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再次遇到那位白胡子老先生, 是木少倾也没料想过得。
那时余江枫已经出发去慕汀参加会议,她从湿地公园拍照回来, 在酒店的大厅等待下午茶外卖,正巧就遇见了他。
说是遇见, 不如说是被找到了。
她闷着头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盯着定位追踪界面,外卖小哥停一秒钟她的心就更焦急。
有人从背后触碰她的肩膀,还以为是送餐的, 她喜出望外地回头,却不想与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对视, 被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吓到怔忪。
等她反应过来时, 对方已经主动开口。
递上一张黑底烫金的名片,他笑起来时消散了些许严肃,变得和蔼起来。
“你好,我叫王厚松, 是一名画家, 昨天我们在桥头见过面吧, 或许你对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但我对你却是记忆犹新啊。”
老爷子声音特别洪亮,看得出身体硬朗,面对年轻人也没有倨傲神态,反而亲近得很。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木少倾拿着名片已是目瞪口呆,反复用手指摩挲凸起的人名轮廓,说话字不成句, 断断续续,“王……王厚松,《映山溪石》是、是您的作品吗?”
紧随而来是一阵爽朗笑声,老人摸着胡子,眉飞入鬓,“难为你能记得我最远早的一幅画,不过我们早就见过面,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
这缘分之神奇令人瞠目结舌,木少倾被唬得一愣一愣。
然后努力从脑海中搜索,自己和这种画界大神有何焦急,答案当然是一片空白。
她规规矩矩站起身,因为遇见偶像,眼神雀跃不已,双手无处安放,听见王厚松又继续说,“你们专业毕业展我当年去了,一眼就看上了你的画,本来想跟你说说话,临时有事就走了。”
“结果我再去学校找你,听说你回家接管公司了,实在遗憾啊。”
王厚松上了年纪却始终没找到心仪弟子,书画最讲究一脉相传,徒弟拿不出手,他也觉得丢人。
因此对这位曾经错过的好苗子,他心心念念了很久,而且她这张脸,委实不好忘记。
“是,之前去为家里忙了几年,现在倒是没有担子了。”
这句话音刚落,木少倾显然看见王老眼睛登时一亮,若不是还保留些老艺术家格调,怕是要直接抓着她的手跑路。
因危险眼神瑟缩,她夹着肩膀,颤巍巍问,“不过,王老师您……找我有事吗?”
明黄色制服小哥提着包装袋小跑过来,脸颊上滴着汗水,满分笑容递给她,不断重复叮嘱,“请给我一个五星好评哦,美女。”
“你想跟着我画画吗?”
来自于双方的不同语句交缠传进耳朵里,木少倾拎着清补凉,冰气从塑料袋口升腾熏在手腕上,又凉又爽。
迷迷糊糊中,她耳边像是落下惊雷。
你想跟着我画画吗?
如果可以尖叫,此时,木少倾差不多能把房顶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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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江枫站在慕汀宴会厅之中,身旁环绕着众位国内传媒公司大佬,贵气与生俱来,他不卑不亢,以新人身份迅速打入圈子。
只是需要不断盯着手机界面,真正牵挂另有其人。
一袭黑裙靠近,他回神,穿着包臀拖地长裙的女人举着酒杯,透明玻璃中摇晃着暗红色液体,论姿色,她比电视上的明星也不输。
她笑着伸手,指甲上闪烁钻石光芒,“你好,我是艾诗集团董事文欣。”
艾诗集团靠明星经纪起家,后来转战影视制作,近两年风头正盛,手底下几部IP热度极高,捧出两个影帝一个影后。
余江枫轻轻牵起嘴角,伸出手虚握,却全然没碰到皮肤,瞬间收回。
碰了她的酒杯,礼貌又客气,“你好,与慕文化,余江枫。”
“我听说过你,《一场春》你卖给夏华却没卖给我,要真追求起来,我还得问问余总究竟为何,”文欣烈焰红唇,有意无意触碰筋脉分明的手背,“但商场不问旧事,这个规矩,我懂。”
宴会是结交人脉和收集信息的地方,逢场作戏是常态,男女间界限向来模糊,各取所需本就是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况且文欣生的美,鲜少有人拒绝她示好,通常都抱着一种“赚大了”的心理。
她对与慕兴趣极高,但是见到掌门人后,对小男生的兴趣更浓厚。
美色当前,月色无边。
可惜当时人并没表现出任何兴趣,他扣紧西服,将酒杯放在一边,眼神已经冷了几分,说话声音极低,“原因很简单,夏华出价更合理,文小姐做老板自然考虑周全,也许《一场春》本就不在你势在必得范围内,择主而栖,人是这样,剧本也是这样。”
宴会告一段落,年度计划员登台致辞,众人落座。
他每次怼完人心情都极佳,嘴角不自觉噙着笑,很想这时就飞奔回酒店,跟小姐姐分享快乐。
心有灵犀般,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显示“仙女小姐姐”的微信消息。
决心变成霸道总裁后,余江枫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神功,却在看到完整消息后神情龟裂,阴郁气息泄了闸似的往外冒。
同桌人好心凑上前问他,“你这是身体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将手机放回内兜,余江枫努力压抑暴躁,咬牙时腮部鼓起一个小包。
“家里的猫总想往外跑,我正苦恼怎么抓回来而已。”
那人闻言很不以为然,“这还不好办,买个笼子呗,时间久了,门打开它都不会跑。”
受到指点,余江枫恍然大悟,不安因子悄悄作祟,甚至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科学合理。
计划官依旧滔滔不绝,他心思却已九霄云外。
脑海中,连猫笼子的形状都描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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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熏香袅袅,铺上人比花娇,木少倾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半干,就被木艺电话轰炸。
东扯西扯,她把最新计划告诉了宝贝弟弟。
“西镇离临市说近不近,大佬最近工作忙上天,每天去那儿找你也不实际啊,你跟他说过没,他同意了吗?”
