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离别方知情有多深,这是不是因为人总是不肯向自己坦白,非要等到相思占了心头,才会明白这个道理,不管是否愿意,心是由不得自个儿作主。
夏儿懒洋洋的搁下手中的笔,拿出挂在胸前的玉佩,魂牵梦萦的摸著刻在上头的“祯”字。
一直告诉自己,进宫只是为了回报皇上,可是这一刻她终于认清楚,进宫,是因为她早明白自己离不开皇上,其实对皇上的情、对皇上的爱,十年前就种下了,只是纠葛在心里的挣扎,让她不敢承认。
命运的安排真叫人难以设防,以为自己逃得了,却陷了进去;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却沉沦其中,若哪天皇上不要她了,她还离得开吗?
唉!为什么她要爱上一个皇帝?
“夏儿姑娘,你又在想皇上了是不是?”端来了一杯茶,梅香调侃的看著夏儿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怔怔的回过神,夏儿害羞的红了脸,“我……没这回事。”
“夏儿姑娘,你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知道你想皇上。”
芸秀端来了一盘小点心,搁在书案上,接著拿起书案上的纸,递到夏儿眼前,“瞧,写了大半天,你一个字也没写。”
嫣红的双颊更加羞赧,夏儿娇嗔的道:“你们两个真的是越来越调皮了,就爱取笑我。”
“我们哪敢取笑夏儿姑娘?这让陈公公知道了,我们可是要挨训的哦!”芸秀状似害怕的摇著头,比起以前的她,现在的她胆子大多了,因为在夏儿的面前,她可以放开自己,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
梅香连忙点头附和,“夏儿姑娘,你都不知道,陈公公有多会唠叨,三天两头就找我们问话,就怕我们让你受了一丁点的委屈。”
“陈公公还真是个有心人。”
“陈公公还不是为了讨好皇上。”在梅香眼中,陈公公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人比狐狸还精,懂得见风转舵。
“哎呀!不要只顾著说话嘛!”将点心推到夏儿面前,芸秀兴匆匆的道:“夏儿姑娘,赶快尝一尝我做的桂糖糕,看看味道如何?”
点了点头,夏儿取了一块桂糖糕,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半晌,她笑著夸道:“很好吃,你们两个也来尝一尝。”
“嗯。”
吃著桂糖糕,梅香突然想到一件令人纳闷的事,“真的好奇怪,皇上都出宫快两天了,怎么没见到皇后上我们这儿找麻烦?”
“呸呸呸!你少乌鸦了!”芸秀不客气的赏了梅香一个白眼,“你就这么希望皇后来找我们麻烦吗?”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皇后太安静了,有一点不对劲。”
“那是因为皇后聪明,知道皇上派了他最看重的御前侍卫保护夏儿姑娘。”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梅香还是半信半疑。
夏儿好笑的摇摇头,“梅香,你别想太多了,我想皇后是想通了,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无可奈何的。”
虽然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梅香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怀疑,“也许我是被吓坏了,总觉得皇后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芸秀大惊小怪的一瞪,“被吓坏的人应该是我吧!我胆子已经够小了,你还喜欢制造紧张,我早晚会被你吓死。”
“我才觉得稀奇,你这么没用,怎么还能够活到现在?”
“我……我是没你有用,可是,偶尔我也很争气啊!”芸秀也知道自己没出息,遇到事情只会慌张的在一旁颤抖,可这有什么办法,她就是这个样子嘛!
“什么偶尔,我看是久久才争气一次。”
嘴一嘟,芸秀好委屈的骂道:“臭梅香,没泄我的气,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这个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斗了,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夏儿笑著打断她们的你来我往。这两个人越来越爱要嘴皮子,一天总要斗上这么一日,才肯罢休。
这会儿她们两个人总算意见相同了,“夏儿姑娘,你也该休息了。”
“我还不累,你们不用管我。”
了然的互看了一眼,梅香和芸秀默契十足的咧嘴一笑,齐声道:“我们知道,夏儿姑娘忙著想皇上,哪有时间休息?”
