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热浪在夏去秋来的季节交替中慢慢消散,浮躁的人心也开始稍稍冷静下来。在这个季节里,范家姐弟的事业再一次走上了新台阶。姐姐范正纹开始行使部长的权力,虽然只是暂时主持工作,但各个下属单位和相关方面对她这个临时职位的认同,也使她领略到了一把手的威风。弟弟范正章的乳品厂也已经正式启动,成为农业厅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在范正章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建设新工厂的时候,孙梅争取了一次出差机会。
孙梅对这次出差已经渴望已久。早在一个月前,孙梅所在科室就接到了一个有关业务方面的研讨会通知。由于与范正章关系的僵化,她感到精神每况愈下。失眠、焦虑、抑郁、痛苦等各种坏透了的情绪像一堆蚂蚁不论白天或者黑夜不停地噬咬着她的身心。眼见镜子里的模样一天天变得憔悴不堪,走出去舒散心情成了她一直渴望的事情。这个机会到来时,部门主任也出于对孙梅精神和身体状况的关心,答应了孙梅的要求。最让孙梅对这次出差动心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次开会的地点是北京。在那里有孙梅婚前上中专时曾经相爱过的男人——杨立丰。这个男人前几年回家时多次与她联系,并几次向她暗示爱慕之情。只是那时她对范正章太专心了,从没有想过与他发生什么。这次不同了,在她的情感世界里一片苍茫的时候,她决定主动约他出来聊聊,如果感觉不错,她希望在这个男人身上重新找到自信和寄托。
北京的秋天凉爽宜人,繁华如织的街道在孙梅的眼里一派生机。站在陌生的人群里,孙梅感到华阳给她的沉重和抑郁正随着身后列车的逝去慢慢消散。她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杨立丰的手机。
是杨立丰吗?
是我,你是哪位?
猜猜,孙梅一听到杨立丰的声音,情绪瞬间变得如夏天的阳光灿烂无比,声音顿时年轻了许多。她不禁想到,原来走出范正章的影子,这么容易,这么快乐。早知道如此,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抱着这个影子独自伤心痛苦呢?
常虹?不对,你是孙梅。杨立丰的声音马上兴奋起来,你在哪儿?
孙梅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联系上了杨立丰,心里充满了快乐,便大声地说,我就在北京。
真的?你终于来了,是出差?还是游玩?反正不是专程找我。
孙梅听见杨立丰带有暗示的煽情,不由得情绪高涨起来,也顺势半真半假地说,我出差是假,专程来看你是真。
进展未免有点太快了,孙梅都吓了自己一跳。看来这打情骂俏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原来她连学都不用,就自然而然地会与男人轻浮了。想到自己在杨立丰面前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为了不吓着杨立丰,她不由得收敛了一下,以一副理智兼开玩笑的口气说,我来参加一个会,顺便看看你发财没有。
孙梅一面打着电话,一面寻找出租车,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已经与杨立丰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世界上什么都不会长久,就连天地都如此,更别提爱情了;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己与自己的健康是真的。孙梅一直到达会议所在饭店时还一直在为这次约会寻找各种借口和理由。是啊!在与范正章的婚姻里,为什么自己就这样痛苦着,为什么不能像范正章一样寻找情感寄托呢?在走进饭店大厅,看见成群的参会人员时,孙梅再次下定决心,冲破心的牢笼。
有张脸非常熟悉,当孙梅放下行李,站在会议接待台前准备报道时,突然发现斜前方的沙发上有个黑衣男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边起身向她的方向过来。起初她以为这个男子也是来接待台前询问,当男子走近时,她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是她上次到杭州开会时的参会人员。而且当时这个男人曾经两次约她上街喝茶,都被她婉言拒绝。男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并且满脸笑容地伸出了手:
孙梅,你好!
