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兄好
发件人:Adrian
时间:2010年××月××日21:29(星期二)
收件人:杜撰
杜兄:
很久没与你联系了,不知你近来可好?
我听说你的长篇小说《时之悲》已经出版了,恭喜恭喜,等我放假回国的时候一定会买一本的。很感谢你之前将《时之悲》的电子稿发给我看,这次发邮件给你,主要是想谈谈我看过这部作品之后的感受。
老实讲,这部小说的诡计比较中规中矩,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精彩,某些剧情处理也显得有些青涩,稍微有点期待落空的感觉。不过小说的总体感觉还是圆满的,双线叙述没有主次不分,就围绕整个故事展开的相关设置来说,我认为这才是原汁原味的中国风推理小说,值得鼓励。其实我对于中国推理小说的创作方向也有一些自己的思考,不妨在这里和你讨论一下。
推理小说自二十世纪上半叶以来,已经进入了所谓的成熟期,在英、美、日等几个堪称推理小说创作大本营的国家里,各自发展出了富有本国特色的风格。就以作家笔下的侦探为例,简·马普尔小姐、菲利普·马洛和金田一耕助,这些都是深富各自国家特色的侦探人物,任谁也不会把菲利普·马洛当做法国人,同样也不会把金田一耕助当做中国人。在此之前,作家笔下的侦探们大多没什么差别,你完全可以把菲洛·万斯和彼得·温西爵士换到各自的故事中而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
推理小说的故事亦然。就英、美、日各国来说,他们的推理小说内核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不同国家的文化给予了这些相同内核不同的包装。也可以说,一方面这些作品体现了各自国家特有的文化,另一方面这些特有文化也造就了这些作品区别于他国作品的不同,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可以看出,那些在各自国家推理小说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地位的作家,大多都巧妙地采用了本国特色包装各种推理小说中的元素。以横沟正史1945年的两部作品《蝴蝶杀人事件》与《本阵杀人事件》为例。《蝴蝶杀人事件》的诡计与布局丝毫不输给《本阵杀人事件》,可二者在推理小说史上的地位却相差甚远。我想这是因为横沟正史在创作《蝴蝶杀人事件》时还没有脱离模仿的桎梏,同样的故事既可以发生在东京,可以发生在伦敦,也可以发生在上海。而《本阵杀人事件》则不同,无论是它的故事背景还是诡计与解答等元素的设定,无不是只有那个时代的日本农村才能发生的故事,这是一本堪称开创日本推理小说新时代的作品,也是横沟正史创作生涯中的里程碑作品。
所以从这一意义上说,《时之悲》可以说是写出了我想看到甚至想写的东西。仅凭这一点,我已经很满意了。
对中国的推理小说作者来说,民国时代真的是个很好的选择。那时社会有所发展但远未似现在这般信息快速流动到爆炸,有一些工业化但程度并不高;另一方面,随着西方文明的传播,刑侦鉴定手段也有了一定发展,但同样远不似现在这般发达。那时除少数几个中心城市外,中国大部分地区可以说是民智未开,各种迷信传说依旧流于民间,在乡间古镇的深宅世家中发生一系列谋杀案,是再合适不过了,就看作者有没有拿捏、掌控这一切的能力——不仅包括谜团与解答本身,也包括整个背景资料的收集。看得出来杜兄对于故事资料的收集做了很多努力,对此类小说来说,资料收集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个人认为,把故事背景设定在异国他乡,相关人物向前人致敬是不可取的,这种模仿永远也写不出自己的风格。
以上仅是我的一家之言,不知杜兄对此作何想法,很期待你的回信。
Re:杜兄好
发件人:杜撰
时间:2010年××月××日14:32(星期三)
