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会踹门,也是有原因的。
他到了兴安村,叫醒了一家人,给了些铜板问路,就知道了哪里是言景则的住处,于是匆匆过来。
也是巧了,卫凌修之前把言景则从马车上扶下来之后,因为惦记着言景则,竟是忘了给大门插上门栓,就只是送他们来的车夫,帮他们掩上了大门。
于是,本来想敲门的周松刚碰到那门,就把门推开了。
等进到屋里……
这房子一共也就三间屋子,堂屋里空荡荡的,旁边一个房间明显是卧室却没人住,倒是另一个房间……门紧紧关着!
这是……他外甥和那言大睡在一起?
周松一个没忍住,就踹了门。
但他没踹开。
卫凌修虽然忘了关大门,但把卧室门给栓上了!
他也是下意识地这么做的,如今听到有人踹门……卫凌修突然想到这是一个败笔,如果他假装和言景则睡了这事儿真成了,明天言景则起来一看,看到门上竟然插着门栓,肯定会感觉到不对。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卫凌修这会儿真是说不出的恼怒。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和言景则在一起,竟然有人来打扰!
这来打扰的人恐怕又是卫家!这些人怎么就阴魂不散?
卫凌修脸都黑了。
言景则同样郁闷,也同样觉得是卫家来找麻烦来了。
他都憋了一年了,眼瞅着就要把自己喜欢的人吃进嘴里,突然被人打扰:“我去看看!”
言景则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去,瞧着气势汹汹的。
他房间的门也不过就是用一根不粗的门栓栓着,虽然周松踹了一脚没踹开,但随后周家的下人来踹,却把门踹开了。
屋里屋外的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言景则原本是有些担心的,要是卫家来的人带了刀,那他不一定打得过,他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原主喝醉酒,不照样被人捅死了?
结果……借着月光,他发现来的人不多,不仅如此,这些人还赤手空拳!
言景则拎起最前面的那个人,就直接将他扔了出去:“你们好大的胆子,大晚上的竟然来踹我家的门!”
正说着呢,他又把第二个人拎起来,给扔了出去……
家丁打扮的一共四个人,一个照面功夫,就全被言景则扔到一边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个老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站着。
“你……放肆!”那老头挡在中年男人面前,指着言景则道。
言景则一挥手就把他推开了:“老头你一边儿去!”他不打老头!这样的老头不经打,一不小心打死了怎么办?
他可是秀才,将来还要考功名的,手上可不能由人命!
言景则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个仅剩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是精致,此外,那老头刚才说的,好像是官话?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他摔那几个家丁的时候没用力,现在那几个家丁已经爬起来了,这种时候肯定要擒贼先擒王!
言景则一把揪住了那个中年男人,对着其他人道:“你们都别动!”
自家大人落到了人家手里……那些家丁都不敢动了。
而这个时候,卫凌修已经点燃一支蜡烛,拿着烛台走了出来。
他穿上了裤子,披了一件外衣,一出来就恶狠狠地盯着来人:“言哥,这是谁?”
“我也不知道,好像不是本地人。”言景则道,又看向被自己抓着的中年男人:“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卫凌修也皱眉看着这人。
周松被气得快吐血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好他身边的管家对着卫凌修喊出声了:“小少爷,你是小少爷!小少爷,我家老爷是你舅舅!”卫凌修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这位老人家一眼就认出来了!
卫凌修:“……”这是……自己舅舅?
言景则:“……”这是……卫凌修的舅舅?
言景则放开周松,尴尬得笑笑,又帮周松整理了一下被自己车乱的衣服,做完这些,他才对着周松行礼:“不知是舅舅来访,失礼了。”
周松大口喘气:“我不是你舅舅!”他这会儿都被气炸了!
他其实来之前,是设想过见面场景的,还想着这言大要是对他外甥不好,就要打这言大一顿出气。
结果别说打这个言大了,他都差点被这个言大打了!
周松明显很生气,卫凌修怕他跟言景则对上,连忙站在了他和言景则中间:“你……你真是我舅舅?”
