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七章 我有钱

姜新染不知道顾若为什么没有家,她只知道顾若一个人在临渊高中附近租房子住。

临渊高中地处老城区,周边有不少建成于上世纪的老旧小区,七层楼,没电梯,没物业,环境差。原来的老住户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新住户全是租房子住的,要么在附近工作,要么是临渊高中的学生家长租房子陪读。

顾若租的房子在六楼,天天爬楼梯辛苦了点,胜在楼上只有一层,还是长期闲置的空屋,没人打扰,很清净。

那天晚上姜新染跟她一起去她的住处玩儿,进门时差点被惊呆了,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

这简直不像一间人住的房子。

两室一厅的格局,因为是老房子,结构不好,客厅面积不是很大。

这间不大的客厅里什么家具也没有,空空荡荡,站在玄关,整个厅的结构尽收眼底,毫无遮蔽。

朱红色的老旧木地板因为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周围墙体已经发黄的石灰斑驳脱落,露出内里砖块的颜色,就像一块块难看的疤。

“你……”姜新染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你就住这?”

顾若头一次在姜新染面前显露出窘态,难堪地点点头,“嗯。”

“不是,这……”姜新染环顾四周,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疑问:“这样怎么住人啊?”

顾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道:“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姜新染一想也是,顾若孤僻,没朋友,客厅里不需要沙发茶几等劳什子的玩意儿,兴许卧室里又是不同景象呢?

结果顾若领着她到卧室一看,姜新染心里五味杂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间“卧室”,比客厅好不到哪儿去,就多了张床,多了个大衣柜。

床是最简陋的折叠铁床,衣柜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老物件,想来是房主留在这里没有搬走的。

也就是说,顾若在这套房子里唯一添置的家具,就是那张铁质折叠床。

不知为什么,姜新染对着那张折叠床,久久地出神,心里仿佛渐渐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不上不下,涨得人难受。

反应在身体上,就变成了鼻腔酸涩,眼底发红。

“这儿怎么住人啊……”她喃喃地又念叨了一回,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顾若站在她身后侧,心虚地低声回答她:“这样……已经很好了。”

“顾若,你是不是很缺钱?”姜新染忽然抬起头,眼里亮晶晶地看向顾若,闪动着水光,毫不犹豫道:“我这还有一点钱,是去年的奖学金,还有打暑假工攒下来的,待会儿我就去取给你。”

顾若怔了怔。

她其实不缺钱。

事实上她母亲派人给她办的那张卡上,每月都会有一笔生活费进账。这是顾家的规矩,凡在求学中的子女,不论受宠不受宠,都能从顾家的私人基金里拿到固定生活费,教育所需费用再由基金会另行支付。

折成元的话,顾若每月的生活费进账大约是两万元。

她的生活简朴,欲望很低,付完房租后,每月所需生活费不过一两千而已,账户里多余出来的金额,对她而言不过是数字,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价值。

但当顾若听到姜新染那番话,却动容了。

姜新染不比顾若,她是真正的省吃俭用,她母亲一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只有三百,在临渊这样的繁华都市,即使学校食堂,正常吃一顿有荤有素的饭菜也得十块钱了,姜新染为了省钱,常常只点一碗白米饭,或者两个馒头,再打一碗免费的汤,用汤泡饭,或者蘸着馒头吃。

她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一年四季只穿校服,因为省下来的衣服钱可以多买几本教材,或者嘴馋时打打牙祭。

钱对顾若是一串数字,对姜新染却是命根子。

就这样,她还愿意匀出来,分给顾若。

从小到大,没人对顾若这样过。她从前生活的世界里,资源是要争要抢的,用得着用不着,抢过来再说,即使自己用不上的东西,就算撕碎了打烂了也不能让给别人,没听说过挤出牙根里的救命钱分给别人的,这样的人通常被他们叫做傻子。

姜新染就是这样的傻子,顾若本该含着讥讽抬着下巴嗤笑她,看她晶莹的眼珠,胸中一腔热气向上涌,眼底泛潮,嗓子也哑了,差点掉了眼泪。

她怕在姜新染面前露怯,只好慌张找了个借口背过身去,不让姜新染瞧见她的表情。

“我不缺钱。”顾若说,“有张睡觉的床够用了,就懒得买别的。”

