窜过。
“什么人?站着!”仇奕森叱喝,一面举起了猎枪。雨下得很大,四下里的环境又是黯黑的,那条黑影很快地就在矮树丛中消失了。
华云道还懵懵然问:“仇老弟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见一条暗影溜向矮树林里去了!”
华云道打了个寒噤,说:“你看清楚了,是人么?也或是什么野兽!”
“两条腿走路的当然是人,说不定就是在监视着你我呢!”
“仇老弟你说得未免太恐怖了!”
“现在下着连天大雨,土人们习惯在丛林里活动!”仇奕森说:“同时毒箭是他们最有利的武器,我们要小心为上!”
“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华云道惶然地问。
“先把几个雇工领班唤醒,告诉他们土人可能要叛变,教他们特别防范!”仇奕森说。于是他们两人,便赶向眷舍和光棍宿舍里去,将几个雇工领班唤醒了。
仇奕森将身上佩着的一支短枪交给了他们,说:“在必要时可以开枪。”
华云道也说:“若在危急的情况之下,可以敲吃饭钟,我们听见钟声就会派人来!”
华云道虽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有数,在当前的情况之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派不出人来的。
他们两人出宿舍时,仇奕森蓦地举起猎枪对准了前面的矮树丛,“砰!”打了一枪,那是铁砂子开花弹,射程很广。只见一道火光喷过去,接着一阵哀号声,一团黑影自丛林里滚了出来,还不断地在挣扎——原来那是一头野狼,在雨夜之中出来觅食,被仇奕森击中了。
华云道吁了口气,说:“仇老弟,我说是野兽一点也没错吧!‘闵家花园’占地至广,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多得很呢!”
仇奕森搔着湿淋淋的头发略感困惑说:“唉!在当前的困境下,只要看见可疑之物,我就得开枪!”
华云道却不以为然说:“假如遇着了自己人时,岂不被误杀了?”
“秃贼,亏你还在船帮里混了多年,只有我们被杀的机会较多呢!”
“仇老弟,也许是你的情绪太紧张了!唔……也说不定是我年老昏庸,但是我们全是在枪林弹雨里混过的过来人,假如说在黑道上吃了冷枪,那只好认命。”
“摩洛族人的脑筋是无从捉摸的,没什么情义和理性可言,在这种落后民族的原始武器毒镖下丧命,那就不划算了!”
他俩又冒雨继续向前巡路,豪雨使很多低洼的地方都积了水,湿滑泥泞,寸步难行。有许多接近成熟了的芒果被风雨刷了下来,掉得满地皆是,若是被闵三爷看见了,真不知道会怎样心痛呢!
他俩又路过几座守夜的草篷,同样里面不再有人影,很显然的那些土人孩子是悉数撤走了。在大祭典之后,蓦然全部撤退,问题必不简单,除了有个可以控制他们的人领导他们这样做之外,那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哈德门所住的那间草房已在跟前,那已经成为危险地带,很可能也有危险人物布伏在附近。
仇奕森轻声向华云道说:“我们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瞧,那尊巨大的‘摩特毛’神像仍屹立在哈德门的门前,它的头顶上还挂有一串花环!那是喜事的迹象。假如他们真的全部撤退的话,必然会将‘摩特毛’神像撤走的!”
华云道说:“难道说,他们还没有真的全部撤走么?”
“很难说呢!”仇奕森说:“现在我们分道,你绕向左边,我绕向右边,巡视屋子的外围。千万要小心毒镖,那种毒镖人一辈子只能吃一次,没有吃第二次的机会,割破了手指头也会呜呼哀哉的!”
华云道的情绪又回复了紧张,点头如捣蒜。他掏出了手枪,扳开保险掣,在行动之前,又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是什么呢?”
“搜查哈德门的屋子,也许能有什么发现!”仇奕森说。
“你企图发现什么呢?”华云道莫测高深地问:“你仍想获得那张兽皮地图么?”
仇奕森摇手,说:“地图必在摩洛手中把持着,假如摩洛已经逃出了‘闵家花园’,我们再想获得那幅图的话,比登天还难。问题是哈德门为了凤姑,到M市去了!哈德门到M市去总不能仍然是土着的打扮,他总会换上普通的服装,那么也或许那顶土酋的羽冠及摩洛所赠的金牌,他仍留在这屋子之中没有取走。假如我们能发现这些东西就可以证明哈德门必定会回‘闵家花园’里来,到时候我们可以将他擒获了!”
“哈德门是闵三爷的儿子,就算擒着了他,我们也不能对他怎样!”
“至少我们可以开导他脱离野蛮人的思想,回复过文明人的正常生活,劝他放弃做野蛮人酋长梦想……”仇奕森像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声息,停止说话,并招呼华云道蹲下。
华云道倾耳细听,除了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树叶之上,或溅在泥土上,哪还有什么声音呢?“唉,那是雨声罢了……”
仇奕森忙伸手堵着他的嘴,并打手势,立刻分道绕着屋子搜查过去。
华云道怀着惶恐的心情,紧捏着短枪匍匐而行,没有仇奕森的关照,他似乎还比较胆壮。这时候,好像草木皆兵,心惊胆颤地绕着屋子过去。
哈德门的那所草屋孤立在一座土丘之上,四周环绕着草木。在通常,不经意地看看,似乎环境甚是幽美;这时候是适得其反,甚为恐怖阴森。
华云道继续向前爬行,雨地上的泥水拖染了他半个的身子。
他已经摸到草屋的背面去了,没发现任何的动静,只见那草屋背后的一扇小门是半掩着。
“仇老弟……”他轻声呼着。
“嘘!”仇奕森早出现在他的身边了以指点唇,禁止他高声说话。“我老觉得屋子的附近有人呢!”
“仇老弟,你别疑神疑鬼了,我这条老命被你吓得丧魂落魄的,毕生还未有试过!”
仇奕森扶着那支双筒的大号猎枪蹲伏在地上,凝神倾听四方八面的声音。
“我们为什么不进屋子去?”华云道问。
“不!我们先静一静!”
华云道叹息说:“唉,这样说,我在闽海船帮的日子是白混的了!”
这样停顿下来,雨淋得更不好受,华云道缩着脖子自怨自艾的,他也不知道仇奕森要等候些什么?
“秃贼,兽陷是布置好,等候野兽自己踏进去的!”仇奕森说:“现在我们进屋子去吧!”