收件人:Adrian
Adrian兄:
很高兴收到你的邮件,也很感谢你对拙作提出如此宝贵的意见,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
你对于中国推理小说创作方向的看法可以说与我不谋而合,如何在自己创作的推理小说中体现出中国特色一直是我的思考重点。《时之悲》基于这点的欠缺之处就是,它仅仅在故事的时代背景以及部分故事情节的走向上运用了中国元素,但是整个小说最核心的诡计和推理部分依然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设定。希望我的下一部小说能够做到即使诡计和推理的设定也能熟练运用中国元素,给读者提供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虽然无法保证我的每部作品都能做到这一点,但只要表现出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一份诚意,我觉得是能够得到读者的理解与支持的。
不知Adrian兄有没有推理小说的创作计划?如果有,不妨写出来,我相信以Adrian兄的见识,定能写出一部不错的作品,对此我很期待。
Re:回复:杜兄好
发件人:Adrian
时间:2010年××月××日23:49(星期五)
收件人:杜撰
杜兄:
非常期待杜兄的下一部小说,我会是你的忠实读者。
我是个理论多过实践的人,虽然评论起推理小说来头头是道,可是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动手写完一篇作品。即使心中抱着写一篇试试看的想法,也只是提笔写了两三行之后就兴趣全无,难以坚持。或许再过若干年,经过一些心性的磨炼,我会静下心来写上一两篇小说,但是以目前的状态看来,我还是安心做一个推理小说评论者来得好。
很长一段时间没与杜兄联系了,很想知道杜兄的创作近况,是否又在埋头写新的小说呢?
Re:回复:回复:杜兄好
发件人:杜撰
时间:2010年××月××日10:17(星期六)
收件人:Adrian
Adrian兄:
目前我正在写一部新的长篇小说,不过进展缓慢,一方面是因为手中还有一些感兴趣的问题尚待研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年的夏天实在酷热难耐,令我没了提笔的兴致。因此这部小说何时能够完成实在是一件难以预料的事。
说起来今年到目前为止,我只读了寥寥几本推理小说,感觉自己对推理小说的阅读热情不像以前那么高了,我想是时候调整一下了,将以前一些想看却一直没时间看的书补上,过段时间再继续转战阅读推理小说。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有关西康方面的书籍,主要是一些研究康区历史、教育、民族、宗教的论文资料,如《刘文辉经康研究》、《20世纪上半叶康区学校教育研究》、《近代康区资料汇编》等。我对康区非常感兴趣,也想抽时间去那里看一看,将来能够写一本以康区为背景的推理小说。
你回国若是有时间,欢迎来观光旅游,我愿意充当免费的导游。
Re:回复:回复:回复:杜兄好
发件人:Adrian
时间:2010年××月××日07:18(星期一)
收件人:杜撰
杜兄:
我知道民国划分有绥远、热河、察哈尔等省份,不过西康省还是第一次听到,说来真是十分惭愧,孤陋寡闻了。看了你的邮件之后我又去网上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发现那里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旅游目的地,既有雪山、森林、草原,还有天然的温泉,等我回国后有机会一定要到那里去看看。
对了,最近系里来了一个台湾学生Michelle,我和她聊过几次,她似乎对推理小说也挺感兴趣,我可以将你的《时之悲》发给她看看吗?
