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钦的力道不弱,林白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唯一的反应是隋钦居然主动要求!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今天应该会从西边下山。
林白榆本是一时冲动,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她刚才可能就已经行动了。
可对上隋钦黑沉的眸子,林白榆的心晃了下。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呢,她只是想给隋钦去擦水而已,让第一名实至名归。
林白榆定声:“谁说我不做的。”
她晃了晃手腕,重获自由。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跑完都累得坐在那不动,隋钦怎么还有力气捉着她的。
隋钦的头发湿漉漉的,柔软地贴在额头上,林白榆抽出纸巾,又迟疑,这么点擦不干。
“星星,用这个。”
周沫从后面递过来一条毛巾。
林白榆接过,兜头罩住了隋钦。
耳边有不认识的同学发出“哇”的声音,细细碎碎,加深了她这个动作的最初意图。
隋钦太高,林白榆要仰着脸抬着胳膊。
她扯了扯,毛巾下的黑发头颅竟往下低了些。
柔软的布料间露出隋钦惫懒勾人的丹凤眼,睫毛上沾了水珠,摇摇欲坠,在阳光下像珍珠。
真好看啊。
林白榆一时看入神。
她回神,对上隋钦的目光,感觉自己被看透了。
林白榆认真狡辩:“你的眼睛上也有水。”
隋钦很淡定地“哦”了一声,压根没当回事。
林白榆揉干他的脑袋,停住了手。
她漂亮的眼睛一弯,映出他的面容,“隋钦。”
隋钦低眼。
少女站在他的面前,嗓音温柔:“恭喜你成为了第一名。”
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隋钦沉着眼看她几秒,薄唇轻抿:“挺简单的。”
林白榆忍不住笑:“对你来说确实很简单。我猜,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能被你轻松做到。”
比如学习,比如研究。
你可能会成为那个无所不能的隋教授。
有些从未进入过视线里的女同学露出歆羡的目光,同校两年多,怎么林白榆这学期才来,就做到了她们做不到的。
隋钦凭什么这么听她的话?
有学妹的芳心碎了一地,又很快八卦起来:“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林白榆听见了。
自然界里有种生物关系叫寄生,其中一方受益,而另一方就是受害者,前者从后者处索取营养与生命。
她和隋钦显然是寄生。
-
没有了隋钦的比赛,林白榆念广播稿都正经了不少。
傍晚回一班队伍里时,周沫晃晃手机:“来看看今天运动场上的照片,第一名是隋钦。”
林白榆毫不意外。
周沫又狡黠道:“想不到吧,你也是第一!”
这时候大多数人用的还是贴吧,朋友圈里的图不说,八中的贴吧里现在都是运动会相关。
最惹眼的自然是隋钦。
但讨论度最高的却是林白榆和隋钦面对面而站,她给他擦头发的那一幕。
“你们俩真是八中的招牌,一个帅一个美,就连外校的人都来咱们学校贴吧里问了!”
林白榆非常镇定:“这张图发我。”
周沫一愣,继而笑得不行:“知道知道,保证把有隋钦的每一张照片都发给你!”
她甚至把帖子也打包分享给林白榆。
林白榆点开后大致浏览了一下,就没有太在意,因为她和隋钦的事,他们只是不清楚的外人。
运动会这两天,她和隋钦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
林白榆乐于见到这样。
周末去画室上课,张扬的笑容就没掉下过:“李文和白榆的画都进了下一轮比赛,你们要好好画。”
画室里一阵议论。
张琴语叉着腰,虽然提前得知,但还是叫出声:“我就知道!星星你肯定能拿奖的!”
林白榆提醒:“小点声。”
张琴语吐了吐舌头,“咱得涨自己士气,是不。”
要是上次因为她,林白榆没被选中,那就完了。
丢画的钱鹏程根本就想不到,林白榆以前就是张扬的学生,就算画丢了,也还是会有机会。
下课后,李文迟了一步离开,问:“林白榆,下次还要一起,这次庆祝一下?”
林白榆摇头:“等我们拿奖了再庆祝吧。”
李文有些失望,“好吧。”
张琴语小声:“你是他在画室里第一个主动邀请的人呢,”
林白榆对于这个“第一个”并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是隋钦第一个邀请,她肯定答应了。
张琴语试探:“你要不要去吃烧烤?”
这个月份显然不适合吃烧烤了,但店里有林白榆想见的人,她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到了小吃街,她一扭头,正好发现了对方躲闪的眼神。
林白榆停住脚步:“如果我现在反悔不去会怎么样?”
“……不去就不去吧。”张琴语吞吞吐吐。
林白榆一向是有话就说开。
张琴语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小心思遮掩不住,说:“我看到你们学校的帖子了。”
“然后呢?”
“你和隋钦,是什么关系?”