仇奕森领在前,华云道在后,他俩摸索着,匍匐进入了那间草屋。
屋子内是黑黝黝的,门窗洞开,靠风向的窗户有风雨飘进来,将地板洒湿了一大角。
仇奕森将雨衣上湿淋淋的雨水甩去,边向华云道说:“你可有带着手电筒?”
华云道说:“看情形屋子外面不会有人,我们燃着了灯又如何?仇老弟,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实在太多疑了,既然土人全部撤走了,他们又怎会留下一两个人?专为看守这间屋子呢?”
“我们总得要小心为妙!”
华云道将所有的门窗一一掩上,又说:“就算有土人留在附近,他们所用的还是原始武器,我们有支枪在手,他们最怕的就是洋枪,会对我有所警惕的!我们留在屋子里,他们不敢怎样的,只管放心好了!”他说着,便擎亮了打火机,将悬在半空间的一盏洋油灯点亮了。
仇奕森无可如何,只怪他们出来时忘记携带手电筒,假如不点灯的话,屋子内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仇奕森很想寻出有关哈德门身世的蛛丝马迹,他即将手中的一支大号猎枪,交给了华云道,特别叮嘱说:“这样,你给我把风,要注意每扇门窗外的动静,让我来搜索。若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立刻招呼我!”
华云道扬了扬手枪,说:“我有一支左轮,猎枪还是留在你的身边吧!”
“不!猎枪的威力比较大,单凭火光就可以吓煞那些土人了!”
华云道还是一副无可如何的神色,接过了大号猎枪。经过一阵奔驰,他也着实累了,坐了下来,先抽了一支烟卷。仇奕森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搜查。屋子内大致的情形没变,但重要的物件差不多都搬走了,譬如说,哈德门惯挂在身上的砍山刀,特制的长矛,硬弓,还有那些雕塑的神像……。
最重要的就是那幅豹皮披肩和羽毛冠,那是代表土着酋长执权证物,已经不在屋子内了。
哈德门的草屋是自建的,十分宽大,分开有卧室,厨房和起居室。屋子内所有的箱柜和可供收藏东西的地方,仇奕森都搜查遍了,一点可供参考的东西也没有发现。
仇奕森搔着头皮,喃喃自语说:“难道说,哈德门已经不打算再回‘闵家花园’了么?”
“仇老弟,你可曾发现了什么没有?”华云道隔着起居室,拉大了嗓子问。
仇奕森高声回答:“秃贼,你还是多注意户外的动静吧!”
华云道很不以为然,推开了一扇窗户,说:“窗外雨仍下得很大,什么也看不见呢……”他话犹未完,蓦地“啊呀……”一声惨叫:“仇老弟……”
仇奕森大惊,忙跑出哈德门的寝室,只见华云道跌在地上打滚,龇牙裂嘴地叫痛不已,他的手腕上插有一支两寸余长的东西——唉!那是摩洛土人的毒镖。
“哪一个方向?”仇奕森问。
华云道忍着创痛,扬手向窗外一指,仇奕森急忙拾起猎枪,“砰砰”!两弹齐发。
但是窗外连什么反应也没有,大概是行刺者射了冷箭之后,又更换了位置隐藏起来了。这是摩洛族惯用的迂回战术,神出鬼没的,很难防御。
那支大号猎枪每一次是二发子弹,仇奕森再次将两枚子弹装上。他蓦地踢开了大门,冲出门外,追踪那吹毒镖的凶手。雨仍下得很大,视线模糊不清,外面除了雨声之外,好像回复了平静,凶手不知道隐藏到哪儿去了。
华云道在屋子里呻吟着,他忽的高声叫喊:“仇老弟……”
仇奕森忙冲返屋中,只见华云道躺在地上泪潸潸而下,一只手紧握着他那中了毒镖胳膊。
那模样是相当的吓人的,那只手臂中毒的地方已经呈现了紫黑色。华云道在呻吟着,他咬紧牙关,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快帮忙我把这只手臂割去!快,快,要不然来不及了!”
仇奕森凝呆着。他毕生闯荡江湖,杀人放火,走私贩毒,什么坏招全干过了,就单只没做过外科医生,活生生地从一个人手里割下一只手臂,他还未试过。
“不!秃贼,我还是送你去找医生吧!”仇奕森欲扶华云道起立,送他到医院去。
“不!仇老弟,来不及了,快动手……否则我活不到三分钟了!”华云道哀求着说。
“那怎么行,这里没有麻醉药,凭你的这几根老骨头痛也会痛死你的!”
“唉,总比剧毒攻心死掉好,仇老弟,求求你……”
仇奕森拔出闵家飞刀,仍迟疑不决,他举目不断地向屋子里扫射,希望能找到一点可供止痛或消毒的药物。
在那屋隅的墙角下,还有着半瓶未喝完洋酒,他取了起来,拧开瓶盖,交给华云道说:“快喝个一大口!”
华云道整个人几乎已经瘫痪了,目光也呆滞无神,他喝了大口的酒,呛得咳嗽不已。
仇奕森又洒了一些酒在那柄刀子之上,击打火机将酒精燃着藉以消毒……
“噢,来不及了……”华云道垂着泪说。
摩洛族人的毒镖也真是骇人,真个是名不虚传呢!只见华云道中毒镖的那只手臂呈现出紫黑色,逐渐地向上升,渐渐升过了臂膀,越过了肩头,这样便没有救了,割下手臂也来不及。阻止毒性的发展除非是连肩头和胸脯肉全挖下来。
在这间草屋之中,没有医药救伤设备,仇奕森又不懂医学,他岂敢动这样大的手术?
眼看华云道就要死于非命了,仇奕森从来在任何危急恶劣的情况之下,多能保持最冷静的头脑,但这会儿他有点慌乱。
华云道也自知死期不远,那紫黑色的毒性攻至咽喉或心脏间,他的生命即将结束,那顶多是再一两分钟的事情了。
仇奕森仍希望作最后的努力,说:“我还是设法送你去找医生吧……”
“来不及了,仇老弟……”华云道如泪人似的,哽咽着说:“也许是我的毕生都是罪恶,所以会得到这样的恶果,这样的下场!”