Re:回复:回复:回复:回复:杜兄好
发件人:杜撰
时间:2010年××月××日15:10(星期一)
收件人:Adrian
Adrian兄:
没有问题,你可以把我的《时之悲》电子稿发给那位Michelle看,顺便也请她多提提意见。
一桩悬案
发件人:Adrian
时间:2010年××月××日08:41(星期一)
收件人:杜撰
杜兄:
记得我上次邮件里跟你提到过的台湾学生Michelle吗?我将你的《时之悲》发给她看了,并郑重其事地向她介绍这本书的作者乃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业余侦探,曾协助警方破获过不少棘手的案件。
Michelle对你很感兴趣,问了许多关于你的问题,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对业余侦探感兴趣罢了。后来有一次聊天中,她告诉我自己家的长辈曾经历过一桩十分离奇的事件,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听长辈提到过这件事。一开始她还以为这只是长辈编出来吓唬她的鬼故事,可是长大后才发现那并非是长辈编出来的鬼故事,而是一桩真实发生过的案件。Michelle听说你是个业余侦探后就十分兴奋,她希望你能帮助她解开这个缠绕她家中长辈几十年的谜团。
关于这桩悬案Michelle不肯对我透露太多的细节,只说是民国初年发生在她四川老家的事,听上去好像是一桩巫术杀人的事件。Michelle委托我询问你的意愿,不知你是否愿意出马,调查这桩几十年前的悬案。
盼复。
Re:一桩悬案
发件人:杜撰
时间:2010年××月××日11:24(星期三)
收件人:Adrian
Adrian兄:
麻烦你替我转告Michelle,我很乐意接受她的委托,请她将所知道的案件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杜撰先生你好
发件人:Michelle
时间:2010年××月××日11:13(星期四)
收件人:杜撰
杜撰先生:
你好,我是Adrian的同学Michelle,想必之前他已经向你介绍过我了吧。我来自台北,不过我的爷爷是四川人,我要跟你讲的那桩案子,是从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哦。我爷爷出生于“民国”十九年,他说那桩案子发生在“民国”十一年,也就是他出生前八年的事了,那个时候我爷爷的妈妈,也就是我的曾祖母才十五岁。因此整桩案子的经过,我爷爷是从我曾祖母那里听来的。
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就把这桩案子当做枕边故事讲给我听,你可想而知一个小姑娘听到血淋淋的杀人故事会是什么感受。我爸爸说,在他小的时候,我爷爷也给他讲了同样的故事。后来我问爷爷,爷爷说这些故事是曾祖母在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讲给他听的。说起来,这几乎可以算作我们家的一个传统了吧。
由于爷爷讲的故事实在是太离奇,我一直不把它当真。曾经有次我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爷爷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爷爷用迟疑的语气说他也怀疑过故事的真实性,可是每当他表露出自己的怀疑,曾祖母就会赌咒发誓那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样的情况多了,爷爷也就不再怀疑了,他相信那些都是曾祖母亲身经历过的。
“民国”三十八年的时候,我的曾祖父、曾祖母带着我爷爷一起来到台湾,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过大陆。这几年我爷爷的身体不太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哪里都去不了,更别说回大陆去看看了。我在台湾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大陆,我一直想去爷爷口中的四川老家看一看。这个耶诞假期我决定到大陆旅游,目的地就是四川,我想这样也算是替我爷爷了却一个心愿吧。
对了,我将拜托你调查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似乎对你十分期待,他希望我这次去大陆能够搞清楚那桩困扰了曾祖母一辈子的案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跟我打了好多通电话,努力回忆起曾祖母告诉他的一些细节,他还让我爸爸替他把曾祖母生前的日记找了出来,一边翻日记一边回忆。爷爷的这份认真让我很感动,也让我觉得这次大陆之行实在责任重大,希望你能帮助我。这段时间里我会多和爷爷联络,争取将案件的所有细节都尽可能完整地整理出来,等我到四川后再当面详细地告诉你。
好了,就先写到这里吧,期待与你的见面。
Re:杜撰先生你好
发件人:杜撰
时间:2010年××月××日13:02(星期四)
收件人:Michelle
Michelle:
