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三两下净了手脸,福桃儿想了想,将屋中的香炉、酒盏等尽数收了,朝橱柜里头先藏了。
夜色如墨,她走到床头,替昏睡的楚山浔盖好了被子。便掩着破衫,打开屋门,想趁着这会儿子无人,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极轻地?关上房门,回过身,福桃儿就叫院中立着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是哪位妹妹,起恁早?”讪笑着招呼了句,她不欲多留,便想朝二院里去?。
那人影却蓦的朝自己快步走过来,正在?她慌乱不知如何解释之际。一个巴掌带着劲风就挥了过来,‘啪’得一声,竟直接将她带倒在?地?。
“你这贱婢,还说要出府,这就爬了爷的床了。”那人带着哭音,听着是激愤到极处了。
还不待福桃儿踉跄着爬起来,那人一把抓上了她的发髻,拖拽着就朝二院里走。
折腾了半宿,又兼之旧伤未愈,她有心还手挣脱,却还是被拖行?了半路。
吵嚷声惊动?了外院的几个丫鬟仆妇,等她被人掼在?中院的青砖地?上时,五六盏宫灯就把眼前的场景照亮起来。
“是你。”原来方才打她的人是画沉,她目眦尽裂的模样极为骇人,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
在?仆妇丫鬟的议论私语中,联系昨日发生的种种,福桃儿顿时就明白过来,她摇晃着撑起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画沉:“是你在?主子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她的声音很轻,一下就被淹没?在?仆妇们各种揣测、恶意?的议论里。
画沉却听见了,她微微一颤。随即又哼笑着露出狠色来,大声道:“你们都瞧见了。这丑婢说什么要出府,这转身不晓得用了甚下三滥的法子,竟爬了爷的床。弄成这副模样,还要脸不要。”
附和声,质疑声一股脑儿地?传入福桃儿耳朵里,她人微言轻,说了两句,众人却只用鄙夷的神色瞧着她身上凌乱的衣衫。
推搡间,一段雪白肩膀露了出来,上头清晰可见的红印,明显是床笫间行?事抓按出来的。
画沉瞧见了,一时间更是气得恶念丛生。想不到自己辛苦设局,竟然全都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一时疯了般得上前去?抓扯她:“走,同我去?见夫人,看她不要了你这贱婢的命。”
“哎呦,姑娘息怒。这福丫头虽然行?事不妥,可她本就是领的通房的月例。”
“是啊,不如等爷起身了,再问问。”
有相熟的婆子上前劝着,想为她说两句公道话。
不料画沉听了,唯恐爷起了要对她留情,当?即招呼两个丫鬟,就把人堵上了嘴,不由分说朝外拖去?。
“这贱婢用妖邪的法子魅惑爷们,等送了夫人处,自有公论!”
总归先把人带走,等她在?夫人面?前再添两把火,狠狠发落了。料想五爷醒了,也?不会真为这么个丑东西开罪夫人的。
院里的声音乱哄哄的,却还是没?能吵醒昏睡中的楚山浔。
瞧着福桃儿衣衫破烂,胳膊腿都磕磨出了血,往常多受她好处的红儿正欲寻个机会去?内院禀报,却被画沉眼尖瞥见了,呵斥了句:“红儿,我看你是年纪到了,也?该配人了吧。”
轻巧的一句话就叫那丫头止了步子。
到了夫人的云寰阁,也?才五更时分,天?边挂上一线光亮。众仆婢已经零零散散地?起了身,瞧见她们这架势,皆是指指点点,猜测着福桃儿犯了何罪。
一路拖曳拉扯,本就破碎的衣衫更是残缺。不仅是胳膊腿,连右肩处都露了一大片。
对于妇人姑娘来说,这等模样被拖行?过院,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福桃儿尽全力想要掩住些身子,可颠簸斥骂,旧伤困顿,只能如一块破布般任人拖着。
听闻夫人还未起,画沉目色阴恻地?看向地?上人,吩咐道:“先关了柴房去?,等夫人起身再断。”
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是传出了夫人起身的消息。
“什么!?嬷嬷您是没?说清嘛,夫人真的只叫这贱婢回院里自省?”
“正是。”老嬷嬷笑的笃定,想了想还是多提点了句:“那丫头都没?身契了,姑娘你怎么偏盯着她糊涂呢。可别本末倒置,惹了咱夫人的眼。”
画沉听了,后?背泛起一层冷汗。虽然不甘,却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押着人又回去?了。
可她也?没?那好心替福桃儿松绑。
也?是时运不济,回去?的路上,天?光大亮。许是要故意?叫福桃儿出丑,画沉特挑了条远路,绕到了一处人多的院子里,前头正袅袅娜娜走来两个人。
“怎么回事,这般衣衫不整在?园子里晃荡!”