“你洗手江湖后,为闵三江开辟了这块新天地,可以说是修得正果了。”
华云道很费力地摇头,说:“仇老弟,我假如死后,希望你多多照顾凤姑,她是个好孩子……”
“凤姑是个好孩子,我们大家都对她痛爱!”
“仇老弟,在我的心中,有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要告诉你,希望你无论如何帮我的忙,使我死也瞑目……”
“华云道,你只管说!”
“你还是喊我秃贼来得亲热点!”华云道的呼吸已略显困难了,紫黑色的毒斑已渐延至他的颈项。“凤姑虽然姓闵,但是他不是闵三江的女儿,凤姑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骨肉……”
仇奕森愕然,他摸华云道的额角,以为他是神智昏迷了。
“我的神智仍然很清楚,这是事实。仇老弟,你是很清楚的,闵三江毕生凌辱女性,对女人有虐待的嗜好,他的几个妻子,几乎都是受虐待而死的。哈德门的母亲,也是如此!闵三江等于是凶手……”
仇奕森困惑不已,说:“凤姑又怎会是你的骨肉呢?她的母亲又是谁?”
毒性已渐攻至华云道的喉咽间,他连说话也颇感困难了,他仍努力支持着,说:“闵三江最后娶妻鲁娜,是一个很美丽的混血女人,也由于是家贫,将她卖给了闵三江的。那时候,‘闵家园’是一片荒土正在开垦,鲁娜含辛茹苦,帮助闵三江开垦,日以继夜地,有时候用双手去挖泥土连手指头也出了血。闵三江并不因此而满足,他在不如意时,抓着鲁娜不是打便是骂!有时候鲁娜反抗,闵三江便指她是野蛮人,剥掉她的衣裳绑在树上示众……我和鲁娜由怜生爱,我们私恋了……仇老弟,这是我毕生之中唯一的恋爱,凤姑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唉,唉……”仇奕森叹息不已:“也许还是闵三江的血脉呢!”
“不,不会的,我们知道,凤姑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假如说,不是为了凤姑的话,我早离开闵三江另谋出路去了。仇老弟,你知道鲁娜是怎样死的?她受了鞭笞,因流产而死的!”
“凤姑是流产养下的么?”
“不!流产是我们的第二个结晶……”
“那么闵三江当会知道你和鲁娜的丑事了?”
“不!闵三江始终被蒙在鼓里,他不会知道的,到现在为止还不会知道。仇老弟,现在你是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鲁娜临终之时,曾经交付我说,要扶养凤姑长大成人。‘闵家花园’是凭她的双手开恳出来的,‘闵家花园’的产业不能缺少凤姑的一份……”
“所以你从小就培养了凤姑有争夺产业的野心,闵三江既承认凤姑是他的骨肉,所有的产业自不会少掉凤姑,何须要你分心呢?”
“仇老弟,你不知道的,窥觑闵家产业……两个女儿都很厉害……还有海贼,那姓狄的律师,哈德门……”华云道已渐觉连说话都感到困难了,张口结舌地,连眼珠也流满了血,眼光也呆滞了,“仇老弟,一切拜托你……我把凤姑完全交给你了……你就当她是你的女儿吧……”
仇奕森叹息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渐渐地,华云道已经不能说话了,脸色也开始转变,他尽最大的努力,最后说:“我自知罪孽深重,老天爷这样安排我下场也好……”这也可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华云道由中毒镖至气绝,总共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毕生闯荡江湖,在枪林弹雨下讨过生活,到了最后洗手归山,结果却丧命在蛮族的毒镖之上,这实在太冤枉了。
这也只怪华云道粗心大意,仇奕森已经一再向他提出警告,小心土人的冷箭。华云道迷信着他在“闵家花园”的权力,以为那些土人们不敢对他怎样,于是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仇奕森悲愤莫名,蓦地拾起猎枪,踏门奔出户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空旷的矮树丛就打了两发,随后又用短枪向着各处乱打。
他并非是发泄愤怒,他希望能盲目击中那掩藏在矮树丛的土人。
可是屋子的四周并没有任何反应,仇奕森空耗了弹药,雨仍淅沥沥地下个不已。
仇奕森又进了屋,重新将猎枪和那支大号左轮上了弹药。华云道是直挺挺地在地板上躺着,他好像是死不瞑目,两只罩满了血丝的眼睛圆溜溜地睁着,仇奕森用指头替他阖上了眼,然后将他扛起来,背在肩膊之上,左轮手枪别在腰间,一手持着大号猎枪。
他须得特别小心,因为隐伏在户外吹毒镖的,恐怕还不只是一个摩洛番人。
他先将屋子内的灯火灭去,扛着华云道的尸体闪缩出了门。在屋檐下立定,仔细打量四下里的动静,然后忽然迈开步子,冒雨穿过了湿滑泥泞的道路,遁进了矮树丛林。
他蹲下身子,侦察是否有阴谋者追踪着,然后始才借着树影掩蔽身形,匆匆向大厦赶回去。
雨仍下个不已,泥地上几乎全是积水,扛着一具尸体奔走其间甚是因难,同时还得防范有人暗算。
仇奕森一生精明,这时候脑海里却是混乱的。
华云道是经他邀约出来巡弋各地的,由于他的粗心大意丢了性命,仇奕森亦略感自歉。
他真做梦也想不到凤姑会是华云道的骨肉,真自作孽不好受哩。
凭华云道脸无三两肉,一身瘦骨头,居然会和他磕头大哥的妻子通奸,江湖上的道义何在?华云道真个是死有余辜呢。
尽管鲁娜是混血儿,尽管闵三江对妻室有虐待狂症,那是闵三江屋里的事情。华云道加以同情,出力劝阻,那是顺理成章的,但和大嫂发生暧昧,那是犯了江湖的大忌,应被乱刀分尸。
华云道之惨死,似乎是罪有应得,天理之报应。可怜的是凤姑,相信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生父究竟是谁呢!