忍不住脸又红了,夏儿连忙起身将梅香和芸秀往房外推去,“出去出去,不跟你们两个说了。”
终于,寝房又回到寂静,夏儿踱到床沿坐下,背靠著床柱,再度沉入无边无境的思绪里。
夜越深,思念也越深。习惯皇上热情的怀抱,一个人的夜顿时变得格外寒冷。她从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可以不眠不休,他对她的点点滴滴甜在心头,可是见不著他却又苦不堪言,爱,实在是很奇妙,又很矛盾。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儿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正感到疑惑时,昏沉即朝她袭击而来,她浑身提不起任何力量,整个人坠入黑暗的深渊……???
好宁静的夜晚,明亮的月光?大地增添了一股祥和之气,可是,赵祯的眼皮却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赵祯摇了摇头,想甩去心里的不安,夏儿有许安这个大内高手保护著,又有善于出主意的陈原照顾著,绝对不会有事,是他自个儿太紧张了,不能守在她的身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才会眼皮一直跳。
他很想告诉自己多心,可是今天晚上的感觉真的不太对劲,胸口闷闷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夏儿真的出了什么事?
“皇上,夜深了,明儿个还要赶路,您要不要歇息了?”
一直守在赵祯身后的御前侍卫江少卿忍不住上前提醒道。皇上已经在门廊上站了一个多时辰,再站下去,恐怕天就要亮了。
撇下心头的烦躁,赵祯摇了摇头,“朕还不累,你先去歇著吧!”
“皇上不累,卑职也不累。”顿了一下,江少卿转而提议道:“皇上,外头天候这么寒冷,还是回房吧!”
“今晚的月色很美,朕还想多看一会儿。”
“是。”江少卿只好折回房里,取出一件棉袍帮赵祯披上。
“少卿,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冷将军的军营?”
“回皇上,大概还有两三天的路程。”
“不能再快一点吗?”现在对他来说,多停留一天,就要多担心一天。
“皇上,这已经是最快了,这一路上,除了夜宿客栈,我们都没有休息。”
是啊!因为他不肯休息,他们这些属下也只能陪著他拚命的赶路,谁都不敢喊累,他们还得时时刻刻保护他,实在是太难?
他们了。
“是朕的错,让你们辛苦了。”也许是因为赶路赶得太急了,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焦躁了起来,脑袋瓜也自然跟著胡思乱想。
“皇上,卑职一点也不辛苦,卑职只是担心皇上吃不消。”
“朕还挺得住。”
这时,另外一名御前侍卫洪逸端著托盘走了过来,盘里有一壶茶和几样小菜。
“皇上,您晚膳吃得少,所以卑职请店小二给您准备一些消夜。”
摸著肚子,赵祯笑著道:“你不说,朕都还更不知道自个儿肚子饿了,我们进去吧!”???
好冷!夏儿颤抖的缩著身子,想抵挡那突如其来的寒意,可是那股寒意紧追著她不放,她的身体越来越冷,终于,她惊醒了过来。
原来,她是在做梦……不是!没有焦距的目光渐渐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意识也慢慢清晰。她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被迷昏了,接著被偷出延庆殿,送进皇后的寝宫。
没想到梅香的怀疑竟然变成真的,而这一次,她恐怕遇到大麻烦了,否则,皇后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把她“请”到这里!
“皇后,人已经醒过来了。”完成任务,巧月退到了一旁。
“你还真行,泼了你三桶冷水,你才肯醒过来。”皇后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著手脚被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的夏儿。
她要冷静,万万不可自乱阵脚,皇后现在一定很想看到她惊惶失措的样子。
“皇后要见奴婢,可以直接召唤,用得著如此大费周章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可以跟本宫说笑,了不起!”皇后佩服的竖起大拇指,不过她的眼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在等,等她不安,等她害怕。
“奴婢不明白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后摇摇头,语气中充满嘲弄,“你不会以为本宫是请你来这里作客吧!”