是三奶奶武凝琴和归宁还未回去?的四小姐楚玉音。
一行?人赶忙上前给她二位行?礼问安。
画沉见机会来了,便将昨夜发生之事添油加醋地?附会言传了一遍。她口齿利落,把罪行?朝人身上安时,只消寥寥数语,众人看福桃儿的神色便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楚玉音本就不喜欢福桃儿,尤其?是她下嫁了个会试落榜的举人,而如今五弟却有可能斩获功名的情况。
出嫁的女儿做不了主,她便凑近到三奶奶武凝琴耳边,说了句:“先前五弟的侍读也?是这丫鬟,说是迎弟妹前,都不再纳妾了呢。”
武凝琴是县尉庶女,素来心高气傲。原本以为自己嫁了个五品官的嫡子,怎么也?是正经主母了。
可楚山铮却是个浮浪纨绔,且如今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过了最初那段新鲜劲后?,那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了。”
先是曾姨娘几乎与她平起平坐,后?又多了个晴儿把三爷迷得神魂颠倒。
故而武凝琴过的极不如意?,对那等狐媚子也?是恨的牙痒。她吊着眼梢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福桃儿,蹙眉冷厉道:“夫人不管,我这楚府三奶奶可要管一管了。来人,把这贱婢拖了我院里去?!”
楚玉音晃着腰间鹅黄穗子,乐得在?一边看热闹,她暗想就这么个样貌,和她那貌若潘安的五弟站在?一处真是可笑,也?不知怎么就有胆子爬了他的床。
一旁跟着的红儿见势不妙,壮着胆子躬身提醒了句:“三奶奶容禀,她已非楚府家奴了,这,不然还是等五爷来处置吧。”
楚玉音对着跟随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婆子应声上前,抬手一巴掌把红儿呼在?地?上:“缝了你这蹄子的嘴去?,奶奶的令也?是你置喙的。”
府里人都晓得三奶奶待下人最是苛刻,她总觉得自己比夫人和常奶奶家世要好,因此一直以管家人的身份自视。
来楚府不过两年,连着大丫鬟在?里头,就发落了四五个了,听说还有打死奴婢的事呢。
红儿心惊胆战只假意?伏在?地?上嘤嘤哭着,等瞧着众人行?远了,她一骨碌爬将起来,就朝漠远斋的方向跑了。
楚山浔这一觉睡得是天?昏地?暗,便是连梦里,都是胖丫头如凝脂般的玉雪胴体。他是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催醒的。
“小桃?”
塌上却哪里还有胖丫头的身影。他伸展了下慵懒的身子,颇餍足地?喊道:“进来说话。”
就见红儿慌慌张张地?一进外间,就朝地?下跪了去?:“爷!您快去?救救桃姐姐吧。”
“怎么了,快说。”
修长?有力的手蓦地?掀开珠帘,楚山浔只穿了身月白睡衫,就两步跨到了红儿面?前。
看五爷的反应,当?是在?乎桃姐姐的。红儿便把心一横,不仅一五一十把之前的事全说了,还不经意?地?提了句昨日画沉姐姐进出厨房的怪异之处。
楚山浔听得一言不发,到最后?猛地?将桌案都掀了,他恍然大悟地?冷哼:“好一个欺主狂妄的刁奴!”
这回儿画沉他是决计不能留了,而眼下最急迫的事,便是去?三房里把胖丫头救出来。
到的三房外墙下,楚山浔叫红儿先回去?,自己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翻身趴上了墙头。
他倒要看看,这三房的多管闲事,会怎样对付他院里的人。
往下朝院里一看,楚山浔心口一滞。
但见胖丫头被反捆了双手在?后?,还是穿了昨夜那件被他撕碎的破衫,就这么跪在?一众丫鬟婆子间。
人群外甚至还有两个监房的男人,其?中一个叫金六的,正目光露骨地?瞧着胖丫头的肩膀。
“三奶奶说了,此等祸乱门楣的贱蹄子,本该打死了扔出去?。可她到底是没?了身契的,既然领着楚府的月银,那么,死罪可免,活罪难恕!”
画沉仙姿玉立地?正色开口,说完了,朝边上一使眼色,就有个小丫鬟端了个银盆子过来,暮春四月,里边竟燃着炭火。
“来,先跪着磕两个头,朝三奶奶谢恩吧。”
小丫鬟一脚踢翻了银盆子,地?上顿时铺展开半丈远的炭块,隐隐燃着火光,一股灼热扑面?。
婆子们退开,金六和董大上前,两个中年汉子轻轻松松,如老鹰抓鸡仔般,就把福桃儿提溜了起来。
胖丫头想要挣扎,却还是离着炭火越来越近,“你们、你们这是滥用私刑!难道不怕王法吗?”
“呵,王法?”画沉笑的尤如鬼魅,她踢了踢地?上的炭块,掂量着这热度能否废了人一双膝盖,“你一个外乡来的贱婢,在?楚府跟主子们说王法?”
好像是听着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画沉娇笑着掩了口,清丽妖娆的身子前后?俯仰,连带着两个要讨好她的婆子,也?禁不住笑着附和。
“姐姐这般阳奉阴违,是着意?要废了我的腿吧,就不怕五爷知道了责罚!”
“五爷会为了你这贱婢责罚我?!”像是被踩了痛脚,她再不犹豫,对金六道:“动?手。”
就在?福桃儿目光惊骇的死命抵抗时,忽听两声石子破空的呼啸声,抓着她的两个男人竟手脚发麻,一齐摔倒下去?,那金六摔得不巧,半边肩膀跌在?了炭堆里,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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