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七刻,内院主屋里终于?传出了叫夜点心的令来。看着红儿把瓷盏端了进去,画沉守在侧屋套间里,面色如?水地静观朗月悬空,一颗心却砰砰乱跳,就要蹦出腔子去了。
“丸药一经服下,半个时?辰必要发作?。若沾了女儿家身子,凭你儒释大得,法门龙象,那行事的念头只会愈发炽热,到最后绝非神志可以控制。”
脑子里闪过婆子走前的那话,画沉突然有些后悔,她方才怕主子吃不尽那夜点心,便一气?将三枚丸药全?化了进去。
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到时?他?若发起狂来,可不知自己?是否生受的了。
心念流转间,21岁的画沉脸上?忽而潮红,忽而又青白交加。
正?度秒如?年地数着更漏,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画沉凝眉心口一咯噔,果然是听?着有人轻喊了句:
“画沉姐姐在吗?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是云夫人房里的温芝。
行了一半的事如?何能被打断,她赶忙虚着声音回了句:“妹妹恕罪,我今儿困倦的很?,想早些歇了。”
“呀,这可如?何是好,姐姐这趟非去不可的。说是要同您校对?前两日漏写的宾客名录呢。”温芝颇为歉意地开了门,见画沉好端端地安坐塌上?,只是脸色有些差,便一招手道,“去把轿撵请来,正?好这会儿空了。”
话说到这地步,画沉便是再忧心如?焚,也不敢得罪了素来依仗的云夫人。她只得阖目坐上?轿撵,一边不停地乞求五爷莫去吃那盘加了药的点心。
戌亥之交,漠远斋的灯火渐次熄了,只余内院书屋和?两盏值夜人的小灯。
就在一行人跨出院门,朝远处去的时?候。一个胖胖的身影正?与她们擦肩而过,原来是福桃儿想着先前画沉的问话,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安之处,便想着早些回来,看看主子若是还未睡,同他?提点半句也好的。
春夜寂静,三两盏廊灯伴着蛩鸣唧唧。
到了内院,只见夜空如?洗,万星熠熠,映着主屋里一盏昏黄油灯。桌案前一个剪影,清瞿挺拔,有阵阵绵长琴音传出,显得古意悠远。
进得屋去,就见楚山浔一领青衫委地,墨发半湿地垂在肩下,正?是个美人出浴的样子。他?习字乏了,也就想借这把蕉叶抒发二刻。
晚膳没怎么吃,桌上?的夜点心已然见了底。
“说吧,深夜过来,可是有事。”
知道楚山浔过目不忘,古曲琴谱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福桃儿也就不怕耽误他?奏琴自娱,只是简洁概要地将今日画沉之事说了。
‘镗’得一声,四指盖弦,琴音骤然止歇。
大房的手伸的也太长了,难不成是想朝他?这里安插眼线?
若是从前,楚山浔必要暴躁难安,少不得还要去老祖宗那里告状的。可如?今他?不同了,中了举就意味着真正?有了官身,她们便是再想拿捏自己?,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有那个本事。
是以,听?胖丫头说了这个,再一想画沉素来的性子。楚山浔不屑得哼笑一声:“她是个自作?聪明的,凭她也配问聂姑娘的。这事本公?子记着了,不会有岔子的。”
今日,楚山浔才真正?觉出了自己?是有底气?的人了。小时?候,见了云姨娘,便是再骄纵不喜,他?不也还是得规规矩矩喊一声母亲吗。
见胖丫头作?势要走,他?起身上?前一步:“那些恭维道贺我都?得劳心应对?。今儿难得歇歇,去,拿壶酒来,陪本公?子说说话。你可还未与你师兄庆贺呢。”
因着拜王老先生晚了半日,他?私底下开玩笑,便总爱对?这丫头称一声“师兄”。也许这是少年的通病,总是喜欢幻想着年长的时?候。
被主子这么叫住,福桃儿抬眉,她今日真是有些乏了,但还是依言出门去厨下寻酒去了。
如?今的福桃儿对?酒可了解的多了,只寻了壶不易醉人的果酒,想着随便喝两口,应付了主子,便也可早些歇了。
亥时?一刻,他?两个就着一个‘妇人之仁’的策论题目,喝下了两杯淡酒。福桃儿不过是说了句:“仁善之人,天道轮回,终有好的果报。”
就见主子忽然烦躁地五指劈琴,笑了句:“你总是这般固执己?见。”
青年如?玉的脸上?泛起异常潮红,桃花眼斜睨着看她,就连领口的睡袍也扯开了半截,露出挺秀突出的锁骨。
“《宋史》里的那个案子……”福桃儿本能地不想多留了,随口想用个例证像往常一样说服了他?,便好早些离去。
谁知楚山浔忽然急促地叹了口气?,身形一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上?她下颌。
“你是执意要出府吗,小桃?”
成年男子的热气?在耳边萦绕,那是一种陌生的侵略气?息。福桃儿吓了一跳,当即要去扯开他?禁锢的手掌。
“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大不了等聂家小姐进了门,我再过上?一二年走也无妨的。你怎么了?”
四年的亦师亦友,私底下福桃儿早就和?他?再熟悉不过,此刻还当他?又恶劣地开玩笑,也不客气?,就用力?要去掰扯解释。
可蜉蝣撼树,那手掌只是分毫不动。
青年男子的气?息愈发灼热凑近,直到他?滚烫的唇畔贴上?她的额角,福桃儿才终是觉出异样。
主子这副模样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你、你到底怎么了?”
