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姜新染为她当着全校师生的一语惊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记过一次,剥夺其以后所有校内公开演讲机会。
姜新染倒无所谓,她本来就对这种“机会”不感兴趣,没有了更好,不用准备演讲稿,乐得清闲。
不过因为这件事,姜新染在全校更出名了,包括保安在内,没一个不认识她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彪悍”性格声名远播,所有打她主意的男生纷纷知道她看似温软,实则脾气火爆更胜顾若,驾驭不住,都打消了念头。
这下可苦了艾以池。
这些十六七岁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一腔萌动,总得寻找一个投射的对象,当看似温柔清纯的姜新染让他们失望之后,他们便很快发现了姜新染身边的艾以池。
艾以池也非常精致漂亮,唇红齿白,笑起来眉眼弯弯,只是她总在姜新染身边,不争不抢,性子软软的,人们习惯性把目光聚焦在姜新染身上,就忽略了她。
艾以池成了男生们新的追逐对象,不胜其烦,她性格不如姜新染刚烈,隐忍惯了,不会拒绝,好几次差点被强硬跟她表白的男生吓哭了,每回都是姜新染及时赶到,瞪圆了眼珠子把那些人训斥回去。
“男生怎么都这么讨厌。”艾以池红着眼圈,心有余悸。
对此,姜新染表示十分认同,“是啊,怎么都这么讨厌。”
幸好临高的男生们也渐渐发现了艾以池表面温软文静,实际是一块油盐不进的铁板,全校女生多得很,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慢慢失了耐心,转而寻找别的目标。
高一生活的兵荒马乱,终于在学年末尾彻底平息了下去。
到了高二,文理分班,姜新染所在班级是理科班,而艾以池选择学文科,被分到别的班上去,两人不得不分开。
姜新染能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人就只有艾以池一个,得知她们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形影不离了,所以有些失落。
很快,她的失落就被另一个让人震惊的事所取代:不知班主任发了什么疯,重新安排座位时,把她和顾若分到了一起,成了同桌。
经过姜新染高一那番语出惊人的宣言之后,全校没人不知道她和顾若是死对头,而班主任的座位安排,姜新染完全不觉得是巧合。
这简直就是有意整她,说不定班主任这会儿正在办公室里幸灾乐祸呢!
开学报到当天,没有时间限制,顾若来得晚了些,等办完手续走进班里,几乎全班都到齐了,原来的老面孔不见了一部分,一些是成绩跟不上,被调到普通班去了,另一些是选择了文科,调去了文科班,随之填补进来了许多新面孔,顾若也不在乎。
即使从前那些相处了一年的老面孔,顾若的印象也不深,从没放在心上。
她的心中唯一记得的一个人,只有姜新染。
但是所有人却都认识她,并且在她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收起谈笑,屏息凝神地等着她上讲台去看那张座位表,各个憋着一脸要看好戏的表情。
顾若没有察觉,径直走上讲台,查看自己的座次。
一眼扫到自己的名字,顾若撩了一眼,不在意地正要走开,忽然余光瞥到了自己名字旁边挨着的另一个刺眼的名字,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刚抬起的步子又按原地退了回来,再次低头,认真检查自己的同桌。
姜新染。
顾若眨眨眼,定睛看第三次。
没错,是姜新染,一张桌子两个人,每两张桌子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座位表上标得明明白白,顾若和姜新染的确是同桌。
意识到这件事的一瞬间,顾若的心一下子挑高了,怀着某种期待似的,站在讲台上向下望着自己的座位,再看看旁边姜新染的座位,胸中浮起一点难以言喻的异样情愫。
又热又烫,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一颗心变得轻盈了起来,总想往天上飘。
只不过那时的顾若年纪还太轻,不懂这种陌生的情愫意味着什么。
在她正要细想的时候,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理论的姜新染碰了一鼻子灰,沉着一张脸刚好走进来。
姜新染从正门进来,和站在讲台上的顾若打了个照面,火气上来,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座位,憋屈地坐下。
顾若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坐下,才抿着唇,暗地里一笑,面上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表情。
姜新染生着闷气,眼睁睁看着顾若一步步走下讲台,走到自己身边来,施施然落座,一点反转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是个会做人的,此时甭管高不高兴,面子得做到位,起码得假模假式地对姜新染说上一句“以后好好相处”。
但顾若完全没有这种自觉,扳着一张冷脸,正眼都没对姜新染瞅过,背始终挺得笔直,只管做自己的事,视姜新染如无物。