孙梅机械地伸出手,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攥进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里。
怎么?还没想起。赵建华,杭州开会我们在一起跳过舞,还合唱过一首《纤夫的爱》呢。赵建华开心地笑了起来。经赵建华的提醒,孙梅顿时从杨立丰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在杭州开会时这个男人对她的青睐一点一滴全部涌上脑海。
没忘,怎能忘呢?也许是下决心寻找情感寄托的决心太强烈了,以至于孙梅在杨立丰处学会打情骂俏后,迅速将这种才能不失时机地发扬开来,并运用在这里。她以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风情万种地向赵建华施展着魅力:忘了谁都不会忘记你的,你那时一直挺关照我,甚至帮我整理会议材料。我怎能忘呢?记得当时我说为了感谢你帮我整理材料,还要请你吃饭呢,却一直没有兑现。
赵建华见孙梅由上一次会议的若即若离,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他殷勤起来,情绪一时间极度高涨。尤其是听孙梅的吃饭一说,赶快接过话题,迫不及待地说,哪能让你请吃饭呢?该我请,上次会上我一直要请你喝茶,却一直没请,这次先让我兑现了。今晚晚饭以后如何?
桃花运,来得有点太猛烈了。孙梅感觉有些措手不及,她一边婉转拒绝,一边半是讨好地解释,生怕得罪了这个潜在的“情人”,毕竟与杨立丰的未来她还没有把握。在多年的分别后,她明白与杨立丰之间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很多:一、她喜欢不上杨立丰;二、杨立丰喜欢不上她;三、其他情况,诸如他没有时间喜欢她,或者陪她等。在这种情况下,也许面前这个男人是接下来的人选。毕竟这个男人早就多次向她表示好感,孙梅分明能感到他对她所企望的东西。因此,孙梅希望在这个难得的出差机会里,一定寻找到一份情感寄托,把自己从范正章身上的注意力彻底转移出来。
孙梅在会议安排的房间里,进行了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然后在夜幕悄悄降临时,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宾馆大门。正所谓“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面对这样的场景,人届中年的孙梅突然感到极为陌生,并且难堪。特别是当她走上人行道,先后有几个行人把视线别有用心地投到她的脸上,似乎猜透她的出行目的时,做贼心虚的孙梅除了感到些许的羞涩外,便是对范正章极度的痛恨。在她心中,她本是个愿意与范正章白头偕老的女人,一个从出嫁那天起便决心从一而终的女人,但是今天她却不得不背离了自己的人生原则,不得不走上一条自己所不齿的道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做?当她在心中一遍遍这么自问的时候,她咬牙切齿地给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这都是范正章逼的!
小雨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出租司机打开了雨刷。在孙梅的眼前,雨刷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却一次次刷开一个个不同的景色。尽管模糊不清,却让孙梅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人生的景色也许本来就如此,一个接一个,旧的走了,迎接新的,才能不断给人新的视觉刺激和感受。就像范正章已经把她当成旧日风景,而无法从她这里获得激情一样。其实,对所有人来说,一天天重复看一个风景,都会厌烦的,何况要一辈子守着一个风景。如此看来,婚姻应该是对人性的一个摧残。人一天天进步,一天天文明,为什么却用婚姻这样一个有背人性的东西将人类禁锢起来呢?有研究爱情的专家说,男女之间的爱一般维持三个月,多则三年,而人发明的婚姻却是一生的契约。这不是太可怕了吗?孙梅在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却又伤心地想到这种理论并不是用在所有人身上的普遍规律,起码自己不是如此。她不但对范正章这个混蛋的爱情坚守了三个月,三年,甚至到现在仍然丝毫不减。她实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对范正章这个熟悉的风景百看不厌,甚至不管范正章愿意与否,她都愿意天天守着这个风景,直到终生。
杨立丰的电话打了过来,问她已经到了哪里?她把视线从雨刷处收回,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说,干吗呢?一边对着手机说,我已经看见你说的那个标志了。然后,她好像自言自语地回答刚才自己的问话说:可我就愿意在范正章这棵混蛋树上吊死。
他妈的!孙梅不由自主地对自己这个回答骂出了声。司机扭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询问是不是骂他。孙梅收回手机,只好对司机解释说,没骂你。
