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之后,陶知晚才逐渐适应了新学校的生活。
不过这都多亏了前桌蔻一心的帮忙。
蔻一心是个特热心的女孩,所以陶知晚有不懂的事情基本上都会请教她。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混成了好朋友。
这天大课间,曹婧把蔻一心喊出去,身为班级的生活委员,曹婧把班里的银行卡交给她,让她午后休息时间去学校对面的银行取五百块钱班费。
又给她一张购物清单,上面是为期末考试提前准备的奖品,大多都和文具相关,让她一并买回来。
“成。”蔻一心一口答应。
回到教室,她敲了敲身后的桌子,问陶知晚:“小枝枝,中午没事吧?陪我去银行取趟班费呗。”
陶知晚点点头,说行。
“取多少呀?我们两个人安全吗。”她又小声问。
也是。
蔻一心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忽然扭头捶了捶他同桌后背,“徐义昭,中午别睡了,陪我俩出去一趟。”
“不去。”
“老师让的,而且奖品那么多,我们俩女的也提不动啊!”
徐义昭“哦”了声,“那让老曹找我。”
“行。”蔻一心腾地就走了。
也不知她和曹婧怎么说的,没一会儿老曹还就真来了。
而且,不仅让徐义昭跟着去提东西,还点名江愿一起。
理由是,最近听说学校附近有打劫的,两个女孩子去银行不太安全,要他保护她们。
“大小伙子这时候不出力啥时候出力!”
江愿捧着本漫画,翘着椅子腿儿,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连头都没抬。
“就他妈几百块,谁抢。”
“……”
结果吃了午饭,在别人都午休的时候,蔻一心就拉着陶知晚的手出了校门。
顶着大太阳,跟在后面的两个男孩晃晃悠悠。
江愿热得难受,又烦又困,把校服褂子顶在头上,没个正形。
双手抄在裤兜里,耸拉着眼皮,边走边听徐义昭在耳边逼逼。
蔻一心走在前面,耳尖地听到徐义昭在讲她坏话,扭头朝他冲了过去。
“你有种别跑!”
“你有本事来呀!”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逃,赶鸭子上架似的,蹬蹬蹬地上了天桥。
“小心点,都是车……”陶知晚话没喊完,忽然意识到,此刻,路上只剩了她和……江愿。
而江愿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走啊,还傻站着。”
“哦。”陶知晚反应过来,立刻跟上。
这次换成他在前,她在后。
他太惹眼,路上时不时有同学往这边看,陶知晚跟在江愿身后,下意识低着头。
他走路慢,她也跟着放缓脚步。
始终踩着他的影子。
“那是不是五班的江愿?”
“是,绝对是!”
“脸都埋校服里了,这你们都能看出来?”
“废话,愿哥一米八,你看咱学校有几个一米八的?”
“那他身后那女的是谁啊。”
“不知道……有病吧她,老踩愿哥影子干什么。”
陶知晚下意识脚步一刹。
旁边冷饮店前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两个黄毛青年。
陶知晚正好停在他俩面前。
其中一个喝着汽水、光着膀子的黄毛朝她吹了吹口哨,“哟,怎了妹妹,跟哥玩玩去么?”
“玩你妈呢。”陶知晚还没反应过来,江愿就扭头朝他骂了一句。
“操!你他妈谁啊?”光膀子刷地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瓶子就要冲上去。
还没站稳就被另一个黄毛拉了一把,“哥,他他好像是江愿。”
“谁?!”
黄毛立刻靠在他耳边,紧张兮兮地说了什么。
光膀子听后,低低咒骂一声,用瓶口指了指江愿,“你牛逼,下次,下次啊,下次别让我碰着你,否则绝对他妈的废了——”
狠话撩了一半,就被黄毛拽上了一旁的摩托车。
车开走后,江愿把校服从头顶扯下来。
团了团,扔到陶知晚怀里,“拿着。”
猝不及防,陶知晚向后踉跄一步,同时听到周围有女生发出隐隐尖叫。
不过还是将这块烫手山芋稳稳接住。
抱在怀中。
江愿抄篼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一眼,“走啊。”
“哦,好……”陶知晚快速跟上。
“你怎么天生一副受欺负的样子。”
“……我什么都没说。”
到了银行门口,蔻一心和陶知晚走到ATM机前取钱。
徐义昭和江愿站在外面,一左一右,杵着身子晃晃悠悠,跟俩门神似的。
江愿闭了闭眼:“操,真傻逼。”
徐义昭:“……”
取钱时,陶知晚心有余悸,“我刚刚,在路上遇见了两个混混……”
“黄头发的?”
“你知道?”
蔻一心点了点头:“嗯呢,卧龙凤雏嘛,挺有名的,经常来咱校门口泡妞,就俩流氓,以后见着他们躲远点。”
“那俩货刚刚没骚扰你吧?”像是自问自答,蔻一心又说道:“忘了,愿哥在呢,他们不敢欺负你。”
陶知晚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他?”
“上次他们老大吃烧烤不给钱,还把人老板摊给砸了,正好让愿哥遇见了。”
蔻一心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愿哥就用那人吃完烧烤的铁签子,把他手给废了,据说签子直接从手背扎下去,订在了桌子上,流了一地血,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陶知晚被吓到:“……这样,难道不是,犯法么?”
“妹妹,你搞清楚,是谁错在前?对待恶人呢,就要用恶人的办法,讲法讲不通的。”
陶知晚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弄伤了人家,没事吗?万一人家告他呢?”
