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少倾从睡梦中醒来, 能清楚听见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
她赤着脚走过去,却发现并不是家里的两个男人有矛盾。
从卧室门敞开的狭小缝隙往外看, 余江枫正在厨房里弯着腰忙碌,手边升起徐徐炊烟。
而木艺却站在客厅里气急败坏, 拿着手机叽里咕噜不止在说些什么,她把耳朵趴在门上,试图捕捉只言片语。
却不巧被人抓了个正着,方才还在炉灶前的少年眨眼就出现在面前, 把她吓了个趔趄。
他穿着围裙在原地抱臂,扬着眉角看她。
“偷偷摸摸的, 还不赶紧来吃早饭?”
说完便带着一脸了然神情转身离开。
木少倾连忙抓住他的手, 继而被很自然地反握住。
余江枫笑得狡黠,“怎么,舍不得我,还是……需要晨间运动?”
被他气极, 她狠狠拍着强壮的手臂, “我是想问你, 木艺跟谁打电话呢?”
“他亲妈。”
余江枫轻飘飘撂下这三个字就走了, 留下穿着睡衣顶着鸟窝头的女人里焦外嫩。
她忙不迭跟出去,连洗漱都顾不上,看见木艺气呼呼地挂断电话,正不顾小橘抗议擅自撸猫。
看见木少倾出来,木艺像见到了救星,立马黏上去诉苦, “姐,景欣这些天总是打电话骚扰我,听说她昨天还在商场看见你了,你没事吧?”
景欣是他亲生母亲的名字。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景欣回来了?还一直跟她保持联系?”
木少倾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又指着手机,突然觉着自己对弟弟的关心是否太欠缺了些。
简易早饭新鲜出炉,余江枫端到饭桌上,拍了拍椅背,“赶紧来吃饭,待会儿凉了。”
姐弟俩听话往这边走,拉开椅子坐下,却见到桌上只有两份早饭和两杯牛奶。
木艺左看右看,郁闷出声提醒,“哥,你也太小气了,给我吃个三明治又能怎样?”
“啧,”不耐烦地扔给他半片菜叶子,余江枫横眉冷对,“还得让小爷我给你端过来是吗?用喂你吗?”
随着他下巴抬高的方向看去,木艺成功找到了那份被遗忘的早餐,立马眉开眼笑,屁颠颠去拿。
还在震惊中愣神,木少倾咬了一口煎鸡蛋,看着他心宽体胖的样子,半点生气难过都没有。
或者,在他心里,景欣依然还是亲人,可以被宽容原谅?
霎时间食物都失去了味道,木少倾味同嚼蜡,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但是她是真心为木艺觉得委屈。
戳乱盘子里的蔬果沙拉,她闷闷不乐,“你高兴就好,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
人带着仇恨生活是不会快乐的,学着放下学着释然,就是放过自己。
她很想用这些话去教育木艺,却又无法苟同。
“姐,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原谅她。”
木艺嘴里塞满了食物,腮帮子都鼓了出来,吃没吃相,惹得余江枫想把他赶出去。
“我就是觉得我长大了,想自己处理这些事。况且你跟大佬说不定过几个月就要结婚生娃了,我也要学着独立啊。”
想把他赶出去的人立刻改变想法,余江枫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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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艺又欢快地背上小包去医院,余下自己亲姐在家里长吁短叹。
儿大不由娘。
木少倾终于完美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躺在沙发上,她扯着小橘的前腿,猫儿就是喜欢她,怎么折腾都不叫唤,态度比起家里另外两个男人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余江枫换上黑色飞行夹克准备出门,临走,他走过去刮她的鼻梁,“没事就画画,晚上我回来给你做饭。”
说得好像她是个娇弱小姐。
木少倾不满地撅起嘴巴,摇头晃脑坐起来,“我准备去西镇采风,你打车去公司吧?”
西镇离这里算不上近,开车也要两个小时,他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不觉皱起眉头。
“已经中午了,你现在去太晚,明天吧。”
“我自己会安排好。”拿着一串红提边吃边逗弄小猫,木少倾不耐烦地挥挥手,赶人离开。
碰一鼻子灰,感受到家庭地位不断下降到谷底,余江枫满眼无奈地背着包离开。
女人真的不好惹啊。
到公司时柳轩已经在伏案工作,旁边摆着三杯星巴克的纸杯,看上去是通宵的模样。
把手中的生煎包扔过去,发出一阵闷声,余江枫满是嫌弃。
“半死不活的,赶紧吃吧。”
饿死鬼投胎似的拆开包装纸盒,他吃的狼吞虎咽。
“你居然嘲讽我,兄弟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苦啊。”
“别给我扣高帽,你为了谁才躲在这儿,非要挑明吗?”