外面的雨已经大了,车停在杨立丰所说的饭店门口时,她才发现杨立丰已经像饭店招待一样站在了她的车旁。她在杨立丰彬彬有礼的呵护下走下汽车,走进饭店,坐在餐桌前,在这一系列举动中,杨立丰毫不掩饰的殷勤和宠爱使孙梅似乎又回到了青春年少,并重新体验到了少女时曾经有过的被追求和呵护的感觉。这让几年来备受冷落的孙梅顿时焕发了青春的光彩。当孙梅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突然年轻起来,并且迸发着青春光泽的脸时,她的眼里突然有了泪花。她不得不相信在某本女性杂志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里的话:女人的幸福,女人的美貌,在某种程度上是男人给的。她还想起某女影星在被记者问及如何保持年轻美丽时所说的秘诀:不停地谈恋爱。她抽掉卫生间墙壁上的一张纸巾,轻拭着泪水,她知道那泪水包含的情绪太复杂了:对范正章的怨恨,对自己命运的悲叹,对自己今天这次约会的内疚和自责,对这次约会的渴望,以及杨立丰给她这种感觉和变化让她产生的感激……她是这样的难过,又是这样的高兴。难过的是她不得不用这种违背自己人生原则的方式去缓解痛苦,高兴的是她似乎正从那种长久压抑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并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出路和曙光。
杨立丰的情绪与她一样随着桌前蜡烛的燃烧不停升温,她知道他们将会走向何处,她也知道这条道路将是一条怎样危险的道路。就在她刚刚想到这条道路的危险时,就像心灵感应一样,危险的气息真的逼近了。首先杨立丰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只听杨立丰回答说,与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在吃饭,谈一谈合同的事情。
孙梅敏感地觉察到那是杨立丰的老婆,并且在问杨立丰这个朋友是男还是女,杨立丰脸色已经发白,还是撑着撒谎说,当然是男的啦。
电话里隐约传出女人严厉的声音:撒谎!后边还有一长串的话模模糊糊传来,孙梅听出女人的意思是,她就在楼下吃饭,而且刚才恰好看见杨立丰与孙梅亲热地走过。
杨立丰的脸变得煞白。在孙梅刚刚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在两个人都还没有准备好接下来如何应付时,一个年轻女人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他们的雅座。
她站在他们桌前,一面冷笑一面指着孙梅说,这个男同志长得挺漂亮,像个女人。
杨立丰有点手足无措,想打破这种尴尬局面,站起来对着妻子讨好地笑着说,老婆大人,这是我的中专同学孙梅,刚才撒个谎是怕你误会。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对着孙梅伸出手,轻松地说:
我早看见你们走过,当时想打个招呼,只是没走开。同学吃顿饭有什么呀,至于撒谎吗!你呀,杨立丰,你老婆不至于这样狭隘吧!
我不好,不好,看见老婆不再闹事并给了他面子,杨立丰立即顺着女人的话题夸赞起女人:老婆很大度,是我不对,小人之心,我是小人之心。我自己罚杯酒,向老婆赔个礼。杨立丰端起酒杯,咕咚一口,将杯中酒全部喝干,然后伸出胳膊将女人的肩膀一搂,以一副亲热的样子说,老婆,与我的同学孙梅也喝一杯,认识一下吧?
女人端起杨立丰递来的杯子,以一副亲热的样子对孙梅说:
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有点冲,向你赔礼了,然后一仰脖喝干了。孙梅接着也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寒暄了一句什么,将杯子里的酒喝干了。
女人像突然来一样,又突然走了。等剩下杨立丰与孙梅单独俩人时,孙梅发现刚才滋生出来的情绪突然间全部无影无踪了。尽管杨立丰一直做着挽回的努力,但杨立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刚才幻想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饭在杨立丰太太的影子里变得寡淡无味,酒也显得多余起来,二人端起酒杯竟然不知道还以什么理由再喝下去。主食上来的时候,孙梅发现连吃主食的胃口都没有了。
孙梅带着扫兴的心情与杨立丰分手了,杨立丰恋恋不舍地走开的时候让孙梅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一脸尴尬。不管俩人曾经如何渴望过彼此之间的激情,但经过杨立丰太太的一闹,他们发现那种渴望已经荡然无存了,至少在这个晚上已经难找了。因此,孙梅回宾馆时,带着沮丧的心情,坚决回绝了杨立丰的相送。她一人坐进出租车,胸腔里装的全是晦气。在她看来,简直是倒霉透顶了,老天简直连她缓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她。可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就这样将多日来的计划付之东流,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做,她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当她想起范正章深更半夜手淫这件事时,她恨得几乎想到街上随便找个男人来背叛他,惩罚他。车在宾馆门口停下的时候,门口来来往往的有些熟悉的脸让她一下子想起这次出差,以及刚报到时赵建华的表现。哦!满心沮丧的孙梅豁然开朗起来,既然这个男人对她如此殷勤,为何不能与他做一尝试呢?干吗非要在杨立丰这棵树上吊死呢?
