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中,已经有人?要?去拖曳地?上的余氏,那?个叫毛毛的少年?又同几个汉子扭打成一片。
也就是每次在胖丫头要?被人?踩了推了,楚山浔便会?及时护着拉她?一把。
眼?看着余氏又要?被扯落衣衫,福桃儿一咬牙,当即也顾不?得了,从怀里摸出?那?个玄色荷包,用了平生最大的声音喊道:
“诸位乡亲,都别吵了!”她?从荷包里摸出?楚山明赠的那?块玉珏,悬在手?指下,“姐姐瞧瞧,这个可够了。”
众乡民哗然,楚山浔更是惊愕地?看着她?另一只手?上捏着的荷包。
但见淡黄色的蛇纹环佩,几乎有个小孩手?掌般大小,通体光润剔透,悬在福桃儿白皙丰盈的肉掌下,在强烈的日阳下,散发着温润惑人?的色泽。
环佩在蛇口中造了个小口,挂了根赤红的丝线,打磨的浑然天成,饶是不?懂行的人?,也晓得这并非是寻常人?家拿的出?的物件。
丁氏夫妇和金里长更是识货,看这玉的质地?色泽,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都能买二三亩上好的水田了。
“咳……”丁氏虽富,却也不?想拒了这意外?之财,她?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当即伸手?就要?去接,“瞧你这小姑娘,呵呵……今儿是非要?行善,那?姐姐我便……”
“三十?两不?能再多,哪家当铺要?是不?给赎回金锁,你尽可告官去的。”
楚山浔伸手?在丁氏快要?够着玉珏前,将福桃儿的胖手?又揽了回来。
他的手?掌薄了些,掌心却很热,正巧将福桃儿的右手?捏成拳,连玉珏在内,尽数包了起来。
福桃儿愕然地?回头,正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眸子。桃花眼?中不?全是安抚,还带了异样的探究和疑惑。
一包碎银子被扔在了台前,丁氏伸手?打开看了,不?多不?少,正好30两整。
她?捏紧了钱袋子,对那?近在咫尺的蛇纹玉珏垂涎不?已,仰头同金里长对了个眼?神。
就听?老者状似盛怒地?再次敲了敲木杖,朝台下说道:“两个外?乡人?,路过此地?本是客,却执意要?掺和本村事务,居心叵测。保甲队长,将他们拿下,严加拷问!”
见情势不?对,福桃儿急得挡在楚山浔前头,朝那?队气势汹汹的男人?说道:“玉珏这就给你们,此事与我家主子无?关,要?抓也只该抓我一个!”
天高皇帝远的,老者只以为他们是两个落单的富商子弟,想着有理有据,将人?扣下段时日,少不?得打些官腔说些威吓的言语,能从他家里榨一大笔银钱出?来呢。
所以见丁氏和保甲队听?了胖丫头的话犹豫,金里长还是老脸一沉,喝到:“要?啰嗦,去了祠堂再说!还有地?上的娼妇,也不?必行刑了,即刻拖去祭河神便是。”
三言两语,就把人?命案子给定夺了。
辩解无?用,眼?看保甲队领头一个黝黑汉子就要?抓上自己肩膀,福桃儿这才意识到是闯了大祸了。不?过她?想着留在村尾的镖师们,心里也不?是太慌的,只是,这回恐不?知要?被主子如何责罚了。
楚山浔饶有趣味地?看着胖丫头挡在自己跟前,双髻上簪了根素色银钗,尾端垂着短短的三叶草坠子,正在那?儿颤巍巍的晃动。
哼,胖丫头终于知道害怕了,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这么贵重?的玉器……
正瞧着她?双髻出?神,那?黝黑的保甲队长已经凶神恶煞地?执矛冲到了近前。
眼?看着那?双粗黑的大手?就要?碰到身前的胖丫头,只听?一声兵戈碰撞的声音,那?壮汉的木柄长矛就被削成了两截,人?也被一脚踢退了数步。
楚山浔抽出?随身腰间配着的长剑,挽了个十?分?稚嫩的剑花,将福桃儿护在了身后。
几个汉子见村人?受打,当即一拥而上,左突右戳的,拿着长矛要?去挑楚山浔的剑。
“祁师父,您还这么看着!”楚山浔不?敌,且战且退地?对着台下吼道,那?好看的剑花早已零落散乱,毫无?章法了。
“来啦。”
众人?只听?台下声如洪钟,颇豪迈的一声应和。眨眼?睛就瞧见一道壮硕灵巧的身影飞到台边,足尖轻点,晃入了保甲队十?数个汉子里。
过程快的也就是喘气的功夫,还没待众人?看清了,土台上就七零八落得倒了一地?人?。每个人?身上都挨了两下,有在腿上的,在腰腹的,还有眼?圈青了的,地?上龇牙咧嘴的一片呼痛,却都也没真的伤了人?去。
更绝的是,地?上数十?把自制的长矛都断在兵刃与木杆的连接处,瞧着齐刷刷的,好像是小作坊兵器作了一半的样子。
祁大年?大马金刀地?朝台子正中一站,嘴边犹带着三分?憨笑。
可他制造出?来的这场面,却让人?不?得不?对这么个异乡客望而生畏。土台上还立着的两个男子见状立刻畏缩地?丢了武器,就朝台下躲了。剩下个光杆司令似的老者,虽还故作稳重?威严,可脚下却也忍不?住朝后退了半步。
祁大年?向金里长抱拳致礼后,才阔步走到他身侧。
伏下身子在老者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后者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惊骇。
“一场误会?,几位贵客万万恕罪。丁家侄女,收了那?袋银钱…”金里长沟壑纵横的老脸一顿,仍旧说了下去,“放人?,这事了了。”
“伯父,凭什?么,总要?叫这娼妇……”丁氏急的大喊。
却被金里长一声爆喝打断了去:“丁家侄女!”