林白榆神色淡然。
当初因为弄伤了自己的手,张琴语带自己去店里,她对隋钦有好感,林白榆一清二楚。
她也从没否认过,只是张琴语一直没问而已。
林白榆想了想:“朋友关系。”
张琴语眼前浮现那帖子,才不信这话。她比谁都清楚,隋钦是谁的,都不可能是自己的。
只是自己的好朋友突然拥有,她难掩羡慕,也有一点小嫉妒,在家里生了好几天闷气。
今天见面,张琴语忽然就释然了。
林白榆就如她的小名,是一颗散发着温柔光芒的星星,连她被批评被说教,还要死皮赖脸地靠近,何况是其他人呢。
所以张琴语想,这样的人,别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就连隋钦,也不能免俗。
-
今天店老板也在。
上次他就见过林白榆,这姑娘火急火燎地找隋钦。听说后来还闹进医院里了。
店老板心宽体胖,是个和蔼的性子,没有客人就自己坐在门口,问隋钦:“这是你小女朋友吗?”
他知道隋钦成年了,不然也不会请他兼职。
隋钦回头,“不是。”
林白榆站在台阶下,脆生生道:“我是他同学,他前桌。”
店老板追忆往昔:“我以前上学,老喜欢揪我前桌女孩的辫子了,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他啰啰嗦嗦,绕回了他们身上。
“好好珍惜眼前。”
林白榆:“……”
隋钦捏着菜单,停在林白榆面前,乌黑的眼瞳盯着她,“耳朵上沾了颜料。”
她雪白的耳廓连接耳垂处,上面沾了道蓝色。
大概是画画不小心弄上的,但这抹随意的涂鸦,像是给她戴上了一条耳骨钉链子。
“真的?”林白榆作势要掏镜子。
“这里。”他伸手,指尖点在她耳朵边缘。
隋钦轻轻的触碰就像羽毛扫过,林白榆仿佛过了道电流,一直蔓延到心脏深处。
他快速地曲起那根食指,指尖抵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和刚才的柔软无骨是鲜明对比。
林白榆对着小圆镜又捏又揉又搓,油画颜料擦是擦不掉的。
隋钦喉结动了动,看着她的动作,垂下眼。
若是换上他来,必然不会这样……
坐回桌前时,林白榆问张琴语,张琴语理所当然说:“咱们画画身上沾上颜料不是很正常吗,没什么好说的呀。”
林白榆心想还真是。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隋钦会帮她擦掉,就像运动会那天,她帮他一样。
这个想法太过露骨,林白榆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从既得利益者变成了另外一种。
她想,下次去比赛,去天文馆吧。
邀请隋钦。
-
新的一周从考试开始。
林白榆已经成为了一班的第一,她在八中的名气已经由运动会广播一事传遍了整个学校。
而这周的前三天,秦北北没来上课。
运动会第一天,她就因假发一事饱受非议,后面她在学校几天,也一直有人关注这件事。
学校里没有什么新的内容,秦北北以前行事张扬,她一露出这样的情况,很多人都在讨论。
讨论她是故意剪的头发,还是头发怎么了。
有人说生了虱子,有人说生病。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班反而是最平静的。
因为女生是不觉得有什么的,秦北北光头了也是好看的,而男生,一旦说一两句,就会被方云旗瞪过去。
不然就是隋钦轻飘飘的一眼。
看起来没什么,但就是不敢多说。
桌子空了三天,方云旗没有和自己斗嘴的人,很不得劲:“她怎么还不来上课?”
林白榆没能按捺住,在周三的傍晚,拨通了她的电话:“北北,能告诉我你生什么病了吗?”
彼时的秦北北不在医院,而在家里。
她没有戴假发,也没有戴帽子,只是露出了自己漂亮的脑袋,站在镜子前。
第一次初步开始治疗,她就和以往不一样了。
秦北北坐回床上,笑说:“等我病好了,就告诉你。”
明明听起来很好,但林白榆却心里涩涩的:“你说的。”
-
周四时,秦北北终于来上课。
她这回戴了最初那顶堆堆帽,看起来除了皮肤有点苍白以外,没什么不好的。
谁都能看出来,她帽子底下没有假发。
林白榆只要一问,秦北北就转移话题:“周五是不是你生日来着,我那天看到你填的了。”
“是啊。”
“想要什么礼物?”
林白榆想了想:“帽子吧。”
秦北北一愣。
林白榆温柔地看着她,“北北,我们一起戴帽子吧。”
好朋友就是要一起的。
秦北北蹙眉:“你可不要乱剪头发,我喜欢你长头发。”
林白榆说:“真的?”