赵建华在哪?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孙梅发现赵建华其实是个更好的人选:第一,赵建华对她几乎是一见钟情,而且只要有机会就表示追求的意思,证明他的确喜欢她;第二,赵建华离自己的城市比较远,一旦相爱不容易因相聚频繁而暴露;第三,两个人同一系统,如果相见,理由很容易找到;第四,赵建华比杨立丰更重感情,似乎也更坦诚,而且相貌身材也很阳刚,是孙梅喜欢的那种类型等等。想到这里,孙梅发现心里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渴望。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喜欢这个男人,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她觉得自己近乎无耻,红杏出墙未免过于急迫。好在这一次老天还算帮忙,当她从车里钻出,一路小跑穿过小雨冲进大厅时,赵建华正带着一脸灿烂的笑迎面走来,仿佛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并且在专门等她。
这才是缘分!在那一刻,当赵建华像个奇迹出现在孙梅的身前,特别是毫不掩饰地显现着满脸期待时,孙梅几乎眼眶潮湿起来,心里一时间涌出难以说清的感激:这才是上天给她安排的那个男人,那个让她寻找了多日的男人。
是的,就是他!孙梅一旦认准了这个男人,面对赵建华的满腔热情,不由得也热烈地回应起来。她再也不寻找什么借口,而是顺着赵建华“喝茶”的提议,表示要做东,以感谢赵建华上次出差对她的帮助。
重回雨中,孙梅无限感慨。因为这时除了头顶上多了一把雨伞外,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结结实实、真真切切,特别是对她殷勤备至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去哪个茶社,但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似乎已经彻底死心塌地了,只要这个男人爱她,喜欢她,如果今天晚上他愿意带她走,去哪里,她都无所谓。
出租车在雨中疾驶着。一切都是如此尽如人意,孙梅才感到刚才与杨立丰的约会是多么的傻气。比较起来,赵建华带她走进的是那样一个安静优雅的场所。大厅里除了两旁不知名的各种清爽绿色植物外,几乎看不见任何顾客。除了一簇簇绿色植物的清新以外,其他所有的装饰都以暗红色为主调,就连灯光都显得朦胧迷离。因此,当赵建华伸手将孙梅搂在臂弯里,孙梅感到这个举动是那么自然、流畅,并且与身边的环境辉映得如此和谐。这不但使孙梅没有产生任何难为情的情绪,而且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一个有品位的男人对女人的爱惜。她在他有力的臂弯里像一个被娇宠的女孩,随着他一路走进一个装潢温暖且富有情调的小雅间。让孙梅感到意外的是服务员端上几碟小吃和点心后,竟然上了一瓶红酒。
直到此时,似乎不用说什么,二人已经是心照不宣了。不需要什么惺惺作态,孙梅是过来人,也知道什么是火候,更知道需要什么。其实孙梅与杨立丰吃饭的时候已经喝了点酒,因此当这瓶红酒摆到这样一个环境里,放在自己与自己认定的男人面前时,她恰如其分地随着这个男人的情绪一步步走进了迷幻的世界。
有一种粉色的心情,那是少女的心情,正从孙梅的体内慢慢浸出。这使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浪漫温馨。桌前美丽幽香的玫瑰,瓶内神秘暗红的液体,面前干净整齐含情脉脉的男人,以及周围荡漾的充满欲望的空气,都在孙梅的感觉里胀大起来。酒一杯杯喝下去,当孙梅的脸色像桌上的玫瑰变得鲜艳起来时,男人的肢体语言也变得丰富了。在男人的呢喃声中,孙梅似乎进入了催眠状态,而眼前的画面已经是孙梅多日来曾经渴望过或者梦想过的情景:她被深深地迷惑。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的痴情,对另外陌生的男人,对一份不可预测未来的情感,会产生这样出乎意料的反应。努力拨开情感的迷雾,在她有限的理智夹缝里,她感到自己的情感已经势如喷薄欲出的岩浆,正在某个时刻等待着喷发和沸腾。而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掌握火候的控制者,也是她这座火山的开发者和拥有者。
