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正纹的工程事件解除警报之后,范正章便开始着手思索除掉蒋德仕的计划。之所以下此决心,范正章早已经过了多日的思索:一是蒋德仕的人品太差,二是蒋德仕的贪婪成性极有可能成为范正章发展道路上的一颗地雷,这一点王虹揭露蒋德仕偷换牛奶的事情已经证实,三是蒋德仕竟然伙同卞成龙一起敲诈姐姐范正纹,这一点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说前两个理由是范正章有除掉蒋德仕起初打算的话,那么后者则是范正章将这一打算付诸实施的坚定支持者和催化剂。
一旦做出这个决定,范正章便开始着手观察蒋德仕的各种行动,同时开始做计划。他首先将这个计划告诉了阮蓉。没想到,阮蓉对此表示强烈异议。她的理由是,一,蒋德仕既然是小人,就不要得罪,除了利用好以外,没必要对过去的事情复仇。二,即使复仇得逞,难保以后不被蒋德仕掌握真相,到时再遭这个小人的暗算,得不偿失。尤其是范正章现在前途不可估量,为这件过去了的事情去计较,甚至冒着付出代价的危险不值。虽然阮蓉的话有一定道理,但范正章觉得除掉蒋德仕的理由更充足。
除掉蒋德仕的时机在等待中慢慢来临。而这一时节,范正章选择在了元旦与圣诞两节前后。
这是一个漫漫长冬,自从冬天降临,几乎没有看见一片儿雪花,使这个冬天显得越发单调和枯燥。因此,圣诞节与元旦两节的到来无异成了这个季节送给人们最珍贵的礼物。范正章的郁香乳品也瞅准这个时机准备好好宣传一下,在这个没有亮点的季节里,给全省人民送去一份感情和温暖。范正章对这个计划早已进行了周密的咨询和安排。他首先向比较熟悉的广告公司老总进行咨询,对这次宣传的报价、宣传效果等基本情况做了了解,然后开始了计划的实施。
在郁香乳品一年多的经营中,范正章已经发现蒋德仕与副场长韩之凤之间严重的矛盾。蒋德仕利用与范正章的关系,一直不把韩之凤放在眼里。作为一个市场部经理,他几乎超越了主管销售的副场长韩之凤的权力。韩之凤早已怀恨在心,并且也在时时寻找机会,准备置蒋德仕于死地。这其实也是范正章所要看到的结果。所谓成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前两者范正章早已经等到,而这最后一项,“人和”的时机也已经成熟。
范正章首先约见了蒋德仕。这是一个星期三的上午,蒋德仕坐在范正章对面的沙发里,听到范正章准备把有关双节期间进行宣传的计划交给他操作时,几乎眼睛都亮了。他知道,只要他稍一用心,一笔可观的收入,将成为这个节日期间的外快。于是,他兴奋地说:
范头,你放心吧,这样的宣传,我有经验和能力将它搞得热火朝天。
范正章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这个贪婪成性的家伙已经在心里数起了钱。他压抑着心中即将成功的喜悦,以一副低沉的腔调说:
老蒋,不是我提醒你,你一定得细心,用最少的钱办最漂亮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这样标准的一个宣传,大致需要十五万。现在,我希望你能至少降到十三万把这件事搞定。这就要看你的本领了。范正章在说这些时,耍了一个花招。其实,这个宣传的费用,他已经从广告公司渠道弄清,一般情况下,在十一万至十六万之间。这里的费用是一个不完全确定的数目,这需要视宣传的各个细节花费确定。范正章之所以报十五万,是他已经料到,蒋德仕能够将价钱降至十三万或者十四万,然后从中拿两至三万的回扣,而宣传期间的各种细节方面,他会省略或者降低费用。这个猫腻,如果一般人不较真,或者不追究,往往是很难发现的。
范头,放心,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广告公司的铁关系,我保证将费用降到最低。蒋德仕坐在沙发上,正好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清清楚楚。在那一刻,范正章看着阳光下蒋德仕的嘴脸,第一次发现蒋德仕像个老鼠,而且是个贼头贼脑的老鼠。
