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啪地合上笔记本,苏珊的错误引导和不去报案的行径让她十分恼火。难怪苏珊不找四大会计行,偏偏聘用了她。对这种公然无视证券法的人,会计行是不会赌上名声帮她的。苏珊真以为她卡特琳娜会拿自己的名声冒险么?
她把材料塞进手提包。这款爱马仕手提包,是去年业务还没有缩减时她冲动消费的结果,算是金融危机爆发前那些好日子的一个纪念品。她正琢磨着这只包能在易贝上拍到什么价,指甲就卡在拉链上折断了。她在桌上搜寻一把能修剪毛糙断口的剪刀,这时她发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群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一个匡西特活动房前,地上有几处残雪,四周除了几株矮小常青树外,景致一片荒芜。房屋标志已经褪色,写着“自由钻石矿业——神秘湖矿区”。
卡特琳娜端详起照片。她认出了董事会主席尼克·拉辛,她在公司年报上看到过他。他满面春风地站在画面中央,一手拿着条蓝色丝带,一手拿着把剪刀,丝带上一行烫金大字写着“神秘湖矿区再度开工”。
苏珊站在他右边,而身材高大的保罗·布莱恩特伫立在她身边,几乎紧挨着她,两个大块头男人把画面撑满了。所有人都穿着牛仔裤和戈尔特斯牌防水外套,肩上都落了一层薄雪。
“你在看什么?”
卡特琳娜将视线上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体态臃肿、快要谢顶的男人。她又扫了一眼照片,把它放回桌上。是同一个人。
“神秘湖。你在照片里。”
“亚历克斯·布雷思韦特,我是股东。”
他挪步过来与卡特琳娜握了手,这番动作令他呼吸短促,话语凌乱。跟着,他瘫坐到她对面的椅子里,上半身的肥肉漫过扶手。
据自由矿业股东档案显示,布雷思韦特家族信托基金持有自由矿业约三分之一的股份,与另一大股东尼克·拉辛的股份加起来,两人足以对公司拥有控股权。
他拿起照片,卡特琳娜见他咬起了指甲。
“啊对,那个矿我们都打算封掉了,却又发现两个新的金伯利岩筒。自那之后,公司发展真是蒸蒸日上。”他叹道,“现在一切都毁在布莱恩特手上了。”
他把相框放回写字台,靠在椅背上。
“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定论。目前我追踪到这笔钱汇去了百慕大和开曼的三个编号账户。可想在这些避税港追查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怎样也不重要了。她打算推掉这个案子,只需跟苏珊说一声就行。
布雷思韦特往前靠过来,轻声说:“在这儿跟人说话要当心,有些人可不希望你找到这笔钱。”
“比方说谁?”
“你以为呢?”
布雷思韦特抬眉打量着她,接着,他把满是皱褶的西装上衣扣好,站起身来。
“现在,我不想空口无凭地指责谁。你查到更多情况的话,来找我。”
这里怎么每个人都这么闪烁其词?卡特琳娜心中涌起一阵不快,这时她的黑莓手机震动了。她从皮套中抽出手机,差点滑脱。她偷偷翻看手机屏幕,杰斯的邮件只有三个字:拍到了!
杰斯和卡特琳娜在本市欠税房产的拍卖清单上看到一栋老旧的维多利亚式房屋,他们报的低价竟足以成交了。他们当初只是一时兴起,明白即便现在经济不景气,得手率也很低。房主总能赶在拍卖的最后关头付清税款,尤其是那些不交税就即将失去栖身之所的人。看来经济形势肯定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卡特琳娜心中一沉。她去哪里筹她那份钱呢?自由矿业给她的预付款本来是要拿去还她拖欠的写字楼租金的。一个月前她把自己的公寓退了,偷偷摸摸地住在办公室里。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多了买房子这一项支出,她甚至要想其他法子付租金了。
跟前男友合买一栋房子,也不算她最离奇的事迹了。更何况他们这两年成了朋友,关系倒比恋爱时更好了。再说了,买房只是一种投资。她提醒自己,只需花几个月修整修整,再迅速转手就能赚钱。可她总要凑得出这笔钱呀!她回复道:付款期限是几时?
明天下午两点。我搞定了。
不可能。
卡特琳娜拨了杰斯号码,希望没有为时太晚。她没有选择余地——必须告诉杰斯,她已经身无分文了。
电话响第一声他就接起来。
“房子的事,我拿不出——”
“你要放我鸽子,是不是?”
“杰斯,我真的很想买。我只是筹不到钱。”
“卡特琳娜,别这么对我。你过来,我们合计一下。”
“去不了,我在忙。”再过一个小时,她有的是大把时间。
“你接到案子了?”
“算是,可我准备退出了。”她跟杰斯说了自由矿业、苏珊还有布莱恩特。
“退出?这太扯了。你这人总是知难而退。”
这话她倒是反驳不了。
“这次不一样,这么做违反职业道德。”
“你自己有触犯法律吗?”
“这倒没有,可是助纣为虐,我一样心里不安。”
“那些帮被告辩护的律师又算什么呢?就连犯罪分子都有辩护权。苏珊聘你是为了讨回钱款,对不?你是在帮股东们的忙。她不去报案,又不是你的过错。”
杰斯说得有理。卡特琳娜挂了电话。
她明白苏珊不愿发布新闻公告的原因,即便她不敢苟同。如果发布,股票将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苏珊和自由矿业管理层持有的股票认购权也将如此。而对于包括苏珊在内的大多数企业高管来说,股价是公司价值唯一的晴雨表。
但是她是否了解全部内情了呢?直觉告诉她,此事的官方说法,跟六月飘雪一样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