一点也不受皇后影响,夏儿平静的说:“奴婢是这么希望。”
“可惜你要失望了。”
“奴婢不觉得失望,只是感到遗憾。”
计划准备就绪后,她就一直期待这一刻的来临,她要看夏儿如何狼狈的跟她哀求,请自己放一条生路,可是眼前的她,无畏无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恶!她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她?
走到夏儿的前面蹲下,皇后抓住她的下巴,愤怒的问:“你不害怕吗?”
“奴婢需要害怕吗?”
“你……好,你嘴巴很硬是不是?”接著连续几个巴掌,皇后打得夏儿脸颊都肿起来了,“现在你害怕了吗?”
“奴婢害不害怕可以改变什么吗?”
“你……好!算你行,本宫就不相信死到临头的时候,你还可以这么冷静。”
“皇后,不要再跟她废话了,天就要亮了,我们得快点。”巧月上前提醒道。
感觉到事态严重了,夏儿不安的在皇后和巧月之间来回看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皇后把她绑来这里,不是为了凌虐她,而是想……“你现在开始紧张了是不是?”
“皇后,你千万别做傻事。”
“不,这是本宫惟一做对的一件事,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害怕的滋味。”得意的仰天一笑,皇后朝巧月挥挥手,起身走到一旁。
巧月取来了一块布,在夏儿前面蹲下来,“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进宫,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不要怪皇后心狠手辣,容不得你。”
“你们想杀了我!”虽然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夏儿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皇后再怎么痛恨她,也不至于要她的命。
“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慢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粗鲁的把布塞进夏儿的嘴巴,巧月一脸同情的看著她,幸灾乐祸的道:“没有为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认了吧!”
夏儿拚命的摇著头,不是为了求饶,而是不希望她们犯下滔天大罪。
“巧月,把她押上马车。”
“是,皇后。”???
望著眼前见不著底的山崖,夏儿知道这将是她的葬身之地。
说也奇怪,死到临头了,她竟然一点畏惧也没有,只有很深的遗憾,她还有好多话想向皇上倾诉,她还来不及告诉皇上“我爱你”,这是皇上最想听到的一句话……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失去方知拥有的幸福,这就是人。
走到夏儿的眼前,皇后一副仁慈的道:“看在你服侍皇上也有好一段日子的份上,本宫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什么遗言想要交代?”
夏儿直勾勾的看著皇后,无声的说:“你真可怜。”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嫉妒心在作祟,可惜皇后看不透,除掉她又有什么意义,皇后依然拴不住皇上的心。
“哎呀!本宫真是糊涂,都忘了你嘴巴被布塞住了,怎么交代?”皇后看了巧月一眼,命令道:“把布拿掉。”
“皇后,这不太好吧,”巧月不放心的看了一下四周,虽说是荒郊野外,可是天快亮了,万一有人经过瞧见,那就不太好了。
“本宫叫你把布拿掉,就把布拿掉,本宫就不相信她能玩出什么把戏。”
“是。”巧月心不甘情不愿的取下夏儿嘴里的布。
没有恨,也没有怨,夏儿沉静的说:“你一定会后悔。”
“笑话,本宫总算把你除掉了,本宫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后悔?”
“皇后敢不敢跟奴婢打赌?”
“本宫干嘛跟一个死人打赌?”
“你当然不敢跟我打赌,因为我的死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你的良心一辈子受到谴责,你一定会后悔……”
啪!皇后再一次狠狠的给了夏儿一巴掌,犹疑的喊道:“本宫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深恐事情有变,巧月赶紧出声道:“皇后,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说那么多,还是快一点解决掉她吧!”