自从蒋德仕倒腾牛奶的事情被王虹举报,又被范正章拦截下后,他的确对范正章充满了感激。因此他做梦都没想到,坐在对面的范正章正在处心积虑地为他设置一个陷阱和圈套。在他的感觉中,范正章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对他的信赖,说得再好一点,是给他的好处。他坚信,他已经是范正章的心腹。在他的人生哲学中,做到当权者心腹的位置,得到权力的各种好处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对于这个宣传活动,以及其中即将得到的好处,他认为那是与范正章心照不宣的。甚至在还没有离开范正章屋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计划这笔收入到手后,如何与范正章进行利润分成,来回报范正章了。
蒋德仕临走的时候,范正章特意叮嘱蒋德仕先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说自己还没有与韩之凤商量。这一叮嘱使蒋德仕对范正章的感激更增一层。
第一着棋按着范正章的思路,没有任何误差地运作起来。接下来,范正章将韩之凤副场长叫了过来,研究双节期间的宣传活动。韩之凤在范正章来农场之前,就在农场任副场长,自从乳品厂项目开始筹建以来,被范正章调来,负责乳品厂的市场营销和推介。这是一个利索能干、嫉恶如仇的女人,但有一个明显的缺点,就是喜怒形于色。对于蒋德仕,韩之凤早已是厌恶至极,多次找范正章提意见,要求将蒋德仕调走。只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范正章一时也没有动。这一次,范正章决定利用韩之凤,来个借刀杀人。
他首先将自己与蒋德仕所说的思路和计划与韩之凤说了一遍,之后,俩人就宣传时间、宣传经费以及预期目的,重新商定了一番。第三天,范正章再一次召集韩之凤、蒋德仕,就这个计划正式开会,并当场将这个计划交与蒋德仕具体实施。
范头,你放心,蒋德仕满脸亢奋,就像吃了兴奋剂。他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我一定能让这个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有感情,有气氛,使我们的形象再提升一步,让全省的百姓更爱我们的郁香。
蒋德仕临走的时候,再一次将满脸的感激和巴结之情献给了范正章,这让旁边斜眼观看的韩之凤顿显满脸憎恶。特别是蒋德仕对韩之凤的无所谓态度,更让韩之凤气愤不已。不等蒋德仕的脚步声消失,韩之凤便大声对着并开半闭的门咆哮起来:
小人!
范正章心里暗喜,只是表面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说,之凤,可不能这样说话。
场长,你不知道这是个小人吗?韩之凤一脸气愤,扭过身对范正章说,你不知道厂里人怎么说他。
怎么说他?范正章一脸兴趣地问道。
说他是只势利狗。除了不咬有权力的人外,对谁都咬。
是吗?范正章笑着问,你是副场长,他咬没咬你。
他除了不咬你,谁都咬。
他还敢咬你副场长?
是啊,场长,你可得小心。我说句心里话,韩之凤一脸诚恳地说,也许我不该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他倚仗是你带过来的人,横行霸道,你说不定哪天会吃他的亏的。
有这么严重?范正章收起脸上的戏谑,认真起来,他知道他的计划正在按着他设想的道路有条不紊地进行。
是的,也许比表面的更严重。韩之凤严肃地说,据人们反映,蒋德仕不但有嫖娼行为,而且在外养女人,经济上好像也不太清楚。
有这样的事情?范正章的脸上罩上一层阴暗,这是他特意为韩之凤准备的表情。
无风不起浪,韩之凤仍然坚定地说,我还是比较相信人们的反映的。
有证据吗?
