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镇的天依旧澄澈, 从夏城温暖怀抱回来到冰冷古城,木少倾牙齿打颤, 下一秒身上多了件厚外套。
对美丽过于眷恋,她伸开双臂享受新鲜空气, 行李箱在身后的男人手中,发出断断续续响声。
回神抱住他的胳膊,木少倾像被圈养的小狗,笑容讨好, 姿态乖巧,“情绪高涨一下嘛, 想想你女朋友将会是未来油画之星, 未免太激动了!”
抓住她软乎乎的手,余江枫笑容勉强,却尽量宽容。
这便是长大的标志,学会退让与容忍, 把苦楚留给自己, 然后成全彼此。
不安全的爱往往被握得更紧, 他在最顶端存在, 然后看着她步步远行。
王厚松出手阔绰,在西镇置办了前厅后院的三层大宅子。
他们抵达时,王老师带着四名弟子等在门口,声势浩大,显得极为尊重。
余江枫拖着两大个行李箱停下,头下而上抬起, 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额角已经狠狠抽了一下。
一个老男人带着四个青壮年等待他女朋友的场景,实在不怎么好看。
他嘴唇嗫喏,迫于木少倾欢喜神情,最终趋于沉默。
这里不是别墅,这里是虎狼窝。
张望四周,这里是别墅建筑群,余江枫在心里计划,要在旁边租一间房子给小姐姐单独住。
当然,如果不是天塌了洞,地破了相,他肯定会每天来按时查岗。
木少倾对他一系列心理活动全然不知,傻乎乎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并且顺利入驻三楼独卫单间。
有种高中参加美术集训班的感觉,她把行李箱随手一放,任务全部交给小劳工。
“怎么办,一想到以后我就要在这里学习,我就紧张,”她捂着胸口,感觉那里砰砰直跳,像只误入深林的小鹿,“万一我太笨了被逐出师门怎么办?”
将她的衣服拿出来一一挂上,余江枫神色不豫,当然,他已经失去了被时时关注的地位。
静了片刻,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话,“他们要是赶你出去,我就把他画廊烧了。”
虽然很暴力,但是很贴心。
木少倾巧笑倩兮,攀援在他后背像只耍赖的树袋熊,“如果我想你怎么办,可以回临市看你吗?”
算她有点良心。
被牵挂的人当时便勾起嘴角,很没出息地回头跟她亲吻。
如果世上所有的东西都能被物化,那他此刻脖子上肯定挂着一根合金链子,而绳子那端,被牢牢攥在木少倾手中。
就是被欺负也心甘情愿,这就是爱情里的男女,一个个说好听了是痴情,不好听了是犯贱。
他眼底□□浓重到化不开,反身把人担在怀里。
“在你想我之前,我肯定已经来了。”
“不会让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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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慕堆着事,柳轩的电话就像催命符,直往没电的劲头打。
他神色不耐,又有种撒手掌柜的架势,木少倾见状,连忙亲自把人赶了回去。
送走小朋友,她回卧室继续收拾,该挂该放的都整理好,一个人时,她独立自主得不像话。
房门被人敲开,是王老最小的徒弟,也是那天她在桥头打扰到的男生,叫常然。
不发脾气时,他倒害羞得紧,见她从里拉开门,脸登时红了,连耳朵尖都发粉。
“老、老师让我叫你、叫你下去吃饭,晚上我们去采风。
木少倾早已经换下风衣长靴,取而代之是一双缎面舞蹈鞋,烟灰色针织长裙外搭米白色针织衫。
恬淡得不像话。
她客气一笑,轻轻点头,反身从柜子提起墨绿色纸袋递上前,“我送给大家的小礼物,这份是你的,一些小玩意儿。”
虎头虎脑地接过,常然自拜师来就在西镇扎了根,每天醒来不是老头子就是大胡子,跟异性早已经断了讯号。
被这样温温柔柔地对待,他有些不知所措,从下巴红到额头,扔下一句“谢谢”便没了踪影。
因他背影而失笑,木少倾回屋拿起剩下的小礼品袋,款款下楼去了。
餐厅已是灯火通明,众人落座,她过去时,王老正在小口抿着白酒。
见到她,兴致颇高,做菜的张婶是他远方表妹,在旁边喋喋不休说着喝酒伤身,他置若罔闻,指着对面空的椅子,“快坐快坐,赶紧吃完我们去山里采风。”
木少倾分发了手机的小礼物,连张婶都有,大家自然喜欢,连连称谢,本该拘束的第一次晚饭也瞬间热络起来。
说到兴起,王老叫上徒弟们一起喝酒。
木少倾眉眼淡淡,也没推辞,在一旁少言陪伴。
至于事情如何发展到后来情况,她也委实不知道。
最先倒下是大师兄,他看着胡子邋遢一脸硬汉样,没过三杯就迷迷糊糊趴桌子上了。
