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提刑按察佥事,唐晔眼中一闪,他故作好奇地笑笑:“瞧你这模样?,今年有十五了吗?若是嫁了人,又?如何还梳着姑娘家的法式。”
见他说话间还十分吃力?,唇色因昨夜的高烧苍白起皱。福桃儿也懒得在意这人的言行?。她?面上波澜不动,端了碗熬得极稀的小米南瓜粥,朝男人塌边坐了。
“因我只是他家五爷的一个通房。”用勺子搅动几下?,又?吹了吹凉,她?疏离淡笑,“这几日就只能喝粥了,已经温凉了。”
说着双手将大碗递上前去,意思便是让他接碗直接喝。
谁道男人忽然低声嘶疼起来,故作可?怜得斜靠在墙头。他身材健硕,这般作态就像只病弱的苍鹰蛰伏下?去,若叫寨子里的兄弟们见了,非要?笑晕过去不可?。
“哎,我这右臂也不知怎的,一动就要?牵着胸前的伤处。哎,好疼啊。”
……
昨夜骨头都露出来,倒也没见他喊过疼。福桃儿也不傻,晓得是这人要?讨她?些便宜。不过她?有什么便宜可?占的呢?
无奈之下?,瞥了眼他前胸处厚重的纱布,她?心一软,又?替人害起疼来。也不知是怎样?深仇大恨,能将人砍成这样?。
伤者为大,都成了个血葫芦了,能不疼吗?
“来。”她?舀起一勺米粥,在碗边刮了刮,伸到他嘴边。
男人的唇形很是好看,是个上厚下?薄的兔子嘴,中间一点唇珠单看尤如女?子般娇俏,嘴角天?生?上翘。单看这处,是个极为讨喜开朗的长相。
粥到唇边,唐晔张嘴一口吞了下?去,果然丝毫不烫的。他从昨日大战,已是饿了数顿了,此刻便觉胃中和暖舒畅,于是就着福桃儿的手一口接一口,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舀粥的那只手小巧白皙,又?因为人有些胖,那手便肉厚的很,简直像个刚出锅的白馒头。指甲处修得平整圆润,月牙儿浅淡,是明显气血不畅的表征。
唐晔故作害疼的病弱神?色里,泛出些意味不明的气势,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蕴藏着侵略和审视。
通房丫鬟?男人挑眉思索起来……
“还有半个时辰铺子里就要?来人了,唐公子,这两日白天?你就去隔壁医馆躲躲。”
福桃儿起身收拾零乱的库房,她?昨夜已和孙老头商量过了,老头也是嘴硬心软的主儿,不管怎样?,总要?让人把伤养好了再说。
“小桃妹子,唐公子太生?疏了。喊我唐大哥吧,或者你想喊别?的也行?。”
喝完了粥,唐晔又?即刻恢复了精神?,唇色也被粥汤浸润得能看了些。
“称呼什么都无妨。”福桃儿将血衣拿个炭盆子都烧了,还是那个淡漠的样?子,“往后山高水长,又?见不着几回。好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本想再逗弄她?几句,说句‘太生?分伤人心’的玩笑话。可?见这小胖姑娘在炭火前热的一头汗,手忙脚乱地有些着急的模样?,唐晔猜想她?忙累一夜,家里定还有事,那些玩笑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端正了神?色,自个儿忍痛起了身,作势要?去帮她?弄灭火盆。
一旦正色起来,男人的面容就显得有些冷冽甚至阴寒。明明是那么重的伤,脸上却?能一毫儿也不显。
“乱动什么,快坐下?。”福桃儿见过他的伤处,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淡眉蹙起,语气难得的严厉起来,“你这伤头十日最最要?紧。还说不找大夫,若非孙大夫擅治筋骨,你可?知道你那左臂险些都要?废了!”
唐晔听了十分意外,心想这次可?真是载了,难免也为自己的托大后怕起来。
真是老天?垂怜,本着‘最危险之处便是最意想不到的安全之地’,他才冒险入了平城。官军果真是没想着此处。又?幸好遇到眼前这个丫头,否则他此番还真是危矣。
想明白自己的情形,男人强自站直了身子,拱手道:“姑娘大恩,若有机会,唐某必衔草还报,万死不辞。”
这一下?拱手作到一半,便扯动了左上臂的伤处,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不过见眼前的胖姑娘立刻露出比他还心疼的表情,唐晔忽然心情大好,也就觉着值了。
“呀,你这手是不要?了吗?”福桃儿急的上前去看,她?仰了头,再三确认没有崩裂出血,才叹着气多说了两句:“乱谢什么,你伤成这副模样?,寻常人都难做到见死不救的。”
说罢便开了门,示意他快过去隔壁躲着。
看她?站在门边,小小个人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圆润,扁长的双髻显得有些稚气。唐晔看着,只觉得真是无一处不可?爱,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心地单纯至诚之人?