现在没有。
既然没有,现在最好别乱说,你是场长,说话要注意后果,更要凭证据。范正章的话故意重了些,他了解这个女人,他知道这样的话只会产生一个结果,那就是激起这个女人的行动——寻找证据。
我没有乱说,场长,这个证据会有的。果不其然,韩之凤扔下这句话,一扭身推开门走了。
范正章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阮蓉在工程事件败露,吐出三十万回扣和三万元赔款后,整整心疼了好几天,才慢慢透过一口气。对这件事的久久不能释怀,使她对金钱的渴望心理越来越变得扭曲,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寻找挣钱机会上,似乎那三十万块钱本来就是她的,现在一旦失去,她要把这个损失弥补上似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本省最大的农民企业家胡大拴丧妻三年,开始寻找结婚对象时,她立即产生了新的激情。对胡大拴,阮蓉不但早有耳闻,而且也有一面之交。这是一个做方便面起家的企业家,现在家产数十个亿。他本人除了学历低以外,其他方面几乎不比别人差。相貌堂堂,文质彬彬,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很招女人喜欢。据阮蓉的健身女友透露,如果阮蓉出马,凭阮蓉的机智与美貌,马到成功不成问题。如果阮蓉有意,女友可以引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阮蓉回家后真动了心思。是啊,见一面又何妨,即使做不了夫妻,做个亲密女友恐怕不在话下。
经过女友的从中运作,二十多天后,胡大拴终于发出了邀请。怀着满心期待和美好希望,阮蓉经过一番精心包装,瞒着范正章悄悄与女友奔向本省的海边城市——海城。这一天正好是圣诞平安夜的前夕,阮蓉不知道胡大拴为什么安排在这样的一个时节,但不管怎样,选择这样的日子肯定是一个好的兆头,至少说明胡大拴对这次相约的重视。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太令人向往了。按阮蓉的生活经验,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也不是没享受过奢华生活的女人,但直至见到胡大拴,她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是一掷千金,什么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比起眼前的一切,比起眼前的男人,她才彻头彻尾感到过去所满足的那种生活也不过小康而已。大富大贵,与她所想的,所过的生活真是相差太多太多,太远太远了。看到胡大拴的生活,她才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其实是一只可怜的井底之蛙,更可笑的是,她还一直以一副贵妇的样子自我陶醉,沾沾自喜。
胡大拴不像她过去交往和向往的男人一样穿得满身名牌。他的衣服,用品,在阮蓉的眼里,似乎看不出什么品牌,却满身自然地透着豪富的气息。也许是他一掷千金的做派,也许是他价值几十亿的经济后盾,罩在他身上的光环,使阮蓉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样子。她只是觉得,在这个农民身上,从里到外,她都感觉不到农民的任何特质。他没有什么学历,但是他应付自如,自然大方,根本不像有些没文化的小老板,越在文化人面前越想掩盖肤浅,便常常竭力拿刚学来的某种浅俗东西去显示,因此倒常常出丑。也许这才是企业家。阮蓉发现在当天的酒宴上,她已经无可抵挡地迷上了这个男人。她说不清是迷上了这个男人本身,还是迷上了他用不清,花不完的金钱。
酒宴快结束的时候,阮蓉变得有些沮丧而忧郁。因为她发现,自己越是迷恋他,越没有自信,因而越显得笨拙起来。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在与男人的交往史上,她历来都是主动的,主宰男人的,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控制她。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第一次马失前蹄,手足无措起来。
美丽,才华,各种各样出色的女人,胡大拴见得实在太多了,他对美丽可以说已经麻木了。因此,阮蓉起初那副外形几乎没有打动胡大拴。真正打动他的,应该是因为阮蓉后来的不自信和脸上的忧郁,以及阮蓉本身所透露出的丰富内涵,使胡大拴在酒宴的最后时刻喜欢上了这个艳若桃花,却透露着忧伤的女人。
第二天,女友知趣地不辞而别,直到行驶到半路上,才打电话给阮蓉与胡大拴,说自己家有急事先走了。并且特意叮嘱胡大拴说,照顾好阮蓉。事情发展得如此快,已经出乎阮蓉的意料。那天中午,他们二人再一次相约聊天,这一次,胡大拴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尤其是生活上的烦恼。他希望重新结婚,却讨厌那些成群的追逐者。他希望一切顺其自然,包括交友,结婚。因此,他也希望与阮蓉的关系能够像许多男女一样,自然交往,坦诚相见,投缘便谈感情,无缘便做朋友。至于结婚的事,更是水到自然渠成的事。