华云道的遗言犹若尚在耳际。
“……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要告诉你……凤姑虽然姓闵,但是她不是闵三江的女儿,凤姑是我的女儿,我的骨肉……”
这件事能告诉凤姑吗?这必然会损害凤姑的自尊心!也不能告诉任何人,闵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闵三江。否则闵三江会给华云道戮尸,刨掉鲁娜的坟墓。
“唉,华云道又为什么偏偏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仇奕森喃喃自语说。
一路上,算是很顺利地回到了大厦跟前。
“什么人?站着!”了望台上有人叱喝,手枪跟着上膛。
“是我,仇奕森!”仇奕森高声回答。
两盏拆自旧汽车的车灯,还是经过华云道改装的,用一皮铁桶将它嵌在里面,一经通电掣亮了,便好像是探照灯似地,可以照射出十余公尺的范围之外。
“仇大哥,你扛着的是什么东西?”彭澎以急促的脚步爬下了了望台的梯子。
“华云道的尸体,华云道中了毒镖丧生了!”仇奕森回答。
听说华云道丧了命,闵三江扶着手杖赶出大门外察看。
围绕着铁丝网的大闸早替仇奕森打开了,仇奕森扛着尸体赶忙赶了进去。
他将华云道的尸体安顿在厅堂的太妃床上,经过这十数分钟的时间,华云道的尸体已完全变成了紫黑色,纵然有解毒的药物也救不了他。
闵三江丧魂落魄,抚尸哀恸不已,“仇老弟,是怎么一回事?”
仇奕森说:“所有哈德门所雇用的土人武士全部撤走了,只躲着几个吹毒镖的凶手。我们搜查哈德门的住所时,华云道因大意而中了冷箭……”
“唉!哈德门真的叛变了么?”闵三江老泪纵横跺着脚叹息不已。
华云道是和闵三江同时宣布收山,洗手江湖的磕头弟兄,也是跟随着闵三江一手将“闵家花园”建设起来的。在闽海船帮之中,也只有华云道一个人对闵三江是忠心耿耿,一直有始有终的。
无怪乎闵三江哀悼不已,他这把年纪,竟哭得呼天抢地的,闻者也为之落泪。
金姑一直是全副武装伴守在她父亲身畔的,这时候她吓傻了眼,珠泪如泉,呆在一旁。华云道是他们的老管家了,金姑几姊妹们一直当他是亲人,以华叔叔称呼之。
这时候的华叔叔是全身紫黑色,僵躺在太妃床上,多么地可怕!
人生的终站是到此为止,不过华云道也死得太惨了。
“唉,华老弟呀,你我的感情,如亲手足般的,没有你,‘闵家花园’哪有今日的天下?你就此撒手不顾而去了么?唉!是谁杀了你?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闵三江边哭着,边像祷告似地喃喃有词!
仇奕森看闵三江伤心欲绝的情形,心中感慨万千。自然闵三江是不知道华云道和鲁娜的一段丑剧,当然也不知道凤姑是属华云道的骨肉,要不然,闵三江会将华云道处死,毋须要等到今天来浪费这些眼泪了。
“仇叔叔,你是说,哈德门留下了凶手,将华叔叔杀了?”金姑在惶惶之中,忽而感伤地问。
“不!哈德门的背后,有着操纵指示的人!哈德门不可能会杀华云道的!他一定被蒙骗了!”
“那么必是摩洛了!”金姑说:“这个妖妇,我们一直对她疏忽了,造成今天这个祸患!……”
“妈妈,妈妈……”金姑的两个女儿娉娉和婷婷忽而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也许是楼底下的吵闹将她们吓醒了。
“你们两个不去睡觉,三更半夜爬起来干什么?”金姑叱喝。
“妈妈,房间里有大虫呢,好大的大虫!”娉娉举着小手,比划着说。
“这样大的大虫!”婷婷也学着,用两只小手指头比划,那好像是有尺来长的东西。
“什么大虫?别胡说八道!”金姑斥骂着,边拭着泪痕,打算上楼去安慰两个大孩子,哄她们入睡。
“慢着!”仇奕森似有感触,向金姑制止,一面他高声向娉娉和婷婷关照说:“你们两个千万站着,不要乱动!”
“仇叔叔,又是怎回事?”金姑问。
“那必然是蛇!”仇奕森说。
“蛇?”金姑倒吸了一口凉气,胆裂魂飞。
“孩子们是不会撒谎的,屋子内哪来的大虫呢?”仇奕森说着,首先冲上楼去了。他在楼梯口间止步,仔细看过地板上,各墙沿能供蛇类藏身的地方,然后始才一手一个将娉娉婷婷抱下楼来。
“难道说,有人在我们屋子内放蛇么?”金姑急忙上前接住两个孩子。
“娉娉,婷婷,你们看见的大虫在哪里?”仇奕森抓着孩子的小手问。
“在房间里呢!”娉娉答:“好大好大的虫啊!”
“有没有颜色的?”
“花花的,有白色有黑色的!”婷婷指手划脚地说。
“嗯!那是雨伞蛇!”仇奕森很冷静地说:“那必是凤姑饲养的几条!”
于是,便须要展开捕蛇了。仇奕森先找彭澎,向他们查问:“在你们之间,有谁对捕蛇是有经验的?”
“我们都没有玩过!”彭澎代表着回答。
仇奕森暗中计算着,凤姑饲养的毒蛇至少有六条之多,四条是雨伞蛇,两条是竹节蛇,另外的一条是无毒的过树榕。
假如说,有人故意放出那几条毒蛇出来害人的话,必就是放那六条有毒蛇,那么他们须要捕捉的,至少是六条蛇以上。
仇奕森便挑选了两个穿马靴的,教他们基本的捕蛇方法。
“假如要杀,一定要杀死,否则会被反咬一口!”仇奕森特别关照说。
闵三江便叹息起来:“唉,凤姑那孩子也真是不听话!我曾经关照过她不要玩蛇,她就是不听,现在却被人利用作为谋害我们的凶器!”
仇奕森领着彭澎他们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楼,他首先趋入凤姑的寝室。
果然的,凤姑所有的几个饲养毒蛇的铁丝笼子,全被打开了,里面的毒蛇已不知去向。她饲养在阳台上的猴子笼也空了。
金姑请闵三江代替照应两个孩子,自己也跑上来了。
“仇叔叔,怎样了?”
仇奕森忙说:“金姑,你要小心,毒蛇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你最好换上皮靴!”
“是否就是凤姑饲养的几条?”
“可不是吗?几只蛇笼子全打开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这样做!”
“谁会开笼放蛇呢?”
“依我看来,必然是摩洛离开‘闵家花园’之前时施的手脚!”
“摩洛的目的何在呢?”金姑很怀疑,摩洛为什么会这样的毒辣?尤其是首先对付娉娉和婷婷。
仇奕森说:“摩洛善于心计,这有意制造‘闵家花园’内的混乱,以阻止我们追赶哈德门!”
