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圣驾再入后宫,竟是去了玉芙宫。
玉芙宫内只住了简宝林一人,陛下是去看谁,不言而喻。
刚在简宝林面前抖过威风的李美人,正在良昭仪面前洋洋得意的说着简宝林的惨状,转头就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可置信的问禀报消息的宫人:“你没看错?”
宫人低着头:“没有。”
若是没看清楚,她又怎会来禀报。
瞧着李美人失态的样子,良昭仪搁下茶碗,摆手让宫人退下:“行了,做都做了,这会儿害怕也晚了。”
“臣妾不是害怕。”李美人嘴硬道:“臣妾是后悔,后悔没毁了她那张狐媚的脸。”
良昭仪看出李美人的色厉内苒,她轻呵:“若你真的毁了简宝林的脸,恐怕此刻你也不会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了。”
李美人无言以对,宫中规矩,主位以下嫔妃没有权利惩罚比自己位份低的嫔妃,所以她连罚跪掌嘴简宝林都不成,只能在简宝林行礼时故意不叫起,借着这个机会用这种粗浅的手段给自己出口气。
可一想到她才弄伤了简宝林,转头陛下就去了褚玉苑,李美人心中到底难安:“娘娘,您说陛下会不会为简宝林出气而责罚臣妾?”
良昭仪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这就要看陛下在不在乎简宝林了。”
话虽如此,良昭仪自己心里也没底,甫一直到简宝林受了伤,多日不进后宫的陛下就前去看她,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褚玉苑,萧烨坐于主位,卿欢亲自给萧烨奉茶:“陛下请用茶。”
萧烨没接,目光直直落在卿欢受了伤的唇瓣上。
李美人用的力气虽然不小,但到底有限,唇瓣上的伤口并不是很大。
只是白玉微瑕,一开始就得萧烨喜爱的红唇此刻被人所伤,有了痕迹,就像他喜欢的东西被人破坏了,令他格外不悦。
或许是萧烨的目光太过灼热,卿欢感到些许不自在,她微微低头,小声道:“陛下?”
萧烨这才收回目光,接过茶碗却没喝,随手搁在了一旁:“这些日子,爱妃过得如何?”
卿欢强颜欢笑道:“拖陛下洪福,臣妾一切都好。”
“是吗?”萧烨轻抚着卿欢受伤的唇,似是无意的按了一下:“当真都好?”
伤口本就有些轻微红肿,萧烨这么一碰,卿欢疼的立时蹙眉,轻嘶一声,红着眼眶道:“疼……”
“知道疼还不说实话?”
萧烨松了力道,冷声质问:“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说谎,是欺君。”
卿欢的芙蓉面上血色陡然褪尽,白着一张脸跪下:“陛下恕罪。”
见她知道厉害,萧烨缓了语气:“说吧,谁伤的你?”
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依旧要从卿欢口中问答案。
卿欢嗫嚅着唇,声音很小:“是李美人。”
“她为何要与你为难?”
卿欢不信事情的经过缘由萧烨会不清楚,但她还是如实道:“李美人说,梅才人生病是臣妾所害,臣妾觉得冤枉,便让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
“哦?”萧烨挑眉,再次抬起卿欢的下颌,与卿欢对视,似是看透了一切:“那爱妃觉得,自己真的冤枉吗?”
“臣妾…臣妾……”卿欢神色慌乱,语气吞吐,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番逼问下来,萧烨的目的达到,卿欢只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承不承认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柔和了面色,亲自把卿欢扶起来,拉到他身边坐下,然后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指腹沾取了点膏体,涂抹在卿欢唇上的伤口处。
“爱妃是块美玉,可莫要有了瑕疵才好,否则白玉微瑕,到底令人遗憾。”
卿欢见状,霎时便落下泪来:“陛下……”
萧烨温柔的抚去她的眼泪,“哭什么?”