蔻一心嗤了声:“告个屁啊,你知道愿哥家什么背景吗?”
“什么。”
蔻一心笑笑,也没细说:“反正很有钱就对了,这年头,有钱都不是事儿。”
陶知晚不敢苟同。
五百块钱很快取完。
蔻一心把票子塞进口袋,搂着陶知晚的胳膊走出来,“买奖品去!”
门口,徐义昭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有钱了还不请我喝杯奶茶?”
蔻一心扬眉:“你以为这是我的钱啊?”
“偷偷买几杯也不知道,到时让文具店老板多开点票呗!”
蔻一心说你怎么这么无耻?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陶知晚拉了拉蔻一心的手,小声说:“要不,我请吧,正好我也有点渴了。”
她赶紧低下头翻看钱包。
五块、十块、十五块……
数着数着,逐渐面露难色。
蔻一心凑过去问:“怎么,钱不够?”
确实,陶知晚今天身上带的钱,大概只勉强够买三杯最便宜的。
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说:“够的,放心吧。”她自己就不打算买了。
马路对面正好就是奶茶店,陶知晚向前迈了一步,回头嘱咐他们:“你们就在这儿等吧,这地凉快,我去给你们买回来。”
紧接着,校服的后脖领子就被江愿向后一拽,“老实呆着。”
他过去了。
“他干什么?”陶知晚疑惑。
蔻一心说:“愿哥请呗!”
江愿买了三杯奶茶,一瓶矿泉水。
他不喝奶茶,矿泉水是给他自己买的。
陶知晚从他手里接过奶茶的时候,发现她那杯很沉。
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愿也没理。
几个人在马路牙子旁热的冒油,蔻一心提议去银行营业厅里歇会儿,喝完再走。
那里凉快。
大家都说行。
这会儿银行人挺多,保安特别凶,开始还不让他们进。
蔻一心急性生智,掏出卡来对着他说:“我要去柜台办业务!”
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他们几个进去。
徐义昭还叼着奶茶吸管,敞着校服,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故意气他。
进去后,蔻一心假装取了个号,拉着陶知晚特地坐到空调底下吹冷气。
“可真舒服啊。”
两个人低头嘬着奶茶。
突然,柜台那边传来一阵争吵。
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被从队伍里轰了出来。
她身上的蛇皮麻袋被工作人员丢在地上。
“赶紧滚,捡破烂的捣什么乱!”
老太太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袋子,抹了把眼泪儿,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蔻一心和陶知晚对视一眼,随后立刻跟了出去。
到了门外,老太太正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默默流泪。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蛇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奶奶,您怎么了?”陶知晚和蔻一心走上前问。
徐义昭在后面站着,江愿则半蹲在马路牙子上。
他弯着身子,后背被汗水溻出了一大片湿印,白色纯棉的t恤黏在脊背上,低着头,晃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太太哽咽着说:“俺想换点零钱给俺孙教学费,人家不给俺换。”
原来那一大包里都是五毛一块的零钱,而且还都破破烂烂的,银行大概是嫌麻烦,找了个借口把老太轰了出来,不给她换整钱。
“操,这银行傻逼吧?凭什么不给人换钱?能不能投诉啊?”蔻一心咽不下这口气,想到保安刚刚对他们也是恶劣的态度,转身就要进去理论。
徐义昭拦着她:“你做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人家都说了不给换了你去有什么用?吵架就有用了?”
“别拦我!”蔻一心甩了甩她,没甩开。
“奶奶,您想换多少钱?”陶知晚则蹲下问。
“三千,俺孙要三千块……”
她回头问:“蔻蔻,咱班班费卡里有三千块吗?”
“有啊,怎么了?”
陶知晚说:“可不可以先把班费取出来,和奶奶换一下钱?”
确实是个解决燃眉之急的好办法。
蔻一心想了想,说行。
“不过我得先给老曹打了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毕竟是班费。”
陶知晚点了点头,蔻一心就去打电话了。
曹婧在电话里同意了,还夸了她们有爱心。
“老师,我们可能得晚点回来了,估计第一节课得迟到。”
“行,回来我和任课老师说一声,别着急往回赶,注意安全。”
“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蔻一心就从ATM取了三千块钱。
陶知晚和徐义昭则在清点麻袋里的零钱。
老太太在一旁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江愿则始终蹲在马路牙子上转水瓶,偶尔歪头淡淡扫过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谁。
数好钱,蔻一心把“巨款”抱在怀里,几个人和老太太挥手送别。
老太太佝偻着身躯,衣衫褴褛的背影让陶知晚忍不住酸了眼眶。
刚刚给老太太递钱的时候,她粗糙的大手布满了裂痕。
想到银行保安骂出口的那句“臭要饭的”,陶知晚内心的酸楚和愤怒便又多了几分。
时间紧迫,几个人抓紧往文具超市走。
蔻一心抱着巨款,忍不住打趣,“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这得亏带了俩保镖。”
徐义昭懒洋洋地走在她身边:“你是不是傻,刚才怎么不直接存了,号都取了。”
也是哈?
蔻一心:“你灵,你灵怎么不早告诉我?”
到了文具超市,蔻一心和徐义昭还在斗嘴。
陶知晚则拿着清单,按着上面的要求,安安静静地挑选着奖品。
货架狭窄,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擦肩的距离。
陶知晚仰着头,相中一个青蛙图案的小水壶,价格合适,她踮起脚尖,正准备拿起来看看,江愿的声音便从她耳后突然响起——
“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