彭澎和他的几个弟兄,已经分头进入各房间去搜寻毒蛇去了。
这大厦的二楼上有着好些个房间,分开来,大小姐和大姑爷占了一间;二小姐和二姑爷占了一间;凤姑因为未出阁,所占有的一间,是设备最完善而且是最宽敞最凉爽的一间。另外,还有他们的贵客仇奕森的寝室和起居室。再者就是贮物室,和他们闵家的枪械弹药库。
娉娉和婷婷发现毒蛇的一间房,并没有见着毒蛇的踪影,毒蛇已经不知去向了。
忽然,有人在仇奕森的寝室内高声惊呼起来。
“啊!毒蛇在这里,你们快来,快来……”
跟着,就是“砰,砰砰……”的一连串的枪声。
大家便蜂涌向仇奕森的屋子里去了。开枪的是彭澎的一个老弟,他脸色铁青,贴身在墙边,握着一支短枪,仍在抖索不已。
被他击毙的,并非是毒蛇,而是庞大无比的称为“过树榕”的无毒蛇,它盘据在床畔的一张红木椅上。
那家伙虽然一连打了好几枪,但是都没有击中要害,那条巨蛇仍在蠕动着。他讷讷地指手划脚,连话也说不出来。
彭澎便申斥说:“瞧你那付德性,有枪在手,还会怕成这个样子!”
仇奕森在奔走过枪械库时,觉得情形有异,他进房间发现被击毙的是过树榕,便停下脚步说:“这是无毒蛇,没什么重要,你们还是快搜床底下,衣橱底下,看有没有躲藏着的!”说完,他回身就跑。
原来,仇奕森无意中发现枪械库木门上的钢锁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他已无暇顾虑到毒蛇的问题了,急忙赶了过来。
那座小型的枪械库是嵌装在墙壁上的,有两扇极厚的大板门,当中横闩有一条厚钢板,钢板的当中有着锁眼。扣着一把巨型的德国制钢锁。
枪械库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由闵三江保管,另一把却是由华云道保管的。
里面大小枪支共有十余廿支之多,各型的弹药无算。通常时不论是谁,要领取弹药的话,也要通过闵三江和华云道。
凤姑自用的大号猎枪和小左轮手枪,却有着自备的弹药。她好像是闵家的特殊人物,每次赴M埠时,便自己购买了一大批,收藏起来,供自己专用,所以便不在这枪械库的管制之内。
仇奕森发现钢条旁的木门上有撬拔的痕迹,木板也破裂了。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他赶过稍微检看一番之后,轻轻地将那钢条拉了一把。
嗨!真是的呢,钢闩连锁一起脱落了,那扇厚木门便打开了。
“糟糕,枪械和弹药全不见了……”仇奕森惊愕说。金姑闻得仇奕森的惊叫声,忙赶了过来。
“仇叔叔,又出了什么事?”
仇奕森忙制止金姑跑近,说:“枪械库被窃了,里面放有两条毒蛇!”
假如谁发现枪械库被窃,打开库门,慌慌张张,检查那些弃下的弹带皮囊,必会被毒蛇所咬。
仇奕森是够机警的,当他发现枪械库的钢板被撬脱,库门打开,首先就发现了有两条雨伞蛇,盘据在那些弹带皮革之上。
两条蛇被困在械库内相信也有了相当的时间,它们突然受到光亮的刺激和纷乱的惊扰,以恐惧的神色,张开了血盆大口,作自卫性的准备攻击。
毒蛇是不会自动攻击噬人的,它是受刺激为自卫始才噬人。
金姑大为惊恐,举起了手中的大号猎枪,对准了两条毒蛇。
仇奕森说:“不要开枪,仓库内还有着几桶火药呢,容易引起爆炸!”
蓦然间,有人在金姑的寝室内发现了毒蛇的所在,那是一条竹节蛇,盘据在衣橱的底下。“砰,砰!”开了二枪,将毒蛇击毙了。
枪械库内的两条毒蛇被枪声惊吓,蓦地由库内窜了出来。
金姑惶然,急忙缩后退,仇奕森也束手无策。到底他对捕蛇是没有经验的。
“不好,它们逃向楼梯去了……”金姑怪叫说。
真的,两条毒蛇急疾地在走道上蜿蜒,直奔向楼梯口间,若被它们逃落楼下去就麻烦了。
金姑耽心的是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的安全。
仇奕森忙抢过金姑手中的那支大号猎枪,反举起来,用枪柄向毒蛇砸去。第一次,没有击中,第二次击中毒蛇的尾部,毒蛇受创,反过头来向仇奕森猛噬一口。
幸而仇奕森的动作快,向旁一跃,又一枪柄击下去,毒蛇的头被击碎了,鲜血淋漓的,仍在挣扎着。但是另外的一条却已窜下楼梯了。
仇奕森急忙追赶。
这时候,闵三江听说枪械库失窃,也扶着手杖,艰辛地爬上了楼梯。
“三爷,小心,毒蛇!……”仇奕森赶到了楼梯口,高声警告。
闵三江手无寸铁,他已经发现那条雨伞蛇了,在一时情急之下,举起手中的那条拐杖,当做了标枪,平直地直向那条毒蛇掷去。
闵三江不愧为“闵家飞刀”的嫡传人物,偌大的年纪,腕劲仍是那样地有力。“拍”的一声,正中了毒蛇的脑袋,砸得粉碎。
“呵,呵……”他笑了起来,“这样看来,我的宝刀还未老呢!”
彭澎他们也出来了,有人在银姑的寝室抓到了一条竹节蛇。他的技术比较高明,先用雨衣将毒蛇罩住,然后将它包了起来,关进蛇笼子里去了。
这样估计,差不多的毒蛇多被捕杀了,顶多还有一条尚未被发现。
仇奕森吩咐大家继续搜寻。
“枪械库怎样了?”闵三江很关心地问。
“枪械库的大门被撬开了,里面的枪械和弹药悉数不翼而飞!”仇奕森拭着汗回答说。
“唉!是谁干这种事呢?”闵三江跺脚说。
“除了摩洛以外,还会有什么人!”