其实是顾若不敢看,她顽石似的外表下,一颗心已经要沸腾了,极力压抑着才没让手指颤抖得被姜新染看出来,她怕自己只要多瞧旁边一眼,所有伪装下的慌乱就会顷刻间被姜新染看穿,成为被肆意嘲笑的把柄。
而这在姜新染看来,更加如同挑衅,让她羞恼难当,气愤地别过头去,拿后脑勺冲着顾若,也不理她。
就这样,班上别的同桌都相安无事,只有她俩,生死对头,水火不容。
同学们都觉得迟早有天这俩人得薅头发打起来,谁知两人看似一触即发,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竟相处得平安无事,令人称奇。
从开学,一直到高二第一次月考前夕,两人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字都没说过。
姜新染心里还记着自己和顾若的竞赛,上学年期末考试,姜新染以一分之差险胜顾若,高二伊始,她不敢放松大意,铆足了劲要再占鳌头。
已经分了文理,她们理科班就不用再考文综试卷了,文理科成绩分开排名,总分由1050变成750,考试周期也缩短到了两天。
考试期间姜新染精神紧张,考完最后一科的那个下午,她的神经骤然放松,消停了许久的胃病在压力卸下之后被勾了出来,从考场出来那一刻胃就开始痉挛,疼得浑身发抖,脑门直冒汗,饭也不愿吃了,勉强撑着脚步挪回班里,趴在桌子上,脸白得吓人,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
明天是周日,今晚没有晚自习,好不容易考完试,该回家的都回家了,教室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姜新染的胃里像被一根电钻绞着似的,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趴在桌子上,松开牙关,一阵一阵直哎哟,好像喊出来胃疼就能好一些。
又一声哎哟从牙关里溢出来,尾音还没来得及飘出去,一双腿并拢着立在姜新染眼皮子底下。
姜新染眉心一跳,皱着眉抬头向上,逆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模模糊糊看清了顾若的轮廓。
不愿在对手面前露怯,只好再度艰难地咬紧了后槽牙,忍着疼,一声不吭。
额头上的汗足有黄豆大小,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
嘴唇都快咬破了。
顾若对姜新染不闻不问。
她就像没看到姜新染痛苦的表情,也没听到姜新染一声声艰难的哎哟,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走。
没良心的玩意儿。
姜新染暗暗叫苦。
尽管她根本没立场指责顾若什么。
就在姜新染意识模糊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响。她抬头睁眼,原来是顾若去而复返,手里还拎了一个塑料袋,默默放在姜新染面前的桌子上。
姜新染撑着胳膊坐起来,看了一眼,透明塑料袋里头有好几盒不同种类的胃药,还有几个面包,一盒牛奶。
姜新染诧异地看向顾若。
顾若还是那副冷脸,自作主张地拿起姜新染放在桌角的水杯,走到教室后墙角边,为她打了一杯水,半杯冷水兑着半杯热水,递给姜新染时,温温的正好入口。
顾若买的那些胃药里,有姜新染常吃的一种,是可以饭前吃的,此时姜新染也管不了这药是谁买的了,先把胃痛压下去要紧,于是打开包装,掰出4粒,一仰脖子放进嘴里,就着温水吞了下去。
又趴了一会儿,药效起作用,姜新染面色好转,从袋子里拿出顾若买的面包,送到嘴边,低着头慢吞吞地吃。
整个过程顾若一直坐在她身边,哪都没有去。
教室里空荡寂静,只有姜新染像仓鼠一样细小的咀嚼音,撩动着顾若的耳膜。
姜新染吃得很专心,没有发现顾若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用余光偷看了她好几次。
每次都不敢多停留,怕被她察觉,如此数次后,顾若的耳朵尖都红了。
姜新染心里别别扭扭的,一边吃顾若买给她的面包,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自己以前对顾若的敌意,突然懊悔了起来。
只因为人家成绩比自己好,根本不加了解就拿她当作敌人,太没头没脑了,幼稚而小家子气。
好像根本输不起似的。
细想起来,顾若根本没做过什么真正对不起姜新染的事,都是姜新染一厢情愿地敌视她。
正相反,顾若冷冰冰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又善良又细心的人。
对于自己持续近一年的幼稚敌视行为,姜新染分外羞愧。
她想对顾若道歉。
可是对不起三个字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尤其对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来说。
姜新染犹犹豫豫,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刚转过脸去面对着顾若,正要开口——
谁知顾若已经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姜新染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一句道歉堵在嗓子眼里没说出来,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