卿欢抽泣道:“臣妾好怕,陛下这么久不来看臣妾,臣妾以为,陛下厌恶了臣妾,再不想见到臣妾了。”
美人落泪,引人心怜。
萧烨的心蓦地一软,搂着人低声安抚:“怎么会呢,你是朕带进宫的,对朕而言,你是特别的,朕怎么会不愿意见你。”
美人抽噎声不停:“臣妾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是陛下将臣妾从虎狼之地救了出来,给了臣妾依靠。您是臣妾的恩人,更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敢去想,倘若陛下真的不要臣妾了,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卿欢的出身,在卿欢入宫的第二日,结果就已经摆在了他的御案上。
永平三年九月流落至群芳楼,此后七年,被楼中鸨母精心教养,那日成王府寿宴,想来若不是阴差阳错的遇上了他,或许也会有别人。
至于永平三年九月之前,他的人却查不出她的具体来历,只查到了她是那场天灾中活下来的流民,祖籍姓氏什么的,一概不知。
当然,他若是想知道,也可直接问她,但仅凭她说自己无姓这一点,就不见得她会据实以告。
所以,对于卿欢到底是不是孑然一身,还有待考究。
萧烨暂时不去追问,拍了拍她瘦弱的脊背道:“好了,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朕可舍不得。”
卿欢破涕为笑,保证道:“只要是陛下不喜欢的事,臣妾都不会去做。”
萧烨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朕,拭目以待。”
今日政事尚未处理完,萧烨只在褚玉苑待了半个时辰就回了御书房。
青书进来伺候时,见卿欢眼睛红肿,忙让岚霏去拿煮鸡蛋来给卿欢滚眼睛消肿。
她一边轻柔的用鸡蛋在卿欢的眼睛上滚动,一边道:“主子,您唇上的伤,陛下可有说要替您做主?”
卿欢感受着眼皮上的温热,“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经过此事后,才算是真正认可了她这枚棋子。
如此一来,她在陛下心中有了价值,才不会被轻易舍弃。
有了圣驾往褚玉苑一行,中午的午膳都是尚食局的宫人亲自送来的,菜色更是超出了宝林的份例,与才人等同。
岚霏布菜时,瞧着桌子上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哼道:“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
这般带有气性的话,并未激起卿欢心中半点波澜。
她此前多年的经历,已经足以让她平静的面对这些事情了。
用过午膳,卿欢又给唇上抹了药,午睡前,同青书道:“我的小日子约摸就在这几日了,你待会儿去尚寝局说一声。”
青书愣了下:“您小日子不是还没来么,再说了,陛下好不容易来看了您,晚上说不定就要宣您侍寝呢。不若等您小日子真来了,奴婢再去吧。”
卿欢摘下耳坠,一点也没有被反驳的恼怒,只是解释道:“我自幼身子不好,这种事情惯来是不准的,若是不小心冲撞了陛下,到底是不好的。”
理由合情合理,青书只好照办。
躺在碧烟铺好的被褥里,卿欢唇角轻轻勾起一点弧度。
正是因为陛下晚上可能会宣她侍寝,她才要让青书跑这一趟。
陛下喜欢她的身子,她能感受得到,此前在兴庆宫时,青书不小心也透露过这一点。
可钱娘子说过,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一味的任由男人索取,只会让男人习以为常,不会珍惜。
得时不时的给男人一些甜头,欲擒故纵拿捏好了,才能勾的男人欲罢不能。
至于现在,先吊着吧。
青书亲自跑了趟尚寝局,在尚寝局外,正巧碰到了办好事出来的香蒲。
香蒲瞧见青书,表情略有些不自在,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撞破了一样。
两人并不熟悉,香蒲连招呼也没打,匆忙离去。
进了屋子,郭尚寝正好在摆放嫔妃的牌子。
青书行了礼,道明来意,郭尚寝就把简宝林的牌子给取出来挂在一旁。
临走时,青书飞快的扫了一眼托盘中才摆放好的牌子,只见乔御女的牌子很是显眼。
也对,梅才人如今抱病,乔御女若是想寻个机会争宠,这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申时,郭尚寝带着人进了兴庆宫,请圣上点寝。
萧烨扫了眼托盘上的牌子,不悦的蹙眉:“简宝林的牌子呢?”
郭尚寝忙道:“回陛下,今日午后,青书姑娘来尚寝局,报了简宝林身子不便,奴婢便按照规矩,暂时取下了简宝林的牌子。”
不是卿欢,后宫的女人谁都一样。
毕竟她们除了身份不同,在床笫之间,都是一样的乏味无趣。
他有一瞬间想让郭尚寝下去,但他已有十日左右不曾召人侍寝,若是再不召寝,就又要被前朝大臣和皇后劝诫。
一想到此,萧烨随手点了其中一个牌子,“召来兴庆宫。”
郭尚寝定睛一看,正正好是乔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