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这边久无人住,没有人气儿,静静的摆置着以前的老家什,整个昏暗的有些诡异,人坐着是越坐越冷。
龚妙菡首先憋不住,将帕子往袖子里一塞,从椅子上跳下来:“这里凉飕飕的瘆人。”
“小姐别乱说。”
两人走出屋去,无双想着把人送回向阳院。
“无双,我去打听下那黄小姐的为人,”龚妙菡歪着脑袋,稚气脸上满是认真,“希望是个好相与的,你以后也好过。”
无双心中一暖,龚家这个小姐平时娇生惯养的,甚至有些骄横,实则心底里比谁都善良。
“好。”她笑着应下。
“我说真的,”龚妙菡以为无双敷衍,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你信我。”
下面,小姑娘把所有的都说了出来。龚家、黄家浅浅试探后,彼此有意,是想进一步接触,两家的夫人便约好几日后一同去大佛寺吃斋,龚妙菡会跟着一道去。
当然这些就是表面的遮掩,目的是联姻。
“姑母也想去,我娘不让,为此姑母生气了。”龚妙菡说着,“本来整日往我娘房里去,现在都见不到人影。”
无双不语,脸上挂着恬淡的笑。
要说龚氏生气,应该并不单是去不成大佛寺,而是心思落空罢?这就不得不提前几日的传言,胥舒容会成为世子夫人。
凡事总没有空穴来风,必然是有因的。
沿着石径往前走,天冷风大,无双牵上龚妙菡的手。
“无双,”龚妙菡拉着无双的手到自己眼前,小手指揉着女子手背,“你的手怎么皴了?多可惜,这么好看的手。”
无双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府里做活的人没有一个是手漂亮的。她照顾盼兰这几日,总要洗衣打水,很容易伤到肌肤。
“无碍,回去涂上手脂就好了。”她笑着道,眼中透着温柔的光。
龚妙菡皱皱眉,小声问:“我哥不要你了吗?”
无双呼吸一滞,心头像是被刺扎了下。
最近,她还是能听到关于龚拓的一些事,除了议亲,还有今上的有意提拔,说是年后有重要之事交于他,率使团出使北丘国。
可见,他很快会仕途高升。
这时,不远处游廊下来一人,定睛一看,是几日不见的龚拓。他步伐沉稳,衣着规矩,一张俊脸表情淡淡。
“世子。”无双对来人弯腰作礼,螓首垂低,双手缩进袖下。
龚拓嗯了声,视线在她柔顺的面上扫了眼,随后大手落在龚妙菡头顶:“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不在房里温书,明年能进书院吗?”
“没,没有乱跑。”龚妙菡心虚嘟哝着。
整个伯府没有她怕的东西,娘那里不必说,爹也疼爱,唯独怕这个哥哥。原本还想帮无双说两句话,这下全压回了舌头底下。
“走,”龚拓语气一顿,“回去我考考你。”
这话他是对龚妙菡说的,后者一听小脸儿垮了,哪还有刚才的机灵劲儿。
无双站在原地,目送龚家兄妹离开,冷风直冲她的脑门,浑身冻了个透。待再看不见人,她这才转身走去避风的地方,耳边总回响着龚妙菡刚才的话。
。
离着年节越来越近,无双留在课镇院已经十几天。
盼兰的伤好了很多,在无双的照料下,轻的地方已经开始褪痂,整日里痒得厉害。
起先,盼兰只以为多年姐妹情,无双过来帮她。可现在她能下地,可以自己照料自己,然而龚拓还没有让无双回去,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奇怪起来。
“昨日的时候外面吵得厉害,如今倒静下来了。”盼兰开口,站在窗边往外看。
无双坐在床头,穿针引线,正缝着一件絮棉比甲,闻言抬了头:“夫人昨日去大佛寺上香,要留在寺里两日,动静大是在搬要带的东西。”
盼兰回过身来,消肿后的脸俨然瘦脱了相:“这么冷还去寺里?”
府中有佛堂,要礼佛也方便,放在以往,也是选天暖的春日去寺中。大腊月的,还是近年关,此举着实奇怪。
“你在房中不知道,”无双垂下脸,嘴角想勾出一个笑来,“夫人同去的是黄尚书家夫人和小姐,可能……”
嘴里莫名一涩,软唇蠕动两下送出下面的半句话,“是以后的世子夫人。”
屋内一瞬间静下来,盼兰仔细看去无双,并未在人的脸上看出什么。先前她还说无双命好,世子给撑腰如何……
心中陡然悲凉,结合自己的经历,她现在不会天真的幻想,这贵族世家之内有什么真情实意。
“无双,那你以后……”盼兰问不下去,她外面至少有哥嫂,可无双孤身一人在世上,是不是到死都会困在这儿?