时间已至子夜,就像大多数人都在这个时间里睡眠一样,孙梅感到理智已经处于休眠边缘。所以,当男人毫不犹豫地将双手移到高处,捧住她的脸颊,将眼睛里一束束饱含欲望的火焰照进她的眼里时,她感到体内多日来的干渴被他瞬间烘烤得燥热难耐。男人还在不遗余力地诉说着什么,请求着什么,她知道自己虽然在压抑着体内一波波涌上来的热潮,但是压抑不住或者说无法掩盖自己眼里和脸上所流露出的渴望,以及由此而来抵抗上的苍白无力。男人不停地攻击着,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甚至并不想抵抗。在男人的嘴唇不容商量地盖住她的嘴唇时,她发现自己一下子失控了,并且不等反应过来,她便一下子搂住了男人的腰,而且紧紧地,像根藤一样缠在他的身上,似乎怕这个男人突然间消失似的。
他们离开了茶楼,在一种半痴醉的状态里来到一家宾馆。城市的夜很暧昧,像他们的关系和心情。因此,他们虽然离开了茶室,但所有的情绪并没有褪色,甚至因为暂时的一本正经让他们产生一种更难耐的焦渴。好在赵建华太聪明了,或者说他们太幸运了,在他们坐上车不足五分钟后,一座霓虹闪烁的宾馆便矗立眼前。所有的手续都由赵建华办理,孙梅既不需看服务员的眼神,也不看周围所有可能破坏情绪的东西,因此,在迈进房间的时候,孙梅除了满身心的渴望,便是些微来自内心深处对婚外情的恐惧。毕竟这是第一次出轨,就像第一次从少女变成女人一样,这一次过后她的历史将再也没有清白可言。白布染上污点后,将永远不再洁净。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次甚至更重要,更值得慎重。所谓“开弓便无回头箭”,在那一刻,孙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典故。而一旦想起这个典故,她一下子感到心里乱得像一堆麻在纠葛一样。没有发现孙梅情绪的变化,进入这个寓意深刻的房间,赵建华的热情再度高涨。他在孙梅的身体周围缠绵了五分钟后,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卫生间。水流哗哗声隐隐传来,一点点冲刷着孙梅刚刚生起的某种坏情绪,以及刚才的羞耻感。所谓婚外恋的门槛也许就是在这样情景下迈出的。
水流声戛然而止,孙梅已经听到赵建华离开浴盆下地的声音,那是怎样的感觉呀!多少时间过去以后,孙梅每每回想这时的感觉,她都会发现自己弱智的一面。因为她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一种什么情绪:难抑的渴望与难言的羞耻,激情的燃烧与等待的焦渴,理智的排斥与情感的膨胀等等,像一杯杯五彩六色的饮料不停地灌进她的胃里,让她不但难以辨清味道,而且浑身难受。赵建华已经精神焕发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而孙梅仍然站在刚才赵建华松开她的地方,没有丝毫移动。当她看见赵建华裸露出的健壮胸肌和腿部黑糊糊的体毛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体里正潮水般涌来难以阻挡的排斥:他是那样陌生,陌生的使她不知道怎样适应。可他又是那样新鲜,让她产生无限的联想、刺激和渴望。她开始矛盾地倒退,不自觉地躲避着整个晚上给了她无限柔情的眼睛,也逃避着自己的欲望。已经退到了墙角,赵建华像被她牵着一样也跟到了墙角。她被他压在墙上,像墙上装饰的一幅画,重新慢慢融进情感的海洋。
然而,婚外恋的开始是不是都很脆弱,往往一个微小的动作或者细节是不是都会将所有努力报废,孙梅不知道。只是通过这次接触孙梅明白,她的心已经太狭窄了,窄得只能容纳范正章一个男人。因为当孙梅终于摆脱心的羁绊将自己投进赵建华的情感漩涡时,赵建华却在这关键时候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个错误就是当他试图将孙梅抱起放到床上时,不早不晚,隆重而响亮地放了一个屁。
出乎意料,赵建华在这种声响发生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而孙梅听见这样的声音后,一晚上在脑中对赵建华勾勒出的完美形象一下子被破坏掉了,巨大的排斥感再次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生长起来,并很快蔓延到全身每个细胞。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谁都意料不到这样的一个细节会将一晚上的努力全部融化,甚至将正在飞速行驶着的一架情感列车突然刹住。
说不清是谁先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开来,当他们理智时才发现,二人已经像两个正人君子坐在了房间床前的沙发上,尴尬无比。而刚才那股奇异的怪味却早已从俩人的身边消散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