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自内心的不?忍,让她用尽了全力环抱住他污迹凌乱的身子。感受到男人由推拒激愤到慢慢平静,福桃儿双手放松了些,依旧是环着他。
脸颊贴在他胸前,心窝处传来一阵阵有力急促的跳动声?。
熟悉的触觉和草木香传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心口的酸楚丁点儿也盖不?住了,只一股股地朝外翻去。
湿意透过薄衫沁入那件破烂的紫衫里,烫的楚山浔心口一滞,半年来错失的神魂骤然间全部归位了一般,从心窝处沿着血脉暖遍了四肢百骸。
“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
他低头,蹙眉凝视着怀中人软塌塌的兜帽。想?要抬手抱住她,却是右腕无力,一阵厌戾涌上心头,倒是后?退了步,将人推出了怀去。
“身上这般烫,是起热了?”福桃儿收了泪红着眼,抬手抚在他额间,毫不?回避地略过那道?鞭伤,“呀,烫成这样。”
触手是不?正常的体热滚烫,也不?知是身上何处伤口化?了脓,才引得这般高?热。
“死不?了的。”楚山浔见她瞧着自己左颊,偏过头去,是故作不?善的口气。
见他虽仍是这副凶恶的模样,却到底站在她面前,不?再抗拒。这样子俨然是一只受伤衰弱的困兽。
福桃儿细心地察觉到了他右臂的无力,唯恐他伤在那儿,便伸手去拉他的左手,“夜深了,这里不?好?久留,快随我?走吧。”
谁知才刚触到他手心,听得一声?锥心的痛呼,骇得福桃儿连忙又放了开去,小心地开口:“这、怎么疼的这般厉害!”
楚山浔静默不?语,想?要转身离开时,却是一阵晕眩袭来,晃了晃身子,差点没直接摔到在地上去。
“主?子!”福桃儿反应极快地撑在了他的后?背,又听得声?压抑的痛呼,身形不?稳,她只得放开了,下意识地便去拉他的左臂。
“别喊我?主?子了。”被这称呼刺了下,他用力挥开了,又要朝前自己走。
福桃儿不?敢再造次去扶他,只细心地发现,他右臂好?像并没有什?么伤处,却不?知怎么右手里总没有力气一般?
许是高?热叫人失了气力吧,主?子肯定是很难受的。
晓得他心绪失常,对他的斥骂推拒,她只是不?理。上前试探着轻柔地握上了他的右手。
确认了那处没有受伤后?,遂五指相缠,牢牢地将两人的双手嵌在一处。
男人只是顺势挣了挣,可右腕处并没有什?么力气,也就任由她这么牵着。掌心相贴,她的手掌并不?细嫩,却还是有女儿家的软和,温热间夹杂着些微湿意,叫他终是卸下心房,不?再抗拒。
这地方离着城东极远,福桃儿牵着个伤重病弱的楚山浔,大半夜的也是决计找不?着车马代步。一前一后?地才走了二刻,便明显觉出他的力竭,若是这么走回去,又怎么可能?呢。
正在忧心间,男人一个踉跄,若非她牵着,眼看着便要摔进河去了。
夜色沉沉,瞧了瞧这附近的环境,倒是可巧,快要走到从前城北的点心铺子了。
罢了,少不?得还是得去孙老头那儿打搅一夜了。
可楚山浔的情况,却是越发不?好?。
卸下了再遇时的激愤,男人苍白俊秀的脸上透着孱弱委顿,双颊被高?热烘着,泛着妖异的潮红。那双昔日?高?傲明媚的桃花眼里,也是失了光彩,唯有浑身的伤痛缠着。
主?子这样,一定很难受吧?
福桃儿咬咬牙,松开他的手,突然绕到他身前。男人高?她许多,便不?需的蹲下,只是微微弯了腰,将纤薄的后?背露了出来:“上来,我?背你走,试试看。”
这句话像是骤然拂了楚山浔的逆鳞一般,他忍痛用折断的左臂将人捞起,强自稳住身子,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怎么,你这算是在嘲弄我?吗?本公子竟要沦落到叫一个丫头来背着走……”
不?待他说完,福桃儿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就挥开了他的钳制。又绕回与?他并排的姿势,再次牵回了那只手:“平白凶些什?么,我?也只是想?试试,未必背的动嘛。”
她也是有些疲累了,说话间一丝烦躁无奈外露,檀口扁了扁,是个小女儿家惯常的撒娇嗔怪的举动。这一年来,在外贩货行商,她和余氏母子打趣惯了,不?论占不?占理,余氏总是教训斥责毛毛,处处照顾让着她。
因势而变,人在这样和乐松快的境遇里,再总是会养出些不?同的性子来。
这举动瞧得楚山浔怔楞,一年不?见,胖丫头,如今也是不?能?这么叫了。从头到脚,她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时移势迁,尤其是对照着自个儿的变化?,他又是一声?惨笑,也不?回话,任由她动作了。
福桃儿小心地拉过他右臂,架在了自己肩膀上,又试探着伸手去环了他的左腰。
细观楚山浔的神色,还好?,她没有碰疼了伤处。
利落地将人架在身上,承受了他大半的重量。福桃儿迈开步子,安抚道?:“前头有个相熟的大夫,再忍忍,一会儿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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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孙老头门前时,身上人已经神志不?清起来,几乎只是游魂般配合着她的动作,艰难地朝前走着。
福桃儿累得满头是汗,却只是警醒着,唯恐他随时晕过去,要摔在了地上。
“伯伯,快开开门,我?是福桃儿啊。”
急促的拍门声?持续了许多,孙老头才打着哈欠出来应门。
“呀,大半夜的,福丫头你……”一见她身上几乎半挂着的青年,孙大夫再不?多言,上前搭手时,恰好?楚山浔混沌间觉出了支撑,便彻底昏死了过去,差点没把孙大夫老腰压折了。
两个合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人勉强地抬进了内院西屋的床榻上。
见孙老头手脚颇重,福桃儿怕再磕撞了人,每过一道?门槛,都要出声?叫着小心。等人搬上了床榻,她颇为歉意地喘息着朝他拱手:“实在是、是别无他法?,才、才来搅扰您老。”
孙老头也是累得手酸,搬了板凳一边倒水,一边打量着他两个情形,暗道?这丫头不?知哪儿来的神力,是怎么扛着个大男人到的医馆里。
递过杯水,老头忍不?住问道?:“丫头,上回救一个。这回瞧你那紧张的样儿,怕不?是相好?的?”
