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温知聆的手机还放在耳边,见到谈既周之后,才迟缓地垂下,挂断时,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长是一分多钟。

她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串号码,对于就这样拿到了谈既周的号码和站在自己面前的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因为很像一场天真的梦。

温知聆后来想起这个画面,依旧记忆犹新。

可能低潮时期照进来的光,格外令人眷念。

她迟迟没开口,谈既周习惯了她的温吞慢热,也不觉得被冷落,上前问:“半个月不见又生疏了?”

有他这样的开场白,温知聆只需要点头就好。

谈既周觉得从这个方面来看,她和发糕有点像。

发糕是单纯的傻,记不住他,每回隔得时间久一些再去,它看他就像看陌生人一样,躲在角落偷偷观察,直到熟悉之后才会放心的靠近。

温知聆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方老师和你说的吗?”

谈既周点头,“说你有画在这儿展览。”

他接着说:“很厉害。”

温知聆不太好意思,“我学了很多年了。”

所以其实不算什么。

“我知道,方老师和我说过,但是能把一件事坚持这么多年不是更厉害?”

第一天送温知聆到小区门口再回去时,方文鸿就和他聊起过她。

温知聆父亲年轻的时候和他有交情,他搬去淮城后,两人的接触多了一些。

有一回吃饭时温实侨聊起自己女儿,从小学开始学国画,奈何遇不到名师,于是问起他愿不愿意收个学生。

当面不好拒绝,方文鸿便说可以上两节课试试看。

他起初没有收学生的打算,因为他对教学这件事有近乎严苛的要求。

寻常的机构老师靠这个赚钱,他不是,所以如果真的收学生,他希望自己花了时间、用了心思的教学能看到效果。

这就需要学生潜心投入,勤于练习,还兼有一定的悟性。

刚好温知聆就是那个学生。

方文鸿和谈既周说,他第一节课教的内容很基础,对已经学了好几年国画的温知聆来说只能算常识,但她仍旧认真听完,问了一些问题。

她从来不浮躁。

谈既周夸得自然,温知聆唇角抿出一抹笑,和他说:“我的画不在这个展区,你要看吗?”

“当然。”

在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温知聆看了看周围,在回忆该从哪个方向回到青年国画展区。

只是展馆很大,为了突出作品,廊道的光线并不明亮,除去墙上展出的画作,陈设无差,让她一时记不起来自己的画在哪儿。

她在一瞬的茫然之后,很干脆的放弃,“我们边走边找吧。”

温知聆低头收耳机线,谈既周走在她身边。

她仰头看他,“你是从家里出来的吗?”

“在和朋友吃饭,方老师给我电话的时候差不多要结束了。”

她低低哦一声,“那你今天有其他的事要忙吗?”

谈既周说没有,“方老师和我说你准备看完画展就准备回去,是吗?”

“……是。”

其实这句话是骗方老师的,温实侨在出发前就将她的返程机票也一同买好,班次在明天中午。

如果谈既周没有出现,她会直接回酒店,呆一晚后回家。

两人走得很慢,谈既周声量不高,稍稍低颈和她说:“你要是不赶时间可以留下来吃晚饭,我知道一家私房菜馆,藏在巷子里,不好找,但味道挺不错。”

他的话里有劝说的意味,“方老师说给我们报销饭钱,不去可惜了。”

我们。

这意思就是他也会在,温知聆跟随心意的点了头。

温知聆的作品就在这一层,因为没什么方向感,她多绕了大半圈之后,终于再次和它碰上面。

那一面墙有四幅画,在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前,谈既周便指着其中一幅问:“这是你的吗?”

温知聆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这下全然忘记了,将自己出卖得彻底,“你怎么知道?”

“猜的,很像你的风格。”

一幅泼墨山水图,蓝郁夜空下,月光微茫于山谷,山涧尽头有一片村庄,透着烛光的低矮瓦房,伴水而居,明暗交接,保留了山河的大气,也不缺失细腻笔触。

谈既周的言语间,透露出他对她有所了解。

温知聆心头浮出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是一种很微妙很隐秘的欢欣。

他说完便继续看她的画,而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准备发给方文鸿。

拍好之后,谈既周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温知聆:“你要和它合照吗?”