她有过几次是这么想的,但剪了头发,估计妈妈那边过不去,她比自己还要呵护这头发。
秦北北:“真的,我一定会挑个你喜欢的帽子的。”
齐统正在玩手机游戏,冷不丁听方云旗问:“你觉得我戴帽子帅吗?”
“……?”
“一定很帅。”
-
周沫和秦北北一点也没瞒着,周五是林白榆生日,当天晚自习就传遍了整个一班。
和林白榆关系好的女生都来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弄得班上个别暗恋的男生也蠢蠢欲动,最后看着坐在她后面的少年,还是忍住了。
有这么一尊神在,他们就是浮云。
林白榆和同学说完,转身侧对着隋钦,眨眨眼看她,“隋钦,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隋钦撑着脸,“你生日,问我?”
林白榆说:“当然。补给你以前的生日。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十八岁,她可以送十八次。
这是隋钦无法拒绝的的礼物。
他从今天以后的生日礼物,她就可以当面送了。
隋钦捏着手里的圆珠笔往桌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声音,修长的手指搁在笔身上。
他没接话,只死死看着她。
半晌,隋钦开口:“晚上去体育馆。”
林白榆啊了声:“我还没准备好呢……”
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隋钦抿唇:“让你去你就去。”
林白榆乖乖地哦了一声。
秦北北眼珠子一转,微信发消息给她:【隋钦是不是让你去体育馆看他打篮球?】
林白榆惊讶:【半夜?】
虽然感觉可能性不大,但她竟然很期待。
晚自习一下课,林白榆就坐不住了。
她和柳芳打了个电话,今晚迟点回去,柳芳以为是再上一节晚自习就回来,没多怀疑。
林白榆确实多上了一节晚自习。
秦北北提前一节课走的,临走时,盯了隋钦好半天,小声叮嘱林白榆注意安全。
“警防人面兽心。”
林白榆哭笑不得:“你想多啦。”
谁都比不过隋钦更安全。
班上住校多上晚自习的同学好奇归好奇,也以为是她和隋钦突然想学习——或者是“小情侣”想要多相处。
最后一节铃声响后,林白榆自觉地跟在隋钦后面往体育馆走,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大晚上去那里。
他也没带篮球,打空气吗?
隋钦从来都是这样,最后才告诉她一切。
体育馆晚上十一点就关门了,她和隋钦步走的,到门口已经是十一点半多了。
林白榆有点失落:“关门了。”
隋钦一点也不急,似乎和这里的看门保安很熟,敲响窗户,里面探出一个大叔的脑袋,“是隋钦啊。”
隋钦嗯道:“我想现在进去。”
对方疑惑:“这么晚了……”
隋钦往后瞄了眼,“金叔,我朋友生日。”
金叔了然:“行,注意安全啊。”
他又低声:“可不要在公共场所胡来。”
隋钦扯了下嘴角:“不会。”
林白榆不知道他和那个大叔说了什么,只发现大叔朝她看了眼,就将小门打开了。
问隋钦估计是问不出来的。
小门直通篮球场里面。
夜晚的体育馆里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空旷寂静。
如果是林白榆一个人,她是绝对不敢半夜来的,但现在身旁有隋钦,她一点也不怕。
大叔没开灯,月色充当明灯。
林白榆问:“隋钦,你以前是不是晚上来过这儿?”
隋钦回头看她,“来过。”
没有人是天生的天才,他也不例外。
夜晚的篮球场,是他曾经停留过最多的地方,除了看门的大叔,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做过什么,看到过什么。
林白榆不用再问就能想象。
她看着隋钦在篮球架下坐了下来,十分随意散漫的姿势,被他做出来恣意妄为的感觉。
他挑眉,拍了拍旁边。
林白榆走过去,也坐了下来。
隋钦不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分一秒逐渐过去,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与安宁。
秦北北半夜也不睡,不时发消息:【隋钦干嘛了?】
林白榆看了眼身旁少年凌厉的侧脸,回复:【我和他坐在篮球场里,沉思。】
秦北北:【??】
秦北北:【他疯了?】
大半夜拉着林白榆去体育馆发呆?
林白榆正要回复,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你抬头。”
“嗯?”
“林白榆,抬头。”
林白榆仰起脸,看到了静静的篮筐,再往上是漆黑的夜空,无数闪烁的星光,一直蔓延到遥远的城市高楼里。
天上的星星掉进了城市里。
林白榆转过脸,看见隋钦手撑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篮球场熄灯了,就能看见。”
他在这里见过日出,见过月落,见过城市里不曾出现的繁星。
因为只有天够黑,别的东西才会亮。
秦北北发来了新消息,林白榆的手机屏幕亮起,率先出现的是日期与时间。
【00:00】
【11月22日】
林白榆的生日到了。
篮球场里有风有云,有隋钦。
还有她收到的生日礼物。
她叫星星,他便送了一片星空。
“带你来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