啃了口苹果,木少倾歪在枕头上,双腿抬高做运动,“那可是王厚松,国内油画第一人!能做他的徒弟,就算让我天天两点到家四点出发,我也愿意。”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有成为名师关门弟子,她心里就像揣了只小白兔,四条腿一刻不得闲地蹬她,要跳出来的那种。
木艺却不像她这般乐天,也许她是被余江枫宠惯了,渐渐忘记那位本来的样子。
微微叹了口气,他不敢去说服任何人,只能跳过话题,“对,听说枫哥最近火了,我们医院小护士们天天捧着杂志叫他老公呢。”
杂志?
从喜悦中醒神,她迷茫了许久,才想起前些天的采访,没想到《风尚》速度如此之快,定稿印刷到出版,居然不到一星期就完成了。
被他说得心痒,木少倾也有些好奇,挂断电话后就琢磨,然后打电话给前台询问,误打误撞,还真被她找到了。
《风尚》是精英商务杂志,多数采访都围绕商界人士或者跨界经商人士,封面多采自当期最具身份人士。
小朋友自然达不到水准,但专访题目靠前,红色大字竖在封面下方——
余江枫:为梦想孤注一掷的痴情贵公子。
痴情?
贵公子?
中二题目令人头晕目眩,木少倾有种不祥预感,连忙翻到P15,照片是在咖啡厅拍的,他还是臭屁面无表情,很像来自债主的寻人启事。
文章大多属实,娱乐性不强,关于余氏和与慕都进行了翔实报道,但是记者也有私心,前后放了他四五张照片。
无论角度还是光线,小朋友成熟装扮下的矜贵和冷淡展露无遗,但这不影响感官,反而有种禁欲美感。
每天在家撒娇求抱抱的男孩,于人前竟是这般截然不同。
有些恍惚,木少倾逐字逐句看完报道,终于在最后一段找到了“痴情”两字的来源,万万没想到,那位记者会把她也拍进去。
被没收果汁时的窘态被她说成“宠爱”“细心”,不给吃冰的霸王条款被她说成“养生”爱护”。
感觉到被冒犯,木少倾痛苦地打了个滚。
记者真是笔杆子过硬,没有人权的行为被夸出一朵花。
她气呼呼拿着手机去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刷《风尚》官微评论,果然像木艺所言,下面好多人自动认领了“余江枫女朋友”一称。
吃醋倒犯不上,反正网友也只是说笑,看到自己男朋友被夸“天神下凡”,作为女朋友,她倒是被满足了小小虚荣心。
就连她被拍到那张模糊照片,也被大家说——果然帅哥都是靓女的。
听见房门刷卡的声音,她套着浴衣走出去,看见少女们的小男朋友回来,便跳着扑过去,双腿夹在他腰上,被稳稳托住。
头发卷曲搭在肩膀上,露出巴掌大白净小脸,木少倾仰头,声音又亮又甜,听得出有多高兴。
“我要成为王厚松的徒弟了!像做梦一样,亲亲,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女人高兴时就会自动减龄,语气和身段都变柔软。
托着沉甸甸的一团毛茸茸,余江枫那些指责和拒绝顷刻瓦解,从喉咙咽回肚子里,千言万语只能化成微笑,和一句,“厉害。”
那瞬间,他好像听见了猫笼子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