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桃儿虽讶然,却也很快接过纤云递来的黄米馍馍,就跟了进去。
马车外头瞧着?素雅不起眼,里头一边却有半人宽的软塌,上头铺设的竹篾凉席还未撤去。顶棚高度也够,像楚山浔这样的少年身量,都能够在里面凭窗站直。
见主子上了车,向矮塌边靠了执卷默读。福桃儿瞧了瞧,过去将窗格处的帘子打了个结扎起,熹微晨光便尽数投进车轿中。
少年挺秀的鼻尖,在晨雾中明明灭灭。他的确是?个读书种子,严肃起来,便分毫不见了平日的骄矜。
福桃儿其实很想提醒他,这样是?很伤眼睛的。见少年实在投入,便只好将自个儿化作空气,悄无声息地找了个远离他的位子坐了。
日影渐渐炽盛起来,离开了那个有些萧条的小镇,窗外黄土峭壁的景色也开始慢慢褪去,就这么走了半日,绿荫鸟鸣的山景便出现在了眼前。
前头不远就是?一座商贸如织的大?城了。
午膳是?在一处简陋的驿站中随意解决的,因秋闱在即,众人不过稍歇片刻,就整装重新上了路。
因怕行?路要内急,男子还好,女儿家便极为不便的,是?以福桃儿还是?只敢饮了两口热水。葵水滞涩了半日,除了早上那会儿,始终也没怎么下来。
上了车,楚山浔闭目养神?,一路朝南,这暑气便发了些余威。午膳一过,人就昏昏沉沉得只想着?瞌睡。
他迷迷糊糊地一边盘算着?这回秋闱的考题,才刚会了周公?,还隐隐约约见着?了策论的墨字题名。
“唔……”时断时续,带着?痛楚的□□声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撇嘴不满地睁开桃花眼,就见眼前的胖丫头身子缩成了一团,好像是?不适到了极点的模样,额头上汗珠子都沁了出来。
“主、主子,奴婢……额”一阵炸裂般的剧痛袭来,打断了她?的告罪,“非是?……有意。”
见她?死死按着?下腹,一脸难忍的痛苦。楚山浔揉了揉眉角,下意识以为这丫头是?吃坏了东西,闹肚子了呢。
“停车!”真是?懒人屎尿多,麻烦!
双瑞被喝得一个激灵,当下使劲一勒缰绳,两匹骏马前蹄被扯得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一众镖师也是?奇怪地看向了后方。
好看修长的一只手刷得一掀车帘,烦躁地‘啧’了声,朝纤云指了指里头:“你带她?林子里解决去,快着?些。”
外头的纤云应了声,就听里头传来个极虚弱的调子。
“不必、耽、耽搁……”福桃儿痛得一句话都要分了三?段来说?,“我不是?要……”
看她?这副要死不活语意不清的模样,楚山浔脸上愈发不耐,只恨不能将人直接踹了下去,叫她?快些如厕了,才不耽误行?程。
“还是?给她?些热水,快些行?路吧。”纤云只瞧了一眼,就明白过来,面色忧虑地吞吐不清,“五爷误会了,只是?,只是?不需耽搁的。”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瞧,纤云也没脸面将女儿家的事?说?个清楚。这荒郊野岭何来的热水,只好再三?催促着?赶路。
“唔……”
又是?一阵细弱的哀叫压制不住,楚山浔瞬间想起了什么,当下尴尬地一甩车帘,也不多作解释:“无事?了,走吧。”
前头的镖师们都是?大?男人,除了极少数妻女也每月害疼的,其余的,都对这场变故摸不着?头脑,只当是?这小公?子又乱耍脾气了。
车轿内,楚山浔对着?时不时蜷缩痛呼的胖丫头,只觉平生少有的手足无措。
“你……你不要紧吧?”
见她?脸白如纸,汗珠愈发细密,楚山浔虽然不懂,却也能察觉出这痛苦的程度。
“扰、扰了……啊…扰了主子了。”
怕不停哼叫要讨嫌,福桃儿死死压住下腹,简直要将肉也压烂了去,却也只能稍稍抵挡。从去岁初潮,偶尔犯痛也是?有的,却从未有哪次会这般。
哎,自己也太麻烦无用了吧。她?竭力抵缩着?身子,因怕楚山浔要发怒责骂,那剧痛袭来的时候,因着?心?理上的紧张,便一阵高过一阵似的,只觉得更是?难以忍受。
福桃儿告着?罪,让楚山浔只别理自己。每一次裂痛袭来,她?都在心?里乞求着?,这是?最后一次,再忍忍就好了……
可是?马车颠簸着?又走了二?刻,这种绵长持续的痛苦丝毫不减,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势。
见她?说?话都气若游丝,随时都似要昏厥过去的模样,楚山浔终于?坐不住了。
“停车!”