继而是二师兄和三师兄,算不上倒下,但神智已经不清楚了,抱着她送的手工抱枕泪如雨下,诉说多年单身生活的苦。
看上去斯文的常然和王老酒量对等,喝得称兄道弟,还扬言要夜游西江山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哲理。
只有木少倾神色不改,对着那瓶白酒研究,五十多度白酒对普通人来说确实烈了些。
就是他们倒得太快了,有些猝不及防,而且说好了要去采风的,怎么说刹不住车还真超速了呢。
张婶见怪不怪,唠唠叨叨收拾饭菜,“整天酒坛子里泡着结果还没你个小姑娘厉害,真丢人,别管他们,醒了自个儿会回屋去睡的。”
想也想不到,拜师第一天会是这种情形,兴奋劲儿被冲淡了些,木少倾突然意识到,也许大师也不都是聪明的。
正对未来学徒生涯感到揪心时,小朋友的视频通话就传了来。
她刚接通,两人的脸庞就占据着屏幕。
余江枫还在办公室,看见她后眉间疲惫消散些许,语气柔和,“今天过得怎样,他们待你还好吗?”
手中小酒杯还满着,她眼都不眨干了,慌慌瓶子里剩余干脆吹了,像喝水似的。
“他们倒是对我很好,就是……就是我把人都喝趴下了。”
说着,她反转摄像头,把一桌子鼾声如雷的男人照进去。
正想柔情蜜意一番,余江枫突然如鲠在喉。
该说些什么呢。
大兄弟,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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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杯盘狼藉的夜晚,木少倾有酒助兴,倒是没认床,睡得香甜,洗漱好下楼时,玄关上站满了人。
满脑袋顶上写着“大脑重启失败”的红色警告。
她的神清气爽显得格格不入,众师兄背着画板从她身边经过,忍不住双手抱拳,这么能喝的美女,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
昨晚没去成西江山,今天就要补上,画板和画具在身上算不上重,但要是爬起山来,就显得有些累赘。
木少倾坠得满头是汗,却要强不吭声,落在队伍最后面,又开始想念体能满分小朋友。
常然心细,反身跑了两步回来,从她手中接过画具箱,“我来吧,女生爬西江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背着这么重的东西。”
正常男士出于绅士这样做无可厚非,要是视而不见才显得冷漠。
木少倾手上抓着盒子握把,静默两三秒,然后缓慢摇头。
“没关系,我平时有健身,没觉得多重,谢谢你。”
鬼知道这个理由多瞎,她这种能躺着不坐着的人,说她健身,简直是对杠铃的侮辱。
被拒绝,常然有些诧异,但也没多说,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慢了许多。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木少倾悄悄深呼吸平稳心跳,脸上已经浮上绯红。
王老指示他们自己架好画板,然后又我在旁边巨石上闭目养神。
西江山最出名之处,便是白日云雾缭绕,黑夜深谷清明。
看不清下面松针姿态,只能看见雾霭沉沉,木少倾太久没动笔,有些陌生,却又像被魔力吸引,上来便开了幕。
她对色彩敏感,虽然功力稍浅比不上各位师兄,但是调色别具一格。
常然在这当面最为薄弱,取长补短,经常凑过来跟她讨论,一边帮她补习基本功,一边开小灶学调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日暮,橘色阳光下雾气渐渐散开,手上这副算是画不下去了,王老睁开眼,“架上灯,画夜景。”
认真起来,他是严师,没人敢说休息,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边吃边换纸。
坐久了有些腰疼,木少倾眯着眼观察师兄,见他们也起身活动四肢,才敢悄悄站起来。
常然从包里掏出牛肉干递给她,“快,我的私货,别给他们仨看见,不然一秒没。”
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过来。
却有人比她更快,日式饭盒横亘在两人之间,风里熟悉的气味提醒来人身份。
她惊喜回过头,余江枫额头挂着汗珠,却气息平稳。
“不必了,我给她送晚饭。”
化作一颗柠檬精,常然把心爱牛肉干塞进嘴巴里,平时最喜欢的味道,今天却食之无味。
旁边那盒黑椒牛柳能离他远点儿吗?
黑椒牛肉的主人并无察觉,余江枫将拿来的披肩给她搭上。
“乖,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