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去夏城的前两天, 木少倾忙着托付自己家的小动物们。
小橘脾气太差,不准陌生人靠近, 最终还是送去了当初救助它的宠物医院。
医生还记得它,温柔地伸出手来逗弄, “这几天就由我来照顾你,好吗?”
它“喵呜”了几声,倒没有龇牙咧嘴,反而低着头在医生手腕上蹭了蹭。
被它这副俯首听命的样子刺激, 余江枫沉着脸,“白眼猫, 刚才不知道是谁要死要活都不肯在柳轩家待着的。”
这是吃醋了, 因为小橘平日里没那么亲他。
木少倾捂嘴偷笑,交了寄养费,拽着小朋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小橘坐在白色的高台上,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好像通人性似的, 扫了扫尾巴, 然后叫了几声。
铲屎官最害怕这种场面, 尤其是余江枫, 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凶巴巴的,但是心比谁都软。
他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别回头,沉默离开。
临市新开发的楼盘形状奇特,从侧面看是圆形, 正面看是方形,在夜里,随着车辆位置的变化,它也变换着形状。
木少倾趴在车窗上细细观察,对这种视觉设计颇感兴趣。
须臾间,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被人握住,侧头望去,是小朋友那张神色严肃的脸。
他张嘴要说话,眼神却悲伤起来,甚至于快要哭了。
“姐姐,以后我们有了小孩,出差一定要带上他。”
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木少倾眉头抽搐了一下,“你不觉得现在说这种事太早了吗?”
“不早,下个月我就可以领证了!”
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随着他的意愿把事情提上日程,然后就像公司的某场会议,将会在具体的时间召开,如有迟到,请及时请假。
这种感觉让人心烦意乱,木少倾倏然收声,眼神重新当归到窗外的景色中。
然而,往常雷达敏感的少年却在此刻迟钝了许多,他喋喋不休地安排着未来的脚步。
“我觉得还是先领证,因为婚礼肯定不能含糊,要盛大又隆重的那种,让整个临市的女孩都羡慕你。所以准备时间肯定会很久,要不我现在就预约吧,反正我们总会结婚的……”
“到了,你去停车吧,我想自己走回家。”
木少倾声音冷淡,没有想要参与话题的意愿,在车子停下的第一秒钟,不顾身后重复的呼喊声,解开安全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回家。
然后着手烧上热水,准备出差的行李。
余江枫停好车,对刚才她的态度疑惑不解,摸着后脑勺进了家门,发现玄关上她的鞋摆的整整齐齐。
他整理笑容,老方法屡试不爽,冲进卧室,便窝在了纤细的脊骨上。
脸颊蹭一蹭,声音软软的,“姐姐,你怎么不等我呀。”
正常的木少倾肯定会无可奈何地回头亲他一口,然后说,“算了,反正你也不起故意的。”
但今天的她不同往日。
把手中的东西都塞进了行李箱,她面无表情的起身,身后庞大的身躯便栽倒在地上。
“我收拾好了,剩下一半空间是你的,自己装吧。”
说罢,便换下衣服,迈着长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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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晚上睡觉时,木少倾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似乎还没意识到那里出了错,余江枫坐在马桶上刷牙,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把从早到晚的每个细节都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死结。
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无理取闹?
他把刘海放下来,紧贴着额头,比白日更稚嫩,眼神里有不安,还有隐约的暴躁。
冷暴力这么非常可怕,尤其是来自木少倾的沉默。
就像被宣判了死刑,还不告诉你被告原因。
屋里的吊灯已经关了,他踌躇着爬上了床,温香软玉合上了眼,不知真睡还是假装。
手臂搭在她腰上,还好,没有躲开。
他继续试探,另一只手从她脖子下面穿过,像搂着抱枕,把她圈外狭小空间里。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铁了心不再搭理他。
余江枫凑过去,鼻尖萦绕她香水独特的金属味,手臂逐渐收紧,他的嘴唇落在她细长的后颈。
“姐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啊?”