阮蓉也毫不隐瞒地说了自己的观点。她本来想给自己一点时间表现矜持的,本来想淑女一点,稳重一点的。但是,她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太聪明了,他不仅能看出人的虚伪,而且能看出在感情上所耍的任何花招。因此,她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胡总,也许你看得出,我是一个不太淑女的女人。因此也许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人,当然更不适合与你谈恋爱和结婚。但是,我敢说自己是一个坦率的女人,一个自然的女人。我很欣赏你所说的“自然交往,坦诚相见,投缘便谈感情,无缘便做朋友”这几句话。因此,尽管从昨天我已经,讲得坦白一些,阮蓉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她故意稍微结巴了一下继续说道,尽管从昨晚我发现自己不是你所喜欢的那种人后,我已经把自己放在你朋友的分上了,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敢直抒胸臆。
胡大拴很为阮蓉的撤退吃惊,他想不到这个女人在刚刚引起他的好感和兴趣时,已经准备结束了。因此,他只好迅速接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阮蓉刚才的一番撤退言论本来就是为了更大的进步,一看已经达到目的,尤其是逼着这个老板说出喜欢她,她终于定了神。她知道,这个聪明的男人开始按照她的思路,走入她的瓮了。她掩饰着心中的兴奋和喜悦说:
我本来是抱着嫁你的想法来的,说实话我也像大多数的女人一样,有一点儿爱慕虚荣,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希望通过婚姻改变命运。但是,直到见到你,我改变了,我不是嫁金钱,也不是与金钱交朋友的。
一直平静如镜的胡大拴心里有些意外,这个女人的这一番话,使他觉得自己除了金钱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多年前曾经有过的自卑突然间慢慢浮现。
阮蓉已经从胡大拴的表情上看出了变化,于是话锋一转说,真没想到,从昨天到现在,我试图找到你作为一个农民企业家的缺点,好让我有足够的信心去赢得你的爱情,但是我失败了。你不仅仅拥有金钱和成功,你还拥有一个成功企业家所具备的高素质,这与我过去交往过的成功男人,包括政界,企业界领导都不同,你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所以你可能已经感到,在你面前,我开始自卑。这让我越发觉得配不上你。通过这两天的接触,我知道我离你女朋友的要求差得太多,当然更不用说婚姻了。因此,既然我们都喜欢坦率,那么,不妨有话直说,省得浪费时间,我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
胡大拴本来是提心吊胆听阮蓉嘲笑他的金钱的,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的评论。从阮蓉的坦率中,他的的确确感到这个女人的直爽和坦率,因此等这个女人表示了不自信后,他的自信一时间迅速找回,对这个女人的好感又迅速升温。他第一次将手伸过去,攥住了阮蓉的手说:
既然我们都很坦率,也不愿浪费时间,那么,我也坦率地告诉你,我喜欢你,愿意与你交朋友。
五天相聚中,温度迅速升高并逐渐白热化,直到分手时候,款爷与美女已经如胶似漆。阮蓉来的时候乘坐的是女友的汽车,回家的时候,开的是胡大拴送她的天籁轿车。
严严谈恋爱的事情,范正纹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的。只是由于目前尚无解决办法而暂时搁浅。但她知道这件事的解决宜早不宜迟,否则,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呢?就在她日夜思索寻找新办法时,学校的电话打来了。这是一个下午,班主任张研老师以满是担忧的口吻向她汇报了最近严严的表现:独来独往,玩世不恭,经常迟到早退,三天两头请假,学习成绩迅速下降,特别是最近有好几个同学反映她与一个男孩来往极为密切……
范正纹再也坐不下去了,与老师的通话一结束,她便决定立即采取措施。她整整苦思冥想一个下午,终于想出了一个迂回策略。然后立即将孙梅约了出来。她的第一步计划是让孙梅以跟踪的方法查出那个男孩的底细,然后从男孩身上下手,中断他们的关系。她想让女儿知道,除了亲情,少女少男之间的爱是最靠不住的。因为他们太小,无法判断人和情感。她想让女儿重新回到家里,回到学生中间。
孙梅长时间以来夜晚无所事事的开车逛街,终于有了目的。她着实为这项重要任务激动了一番。从第二天傍晚,不到下班时间她就赶到了严严的学校附近,大睁双眼开始了盯梢行动。事情出奇的顺利,严严按时下学,随着人流从学校门口走了出来。不过她没有往回家的方向走,而是走向另一条道路的公交车站旁,坐上了一辆开往与家相反方向的公交车。半个小时后,孙梅跟着这个成熟的少女终于到了目的的——一个比较时尚的发屋。
孙梅在外边远远望着,隔着清晰明亮的巨型玻璃窗,可以看见发屋里辉煌的灯火,以及里边人员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包括坐在一个男孩理发师旁的严严脸上灿烂的笑容。遥隔十几米距离,灯光下的男孩显得高大、健壮,唯有一头浅黄的头发和腿上紧绷绷的牛仔使他显出几分时尚和洒脱。在他的手下,一位中年女性正在烫头,男孩正在给这位女性插满各种花花绿绿的发夹。严严显然在大献殷勤,她不停地往男孩手里递着各种夹子,偶然咧开嘴哈哈大笑着。孙梅看着屋里的一幕,心沉得很低很低。在她的印象里,严严已经很久不在大家面前如此快乐了。这说明什么?