车内传来一声高喝,双瑞哀叹着?拉住缰绳,这自家主子恐是?秋闱在即,这脾性?真是?难测。
这回,却没有再传来带着?怒意的命令,就见楚山浔三?两步跳将下来,快步朝前头护送的队伍走去。
少年停在祁大?年边上,仰头不容质疑地说?了句:“师父,您的乘风借我一用。”
高壮的男人挑眉,也不多问,跳下马去把缰绳交到了徒弟手中,自己又招呼着?另一个男子,换了匹稍逊的好马。
“将那胖丫头扶来。”楚山浔牵着?黑亮骏马,熟稔地轻拍了下马首。
众人都晓得这丑胖丫头是?他的通房,为了避嫌,便只有纤云去扶。而福桃儿已经是?被葵水折磨的有些恍惚,下来的时候险些栽个跟头,将纤云也一并带到地上去。
好在双瑞反应迅疾,也不避讳,伸手撑了纤云后背一把。
远处的楚山浔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了转眼睛故作不见地看了看天色。
“这丫头害了急病,若没了,祖母可要责问的。”他吩咐双瑞,“只得本公?子快马带她?去先找大?夫,咱们前头城里会和。”
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福桃儿强忍住泪水,瞧见眼前是?匹陌生的高头大?马。腰上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听着?指令,勉强攀住缰绳,便被一股力道托上了鞍去。
楚山浔随后翻身上马,他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微颤。
想不到这胖丫头竟重成这样,他有些恼怒,还好自己撑住,否则岂不要给众人看了笑话。
觉察到身前人的虚弱,他赶紧双手圈紧了,将人牢牢护在怀里。若是?一个不慎,跌下马摔死了,那叫他如何向祖母交代嘛。
“走了!”朝祁师父点点头,乘风顿时就扬蹄飞奔出去。
祁大?年弟子众多,这马却是?有来历的。原本以为两个人的重量该比祁大?年重些,正可均衡了两匹马的速度,可福桃儿到底是?个姑娘,便是?再胖的厉害,加上才还未长成的楚山浔,却也只比高壮的祁大?年重上不多。
是?以才跑了片刻,后头那匹就明显吃力起来,终是?把祁大?年给远远得甩得没影起来。
这条道从前跟着?大?哥走过两次,楚山浔读书过目不忘,认路的本事?自然也是?不差的。他见祁大?年落远了,仗着?马好,便也没什么可慌的。只管抱紧了怀里人,一个劲地朝前头的大?城狂奔而去。
快马颠了两下,倒是?把一阵滞涩的经血颠了些下来。福桃儿终于?得了个喘息的空,回过神?来,才觉察到自己背后贴着?的温热躯体?。
衣衫单薄,少年骨肉匀停的胸口紧贴在她?的后背肩膀处。两侧肩膀到上臂,都被他纤长有力的双手牢牢制住,因怕坠马,不得不抱得极紧。
这种力道,就像两个相思已久的恋人,阔别多年后情动的拥抱。
福桃儿一边脸红,一边告诉自己这没甚的。这小公?子瞧着?挑剔傲气,却是?能为了担心?自己性?命,当机立断独个打马送她?去找大?夫。
这份心?意,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觉着?心?口发暖。
可是?暖过之后,便是?忧虑和害怕。
其实葵水哪怕痛晕过去,也难有伤性?命的,倒是?这般狂奔乱颠,才要伤了身子。福桃儿自然不会同楚山浔细说?,撑着?身子艰难地前倾,要去抱马首。
“再忍忍,也就二?刻功夫,定能入城的。”
楚山浔只以为她?是?痛的更厉害了,当即扬手将人按回怀里,破天荒地出口安慰了句。
避无可避,剧痛也是?再次袭来,福桃儿也顾不得什么,也就顺着?他的力道,缩进了身后人尚不宽阔的怀抱,她?虽胖,却是?细弱骨架,痛歪了头,倒恰好仰靠在他肩颈处。
少年垂首,瞧着?她?蔫嗒嗒得,就像只病瘟的胖鹌鹑,双髻柔软地拂过,竟觉出两分可爱来。楚山浔为自己这念头倒抽一口凉气,心?底啐了声,暗骂自个儿是?读书读傻了,没见过女子。
他把马儿赶得如草上飞一般,二?刻不要就过了塞东城的北门。
凭着?记忆精确无误地穿街过巷,却见原先的医馆早已经改成了茶肆。他只得又在附近问了好大?一圈,才终于?是?在一处小巷子中,找着?了行?医兼卖药的老?大?夫。
到门口时,祁大?年因熟悉地形,猜着?了他们的路程,竟赶先了一步候在了门前。
“这丫头瞧着?不好。”因为雪歌的事?,祁大?年对这胖丫头印象不错,阔步上前,就要去接手。
楚山浔却挥手制止,按住马首:“我来吧。”
将人扶下马来,却见胖丫头已然是?痛的昏了过去。楚山浔一咬牙,便打算将人横抱着?送进去。
他左手穿过胳膊托在胖丫头后背,右手正要去捞她?腿弯,却是?一个脱手,踉跄得差点连着?自个儿也摔在地上。
楚山浔到底年少力气不够,又从未这样抱过人,省力的诀窍也不知晓。
这一下看着?他出了个大?丑,祁大?年深知他心?性?,当即暗翻了个白眼,想着?可千万别迁怒于?自己了。
未料这回楚山浔却只是?紧张地将人捞回怀里,松了口气后,少年极快地扁了扁嘴;“祁师父,还是?您来吧。”
粗人一个的祁大?年心?无芥蒂,听徒弟这么说?,当即就阔步上前,瞬息间,就将胖丫头打横抱了起来,赶紧送进了医馆。
同样一个动作,楚山浔去做,险些将人摔了,可祁大?年,却像喝水吃饭似的,轻松的很。
楚山浔沉默地跟在后头,暗想不就是?个通房丫头嘛,这种时候给人抱下也是?无妨。不过往后,自己屋里人,还是?不要多往外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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