“伯伯你胡说什?么,他原是我?在楚府的主?子……”福桃儿脸上一红,不?想?叫孙老头误会,她正色将楚山浔的身份来历说了个清楚。
“呦,世家公子,竟落魄成这样,倒是可惜。”孙老头叹了句,一边迅速准备疗伤的用具。那楚安和是平城的大官,他家里一年上连出了两桩大事,说到楚山浔,又有几个没听过他名姓的呢。
见他伤的重又是高?热不?退,孙老头也不?再歇了,叫福桃儿打下手,便着手为塌上人诊治起来。
“你一个大姑娘,还是回避?老头子我?一个人也是行的。”
看了眼塌上人的境况,她也就是思量了片刻,摇摇头道?:“无妨,我?陪您一起来。”
她小心地扶了楚山浔起身,由孙老头剪开了衣衫。好?在伤处都在上半身,也就免了大半的尴尬。
圆月西沉,忙了整二个时辰,天边都鱼肚白都渐露了,孙老头才长出口气,走到桌前净手喝茶。
“年纪大了,撑不?住,得去歇一觉了。”
“好?,这回真是累着伯伯了。”
孙老头却是挥挥手,有些担心地瞧了瞧她面色,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也快歇歇,有些人啊,那也是命数,唉。”
等屋内只剩了他两个,福桃儿眉心蹙成了川字,望着塌上昏睡的男人,心头像是压了巨石,沉重万分。
楚山浔是在牢里遭了重刑,上半身棍棒鞭伤累累,甚至还有烙铁的痕迹。许是有人买通了狱卒,要对他严刑逼供,才留下的这些。
引起他高?热的是后?背处的一处鞭伤,像是用最?厉害的铁制鞭子抽的,伤口里极不?平整,一条条肉刺挂着外翻,又被水泡了,如今脓肿流着青绿色的黄水,怕是须得精心换药半月才能?结痂了。
然而这些都还只算是皮外伤,真正叫她心里沉重的,是楚山浔的两只胳膊。
左臂是今夜里被金六他们?拿棍子打折的,孙老头医治及时,接了骨,绑着布绷子,只要不?拿重物,三个月就能?痊愈的。
右臂却是没有被棍棒伤了,可是……
他的右腕手筋被人挑断了,腕子以?下,手掌指节俱是无力。
孙老头说,便是再好?生调养,至多也就是能?拿筷子吃饭的程度,旁的事情,这辈子都是不?必想?的了。
也就是说,楚山浔这辈子,再也不?能?开弓骑射,更遑论提笔弄墨了。
本来是恩科晋中乡试第九,只要再顺利些,凭借着他的才华气度,今春的会试少不?得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
晨光熹微,从窗辕里照了进来。又是个柳絮纷飞,夏花烂漫的大好?天气。天光照在塌上人缠满纱布药膏的身子,从胸腹,到肩颈,再移到薄唇琼鼻,最?后?停在鸦睫纤长的眼眸处。
那双眸子颤动了两下,如墨长眉不?安地轻锁,好?像是不?愿见到这愈发明亮的天光一般。
福桃儿沉默着静静守在他床前,将薄被拉上些他的肩头。
随着天光愈盛,塌上人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怖悲恸的场景,开始不?住地摇头,继而手足颤颤,连嘴里都开始说起了胡话来。
他的声?音断续不?清,极是微弱。
福桃儿起身移过一张粗糙的木屏,稍稍遮住了些光线。她回身伏在塌边,凝神细听。
终是拼凑出了句:“放、放开!别打了……没有、是…是他们?害我?……”
颤动愈发厉害,她心口发疼,捏上他右臂,指尖轻抚在他额间,像哄孩童一样,呢喃着蹙眉拍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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