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请你务必将案件的细节尽可能多地收集记录下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你确定好来大陆的日期之后就告知我吧,我好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期待与你的见面。
自从破解了“民国”三十七年发生在林园的案件之后,杜撰很长一段时间显得无所事事,他每天只是去图书馆看书,或者在公园里散步,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会打开电脑写上一会儿小说。
曾经有读者写信问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罗培高出现在杜撰的探案故事里,这是因为罗培高由刑警大队队长升为某市公安局副局长,只身前往异地赴任已有两年的时间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虽陆续仍有一些来自警界的协助邀请,但是杜撰大多都拒绝了,他似乎暂时厌倦了直面血淋淋的杀人现场。现在的杜撰更像是一个整天在图书馆里钻研学问的学者,他已经很少接手刑事案件的调查工作了。
杜撰的相貌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那一头鸟窝般的乱发,可是近来杜撰的头发似乎显得不那么凌乱了。当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站在穿衣镜前打理一下头发,可是很快他的好心情便被日益后移的发际线破坏殆尽。虽然杜撰对自己的外貌并不是很在意,但他也不想在三十岁的时候变成尼古拉斯·凯奇那样的发型。
每当杜撰回到公寓的时候,总是很快地将外套脱下,然后换上一件宽大的深蓝色棉睡袍。这件睡袍他穿了很多年,所以显得有些旧,袖口也有些磨损,不过他在思考问题时总是习惯穿着这件睡袍。杜撰书桌的抽屉里放着一个小型的黑色石楠木烟斗,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不过在写作的时候偶尔会抽上一斗烟丝。此外,他还习惯在写作的时候喝上一杯速溶咖啡。杜撰的睡眠状况非常好,即使在夜深的时候喝上好几杯咖啡,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睡眠,无论身在何处,几乎是头挨到枕头便会立即睡着。
杜撰习惯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如果耳边没音乐响着的话,他几乎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虽然在写作上对音乐非常依赖,但杜撰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音盲,迄今为止连七个简谱音符也分不清。
实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杜撰就会去逛博物馆。因为研究西康问题的缘故,杜撰对于省博物馆中藏传佛教的部分总是看得十分仔细,那些精美的唐卡尤其吸引杜撰的目光,他常常在一幅唐卡前一站就是半个小时。
杜撰住的是一间位于大学路的四十多平方米的公寓,除客厅、厨房、卫生间和阳台外,只有一间卧室。杜撰将客厅改为书房,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写作。这间公寓的厨房正对玄关,杜撰常常买食材回来做上一顿便饭,他的厨艺不能算高明,不过应付一些家常菜已经足够了。偶尔也会到蛋糕店买一块咖啡核桃蛋糕或者巧克力慕斯,满足他对甜品的欲望。
拜之前出版的几本小说所赐,杜撰的邮箱总是会收到许多读者来信,偶尔也会有一些热情的读者将小礼物寄到出版社,拜托编辑转交到杜撰手上。这些小礼物从毛绒玩偶到特产茶叶,不一而足,杜撰将它们统统放进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大部分的读者来信,杜撰都是看过便作罢,他实在不愿把精力花在一一回复读者来信上,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宁愿在图书馆或者博物馆静静地待上一下午。
这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杜撰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里,洗净手之后,走到阳台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因为熬夜写一篇稿件凌晨4点才入睡,杜撰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浮肿,没有梳理过的头发显得异常凌乱,嘴唇周围残存着没有刮干净的胡楂。总之这时的杜撰一副精神委靡的样子,让人实在担心他随时会晕倒在地上。
