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很大很急,倾盆之势下伞面也无法挡住,伞骨支架边沿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往下倒,不过就是下个马车的功夫,虞桉手臂就猝不及防湿了半边,棉布袖子紧贴在手臂上。
崔樾扫了眼她刻意在伞面下保持的距离,两人中间足足能再塞下一个小儿。
他笑了下,往她这边跨一步,伞面大半撑到她这边,在她抬头看过来时,浸水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腕,“走快些,雨太大了。”
虞桉瞧了眼他还在滴水的下颌,又看他大半暴露在雨中的右肩,在他的催促下也不好在雨中磨蹭,惹得他衣服更加湿透。
只在杂乱的脚步和磅礴的雨声中想,他真的是个很好的善心人。
急雨中的道路变得泥泞,混着黄泥的雨水在地面坑洼处堆聚,等从风雨中踩进客栈屋檐下时,一双鞋已经污脏的没法看。
崔樾撤下油纸伞,高大俊朗的面容在雨水冲刷下更加棱角分明,他随意拎着伞骨,轻轻朝她点了点下颌,说:“先进去。”
虞桉点头,拎着湿了的裙摆跨进客栈里。
暴雨中的客栈早早点起了灯笼与烛火,在虞桉与崔樾走进来时,原本在客栈里歇脚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都聚了过来,他们正要幸灾乐祸的笑一笑,但这点笑在看清两人的长相时,就变成了张在嘴边的惊艳。
女子揪着下裳踩着污鞋跨门而入,湿了半边的袖子贴在手臂上,她脸上略有愁色,为此时身上的狼狈,也为这场大雨,但这点狼狈分毫未减其一分浓色,入在他们这些看客眼里,只觉大饱眼福。
他们惊叹一声,但也只是惊叹,不敢做别想,实在是她旁边那人身形优越,气势太足了些。
比她更狼狈的一身水迹,彻底湿透的一头束发,鞋角边同样的污泥,原本该是糟乱倒霉的落汤鸡模样,但这人随意往那一站,懒散撑着伞骨的架势,非但没有狼狈,倒还显出几分不好惹的气势来。
他们又瞅了眼,在看到那人身后紧随着有十几个大汉出现时,悄悄挪开了眼,表示刚刚纯粹只是好奇。
季鄯抹把脸上的水,湿淋淋走到崔樾身边,低语道:“少爷,马已经安置好了,马车也驾到了客栈避雨处。”
崔樾嗯了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嫌弃一闪而过,“房间的事问好了?”
“问好了,掌柜的说空房足够。”也幸亏下雨时离这间客栈已经没多远,要不然再晚些,等人多了,估计就不够了。
“还有热水,厨下正好刚烧了,只是不多,最多够三个人洗的,其余的还需再等些功夫。”季鄯说道。
虞桉听到这,连忙出声:“我这边不急,你们都洗完了,再让小二往我这送吧。”
他们各个都被雨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相比起来,她湿了的这点袖子和鞋子一点不急。
季鄯去看王爷。
崔樾看了她一眼,目光滚过她还算干爽的身上,说:“行。”
季鄯明白了,往厨下去安排。
吴铁等人看了看他的背影,十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好一直堵在客栈门口,在王爷发话后就踏着湿漉泥泞的步子上楼。
他们身上不仅湿,泥还多,全是刚刚拽着马儿去马圈时踩出来的。
他们也都知道身上这会儿又湿又脏,所以为了避免把其他房间都踩脏了,这时全挤在一个房间,一个个排队等着洗干净。
崔樾这边的热水是最早送过来的,所以他洗完的时候也很早,他坐在床沿,随意拿巾子擦着湿漉的黑发,他没什么耐心,擦拭的动作也粗糙,等觉得差不多干了,随意束起,就将巾子扔在一边,仰躺着往床上倒。
他曲起一条腿,眼皮盖下,放松的动作里也不知什么时候生起的睡意,直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伴随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音,将他的意识从这点闲适中拉起。
他掀开眼皮,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外面的人是谁。
撑起身子坐起,手掌搭在膝上,说:“没关,进来。”
虞桉推开门,她是被季鄯委托过来喊他吃晚膳的。
门一推开,就瞧见他坐在床上,神色慵懒的睨着她这边。
她眼皮跳了下,好在他衣服穿得整齐,只是领口处松散了些,所以她又觉得刚刚那一刻是她多想了。
长时间的奔马,疲累后小憩片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笑了笑,说:“我刚刚要下去时季鄯说晚膳已经好了。”
崔樾意兴阑珊的嗯了声,他微眯了眯眼,看向她身上现在穿的衣服,一身褚青色的棉布裙,是她前日穿得那件。
她好像只有两套衣服,换来换去都是这几件,也没个新鲜样,他看得也觉得没滋味。
不过想想,那些华服,套在她身上可能也依旧是那样,压不住她这满身的清艳,也衬不出她身上一丝一毫的韵味。
他笑了笑,那点阑珊意态变成了意味深长,拔腰起身,朝她走过来,像被打磨过的声音缓慢低哑,“知道了,下去吃饭。”
随手带起门,他走在她旁边,闲聊般说起:“膝上的伤如何了?”
虞桉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膝盖,过了这么几天,膝上的伤已经好多了,痂痕也慢慢结了起来,就是偶尔扯到还是会疼,她又不敢去挠。
“好了许多,快痊愈了。”
“晚点让孙炎给你看看。”崔樾说。
虞桉真诚道:“谢谢。”
崔樾迎着她感激的目光,轻轻笑了下。
眼梢堆起的笑意分明,这点愉悦,这会儿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