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打了胜仗,刘备心里倒没有太大的快乐。这种小小的胜仗,在他刘备一生中也并不少有,建安元年,他挥兵击杀杨奉、韩暹;后两年,又击杀徐州刺史车胄;建安六年,杀曹操派遣的追将蔡阳。但一碰到劲敌,却屡战屡败,曾经两次被吕布擒获妻子,若不是曹操相助,妻子早就死在吕布手中;每次和曹操交战,也无不败绩。东逃西窜,难以定居。这都是什么原因呢?其实他早已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力的谋臣。他想起先祖刘邦之所以能够创立汉朝,就是因为内有张良、陈平等一干谋臣为辅佐,外有韩信这样智勇兼备的名将为干城,还有曹参、周勃这样的猛将以为爪牙,才能最终成就大业。现在他身边勇士有关羽、张飞、赵云,却没有张良、陈平。可是,这世上的张良、陈平并不那么好找,就算有,人家凭什么投奔他势穷力弱的刘备,而不直接去辅佐曹操呢?
这时荆州刺史府披红挂彩,异常热闹,府前鼓吹奏乐,迎接刘备的凯旋之师。士卒们抬着这次缴获的曹军军实,陈列在刺史府两侧的廊庞之下。府中的露台上,筵席正在准备,以刘表为首的荆州群臣,准备在此为刘备接风洗尘。
站在楼阁上往下张望的蔡氏,看见了刘备和她丈夫刘表并排缓辔骑入府门,那种英武伉健的姿态,和自己的丈夫截然不同。光年岁就差近二十岁。她想,丈夫是真的老了,自己才三十出头,换掉他,对荆州和自己或许都有好处。
蔡瑁望着妹妹发呆的样子,道:“前两天议事的时候,蒯越奇怪我为刘备说话。”
蔡氏道:“那又怎样,哥哥你不是掌握全部水军吗,到时将蒯氏家族一并解决,他就不能再怪你了。”
蔡瑁道:“主公虽然糊涂,究竟我辅佐他已经十多年之久,君臣之谊深重,现在还有婚姻之亲,实在不忍反目啊。”
“你为主公着想,怎么就不为你的妹妹着想?”蔡氏道。
蔡瑁道:“难道你和主公夫妻数年,就没有一点夫妻之情吗?”
“生逢乱世,宗族性命将且不保,又安能顾什么夫妻之情。”蔡氏想了想,继续道,“俗话说以义割恩,况且我和他也没有一子半女,我可不想这辈子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他两个儿子都和我不亲,现在他年过花甲,一旦有不可讳之忧,我又去依托何人?大丈夫当断不断,后必有悔,阿兄你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女子。阿兄不忍,我也不是狼心狗肺,事成之后,我们照样养着他富贵终老,也就是了。”
蔡瑁道:“虽然他是靠我们家族的力量才登上荆州牧的高位,但既然君臣名分已定,又岂能反悔,我们蔡家从来没干过这样不顾节义的事情。”
“再大的羞耻,也比不上灭族破家。”蔡氏怒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荆州毁在刘表手中。何况现在天子蒙尘,曹操专政,他们世受汉家隆恩,尚且不讲君臣名分,何况我们。”
蔡瑁喃喃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他们实力雄厚,可以不讲,我们不讲则祸在旦夕了。妹妹要慎重考虑。”
蔡氏道:“无需考虑,当今天下汹汹,那个人竟然沉迷自己的《新定丧服礼》,没时间去打仗。我看他的那个《新定丧服礼》,正是为自己准备的。阿兄即使不支持我,我也不能再忍了。”
蔡瑁点点头:“那好,为了宗族和荆州的安危,我们就试试罢。他们已经下马了,我们下去罢。”
兄妹两人下到露台,刘表、刘备等人已经坐好,群臣也都到齐,准备饮宴。刘表首先举爵,说:“先以此爵酒敬谢天地,为荆州的永远安宁!”说着将酒洒在地下。众臣也都傚法他,将酒爵倾倒,酒水洒了一地。
刘表道:“大家无须讲究礼节,今日不醉无归。”
台上顿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充溢着露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喧哗声从府邸的院墙外传了进来,守候府门的卫卒大声呵斥,阙楼上的发弩士也紧张地转动安置在栏杆上的强弩。刘表眯着眼睛望着阙楼,吩咐身边的卫卒,道:“什么事,去查看一下。”
卫卒答应一声,匆匆下台而去,一会儿喘着气跑上来,大声报告道:“主公,有几个军中裨将,说非常敬佩左将军的用兵与为人,执意要当面给左将军敬酒,希望今后能在左将军麾下效命。卫士们碍于律令,不让他们近前,他们抵死不肯退去,是以喧哗。”
刘表心里陡然一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顺口“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刘备,强笑道:“看来贤弟真是深得人心啊!”
刘备心里暗暗叫苦,这一定是有人想陷害自己,他投身戎伍十多年,对军事了如指掌,深知卫卒报告的这种情况在军中绝不可能出现,这是明目张胆地蔑视主君的行径,除非那些裨将想找死。他赶忙伏席道:“惭愧,备无德无能,所以辗转中原十几年,毫无建树,多亏明将军收留,才能苟延残喘。此次北伐小胜,也全仗明将军的威名,备何敢居功。”
蒯越在嘴角微微露出奸笑,道:“左将军何必谦虚,现在荆州士民都如此拥戴将军,可喜可贺啊。我看,左将军再不出去,会激起兵变的。”
刘表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冷冷地对蒯越道:“放肆,给我退下。”说着他站起身来,“我今天累了,你们继续陪左将军痛饮,不醉无归。”又把目光投向蔡瑁,“你去徵发所有卫卒,将门口为首闹事的人全部抓起来斩首示众。”
说着,他瞪瞪瞪走下楼梯。一干群臣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蔡瑁在旁,斜眼看了看蒯越,发现他神情陡然有些紧张,恍然感觉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正在酒醉苦闷的刘备接到命令,让他带兵到新野县驻扎,警伺曹操的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