“唉,摩洛偷了我们的枪械,有什么作用呢?……”
“第一,摩洛在‘闵家花园’的阴谋全部揭露!她须得逃走,将我们的枪械弹药全部偷走,我们没有武器,若追赶的话,必会进入她的圈套!第二,摩洛是为帮助哈德门复兴他的族长地位,他们需要武器……”
闵三江猛摇着头,说:“仇老弟,你的判断不嫌武断么?那些土人孩子,怎会使用枪械呢?”
仇奕森愤然说:“三爷,到这时候你仍还是迷迷懵懵的,你将‘闵家花园’当做了你的‘王国’,平日教导所有的人玩刀弄枪……”
闵三江说:“我教的是我的几个女儿!”
“在旁边看的人,看也会看懂的!”
“唉……”闵三江只有跺脚了。
天色已露出曙光,雨仍然下个没止,这恐怖的一夜算是过去了。幸好不再发生什么意外,假如说海贼趁在此时此刻来进攻的话,那么他们更会手忙脚乱了。
华云道的尸体仍陈在厅堂的太妃椅上,尸体已完全变了紫黑色,令人触目惊心。但是华云道的模样却是十分安祥的,像是心安理得,瞑目与世长辞了。
闵三江决心要给华云道厚葬,打算要到M市订一口上好的棺木。
捕蛇的几个人已经由楼上下来了。
彭澎说:“恐怕就是这几条了,不再有发现!”
按照仇奕森的判断,假如说摩洛是放掉了凤姑所饲养的几条蛇,那么总数应该是六条,现在连杀掉及捕捉到的,不过是五条,还有一条没有踪迹,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一栋大厦里,留着一条毒蛇,不知道它躲藏到那里去了,对任何人的性命,随时都会有威胁的。
天色已经亮了,每一个人都疲乏不堪,仇奕森不再命令他们去做什么事情了。
忽而,户外有人在了望台高呼了起来。
“嗨,二小姐回来了……”
“银姑回来了?”闵三江惊诧地说着,急忙扶着拐杖跟随大众奔出门外。
雨是淅沥沥地没有停过,只见银姑披头散发的,满身湿淋淋,摇摇欲坠地向着闵家大厦奔回来了。
“怎么回事?”闵三江非常着急。
仇奕森已启开了铁丝网的木栅闸,和彭澎两人急切冲出去,将银姑搀扶住。
“银姑,你不是和凤姑一起到M市去了吗?”仇奕森问。
“爸爸……”银姑像受了重大的刺激,发狂地呼喊。当她看见闵三江时,没命地挣脱了仇奕森和彭澎,扑进大厦,一头倒在闵三江的怀里。
“银姑,怎么回事?谁欺侮了你?”闵三江抚着女儿湿淋淋的头发,似有“舐犊情深”之色,好言向她安慰。“凤姑呢?你不是和凤姑同走的么?”
银姑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凤姑呢?凤姑到哪儿去了?”闵三江再问。
“凤姑……她被哈德门劫走了!”
闵三江吓得魂出躯壳。“哈德门为什么要劫走凤姑?劫到哪儿去?”
银姑实是受刺激过度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她说:“我和凤姑相约到M市去找狄国斋把问题弄清楚,哈德门要求和我们同行,还带了几个土人武士。不料船驶出海湾,哈德门和那些武士的态度就变了。奇怪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有枪械,将我们的一条船劫持住了。哈得门更是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反过去对我们唯命是从的态度,他指着凤姑,说凤姑是他选中的王妃,已经在祖先面前明过誓了,绝对不能反悔。我和凤姑虽然力图反抗,但是我们已经缴了械,又不是他们的对手,结果被他们捆绑了囚禁在船舱之中……”
“船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你又为什么单独回来了?凤姑被送到了什么地方?”闵三江焦急不已,气喘不止。“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德门中了蛊术,被迷昏了头不成?”
“船到了‘魔摩岛’,凤姑被押上岸去了。听哈德门说,他要脱离我们闵家,回‘魔摩岛’的一个什么部落去当酋长,凤姑是他的王妃……还有,以前在‘闵家花园’的那些土人孩子,也全体到‘魔摩岛’去集合去了。他们全副武装的,还携带有枪械,说是要帮助哈德门去收复失土呢……”
“那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他们为什么要释放你?”
“我不知道……”银姑摇着头说。“哈德门给我一条独木舟,让我自己划回C岛来……”
听银姑所说,仇奕森的假想完全证实了。哈德门在摩洛的蛊惑下竟然想做土王爷去了,还掳了凤姑做他的王妃,聚集了平日在“闵家花园”胡混的一些土人孩子给他做收复失土的部队!
哈德门平日训练那些土人孩子,多是有计划的,相信他也偷偷地教导他们使用新式武器,用枪械的技术,所以窃盗闵宅的枪械库也是他们的预谋之一。他们是有计划的等到时机成熟,即一起下手。
“你在‘魔摩岛’可有看见摩洛?”仇奕森问。
银姑摇头说:“没有看见……”
“这样说,摩洛还没有赴‘魔摩岛’去,她是哈德门他们一伙人的巫师,也是他们的灵魂人物。摩洛不到,他们还不会出发的!”仇奕森说。
闵三江便急忙抓着了仇奕森的胳膊,急切地说:“仇老弟,是否我们追赶还可以来得及?”
仇奕森摇头,说:“我们的人手不够,假如追赶,必会遭遇到强烈的抵抗!”
“拥护哈德门的不过是一些土人孩子,他们并不善战……”金姑也插嘴说,为了妹妹的安全,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不!以前,他们用的是土武器,现在他们有了枪械。枪弹是不长眼睛的,只要有人扣扳机,子弹飞出来就可以杀人,我们岂能还当他们是孩子?”仇奕森正色说:“‘魔摩岛’是不毛之地,摩洛族人仍有着一种潜意识的野人根性,回到了野地里去,他们的野蛮人的原始野性会毕露无遗的!”
“仇老弟,你得想个办法呀……”闵三江脸孔涨得血红,“唉,真懊悔当年弄出这么一个野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乱伦呢?”