午后的天空罕见地出现了太阳的身影,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对冬季的四川盆地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好天气。杜撰擦掉眼角因为打哈欠而流出的眼泪,一边挠头发一边走回卧室,此时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些许生气。杜撰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脱下身上的棉睡袍,慢吞吞地换上外出时穿的黑呢大衣,把手机、钥匙和钱包都放进口袋,然后走到大门前,准备外出——那位委托杜撰调查案件的Michelle今天乘飞机抵达四川,他现在正准备去机场接她。
杜撰很早以前就考了驾照,不过却一直没什么机会实践。前段时间由于风闻城市交通太过拥挤得要限制车辆上牌,再加上友人的怂恿,杜撰终于下定决心买了一辆小排量的汽车。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现在杜撰的开车技术总算是能够应付日常驾驶了——偶尔他也会把车速踩上七十码。
杜撰抵达机场时,距离Michelle的航班到达还有半个小时,他索性坐在车上闭目养神,静静地消磨时间。由于熬夜的缘故,很快闭目养神就变成了呼呼大睡,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Michelle的航班已经到达四十多分钟了。
“糟糕……”
杜撰急忙跳下车,懊恼地朝机场旅客出口跑去。当他跑到旅客出口时,远远就看见一个提着旅行箱四下张望的女孩,由于之前已经看过照片,所以杜撰一眼便认出那个女孩正是Michelle。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在车里睡着了,害你久等了。”杜撰站到女孩面前,一脸歉意地说,“我就是杜撰。”
“没事,我也是刚从里面出来。”女孩的脸上露出富有亲和力的微笑,说,“杜撰先生你好,我是Michelle。”
对于女孩善意的谎言,杜撰感到很温暖,他接过女孩手中的旅行箱,说:“我们先去市区安顿下来再慢慢谈吧。”
“好的。”
女孩微微点点头。她个子不高,鹅蛋脸,齐耳短发染成酒红色,上面别了一个粉红色的发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唇上涂了一点淡色唇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抓绒衫,外罩灰色羽绒背心,下身穿着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小巧的旅游鞋。她这身装扮看上去显得很朴实,不过丝毫掩盖不了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青春气息。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呢?”杜撰拖着行李箱,扭过头来问道。
“我中文名字叫程绫霞,禾木程,绫罗绸缎的绫,彩霞的霞,”女孩认真地说,“你也可以叫我小霞啦。”
“那我就叫你小霞好了,这样比较亲切一点。”杜撰笑了笑,说。
“好啊,反正我的朋友有叫我Michelle的,也有叫我小霞的,所以你随意怎么叫我都行啦。”程绫霞毫不介意地说。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停车场了。杜撰将程绫霞的行李放进后备箱,替她拉开车门,说:“刚才忘了问你中午吃过东西没有。”
“我在飞机上吃过便餐了,所以肚子还不饿啦,晚上再吃吧。”程绫霞说着,快速钻进车里。
“那我先带你去酒店把行李放好吧。”杜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
“好啊,多谢你专程来接机。”程绫霞诚恳地说。
“没什么,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罢了。”杜撰看了看后视镜,踩下油门。
杜撰带着程绫霞来到市中心的一家连锁酒店让她安顿下来。经过一番简单的梳洗之后,程绫霞补了妆,跟着杜撰走出酒店,两人到街对面一家咖啡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要一杯薰衣草茶,谢谢。”
“我要一杯黑咖啡,谢谢。”杜撰将桌上的两本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程绫霞冲杜撰笑了笑,说:“看来你本人跟小说里的样子还真是一模一样。”
“什么?”杜撰愣了一下。
程绫霞指了指头发,说:“你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鸟窝头侦探。”
杜撰抓抓头发,苦笑着说:“我这个人实在是没有打理头发的心情,就任它自由地生长吧,若是能变成爱因斯坦那样的范儿,倒也不错。”
“啊,经你这么一说……”程绫霞一副有重大发现的模样,“若是再蓄起胡须的话,还真是和爱因斯坦有点像呢。”
“别开玩笑了,我哪像什么爱因斯坦啊,”杜撰呵呵一笑,指指自己的头说,“我的脑袋有那么大吗?”
程绫霞认真地看了看,说:“虽然跟爱因斯坦比有差距,但你的尺寸也算不小了。如果要买帽子的话,必须得买大号的吧?”