孙梅等得肚子咕咕叫,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就在她犹豫着是否离开时,对面的玻璃门突然打开,严严竟然像一只快乐的燕子飞了出来。孙梅急忙调整发动车辆,随着在人行道上快步向前的严严向前开着车。直到严严横穿马路,向左边奔去,孙梅的车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边车辆不允许左转。就在孙梅焦急地张望并寻找对策之时,她发现穿过马路的严严正向一家麦当劳店走去。孙梅顿时明白了严严的目的。
十几分钟后,严严提着两份外卖,已经回到了发屋。孙梅也重新将车停在了发屋对过的路边。夜越来越深,孙梅的心里充满了惶恐。因为发屋的客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其他服务员也都走光了。屋内的几只灯也陆续熄掉,只有屋顶一只发白的炽光灯还在亮着,玻璃后的发屋在这只灯的照耀下显得越来越神秘而暧昧,孙梅不得不从车上走下来,来到发屋附近,大睁双眼,才辨清屋里的严严正偎在男孩怀里,一起看一本什么书。
回到车上,孙梅迫不及待拨通了范正纹的手机,让范正纹给严严打个电话,问一问她在哪,最好提议接严严。几分钟后,孙梅看见严严的确在接手机,与此同时正将书包背在肩上。孙梅以为她要走了,然而几分钟后,却不见严严出来。她大睁双眼向屋里看去,发现男孩正搂住严严在热吻。
第二天上午十点,孙梅特意请假来到了发屋。她以顾客身份,选了一个女孩给她烫发。整个烫发过程用了近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孙梅巧妙地搞清了小伙子的身份:原来小伙子叫孙大海,一直生活在五百里外的山沟。高中毕业考上外省一所大学时,因为家贫交不起学费而放弃学业。一气之下,来到省城,先是在工地打工,之后又来到发屋学技。他是一个不甘于贫穷的男孩,聪明好学,再加上敢于吃苦,很快掌握了理发技巧,成为店里最好的骨干之一。在发型即将做好的时候,孙梅还从女服务员嘴里得知这个小伙子目前的家境:老父亲瘫在床上,老妈刚又得了眼病,而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弟弟还在等着他的工资交学费。
一个星期后,孙梅再一次以顾客身份来到发屋,这一次她要求做一个头发养护,并且专门提出要孙大海做。与孙大海的直接接触,使孙梅对这个男孩有了一个更全面的了解。在整个谈天过程中,孙大海给孙梅的感觉越来越鲜明:这个男孩绝对不是一个甘于落后的男孩,特别是谈到他的梦想——开一间自己的发屋时,他的声调里充满了渴望,以及因为难以实现而来的悲哀。在迈出店门的时候,孙梅灵机一动,脑海里已经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用金钱收买他的爱情。
建议迅速得到了范正纹的赞同。两天后,也就是礼拜五的晚上,孙梅便带着范正纹,共同拿着六万元走进了发屋。这个时间孙梅选在了周末深夜——即严严从他这里走后。
孙大海送走严严,嘴里还带着严严的余温,便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中年女人——孙梅和范正纹,其中一个正在敲响他的发屋门。他一边示意已经不接待客人,一边露出头说要锁门了。孙梅却向他清清楚楚地叫了一声:孙大海,你不认识我啦?
孙大海更莫名其妙了,他一边用力辨认,一边在脑海中搜索,最后不得不为难地说,我想不起来。
前天,你刚给我做过头发。孙梅仍然一脸笑容。
噢!孙大海好像想起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好奇地问道,你现在有什么事吗?我们已经不营业了。
我有事找你。孙梅与范正纹这时已经走进了发屋,坐在了沙发上。
孙大海站在发屋中央,等着孙梅的答案。
你也坐吧!孙梅反客为主,一边示意孙大海坐,一边出其不意地向孙大海展开攻势:你认识欧阳严吧?
孙大海如梦初醒,脸变得发紧起来。他知道欧阳严的家人找上门来了。毕竟在社会上闯荡了几年,孙大海很快平静下来,咳了一声说,认识,你是……?