仇奕森心中想,凤姑的秘密闵三江并没有知道,要不然,他也不必耽心乱伦了。
“仇叔叔,凤姑平日一直对你很好,现在她遭难了,你得要替她想个办法呀……”
仇奕森矜持着,他瞪了那安静地躺在太妃床上华云道的尸体。
他心中想,闵家的每一人似乎对凤姑都很不坏,只可惜是华云道作的孽。
他看着闵三江焦头烂额的那幅形色,心中更不忍。于是他更有决心,绝对不能揭穿凤姑身世的秘密,不管华云道的重托是如何。
“仇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们现在追向‘魔摩岛’去,还来得及么?……”金姑又淌下热泪了。
“恐怕来不及了!除非我们能够深入哈德门一族人的老窠!要不然,我们徒劳往返,而且深入蛮荒不毛之地,我们的敌人不止是一族人呢!所有‘魔摩岛’的野蛮人都会和我们敌对!”
“但是我们能见死不救么?”
仇奕森困惑地说:“我仍在想!”
闵三江顿着他的拐杖说:“仇老弟,你向来做事是最有决心的,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却迟疑不决呀?你不替凤姑担心么?”
“现在已经不是担心的时候了。我们盲目领大批人至‘魔摩岛’去,结果会弄得悉数尸骨无存,为凤姑一个人的性命牺牲了更多人的性命,这是不划算的……”
“唉!”闵三江有了怒意,一跺脚说:“看样子只有我亲自向‘魔摩岛’跑一趟了,我要看看哈德门又能对我如何!”
仇奕森制止了闵三江的冲动,摇手说:“‘魔摩岛’不是哈德门一个人的天下,‘魔摩岛’有多少不同种族的野蛮人呢!他们是不会认识C岛‘闵家花园’有一个土王爷闵三江的!三爷,虽然你有飞刀,有洋枪,他们的毒箭和长矛也一样厉害,凭你三爷这把年纪,活着进去,准扛着出来……”
“死我也得去呀!”闵三江跌坐在椅上,长吁短叹的。
“这不是办法!三爷,假如你能早一些时候把问题想通了,就不至于有今天这一个麻烦了!”
“唉!”闵三江抚着华云道的尸体,落着泪喃喃地说:“华云道向来是最痛爱凤姑的,假如有灵,当会死也不瞑目呢!”
仇奕森不愿意听,他跨出门外去了。是时,雨渐停歇,雇工们也都下了床,为了抢收,他们得冒雨工作,纷纷披上雨衣,进果园去了。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呢。
柯品聪宿酒未醒,歪歪倒倒奔向大厦来了,他抚着吃了仇奕森一拳的下颚,结结巴巴地说:“仇叔叔,听说昨晚上你揍了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气愤不已,他恨不得再给柯品聪一顿好揍,以消心头之郁气呢!
“你走进屋子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柯品聪似有不解,懵懵然地就走进了屋子,他看到屋子里每个人的脸色,还有太妃床上躺着的华云道的尸体。
“哇!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这个酒徒“窝囊废”,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尤其是银姑,立刻背转了脸。
“银姑,你为什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谁杀了华叔叔?”他再问。
“呸!‘闵家花园’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关你的事!你滚开去喝你的酒!”银姑叱斥说。
柯品聪对着华云道的尸体发怔。“啊……华叔叔是中了土人的毒镖的……”
这会儿,有电报送到了“闵家花园”,是秦文马拍来的。电报说:银姑和凤姑并没有到M市,寻遍许多地方,没发现她们的踪迹!
秦文马带了大批的人马回到M市去竟扑了个空,他还不知道“闵家花园”已经发生了更大的变故了。
仇奕森将电报交给了金姑,随便金姑怎样处理。彭澎倒是个热心人,他向仇奕森说:“仇大哥,我们对凤姑的事情,也不能见死不救……”
仇奕森摇了摇头,苦笑说:“问题并不这样简单,你现在替我组织一个巡逻队。假如人手不够,大可以由临时雇工内找人帮忙,搜查‘闵家花园’内可还有土人的武士潜伏着?假如有发现的话,可以将他们一起捉来。再者,若是发现了那个土妇女佣摩洛,无论如何可不要被她跑掉了!”
彭澎是愁眉苦脸的,忙了一整夜,眼睛未曾合过,整个人疲乏得像骨头都要酥了。这时候,还要巡逻整个的“闵家花园”,怎么受得了呢!
柯品聪感到意外,赶过来拉着仇奕森说:“凤姑发生什么意外了?”
仇奕森打发彭澎他们走后,向柯品聪招了招手,出至户外,在花圃旁砌叠着的石块上席地而坐。
仇奕森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研究摩洛族人的心得了!”
柯品聪搔着头皮,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说:“我并没有研究什么摩洛族人!”
“不用瞒我了,在你家中的书橱内我发现不少有关摩洛族人的书籍!”
“噢!那些书籍,我不过随便看看,看后便忘掉了!”柯品聪解释说:“我是个大闲人,终日间,除了贪吃几杯酒之外,总得要有办法打发自己……”
仇奕森说:“你不可能就这样胡混着过日子吧?”
柯品聪说:“我不这样过日子又怎么办?我没有一技之长,祖先留下来的一点家当,慢慢地啃,迟早坐吃山空!搞光为止!”
“你的指望不也在‘闵家花园’的家当上么?”
柯品聪羞愧不已,垂着头说:“当然,那是一个希望,闵三爷立下了遗嘱,内容如何不得而知,银姑又对我如此,凭心而说,我爱慕着的是凤姑,凤姑也对我不错,月下老人点错了鸳鸯谱,硬生生地将我和银姑凑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除了借酒浇愁之外,还有什么可想呢?”
仇奕森的眼光闪烁着,他瞪着这位二姑爷。在仇奕森的心目中,柯品聪也必是个问题人物,他是借酒装疯扮傻的,要不然,稍有骨气的人,也绝对受不了银姑的凌辱。
“凤姑如何了?”柯品聪又问。
“凤姑被哈德门架走了,到‘魔摩岛’去做土酋的王妃!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柯品聪愕然,呐呐说:“哈德门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仇奕森说:“哈德门是受了闵三江的作风影响,他的身分就是土着王爷的后裔!”
“那么华叔叔是他杀的?”
“不!华云道是被摩洛所杀,摩洛是他的幕后操纵人物!”
“怎么!全叛变了么,真是人心不测!”柯品聪跺着脚说:“凤姑怎么办呢?仇叔叔得设法救凤姑呀!”
“怎样救凤姑?大厦内的枪械库失窃了,哈德门手底下的那些土人武士,已经全会用枪械了。我们总共有几个可以派上用场的人?若踏上‘魔摩岛’,必然悉数被他们歼灭!而且‘魔摩’族人有不同的种族,他们还有内争!”