“痛的厉害,能走动吗?”见他杵在案前不动,福桃儿以为他是痛的太厉害了。
唐晔眼睛一黯,连忙摆出力?不能支的样?子,呼着气道:“好像是不大好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他右手撑着桌面,咬着下?唇一脸苦色。就见那姑娘抿了嘴犹豫了片刻,便径直朝自个儿走了过来。
福桃儿过去抬了他的胳膊就架在了自己肩上:“走吧,若是疼就说话,咱们慢点。”
小丫头撑在他右臂下?,一手还小心避开伤处挽着他腰侧。唐晔知道她?在费力?想要?多扶着些他,瞧着那雪白的脸上浮上的可?疑殷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羞的。
他腿上没有受伤,自然不会将重量都压过去,只是走的极慢,时不时在高处偷觑她?两眼,心里某处好像被撞着了似的,跳的有些不规律起来。
送走了人,又?看着孙大夫医治了他的伤臂,福桃儿才终于清理了库房,打开后门准备回府去。
一夜春雨,此刻日阳烂漫,却?照着半宿没睡的她?有些微微眩晕起来。
不敢再耽搁,多花了一倍的钱雇了辆马车朝楚府奔去。
揣着忐忑刚入了漠远斋,迎面就撞见了正要?出去的画沉。
画沉今年都20了,却?还是没有配人。名分上,她?还是漠远斋的一等大丫鬟,可?楚山浔鲜少?有用的着她?的地方。前两年得了云夫人的赏识,也就常常去替夫人做些管家的事务。
是以,如今她?虽还是一等大丫鬟,却?已经和管家的婆子一般平起平坐。月例也从2两直接升到了5两银子。
算起来在楚府的位份上,管家的婆子仆妇,比起未抬姨娘的通房,地位决计是高上些的。
此刻,画沉一身睡莲对襟薄纱褙子,梳了时下?最流行?的云螺髻,头上斜斜插了支珐琅彩的葫芦簪。这么一打扮,合着她?颇为典雅出尘的相貌身段,瞧着真像哪家的官眷贵女?了。
见她?停在门前,对着自己静默扫视,福桃儿有些心虚,便乖巧地率先笑道:“姐姐画里仙人一般,这是又?去夫人那儿办差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画沉也从善如流地挂上个笑,温声问她?:“妹妹近来显见的又?胖了吧?我倒是奇怪,呵,成日间这般忙碌的,怎么却?愈发粗胖起来。等着天?气再热了,可?不怕人瞧了眼浊?”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这两年画沉不再遮掩,避着人时,待她?一向是敌意外露的。明里暗里的,也不知是给福桃儿下?了多少?绊子了。
“胖些可?不是福气,姐姐也要?注意身子。”福桃儿却?自动忽略了她?话里的嘲讽,连话茬都不接,笑着点点头便打算越过她?进去。
如今的画沉到底是得脸的,她?抛出去的嘲讽哪有不被接的道理,就这么又?笑着抛回来,堵得她?心里难受。也不知是什么运数,从前的绊子泰半都被这丑丫头化解了,且目下?早已没了碧树那样?的冲头,叫她?借刀欺人的了。
“站住,你昨夜未归,院里守门的檀儿可?是能作证的。”画沉重重哼了声,凤眼中再不掩嫉恨,“不说清了,就与我去夫人那儿,若查着你的错处,仔细那身肉皮!”
这架势叫福桃儿连连皱眉:“姐姐说笑了,我能去哪儿,不过是按主子的吩咐去外头跑了趟。”
“哼,你这贱婢。”见左右无人,画沉不依不饶地还是拦着,“还不承认,爷能有什么事,要?叫你在外头过夜的。”
正在攀扯间,回廊转角处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皂靴。
“确是本公子叫她?去办些事。”楚山浔听了半晌,沉着脸出现在两人眼前,“怎么,还要?同你这管事的报备吗?”
“五爷没出去啊,”画沉脸色骤变,慌忙矮身行?礼,“我也只是关心小桃嘛。”
“甚脑子糊了浆的玩意儿。”青年指桑骂槐地狠狠看她?,“若按名分,她?将来是主。自以为得了脸,倒管起本公子院里的人来了。”
他从未这样?对画沉说过重话,福桃儿惊讶地看着两人。就见画沉也是一脸惊讶,等反应过来真是在责骂自己呢,她?一时难以接受,便掩着绢帕,啜泣起来。
这一哭,当?真是柔弱哀婉,我见犹怜。
画沉算是伴着楚山浔一路长大的,是从他生?母还在世的时候,便入府的老人了。
楚山浔烦躁得‘啧’了声,免不得还是开了口:“原是我话重了,姐姐还当?真了。不是还要?去见母亲吗,没的哭花了妆,到时让人觉着本公子欺负人。”
“五爷,我方才真的只是和妹妹开玩笑的。没有……”
不愿再多停留听她?解释,楚山浔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知道了。”又?转头故作厉色地对着福桃儿叫道:“先生?说明日要?考校,还不进来。”
就这么把满脸泪珠的美人丢在了身后,等进了书屋,楚山浔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冷厉。
“铺子里有些麻烦,还是卞妈妈陪着在那儿留了一晚。”福桃儿说起慌来,也是脸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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