见丁氏仍然一脸愤恨地?转过头来,金里长脸上的沟壑舒展了些,叹了口气缓缓道:“晚些就在你家摆一桌,咱村里几个乡绅都去,好生招待贵客。”
‘贵客’二字,被他刻意咬的重?了,里长的威势尽显。
丁氏也不?是蠢人?,瞧瞧台上彪悍厉害的祁大年?,再仔细瞅了瞅他身后少年?的衣饰穿戴。
哎呦!如醍醐灌顶般,丁氏明白了过来。
旁的不?说,就看这小公子腰间那?根绶带的绣工,她?好像只在太原府的官老爷身上见过。
这少年?即便穿的素净,那?相貌身段也当得起‘绝色’二字。这般气度神色,怕不?是哪个显贵人?家的子弟呦。
这可是惹到龙王头上了,丁氏不?紧暗悔自己有眼?无?珠。
“呀,金伯父说的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她?拔高了嗓子,不?解气地?狠掐了把夫婿,“都怨你这獠发春……”
众乡民皆被遣散,丁氏三两步爬上土台,游曳着水蛇腰径直走上楚山浔。
“小兄弟,咱们有眼?不?识泰山,万万恕罪啊。”她?声音故作甜腻,凑得极近,模样熟络地?就要?朝少年?身上扑靠。
“救人?一命神造七级浮屠,姐姐收了银子,便是不?怪罪了。”福桃儿让开一步,方便丁氏和主子说话,一边朝那?高瘦少年?招手?,“还不?快过来,扶你阿娘回去。”
楚山浔长剑回鞘,冷眼?看着几人?说话。丁氏虽然颇有两分?姿色,却让他鄙弃恶心,因此只斜瞥她?一眼?,连话都不?回一句。
丁氏吃瘪,只好讪笑着去搭福桃儿的话:“我收了钱,这档事自然了了,余家妹子,你回去看好门庭,也就好生过活吧。”
说罢,她?又就近细察了番福桃儿的长相,心中极是不?解。这模样看穿戴是个丫鬟?总不?能是姨娘小妾之流?
思量再三,丁氏决定把这胖丫头当作少年?的庶姐来看。
当下,她?撇开了楚山浔,像一只欢快的花蝴蝶,硬着头皮亲热地?挽上福桃儿的胳膊,一口一个好妹妹,定要?请她?家去结交。
看她?们说的差不?多了,金里长驱散保甲队,只留本村的几位长老,发话道:“行了,日头毒的,先回去歇了。咱几个老人?也好久没聚了,正好借着贵客的由头,到丁侄女家聚聚去。”
楚山浔可看不?上这起子腌臜人?的酒宴,本是想推拒的。可见祁师父憨笑着还算热络,他转念想了想,也就没说甚应下了。
被关押□□许久的余氏已经是迈不?开步子了,养子毛毛蹲下身,在福桃儿的托扶下,一下子将人?背了起来。
似乎是一切都料理定了,可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福桃儿心里总觉着有些隐隐的不?安。
看村中人?的态度,等他们走了,难道不?会?旧事重?提吗?
把这种忧虑试探着同楚山浔讲了,出?乎意料的,少年?看着她?微微出?神,似乎丝毫没有听?进去她?讲了什?么。
“这也值当思虑的,直接将人?带着走就是。”少年?不?在意地?随口回了句,转身沿着村边小河闲逛起来。
他背影落拓挺秀,映着着夏末的青苗溪流,真是应了诗文里说的那?句‘陌上少年?如玉’。
申正时分?,丁氏就在大宅子里摆上了三桌水酒,用上了许多山野珍馐,还有自酿的汾酒。
主人?家挂上了讨好谄媚的笑脸,那?七八个镖师却始终不?肯落座,只如石狮狻猊般把守厅堂。
丁氏只好一个劲同福桃儿说话,又劝了好些酒。为着要?将余氏母子带出?村去,福桃儿见楚山浔不?反对,也就少不?了敷衍应和,喝下去三五杯汾酒去。
半个时辰后,她?的脸上就爬上了红晕,是有些不?胜酒力之态。那?祁大年?还憨憨地?一个劲也帮着劝酒,还说了两句‘徒弟镇日苦读习武,连醉里的乾坤都从未沾过……’
楚山浔见两方推杯换盏的,也算把先前的冲突化解了。他又随口吃了两箸野菜,便拉着福桃儿同村人?告辞了,丢下个祁大年?,越喝越精神,拦着金里长一个大侄儿,在那?儿侃起了大山。
小河边,夜风阵阵,驱散了白日残存的闷热。楚山浔一路领着她?朝前走,闷不?做声的,似是在酝酿着大的风暴。
福桃儿以为他要?跟自个儿算账,虽然酒后有些晕乎乎的,却还是谨小慎微,忍耐着不?适跟在他后头。
少年?停步,俊秀的眉目在远近人?家的灯火中有些模糊。
“那?块玉珏是大哥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