“真不缺?”姜新染反复确认,“你不会是跟我嘴硬吧?那我可饶不了你了。”

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让顾若眼睛弯了起来,“我不会骗你。”

……

那天晚上,姜新染没有回宿舍,她留在顾若的出租屋里过夜。

顾若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迎来客人,有种陌生的喜悦充盈着她,为了招待姜新染,也为了向她表示自己真的不缺钱,外卖点了一堆。客厅里没有桌椅板凳,两人就席地而坐,塑料袋摆了一地。

吃饱喝足,洗漱睡觉。

姜新染没带衣服,穿的是顾若的,有些不合身,衣领松松垮垮落着肩,露出大片雪白漂亮的肌肤。

顾若看着,心里像着了火似的,瞳孔都热了,莫名的情绪在五脏里冲撞,不得开解,只有种冲动,油然地想往姜新染身边靠,越近越好,最好能把她困在臂弯里。

然后该做什么呢?顾若不知道,她连这种情绪的由来都很茫然,只是热得难受了,本能地去冲了个冷水澡。

晚上姜新染邀请顾若一块儿睡,顾若把铁床让给了她,自己慌着借口道:“我去隔壁睡。”

姜新染没多想,她只参观了顾若的卧室,没看隔壁房间,只当隔壁和这里一样,应该也放了一张铁床,打着哈欠说:“那你去睡吧,晚安。”

“晚安。”顾若替她带上门。

其实隔壁房间里什么也没有,顾若这种得过且过的人,有张睡觉的床她就满意了,连桌椅都懒得添,又怎么会在一间根本不住的卧室里平白多放一张床。

她连地铺都懒得打,在房间正中央的地板上一躺,就打算睡觉了。

姜新染躺在床上后越想越不对劲,匆匆忙忙翻身起来,到隔壁屋查看,推门一看,果然如此。

她又心疼又生气,红着眼睛走过去踢了顾若一脚,眼泪没忍住掉下来一颗,哽咽道:“你傻啊?有床不睡你睡地上?和我一起睡怎么你了?你要嫌弃我,我现在就走!”

话是吼出来的,里面填的却全都是心疼。

姜新染说着真要走了,顾若提心吊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把她一拉,低声求她:“别走。”

姜新染背对着她,不动,也不做声。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才听顾若又说:“我错了。”

顾若长到这么大,从没跟谁认过错。

哪怕在孤儿院里挨打的时候,她也瞪着个牛眼,倔强地死不认错。

她的骨子里是个野蛮又高傲的人,谁会值得她认错呢?

直到姜新染掉的那滴眼泪,正好砸在她胳膊上,冰凉凉的。

姜新染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看起来又可怜又好欺负。

顾若一点也不舍得欺负她,她被姜新染的红眼眶可怜相弄慌了,这一刻愿意倾其所有,只要姜新染能再笑起来。

没有人教她,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很自然地说出了“我错了”三个字。

不觉得自尊被踩在地上,也完全不难堪羞辱,好像对姜新染说,就是天经地义。

姜新染回过身来看了看她,瞧这个老和自己争年级第一的高冷家伙终于低下不可一世的头颅,心中没有洋洋得意的骄傲,反而觉得这个高个子少女真是可爱极了,低着头的时候就像一个温顺的大狗狗,一下子戳中了姜新染心底的软肉,忍不住破涕为笑。

想起自己应该生气的,才又突然地正色了起来,斜睨着顾若,鼻腔里哼哼,“跟我去睡觉。”

“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怎么了?您老有几百斤啊?一张铁床还容不下你?”姜新染拿话刺她。

“我怕挤着你。”

“我不怕。”姜新染拉着顾若的手,硬是把她拉回卧室里。

那晚,两个人终究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彼时姜新染心思还单纯,睡得又香又沉。

而顾若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听了一晚上她的呼吸,心乱了一整夜,背上的汗湿透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