这个中年男人,跟他确实有几分相像……
当初在卫家,卫家人从来不会跟他说他母亲的事情,也不会提起他母亲的娘家,所以他虽然知道自己有个舅舅,但对自己舅舅的情况,其实一无所知。
甚至被赶出家门前几天,他才知道自己舅舅原本是当官的,又被贬官了。
但他还真没想到,他舅舅会找上门来。
“我是你舅舅!”周松道。
“舅舅你稍等,我多点个蜡烛,大家好好聊。”言景则笑道。
“我不是你舅舅!”周松又道。
但言景则已经去点蜡烛去了,卫凌修也不帮他说话。
周松有种完了的感觉。
言景则很快就多点了一支蜡烛,再加上卫凌修点的那一支,一起放在八仙桌上。
然后,周松坐在朝南的位置,言景则和卫凌修一起坐在朝北的位置上,相对着坐下。
周松还气着,一坐下就问卫凌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两个……”
周松的口气不太好,卫凌修顿时不高兴了:“我们好好的。”
言景则补充道:“舅舅,我和凌修打算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卫凌修那点子不高兴立刻消失,还瞬间红了一张脸,去看言景则:“嗯……就是这样!”
他长得不错,此时烛火摇曳,灯下美人便又美了几分,让言景则看得心跳加速。
两人就那么对视起来。
周松却觉得痛心疾首:“凌修,你还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卫凌修道:“舅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喜欢言哥。”
“你为什么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他就是一个赌场打手!”周松道,当初跟他说东谷县的事情的那个秀才的母亲是李家人,对言景则的底细也就很清楚,知道言景则是李家赌场的打手。
倒是卫凌修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弄错了!言景则根本不是赌场打手!”
卫凌修太笃定了,弄得周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他不是赌场打手是什么?!”这人那么能打,一个照面,就把他的四个随从全都扔出去了!
卫凌修毫不犹豫:“言哥是东谷县的廪生,刚得了小三元的!”
卫凌修说起这个的时候,特别自豪。
周松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外甥。
虽说他今天只是第二次见这个外甥,但这是他姐唯一的孩子,他对卫凌修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特别喜欢卫凌修。
可是,卫凌修好像不喜欢他!
这孩子之前对他怒目而视就算了,现在竟然还用这种瞎话来骗他!
这个壮汉,怎么可能是得了小三元的廪生?
县试府试院试都得案首,便是得了小三元,这样的人基本上再考个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堪称天之骄子……眼前这个壮汉怎么可能得小三元?
“言哥可厉害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刚得了院试案首,学政大人要收他为徒,他都不愿意!”
“再早些时候,县令大人和隔壁县的周大人也是想要收他为徒的,但他没同意,只答应跟人探讨一下学问。”
……
周松:“……”他外甥这说的都是什么?!
在他们这些官员眼里,一个秀才……除非这个秀才的父亲非常厉害,不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那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这么多官员抢着要收一个秀才为徒……这是开玩笑呢!
他外甥据说不爱读书,是不是因为没读过书,所以吹牛都不会吹?
“你要是不信,看看言哥的字!”卫凌修从旁边的书桌上拿来一些言景则之前写的字,就给了周松。
周松一下子就被惊住了:“好字!”
等等,这么好的字抄的书,写的注解……这不像是他外甥能得到的东西!
卫凌修道:“是吧,言哥特别有才华!”他说着,又拿来一个书篮,从中拿出许多书来:“言哥会写好几种字!你都可以看看!”
拿着拿着,卫凌修还把他和言景则考中秀才之后办的文书之类全都拿出来了:“文书也在这里!你看,我和言哥都考上秀才了!只不过言哥是案首!我在后面……”
卫凌修说到后来,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又得意起来:“言哥得案首,是所有人都服气的!”
周松看着那大堆用最好的字体抄的书,看着那些文书,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弄错了。
那个秀才竟然骗他!
不,不止那个秀才骗他,卫家也骗他!
卫家不是说他外甥不是读书的料吗?不是读书的料,能年纪轻轻考上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