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七月末的太阳, 灼灼的透过窗户纸射进屋里,顾婉儿身上穿着轻薄的丝制纱衣,她的额上渗出了些许汗珠,一看便是热的不行了。

现下正当午时,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顾婉儿用罢了午膳, 正半卧在香妃榻上小憩,但随着天儿越来越热, 纵使有丫鬟在一旁一刻不停的扇风,她还是热的睡不着。

春雨拿着团扇纤细的胳膊一扬一落, “庶妃觉得热吗?”

顾婉儿点点头, “临近八月,这两天是越来越热了, 前儿个还能小憩一会, 这会子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又在香妃榻上躺了一会子, 她摆手让梧桐把她扶起来。

春雨扶着她的腰让她半坐在软榻上, “姑娘可要用茶?“

“不用。”顾婉儿轻摇头,“你去小厨房一趟,让香玉做一锅绿豆汤, 屋里不能用冰, 那便用些绿豆汤解解暑吧。你让香玉多做些, 给东厢的丫鬟们都送些去,这天儿炎热,她们也不容易。”

“是。”春雨的脸上挂着喜色, 主子体贴下人,她自然是高兴的。

用了一碗绿豆汤,顾婉儿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她坐起身,拿起方桌上的话本子翻了翻,因着现下病着,她的精力有些不济,才看了一小会便觉得瞅的眼疼。

春雨见状说道,“姑娘若是觉得闷得慌,何不让秋雨过来给您读,她从小识字,想必读个话本子还是可以的。”

“秋雨识字?”顾婉儿有些惊讶,实不是她看不起秋雨,因着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像她这样的闺阁女子才只是略识几个字罢了,更别说地位低下的丫鬟了。

“我倒是没有想到,那你把她叫过来吧,正巧我瞅的眼睛累了。”

“是。”

过了没一会,秋雨便跟在春雨身后进了屋。

“庶妃您叫我。”

“嗯。”顾婉儿把话本子递给她,“听春雨说你识字,我现下精力差,看了一会便累了,既你识字,便读给我听听。”

秋雨小心的接过,“其实奴婢也只是在家的时候跟爹爹学过几个字,认识的字不多,恐读的不好,污了庶妃的耳朵。”

“无妨,你读便是了。”

秋雨是跟她爹学的字?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这样说来,秋雨她老子对她还是不错的,但不知为何现下却卖进王府做丫鬟了。

秋雨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那种软软的,也不是那种尖细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悦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屋子里的白瓷瓶中放着三两支荷花,混着紫檀木味道的荷花清香若有若无的挠在顾婉儿的鼻尖,她深深吸一口,感觉整个心肺都舒畅起来。

“吴衡带着二丫来到京城,因着身上还有些银子,两人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二丫手脚勤快,把她和吴衡的脏提衣裳换下来,抱去客栈的后院去洗。吴衡来了京城,处处都觉得新鲜,一日,他带着二丫上街,突然看到了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吴衡一时间看呆了眼,他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秀丽的身影……”

秋雨读了一会子,顾婉儿便叫了停,这些话本子千篇一律,纵使她一开始图个新鲜,现下却也看腻了。

“怎么了?是奴婢读的不好吗?”

顾婉儿摆摆手,“不是,这话本子的内容大同小异,这些情节都听腻了。”

“那奴婢出府的时候再给庶妃带几本?”

“不用了,再带也是这些内容。”

顾婉儿看了一眼秋雨,和她说起了家常,“秋雨你跟你的学的字,想必你应是很疼你吧。”

秋雨点头,说起她爹,她的脸上带着散不去的笑,“奴婢虽是女子,但爹爹却极疼爱奴婢,后来若不是奴婢的小弟得急病急用钱,奴婢也不会卖身进了王府。”说到最后,她的脸上挂着些许落寞。

原来是这样,顾婉儿听罢摸了摸秋雨的发髻,其实她挺羡慕秋雨的,虽然她现下在王府做丫鬟,到她的爹爹却是真心疼爱她的,每月府里休假,秋雨她家里人都会来接。

不像她,平阳候府里没有一个真心对她的,刚穿过来那会儿,若不是有梧桐在一旁帮衬着,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日头落下,秋雨出屋去廊下给顾婉儿熬汤药,这汤药每日熬两次,每次都要熬好几个时辰,酉时开始熬,得到戌时末才能熬好。