“好啊。”

她刚刚给画拍照时就在想,能站在旁边一起拍一张就好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找行人帮忙,所以只能放弃。

她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谈既周,“谢谢。”

他接过手机,笑一下,“先别谢了,我拍照技术很一般。”

温知聆摇头道:“没事,只是留个纪念。”

好在镜头里的人和画都属于随意拍也好看的那一类,谈既周对焦后发现没有压力,很快地拍了两张。

之后的一下午,两人都在展馆度过。

展馆上下四层,分成几个展区,每个展区的展览作品都是不同的风格类型。

温知聆原以为谈既周会没有耐心看这些东西,但他看得挺认真的,让她以为他也和方老师学过国画,结果问过之后才知道没有。

早些年的方文鸿是很想将自己这点手艺传下去的,彼时在他身边学毛笔字的谈既周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放在一块教,倒也方便。

谈既周说到这里时,有点无奈的承认:“我应该是我大伯教学生涯的滑铁卢。”

方文鸿百思不得其解,挺聪明的一小孩,怎么就在绘画这方面毫无天赋,冥顽不灵。

自那之后他便歇了心思,直到后面遇到温知聆,才痛痛快快过了一把老师的瘾。

温知聆的眼角漾出笑,“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刻章?”

“小学,练字的时候无聊,在书房翻到工具就开始了。”谈既周说的像是很简单。

“我也要学。”

他的表情不太赞成,“没必要,你学这个做什么?”

温知聆有点支支吾吾,“就……刻点东西啊。”

“伤手,你有想要的找别人刻就行。”

她没说话,看上去像是把话听进去了。

她心里想的是,他指的“别人”中还包不包括他呢?

……

两人从展馆出来后,温知聆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

她问身边陪了自己一下午的人:“你喝饮料吗?我来买单。”

谈既周说:“好。”

温知聆很少喝咖啡,进到咖啡厅点单时选的是柠檬茶,谈既周选了冰美式。

因为附近在办展,今天的顾客很多,她付过钱后,负责点单的姐姐递排号小票时顺带说了句,大概要多等一会儿才能出单。

咖啡厅的二楼是一家文创店。

温知聆经常会进这种类型的店,她喜欢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哪怕不买也会转转看。

今天同样不例外,上去之前,她问了谈既周要不要一起。

他对此实在没什么兴趣,从她手里拿了小票,说在楼下等她。

温知聆便一个人上去,没有负担的在二楼呆了十多分钟。

再下来时,谈既周已经拿到两人点的饮品,坐在面向窗的高脚凳上,气质突出,即使在纷乱场景中也能被一眼望见。

有来往的年轻女孩,会将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才移开。

而他在看手机,对外界的关注淡然置之,似乎已经习惯。

温知聆走过去,在他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

她手里拎着两个小购物袋,搁在面前的吧台上。

谈既周问:“买了什么?”

“一个黄铜镇尺,一个盲盒。”

买盲盒也是温知聆为数不多的爱好,她不上瘾,但是会偶尔买一个拆着玩。

她兴致勃勃,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四方四正的纸盒,谈既周瞥了一眼,知道那就是她说的盲盒。

盲盒是某个品牌新出的古风系列,温知聆对着包装盒一侧的全款展示图观察。

谈既周闲来无事,跟着一起看,上面一共有12个款式,他问:“想抽中哪个?”

她纠结一会儿,最后指着其中一个穿黑色古装的图案说,“最不想要这个。”

说罢,温知聆便开始动手。

拆了纸盒,里面是浅色的不透明袋,再撕开袋子,一个黑色小手办掉了出来。

似曾相识。

谈既周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笑完,看看旁边捏着手办微微怔愣的温知聆,怕她被霉运影响心情,打算安慰她,我给你再买一个吧。

但温知聆没抱怨,反倒有些意外地说:“哎,这个实物好像比图片看起来可爱一点。”

谈既周其实看不出区别,但煞有其事地点头,“嗯,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