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给的红笔就是小卖部最普通的款式,一块一根,透明壳,爱惜点的话还算是好用,但是一掉到地上,笔头出水口那里就会坏掉,出墨断断续续,很是难受。
所以迟遇有了新的红笔,她也只是将其收到笔袋里面,再从笔袋最里面翻出来一根很久没用的蓝色水笔继续修正错题。
高一这个时间,还没有到疯狂发模拟卷刷题测试的阶段。
大家平日里需要写的作业和课堂练习还都是在那一本本五花八门、命名夸张的习题册上。
英语课的下课前10分钟,老师段莹用来给大家讲头一天的作业题目,挑了几个错误率高的题。
迟遇主科里语文最好,英语一般,最差的是数学。
所以一般整体错误率高的题目,她也很难幸免。
段莹是高中年级最年轻的英文老师,嗓音好听,吐词清晰。
所以一般她在说的时候,迟遇不用看她在黑板上的板书,就能将知识点完整记下来了。
她捏着蓝笔,在划了叉叉的答案旁边一边小声念着一边写小字,坐姿有点懒散,脑袋低低垂着看。
“if在条件句中使用,从句都是假设过去的情况,要用过去完成时。但要注意关键词,这题从句里面有now,那就是说明是假设现在的情况,故谓语动词必须为would/should/might+动词原型。”
嘴巴念完了,但是字还没写完,在写到加号的时候,迟遇心思被打断,笔尖跟着不受控的往下拉出好长一条歪扭线条。
原本只有英语老师轻柔嗓音的教室多出来几声低沉压制的咳嗽声。
迟遇也没管那几个没写完的字,偏头向左前方看过去。
江寒将左手握成拳放在自己的唇前,右手捏着笔,目光专注在眼前的纸张上,喉结处的凸起波动却有点大。
他在咳嗽,一声又一声,但怕影响别人,已经尽力压下。
迟遇半点听课的心思都没了,她仗着坐在他后面,所以肆无忌惮的始终盯着他看。
她漂亮的眼眸里面浮起担忧的情绪,眉间微微蹙了下。
江寒是生病了吗?
可明明这么热的天...
怎么会...
下课铃响起,江寒同桌肖奇奇问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嗽这么严重?”
江寒:“嗓子痒,没事。”
“噢噢好,那行,你多注意点。”肖奇奇语气像是偷大人话教育人的长辈,“三伏天不生病还好,生起病来不比冬天难好。”
江寒弯了一边的唇角,点头,“好。”
他笑的其实并不明显,但因为迟遇从刚才听到他咳嗽开始,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所以自然也便看到了。
稍稍提起的紧弦忽地松了下。
迟遇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呼出好几秒没顾上喘的气。
他...好像还好。
那就好。
上学的时间,迟遇坐在属于自己的一小片位置上,上课等下课,下课等放学,平淡重复的度过每一天。
这天夜自习前,杭清拿了张纸给到第一排的同学,让帮忙贴到教室墙上。
当时迟遇从笔袋里面拿出那支红笔,用两根手指上下滑动的捋着,笔壳材质粗糙带有颗粒感,但莫名却觉得很好摸。
徐书歌在跟她同桌聊最近看的一个娱乐圈热料,迟遇不认识那个艺人,也没关注,自然插不入他们的话题里。
她抿了下唇,视线掠过江寒的位置。
他一下课就出去了,上一节课看他还是有点咳嗽,虽然不严重,但是依旧让迟遇控制不住去想。
妈妈说的那个很有效的治咳嗽药叫什么来着...回家问问吧。
可就算她知道了药名去买了来,要怎么给江寒呢?
哎,总之又是一桩让她头疼的事情。
徐书歌看到老班进来了,和同桌的聊天停了下来,她转回头,话说完一句后才发现迟遇这姑娘的表情跟个可怜的小狗一样。
“前面贴的是什么,不会是分班表吧。”
“卧槽,迟遇,你怎么了?”
迟遇对上她的目光,思绪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抽离出来,只摇了摇头。
“要不是我看到你下课一直在位上乖乖坐着,还以为别人欺负你了呢。”
“没有。”迟遇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身子,“要去看看吗?”
“看!”