我是欧阳严的舅妈,孙梅一指范正纹说,她是欧阳严的妈妈。孙梅开门见山,先发制人,换上一副严厉的口气说,听说你正在与她谈恋爱,是吗?
孙大海毫不隐瞒地说,是,没错。
你知道她还是个学生吗?你知道她才十六岁吗?你知道她未成年吗?
孙大海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与未成年人恋爱是否触犯什么法律或者条文。但想到学校的早恋现象学校和家人往往无计可施时,他断定这种行为并不会构成什么犯罪。于是,以孙梅同样的腔调说,知道。
那为什么还与她谈恋爱,孙梅厉声质问。
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不是我勾引她,希望你搞明白好不好?孙大海口气也硬了起来。
范正纹一直没有说话,一看局面越来越僵,便以一副柔和的声调,打断俩人的对话,借以缓和一下形势:孙大海,我们今天来不是要找你算账,或者与你争吵的,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见孙大海与孙梅都停了下来,范正纹继续说道:想必你能理解做父母的一番苦心。
孙大海点了点头,这说明他理解范正纹的话。
范正纹继续说道:既然今天我们能够贸然前来,我们肯定是从侧面已经对你做了一些了解。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很上进的孩子,也是一个很优秀的理发师。因此,出于对你和严严的爱护和负责,我们只是希望为你们各自选择一条更好的道路。因为你们的恋爱不会有任何结果,也不会给双方带来什么好处。
孙大海张开口,想辩解,范正纹一伸手,示意他先听她说完:首先严严还是学生,我们希望她不要因过早恋爱而耽误学业,从而耽误前途。其次,严严太小,她几乎没有足够的能力判断自己的恋爱对象应该是什么样,因此,在这样不成熟的心智下,所进行的恋爱想必是没有结果的。因此严严需要停下这种行为。而你,也许是暂时的孤独,喜欢上了严严。第一因为严严过于不成熟,注定你们不会有结果,第二恕我直言,因为两家条件过于悬殊,你们的恋爱,很难成功。不要说什么感情不讲究门第,但凭严严本人,几年之后,当她长大了,你能保证她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也许孙大海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也许孙大海从来不想关心未来,当然还有当范正纹说起两家的情况时,也许触及了孙大海心头的自卑,因此,当范正纹说了这番话后,孙大海沉默了下来。
既然什么结果都不会有,甚至将可能影响两个人的前途,为什么还要继续呢?孙梅看孙大海不说话,趁机敲打说。
孙大海也许对孙梅开始的严厉耿耿于怀,一翻眼说,结果,人永远都无法掌握。
不要浪费时间,孩子,范正纹以一副长辈的表情和声调,语重心长地说,我了解你目前的处境,别在严严这里浪费时间,干自己的事业吧!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们决定拿出六万元,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开一间发屋。你看如何?
孙大海眼睛一亮,接着重又归于暗淡,脸上同时出现了恼怒,他一梗脖子说,是买我的感情吗?
不是,范正纹迅速安慰道,孩子,我们之所以给你这点帮助,是为了感谢你陪严严度过这段时光。确切地说,严严前一段时间,在家里受了点委屈。因此才情感上出了岔。我们知道你是真心的,但我们也知道你的家庭困难,更了解你的梦想和苦衷。如果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们会非常欣慰的。
那个深夜是一个不平静的深夜,外边的风一直呼呼作响,到后半夜的时候,雪花已经在天空飞舞得眼花缭乱。当范正纹与孙梅迈出发屋,一脚踏进白白的雪层里时,她们同时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男孩不但答应从此不再与严严来往,甚至很细心地决定离开这个发屋,在严严的生活中彻底失踪。他说他无法直接拒绝严严,对于他们来说面对面分手太残忍了。
上车的时候,孙梅看了一下表才发现,他们的谈话从夜里十点半,一直持续到深夜两点。孙梅回忆整个过程,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她们的话感动了孙大海,还是那六万元起了作用。在她还没有从这种胜利的兴奋中回味过来时,范正纹的一句话却让她重新跌进更深的担忧中。范正纹似乎倾进了全腔的愁苦,像吃了黄连一样,将脸皱得丑陋不堪,她说的是:
严严会有什么反应呢?就怕严严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