“是吗?”杜撰摸摸后脑勺,说,“我从来不戴帽子,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戴什么尺码。”
“肯定是大号啦。”程绫霞不容置疑地说。
“你好,这是你们点的薰衣草茶和黑咖啡。”
这时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托盘,将饮料分放到二人的面前。
“谢谢。”杜撰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冒着热气的咖啡,似乎在盘算着怎么进入正题。
“这里面暖气开得很足,你要不要把大衣脱掉?”程绫霞喝了一口薰衣草茶,说道。
“嗯?哦,好的。”杜撰站起来,将身上的大衣脱掉叠好放在一边。
“对了,我想先给你看看这个。”程绫霞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杜撰。
杜撰接过照片,发现这是一张老式的家族合影,照片上的男人穿着长袍马褂,女人则上袄下裙,看起来像是民国早期的装束。
“这张照片是我翻拍的,照片上是我曾祖母一家的合影,老照片的背面写着合影的时间是‘民国’十一年新一月二十八日,也就是1922年1月28日,那天正好是旧历正月初一。”程绫霞解释道。
“哦。”杜撰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被照片上的人吸引了。照片上一共有六个人,两男四女,其中一男一女在前排坐着,后面站着一男三女。从年纪上看,前排坐着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后排四人的父母。
程绫霞探出身子,将照片上的人指给杜撰,说:“前排坐着的这个男人是我曾祖母的父亲,他旁边坐着的是我曾祖母的母亲,后排站着的男子是曾祖母的哥哥,其余两位则是曾祖母的姐姐,旁边这位年纪最小的就是我的曾祖母了。”
照片上的人表情显得有些木讷。程绫霞的曾祖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圆脸蛋,五官还显得十分稚嫩,不过眉宇间隐隐与程绫霞有些相似。
“我所说的那件案子,就发生在我曾祖母家,时间是民国十一年的夏天。”程绫霞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说。
“从他们的衣着妆饰上看,你曾祖母的家境一定很不错吧。”杜撰仔细地打量着照片,说。
程绫霞点点头,说:“我曾祖母家在当地可以算是一个名门望族。曾祖母的父亲是清朝的举人,据说做过官,所以家里颇有积蓄。”
“原来如此。”
杜撰看到程绫霞打开笔记本一边看一边向他讲解,那本笔记本上的字写得密密麻麻,应该是她将搜集到的案件细节都记在上面了。
“对了,你对茅山术了解多少?”程绫霞突然问道。
“茅山术?”杜撰一愣,笑着说道,“曾经有段时间因为搜集写作素材的缘故,我对道教法术略做了一点研究,所以对茅山术也不算是陌生吧——有一些实用性的口诀,我现在还能记住呢。”
“嗯?”这回换程绫霞愣住了,她问道,“什么实用性的口诀?”
“夤具六丁,六甲通灵,天丁力士,四目老翁,驾火力十,游宫将军,先捉邪鬼,后擒妖精,家亲眷属,土石魔灵,尽数押到,毋致逃形,摄附童体,通说姓名,交魂招伏,病患安宁,急奉北极真武真君律令。”杜撰念念有词地诵道。
“这是什么?”程绫霞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是捉鬼诀。”杜撰优哉游哉地说。
“哦……”程绫霞顿时满脸黑线。
杜撰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神神道道地念道:“天罗神、地罗神、金罗神、铁罗神、日罗神、火罗神,敕令缚鬼精,无分高对下,纽缚莫容情,绷扒并拜吊,鞠拷打降通,灵交魂而退病,降伏立通名,吾奉灵应真君律令。”
“这又是什么?”
“这是缚鬼诀。”
此时的杜撰,俨然一副神汉模样,没人会把他跟“侦探”联系到一起。程绫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杜撰似乎终于想起了正题,拍了拍手,转头问道,“难道这件案子和茅山术有关吗?”
“是啊,”程绫霞仿佛顿时得到解脱,猛地点了点头,说,“这件案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茅山术杀人事件了,其中的吊诡之处,用常理是无法解释的。”
“是吗?”杜撰扬了扬眉毛,缓缓说,“我向来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以我的亲身经历来看,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诡谲事件,到最后无不发现乃是人力或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为。”
“所以说我才寄望你能帮助我查明真相啊,”程绫霞立刻说道,“虽然前进的道路充满荆棘坎坷,但我想只要我努力了,也就无愧于爷爷对我的期待了。”
杜撰喝了一口咖啡,说:“你放心吧,我会尽量帮助你的。对了,现在你可以开始讲这件案子了。”
“好的,”程绫霞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抚摸着桌上写满了字的笔记本,缓缓说道,“那是民国十一年的夏天……”
“你会好好地说给我听吧?”
“当然,只要你想听。”
“你认为我会不想听吗?”
“不,不,我只是认为你不会承认脑筋不如我吧?”
我无话可说了。
——《占星术杀人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