可还没等她推拒细问,楚山浔水色四溢的桃花眼就贴上?了她的眼睛,只听?男人喘息着低语了句:“小桃,我、我想要你。”
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她耳侧,福桃儿整个人先是蒙了,继而她再不犹豫,两只手一齐用力?,想要将楚山浔钳制的手掌推开。
“主子,你今儿是不是遇了什?么事了?”推搡撤离间,福桃儿整个人如?置梦中。
直到外衫被尽数挣落,一股子陌生的慌乱,从脚底处升起,迅速束住了她周身上?下。她拼尽全?力?,趁着楚山浔不备,一把将人推开,自己?却倒在了桌案下。
“过来。”月色照得男人的眉眼近乎妖冶,“抱抱我,过了今夜,本公?子抬你作?妾。”
谨慎地一步步后退,福桃儿瞅准了时?机,就朝门口冲去。可她如?何快的过习武之人。楚山浔不过足尖轻点,就将她拢在怀里,又压在了门边的椒墙上?。
胖丫头衣衫半落,颈项间的肤色雪白柔嫩,里衣下又似有无限春光,叫嚣着让他?去窥破侵占。这究竟是怎么了,他?怎么会难受成这样,下腹处尤如?火烧般,只想着与她黏腻在一处,才能消解。
“醒醒,放开!你不是最不喜我这样貌吗……啊……”
福桃儿被他?按住,分毫都?使不出劲来,一句话还未说话,就被男人打横抱起。
一时?间天旋地转,下一瞬,她被扔进了宣软的雕花大床,可后背,依然是磕得生疼。
楚山浔倾身而上?,半是迷惑半是癫狂地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看她。
“好,好难受…我这是怎么了?”周身那股子难受劲无处可归,眼前的面容却是熟悉中的粗陋丑胖,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最后说了句:“你,是你给本公?子准备的夜膳?”
什?么夜膳?他?问的突兀,眼中的疑惑和?狠厉刺痛了她的心。
福桃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同他?对?视,主子这样子真的不对?劲!
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瞳眸里的褐色流转,是那么灼热骇人。想要开口问他?两句,却被男人制住了手脚,压的生疼。
楚山浔仅凭一只右手就极轻松地,将她双手高举过头顶牢牢压制。男人的双腿压在她脚腕上?,如?此,便是福桃儿拼了命地挣扎,都?毫无逃脱的机会。
“你,你醒醒!”福桃儿被他?闹得吓没了魂,手脚动不了,只得压着声音喊他?,“五爷?子归!你瞧瞧我是谁?”
楚山浔冠玉般的面容皱了起来,是个极为难耐痛苦的神色:“别叫了,我知道你是谁。方才是你去拿的酒?”
维持着这么个姿势,他?着意想要理清思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却都?是破碎支离的。
很?快,又是一阵炙热药性袭来,楚山浔的眼前就只剩了欺霜赛雪的身子,还有那张艳若樱桃的檀口。一张一合的,也听?不懂她在解释些什?么。
“不行,我撑不了了。”所有的理智皆在药力?面前顷然碎裂。
伦常坚持拉成了一条线,这一头是难捱的地狱深渊,跨过去,便是浑身通泰的极乐天堂。
面前是桎梏的繁琐衣衫,男人抬手想要将它们尽数扯去。
一个玄黑的绣金线荷包翻在塌上?,被楚山浔一挥间,打落去了地上?。
福桃儿见了,心头一抽,俯身想要去捡拾。却被他?踏着,踢得不知去了何处。
雪白的藕臂,浑圆的骨肉……
福桃儿终是怕得哭出了声来,这么多年来,她一切的坚强执着,都?在这一刻化为齑粉碎屑,在男人的压制下显得那么可笑而虚弱。
“主子……”泪珠儿成串地滚落在她粗陋的面庞,她终于?忍不住哀求涕泣:“你别这样,我好怕。”
正?埋首在她胸前的青年抬起头,心潮翻腾间,忽的便被这丑丫头脸上?的泪珠刺痛。
楚山浔指节微颤,粗暴而快速地抹去那些泪滴,含糊道:“别怕,别怕,本公?子抬你作?妾。”
纱窗斜斜撑开,先是一地清辉撒入,忽而一刻之后,窗外淅淅沥沥,绵延起好一场春雨,直打的海棠花落,仲春散尽。
四更夜色正?浓,福桃儿起身掩着破碎衣衫,神色复杂地瞧着塌上?的男子。
这么个傲气?骄纵的世家贵公?子,昨夜见她被吓哭了,竟然生生把药性忍下了。
当然,他?虽不曾伤她,却仍是抵不过药力?,借了她的温存,两个耳鬓厮磨了许多回。
塌上?人骨节修长,覆着纤薄却有力?的一层肌肉。他?鸦羽般的睫毛很?长,此刻睡得正?沉,眉角眼梢这么细瞧起来,端的是倾国之色。可他?琼鼻高挺,剑眉星目的,这般相貌又丝毫不见女气?。
福桃儿翻看自己?有些破皮的手掌,刹那间青白困倦的脸上?红得简直要滴血。
乱想什?么呢,她晃晃脑袋,赶走了心里全?部的绮念。
蹲下身子,趁着最后半点昏黄烛火,找着了那个玄色荷包。福桃儿将它妥帖的收了,便小心翼翼地离开床畔。
一夜未睡,她也是累得很?了。
主子怎会突然这般癫狂?这里头定有蹊跷的。她若有所思得朝铜镜前坐了,思绪飞转间,又被铜镜里的人吓了一跳。
但见镜子里一个圆脸的胖丫头,脸色白的泛着青灰。那双眼睛细长无神,比起楚山浔来,真个是云泥之别。她也不会打扮,眉毛疏淡的几乎瞧不见多少,却也不用黛笔细细添画。
其实?仔细看起来,这张脸还有两分可爱呀。福桃儿着意扯了个笑,转念想到画沉、鹊影等人的月容花貌,她又连连摇头,自个儿这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