回答他的还是黑暗里的无声。
木少倾浑身散发着 “生人勿近”的抗拒气息,连他都无法靠近。
得不到答案,他的心越发恐慌。
于是只能从肢体上汲取安全感,不断的啃噬她的肌肤,用能把人勒疼的力气抱着她。
连腿都要搭在她的身上,营造出完全掌控的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怀里的人太柔软,让人忍不住睡意沉沉。
余江枫上下眼皮打架,呼吸越来越清淡,然后意识飘飞。
恍惚进入梦乡间,他听见身边传来小小的声音。
“我不想下个月结婚。”
瞌睡瞬间溜走,他眸子倏的睁开,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为什么?不跟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木少倾拿来他的手,语气依然冷淡,“跟人没关系,我就是不想下个月结婚,如果你有这种想法,建议提前跟我沟通一下。”
男孩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却没能爆发出争吵,他压抑着脾气,不想在深夜惹她难过。
最终只能背过身去,用挺直的脊背表示不满。
一室清冷,木少倾却毫无睡意。
她无从去解释这突如其来的叛逆,也许感情总会遇到这种情况,无论多亲密的爱人,也不能做到真正的心灵相通,会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争吵冷战。
她只是不想,这样庄重严肃的事情,是以这样顺其自然的态度提出来。
反正总会和好的。
所以该吵架时一定不能含糊。
也不能认输!
/
第二天一早,何秘书提前到达,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笑意盈盈的现在门口,“老板,看我买了早饭,独一楼的包子,特别难排!”
他的热情却没能融化室内的冰冷。
房子的主人勉强勾了勾嘴唇,眼睑乌青,示意他进来。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小人物的危险雷达瞬间开启,四处收集有害讯号,准备在不利的时候及时逃离。
木少倾从屋里出来,见状也客气地笑了起来,疏离意味极强。
“坐下吧,我去拿餐具。”
她踏着拖鞋去厨房忙碌,余江枫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最后整理一遍行李箱,两个人同一屋檐下却视而不见。
何秘书突然有点想带着包子们逃跑,但是职业道德阻止了他。
明显是情侣吵架,他却送人头被卷入了战争。
摆好碗筷,木少倾眼睛往客厅里瞥了一眼,嘴巴动了动,却还是没有出声。
而某人似乎也在拉锯,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板着脸等待。
何秘书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大冬天的却比在烤鸭炉还难熬。
他干笑着招呼,“余总,赶紧来吃吧,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台阶虽然不华丽,但好歹能下脚,余江枫顺势而为,低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过来。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沉默而漫长,筷子碰到碟子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响亮而突兀。
终于熬到机场,何秘书借口去办理登机,脚底抹油跑了。
余江枫揣着兜找地方坐,身旁空了个位置,他看了一眼,没说话。
心领神会,木少倾紧随其后,然后目不斜视地坐下。
冷战最可怕的不是开始,也不是过程,而是如何结束。
谁都不愿意低头,或者说,大家都害怕。
怕先开口的那个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心会千疮百孔,伤会越来越重。
各自拿出手机来漫无目的地刷着,木少倾昨晚几乎没睡,现在困得头昏脑涨。
她从背包里拿出迷你瓶的保湿喷雾,在水雾中稍微清醒。
仰坐在椅子上,她神态松懈,举着手机继续刷。
手上的水还没干,电光火石间都没来得及反应,一阵剧痛便从鼻梁上袭来。
被疼的两眼昏花。
木少倾生理性流泪,捂着鼻子埋头在膝盖上,痛的手指头都蜷缩起来。
下一秒,有人把她的头扳起来,温热的呼吸打到皮肤上。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余江枫凑近的脸庞,和认真帮她吹气缓解的嘴巴。
没由来的,她瘪着嘴巴大哭不止,惹来周围诧异的眼神。
那也不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糊了满脸。
余江枫眼神霎时间柔软下来,多少闷气都成了云烟飘散,手指顺着她的泪痕不断擦拭。
他从心底里,还是没猜透,昨晚这场矛盾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想再去追求谁对谁错,如果非得有个人先低头。
那还是他来。
揉着那张嫩乎乎的小脸,被彻底拿捏住的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就范。
“听你的,下个月不结婚,等你高兴了我们再结。就算到了八十岁,我也等你,好吗?”
“嗯,只要你愿意跟我商量,我就再也不发脾气了。”
木少倾一腔郁结彻底发泄干净。
人来人往的机场,干燥温暖的热风,还有正小步跑来的何秘书。
这个时间有千千万万种存在。
但是能包容她的,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