他们过去的时候,那个纸前面已经挤了高高低低不少的脑袋。
站在最前面的人会用手指比在纸张上往后拉,好对应正确最后一列的班级名。
其实报理科的同学没什么好挤过来看的。
因为和杭清说的一样,他们被分到的班级无一例外的都还是原班——三班。
但报文的就不一样了,像是大家各自的号码牌被放进一个抽奖箱里,那十几个人居然被分到了另外几乎各不相同的班级。
傅不凡在走廊上和他隔壁班的兄弟联络完感情,单手插进口袋,大步走进班里。
见迟遇在班门口,便也张望了过去。
他个子高,视力好,哪怕站在最后面,也轻松看清张贴的分班表。
“好巧,我们一个班。”
傅不凡耸了耸肩,伸手去拍迟遇的头发。
这人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人不坏,就是贱嗖嗖的,时不时的就爱扯下迟遇马尾、拍拍她脑袋之类的。
而迟遇每次也总不厌其烦的瞪回去,或者反击下。
但是现在,她视线落在纸张第一行的名字,又往下看到自己名字,都是三班...她眼睫弯了下,低声道:“是挺巧的。”
身边的同学都是看个热闹,借这个话题聊上几句。
迟遇人撤出来,拉着徐书歌赶紧去上个卫生间。
“刚才还是可怜的小狗狗。”徐书歌蹦跶到她面前,“怎么看个分班表就又开心的像是吐舌头啦?”
心情是好了...
但哪有吐舌头,哪有她说的那么夸张啦。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
或许是自己年纪还不够大吧,明明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会因为关于他的事情而影响着情绪。
见迟遇没答话,徐书歌将左手手指放到嘴角旁,想到刚才傅不凡的话,下意识的猜测到。
“小迟....”
“你该不会喜欢傅不凡吧!确认后面和他还在一个班,所以开心了?”
明明对方人名错的十万八千里,但迟遇在空中挥动着两只手,使劲摇头,脸颊通红着反驳的时候却又给人一种此地无银的感觉。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哈哈哈哈哈。”徐书歌笑声清灵,传荡在走廊上,“你不是你紧张什么。”
“安啦,我就随便一说嘛。”
他们这栋教学楼是回字型的,对面的楼在每一层走廊的头尾都能够过去那边。
江寒手上拿着几张试卷,步子迈的很大,他眉毛长得很好,有形且浓密,但现在正微微蹙起,从打笑着的两个少女身边经过。
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
在徐书歌再次提到“傅”的字眼时,迟遇心里猛地一怔,去捂住她的嘴巴。
可她那点心思只有自己知道,江寒走过去了后,迟遇还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他一下。
看到他径直走到3班,然后身子一侧进去了。
徐书歌将迟遇的手扒拉下来,“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小迟这么不经逗的吗?”
“没有。”迟遇心思回拢,去看刚才捂住徐书歌的地方,“是不是用力有点大,让你不舒服了?”
“啊?”徐书歌疑惑道,“没啊。”
两个人速速上完卫生间,依依不舍的往回走。
夏天天黑的晚,7点钟的时间了,日头居然还高高照着。
迟遇看着阳光的方向,眯了下眼睛,和徐书歌吐露了一点自己的心思。
“你说。”
“江寒他怎么看上去老是那么忙呀?”
“也老扳着个脸。”
其他同龄的男孩子尚且还有时间去打篮球、上网吧、聚会之类。
但对于江寒,这些根本不可能。
“他和我们不一样,他要做的事情和承担的太多了。”
徐书歌眨了下眼睛,思考着说,
“明明长了张豪门公子哥的脸,但却没那个命。十几岁的年级就承担着生活的重担,他也是有够难的。我要是他,早趴下了。”
关于江寒的家世,虽然没有人刻意去传过。
但同学一年,大家基本也都了解二三。
似乎大家对于江寒统一的印象和想法就是,“长得好、成绩好、家庭条件不好,和奶奶一块长大,虽然开局惨了点,但他这么努力和优秀,一定会有个光明的未来。”
其实他没什么不好,他只是习惯板着脸,但却从来没有任何消极负面的情绪挂在面上。
像是挺直的松柏,不管周身的环境是极寒还是酷暑,他都只是默默承受着,然后按照自己既定的生长轨迹,坚韧顽强的向上延展。
在踩着铃声一块走进班门的上一秒,徐书歌又说,
“其实有这么一个同学还是挺好的,每次我想摆烂的时候,看看他,突然就有种老子又行了的错觉。”
“困境对于江寒这种人来说只是暂时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打扰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