“把她嘴巴塞住。”
“是。”巧月乐于从命。
把夏儿推到山崖边缘,皇后不死心的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悲伤的看了皇后一眼,夏儿闭上眼睛,无声的道:“皇上,欠你的情,臣妾来世再还。”
已经站在死亡的面前,夏儿竟然还可以这么镇定,皇后终于失控的伸手一推,顿时,夏儿像一片落叶般无助的坠下山崖。
颤抖的一退,皇后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她……真的把夏儿除掉了……突然想到什么,皇后转过身抓住巧月,“这山崖死得了人吗?”
“皇后,你放心,这山崖就算死不了人,这种寒冷的天候,也会将她冻死,到时候,她不是成了野狗的食物,就是被野狼吃了。”
“可是……”是不是因为杀了人,所以她觉得很不安?
“皇后,你不用担心,她死定了。”
“是吗?”
“皇后,时候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宫吧!”
点了点头,皇后仓皇的跟著巧月走向一旁的马车,迅速离开。
一会儿之后,不远的草丛处冒出一个身影,她是汴京第一大富商傅开来的掌上明珠傅妍君。
“我是不是眼花了?”来到了山崖边,傅妍君小心翼翼的往下一望,天啊!真要从这儿摔下去,不死也半条命。
这一点也不好玩,她只是在生哥哥的气,说好这一次他去扬州做生意,一定要带她去,结果他却趁著天还没亮时就偷偷跑掉,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越想,她就越觉得不甘心,一气之下,骑著马就追了出来,原本以为只晚半个时辰而已,她应该可以追得上,哪知道来到这个地方就掉了马,害自己受了伤,虽然伤势不大,不过想追上哥哥,肯定是不可能了。
摔了马已经够凄惨了,接著又听到了马车声,她还以为是爹派人来追她回去,所以故意躲到草丛里不让他们找著,谁知竟然让她目睹到……今天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倒霉的事全叫她碰到了!
“老天爷,现在该怎么办?”犹豫不决,傅妍君来回地转著圈子,“本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见死不救……不行不行!可是,从这儿掉下去还活得了吗?”
她不应该多管闲事,她自个儿都受了伤,何苦再自找麻烦,可是……“如果她还有活命的机会,我不救她,跟害死她的人有什么两样?”
好吧,难得她傅妍君如此善良,就看看那女子还有没有活命的可能,可问题是,凭她一个人要怎么救人?
正伤脑筋时,一辆马车远远急驰而来,傅妍君连忙冲上前,这一次果然是傅家庄的马车。
马车一停,傅妍君立刻跑过去将驾马车的人给拖下来,“寒岳,快快快,有一个人掉下山崖,你下去把她救上来。”
柳寒岳是傅家庄总管的儿子,也是傅开来的得力助手。
在这同时,马车的车门被推了开来,一名大约十六、七岁的姑娘急急忙忙的跳下来,她是傅妍君的贴身丫环小喜儿,“小姐,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不理会小喜儿,傅妍君推著柳寒岳道:“你还在磨蹭什么,本小姐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再不快一点,人就要死翘翘了。”
“小姐,究竟出了什么事?”不慌不忙,柳寒岳想先搞清楚怎么回事。
“哎呀!这事说来话长,你赶快下去救人就是了,要不然她有什么不测,我惟你是问!”
实在是莫名其妙,可是小姐说的话是绝不容反驳,如果你敢不顺著她的意思去做,她会一直烦到你承认自己错了为止。
有了这一层认知,柳寒岳只好先救人,再把事情弄明白。
“是,属下这就去救人,不过,小姐总要告诉我,我要救的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
闻言,柳寒岳可傻眼了。
把柳寒岳拉到山崖边,傅妍君指著正下方,“她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她长得很美很美,好像天仙下凡,就这样,你懂了吗!”
不懂也得懂,柳寒岳不再多费唇舌,决定先救人要紧,否则小姐一定跟他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