“仇叔叔,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所以,我在问你,研究摩洛族人有什么心得?”
柯品聪感到困惑,他搞不清楚哈德门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造反,又掳劫了凤姑,去干什么土着酋长。摩洛又杀了华云道,操纵了所有的土人武士,反去拥护哈德门去了…:这种种问题都是无可思议的事情。
仇奕森的问题,他无法解答,他曾经是有心要研究摩洛族人的,但酒精将他的头脑浸迷糊了,他永远不会有什么心得的。
仇奕森的外表装作好像很冷静,但内心中同样的焦灼不已。他当然是要设法救凤姑的,但是怎么救法?
“闵家花园”内没有一个人对摩洛族人有深切的研究,而且,对“魔摩岛”的地势不熟,深入蛮荒不毛之地,假如他只身前去送了死,倒也无可怨怼的;若是带了大批的人,把尸骨葬在那座野岛,岂不等于找人去给凤姑殉葬吗?
仇奕森考虑再三,吩咐柯品聪设法去把巴法奴和雷诺找来。
柯品聪说:“仇叔叔,假如你到‘魔摩岛’去的话,我要随你同行!”
仇奕森嗤之以鼻,说:“‘魔摩岛’没有酒厂,你还是留在‘闵家花园’大醉吧,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约束你了!”
柯品聪羞愧不已,他吁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就要去找寻巴法奴和雷诺了。
“慢着!”仇奕森说:“另一件事,你替我拍一个电报催促秦文马和周之龙要火速回C岛来,并且多带枪械弹药!我假如离开,‘闵家花园’留下的是老的老,少的少,多数是妇孺,他们的安全重责,全在你的身上,你要挺起胸脯做人了!”
柯品聪明白仇奕森的意思,匆匆去了。
仇奕森再次跨进大厦里去的时候,只见闵三江全副武装,头上束头巾,戴上宽边呢帽,腰间扎上弹带,两支短枪、四把“闵家飞刀”,皮裹腿、短靴,背上还挂了一支大号猎枪,十足他在闽海帮做头脑时的一副形状——只是腋下多了一条拐杖就是了。
仇奕森愕然说:“三爷,你要干什么?”
闵三江带着悲愤,说:“你们没有人肯赴‘魔摩岛’去,我只有亲自出马了!”
仇奕森正色说:“你只身前去么?”
“我不愿意连累任何人,我的生死,也无须你们任何人耽忧……”
“这样说,三爷,你得先留下你的遗嘱,你决定会是有去无返的了!”
闵三江愤然,用拐杖击着地,说:“仇老弟,你也是觊觎我的产业么?或是故意在这时候下井投石?向我取笑?”
仇奕森说:“窥觑你的产业的是一批海贼。三爷,你的左右手,华云道、邵阿通全归了阴,‘闵家花园’内剩下金姑和娉娉婷婷,海贼正好在这个时候来进犯呢!那时候,谁来招架?”
闵三江浑身战悚,他跌坐在红木椅上,吁着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仇奕森接过闵三江身上挂着的猎枪说:“你们的枪械库被窃了!我正需要分用你自备的枪械!”
金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曙光,说:“仇叔叔,你是要到‘魔摩岛’去救凤姑了?”
“嗯!”仇奕森点首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分得开身呢!”
“请带我同行!”
“金姑,别感情用事,假如你离开,谁替你照顾娉娉和婷婷?”
刹时间,金姑将两个孩儿搂在怀里悲怆不已。
银姑也感到难过,扯着仇奕森说:“仇叔叔,凤姑曾经救我一命,现在我也要报恩……请带我同行!”
“不!”仇奕森正色说:“闵三爷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料!假如狄宝嘉那伙人集合了海贼来犯,狄宝嘉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你懂得我的意思,瞧着办就是了!”
银姑羞愧得垂下了头。
仇奕森匆匆奔上了楼,那被窃空了的枪械库,尚还有好几桶火药。摩洛土人不懂得用它,所以将它留下了,仇奕森正用得着。
仇奕森将两大桶火药取了出来,检查过后,小心翼翼,将它捧到楼下的堂厅中去了。
闵三爷开始关心,说:“仇老弟,你打算带什么人同行呢?”
仇奕森说:“我还在考虑!”
“什么时候起程呢?”
“现在急也没有用,反正我是要寻着凤姑为止的!”
柯品聪已寻着了巴法奴和雷诺两人,带到大厦里来了。
仇奕森便向他们关照说:“我们又有新的任务,可能要去好几天,也许是一个星期或者是半个月。你们得要收拾一番,携带最简单的行李就行了!”
雷诺的年纪小,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战战兢兢地说:“仇先生,是否我们到‘魔摩岛’去?”
仇奕森皱着了眉宇,说:“怎么,你害怕了么?”
雷诺连忙否认,只呐呐地说:“去‘魔摩岛’的人,十个有九个不会生还!”
仇奕森说:“我带你们去过一次,也带你们生还了!”
“那是哈德门同去,哈德门的道路熟,但是现在哈德门叛变了……”
仇奕森安慰说:“别胆小,我们会平安回来的,并且我还会给你们重赏的!两桶火药,给我搬到汽车上去!”
巴法奴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仗着体力好,水性熟,又是光棍一条,随便到哪儿去也不在乎,便帮同雷诺搬火药去了。
仇奕森复又关照柯品聪,说:“‘闵家花园’内缺少人手,你放弃几天不醉酒,多照料工场上的临时雇工,代替华云道的职务!让银姑多帮你的忙,夫妻合作,保护‘闵家花园’,任何人当会对你另眼看待的!记着,不论走到哪儿去,千万别忘记带武器,这花园内,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阴谋,会有意外发生!要千万防范注意!我关照彭澎随时给你们协助!”
柯品聪说:“我已拍过了电报,秦文马和周之龙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我更放心了!”
闵三江似乎有点吃惊,说:“仇老弟,难道说,你就只是带两个土人孩子,余外的人一概不带么?”
仇奕森点点头说:“‘魔摩岛’上的问题,已经不是枪手可以去解决了。巴法奴和雷诺略懂得摩洛番语,稍微有点用处;余外的人,我还得设法照料他们!而且,‘闵家花园’也正缺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