周墨之今儿个回来的有些晚,他一身玄衣的回了正院,待经过东厢房的时候,他的步子顿了顿,不知为何,昨儿晚上闻到的那股药香又飘到了他的鼻尖,他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细想。

内室里又是空荡荡的,周墨之把手里的木匣子放在紫檀木桌上,这是他今儿个路过珍宝阁的时候进去买的,他把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支桃花珠钗,色泽光滑,珠光闪闪。

他草草的用了晚膳,便拿着那支珠钗出了门,他立在东厢房门前,久久没有动作,既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不知站了多久,东厢房的门突然开了,里面的人看到他唬了一跳,“见过王爷。”

红木门打开,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周墨之的眉头皱了皱,“谁病了?”

梧桐的脸上有些惊讶,“王爷您不知道?庶妃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梧桐的话重重的砸在周墨之的心上,婉儿病了?周墨之心口一疼,这几日的酸涩感散去,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自责,“什么时候的事?”他沉声问道。

“前儿个的时候,病了有两三日了。”梧桐的脸上带了些许急色,“请王爷容奴婢去请大夫,庶妃今儿个白日还好好的,不知为何现下却起了高热,奴婢得赶紧去请大夫。”

周墨之心里一沉,起高热了?他的心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你进去伺候婉儿,大夫的事交给我。”

周墨之深深看了东厢房一眼,便转身去了正院,他让一个小厮去请大夫,又吩咐阿福拿着他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

吩咐完事情,周墨之迈着大步进了东厢房,东厢房里飘着浓浓的药香味,他不禁有些懊恼,他早该想到的。

顾婉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她的墨发批散在枕上,一双桃花眼紧紧闭着,嘴唇干裂,没有血色,脸颊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周墨之迈着大步走到床榻前,看着她这副样子,他的心口一疼,她本就纤弱,病了之后更显单薄了。

不自觉的,他的大手抚上她柔顺黑亮的乌发,顾婉儿本就没有睡着,她缓缓睁开眼睛,见是凌王爷,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周墨之牢牢的把她按回在床榻上,“你病着,不用行这些虚礼。”

顾婉儿的嗓子有些哑,“是妾失仪了。”

看着她在病中还不忘行礼,周墨之的心里有些闷闷的,他抚了抚她的额头,“怎么那么烫?”

“应是起热了。“顾婉儿缓缓开口,“王爷,妾得了风寒,您还是出去吧,没得传染了您。”

周墨之愣了愣,他想到她一声不吭就搬来了东厢房,这两三日也不曾踏足内室一步,心里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你是怕传染给本王才搬到东厢来的吗?”

顾婉儿点点头,“阿福没跟您说吗?”

周墨之想起那日阿福的欲言又止,心下有些懊恼,他起身把毯子给她盖好,没有说话。

良久,他揉着她白皙柔软的小手说道,“傻不傻?”

“嗯?“顾婉儿有些疑惑。

“没什么。”周墨之轻摇头,他看着她病中却不失颜色的眉眼,心里软软的,“以后莫要做这种事了,本王身子健壮,自是不怕传染的。”

顾婉儿却不同意,“王爷身份贵重,怎能因为妾冒这个险,若真染上了风寒,妾可担不起。”

周墨之的脸沉了沉,因顾念她在病中,他转过头掩住他脸上的冰冷,“不要说了,本王说什么便是什么。”

犟不过他,顾婉儿索性也就不开口了,“生气了?”

周墨之问道。

顾婉儿轻摇了摇头,“妾自是不敢生王爷的气的。”

她这句话听的周墨之心里一堵,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说道,“你可以生气。”

顾婉儿阖上眼睛没有说话,她的身上越来越热,身子也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连说一句话都得喘一口粗气,周墨之摸着她滚烫的小手,心里有些着急,这大夫怎么还不过来!

又过了半刻钟,赵大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过来了,他一看顾庶妃满面潮红,就知道现在的情况恐怕不怎么好,周墨之把手帕放在顾婉儿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赵大夫也不敢怠慢,他忙把手放在帕子上给她把脉。

半晌,赵大夫把手拿下来,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庶妃起的是高热,奴才的医术有限,若是有太医在便好了,这高热不能等,得尽快降温,这样吧,奴才先开个药方去熬药,若是庶妃的热还不退,王爷还是去请太医过来吧。”这风寒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慢慢将养着便是了,但这起高热就不行了,若不是尽快退热,恐会危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