“我?”无双笑笑,扬起明艳的脸蛋儿,“我和你,都会出去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自然而简单。
盼兰愣住,随后点头:“嗯,到时候离开京城,无双你跟我和大哥,咱们回去我们老家。”
好像是看到了那一日,盼兰高兴的讲着记忆中的家乡,城南的大湖,每到夏日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有山有水,还有好郎君。
情绪感染到无双,她放下针线,干脆也数着指头算起来。赎身会花掉多少钱,剩余多少,买一间小院……
“还要嫁一个好郎君。”盼兰坐去人身旁,填了一条。
“嫁人?”无双咀嚼着两个字,心中微微触动,不由想起了龚拓。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心底深处总是盘固着某种情节。跟他的时候还是豆蔻少女,身子给了他,要说没幻想过有一份长相厮守那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无双一笑,抛去脑海中那些,站起身来:“你睡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盼兰现在已经换了药,算算时辰,出门办事的阿庆应该回来了,无双想着过去那边,把药取回来。
“多穿点儿。”盼兰叮嘱一声,送人到了门外。
药放在门房,无双一路走去。
路上碰到那位懂些医术的老仆,她与人就盼兰的伤聊了两句。老仆说,幸亏是盼兰碰到她,不然现在尸骨已经躺在乱葬岗。
拿到药,无双多给了阿庆几个跑腿儿钱。见人脸上挂着个掌印子,关切问了声。
后者笑眯眯的接下,无奈说是方才挡了姑奶奶的路,被龚氏赏了一耳光。下人挨打不是稀奇事,不能追究,咽到肚里也就是了。
阿庆还说,今日夫人就会回府,毕竟外面乱,难民又多,不如回来安稳。
无双听了,便想大概是议亲之事顺遂。那么,龚拓应该也与那黄小姐见过了罢,心中是否满意?
就这样,她怀揣着些许心事,沿着来时的路往课镇院回去。
天色朦胧,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院门开了一道缝,离开前明明关上的,而这里也不会有人过来。
正想着,突然子院中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无双哪敢怠慢,当即提着裙摆往回跑。
她一把推开院门冲进去,门板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院中,盼兰被一人踩在地上,像条虫子一样挣扎,嘴里呜呜不清,另一人手里高举着马鞭,眼看着就要落下。
“住手!”无双大喊一声,柔柔的嗓音变尖。
正在行凶的两人似是没想到有人突然进来,俱是一愣,不约而同往墙边阴暗处看去,似在请示着什么。
顺着两人的视线,无双看见了站在暗处的龚敦。后者并不慌张,施施然走出来,面色阴郁。
“无双,本公子劝你莫管闲事,”龚敦瞅了眼地上的盼兰,冷哼一声,“她是我院里的,我要带她回去!”
他一身酒气,脚步有些发虚。
“呜呜……”盼兰眼神灰败,带伤的身子根本无法招架。
无双见此,极力稳住心神,看向龚敦:“大公子,你现在该在庄子,擅自回来,夫人可知道?”
她心里盘算着,如果此刻跑出门去呼喊,会不会被人听到?不太行,课镇院现在冷清,周遭根本没有人,更何况龚敦就在几步外,一个男人的动作定然比她快;而且,她怕自己一跑,龚敦狗急跳墙,打死盼兰,到时候谁说得清?
“自己家还不能回?”龚敦可不想废话,他堂堂一个伯府公子被赶去乡下,还不是拜面前两个女人所赐?还有他精心养的爱犬,废了他多少心血?
如今,龚文柏不在京中,宋夫人去了大佛寺,就算要了这奴婢的命又如何?
只是突然出现的无双打乱计划,看着这荒僻地方,他眼神更加阴郁几分。
无双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跑,龚敦大步追上,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手上去就想捂住她的嘴。
现在这般就是拼,男女体力悬殊,她想也没想张嘴咬上龚敦的手,趁人松动,手里的药包用力扔出了院门外。
龚敦大怒,伸手去掐无双的脖子。无双何其明白,脖颈被人捏在手中的可怕,身子灵活一闪,躲过那只粗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推向龚敦。
看似强健,实则绣花枕头的龚敦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哀嚎一声,目眦欲裂:“把她给我摁住!”
一个随从赶紧上前扶住他,暗道一声事情闹大了。
下一瞬,另一个手下将院门关上,整座院子被彻底隔绝。
无双也不干等,跑过去扶起盼兰,连拉带拽的一起跑进正屋。
“无双你别管我,自己快跑!”盼兰哭得哑了嗓子。
无双苦笑,丢下她不是看着她去死?
龚敦现在倒是不怕了,院子就那么点儿地方,两个弱女子能跑去哪儿?
“去,小点儿动静。”他盯着正屋的门,要不是时间紧,还真想折磨一下她们。
两个手下听了,却是不敢动。
“快去!”龚敦没了耐性。
屋里,隔着一道门板,无双对外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浑身发冷,龚敦真敢在这里放肆?
“谁敢进,”她呵斥一声,“这是老伯爷的屋子,伯爷和世子仁孝,你们擅闯就是坏了规矩,也别想好过。”
世家大族总有些独特的讲究,尊崇祖先,希望基业万年长青。是以,课镇院才这样一直好好守着,也怕动了伯府所谓的气脉,家中起灾祸。
所以,龚敦的两个手下才顾忌,说起来,这课镇院是禁地。屋中的摆设更是一直没变,他们冲进去怎么会一点破坏没有?就像无双所说,他们到时候说不定被打断腿。
“公子,您喝醉了,何必跟俩小娘子计较?”一个人看着龚敦,试图劝说。
龚敦一瞬间犹豫,他不怕别人,但是龚文柏和龚拓他总要顾忌着。可是酒气上涌,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废物,两个女人都治不了,出了事有我!”
怎么,他教训自己的奴婢还不成?
三个男人在外面撞门,单薄的门扇自然抵挡不了多久。
无双推着桌子挡住,用尽力气,连盼兰也咬牙抵挡。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门板咔嚓一声断开,破碎着砸在地上,门外是龚敦阴戾的脸。
两个手下攥着绳子冲进来,顺势就要往盼兰的身上套,拖着就走……
“砰砰砰”,此时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拍得震天响,大声喊着:“无双姑娘,把门打开!”
无双正被龚敦拦着,听见喊声立即看去院门,火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会跑的,不要急,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