传真机嗡嗡作响,余江枫路过顺手把传来的文件拿走。
看了眼公司名称,他突然问,“这个明升……卖字画好像很出名?”
“对啊,国内大多新锐画家都是他们包装推出来的,”柳轩在白纸上涂涂画画,从抽屉拿出几张纸条状的东西,“他们还送了艺术展门票,你带仙女姐姐去看吧。”
余江枫对画家圈也有点研究,做文化传媒公司总要多有涉猎,看见门票上并列的几个人名,都是知名度很高的小众画家。
小姐姐肯定很喜欢,他揣进衣兜里,脑袋里慢慢有一个新想法成型。
慕汀的投资团队很大方,考核条件通过后钱款很快到账,只派了两个人作为顾问团队入驻领导层。
但是也不会过多指点,通常只对账目和工作项目进行基本审查与上报,自由度极高。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大家都回家了,余江枫也准备了结手头里的紧急工作,趁着热闹带小姐姐到处玩一玩。
忙到天黑,柳轩敲门进来,拿着手机,“帮我外卖凑合起送价呗,这个时间了,你干脆在这里吃完再走吧。”
“不吃,我回家做饭。”
二十四孝好男友的做派成功惹来白眼,柳轩气呼呼地摔上门离开。
余江枫嘴角噙着笑,发讯息给木少倾,“晚上吃牛排吗?我买回去。”
好久没有回复,他没有耐心,直接反拨回去。
忙音七八声以后才被接通,信号那段有呼呼的风声,吹得话筒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
他写字的手顿住,神情紧张,声音拔高,“你在哪?”
嘈杂声晃了晃停下,似乎是那端的人找到了安静地方。
木少倾声音小小软软,有点结巴,“我、我在西镇,车子发动不了。”
她果然没有听话,趁家里没人偷偷摸摸跑出去。
余江枫立刻起身拿起外套,忍不住要发作脾气。
却听见木少倾声音里带着哭意,其实以前她遇见这种情况也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人心也是温水煮青蛙,有了依靠就变得脆弱,
她窝在驾驶位上,四周是黑洞洞的树林,荒无人烟。
“我有点害怕。”
紧绷的神情瞬间柔和,余江枫急匆匆往外走,却已经沉默妥协。
是啊,她已经很害怕了,又怎么忍心责怪。
跨上哈雷,逆着风往遥远方向冲。
他挂着蓝牙耳机,不断安慰,声音比光还松软。
“宝宝不要怕,我马上就到。”
西镇属于临市最靠边的地界,蔬菜之乡,建筑古朴,比起这里的农业价值,更出名的是作为画家村的存在。
因为曾经国内的一个国画大拿在这里广收桃李,从此便有源源不断的画家前来采风。
久而久之,便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画家村,逢画必经之地。
余江枫被风吹得双手发麻,按照定位行驶过去,终于在油量耗尽之前赶到木少倾旁边。
彼时她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又困又慌,睡上五六分钟又会惊醒。
重机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她支棱起耳朵听,心下惊喜,连忙开门下车等待。
果不其然就看见带着黑色头盔的男生从远处以雷速赶来。
她挥挥手,被冲下来的人握住手。
小朋友满脸严肃,上下打量,语气里都是不赞同,“怎么不在车上待着,外面多危险,有坏人怎么办?”
“我听见你过来的声音了,”木少倾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给修车厂和拖车都打电话了,他们都说不来,没办法,就想让你来接我。”
大手抚上她的脑袋顶,极尽温柔,凉凉的嘴唇在她额头轻轻吻一下。
“没关系,有我在没事的。”
这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太好,余江枫都有些不舍,想把小宝贝捂在心口天天含着。
不过,车子确实修不了,他打开引擎盖,用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找到源头。
“得换零件,明天叫拖车来吧,现在太晚了。”
在旁边插不上手,木少倾想到今天自己任性惹了这么大麻烦,有些自责,“都怪我非要出门,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今天晚上我们怎么办啊,住在画家村吗?”
用纸巾擦干净手,余江枫难得好脾气,捏着她的脸蛋,“以后你想去哪都可以,但是必须要我在身边,听见没,小不省心。”
然后把人夹着胳肢窝放在哈雷后座,“去找个农家乐住吧。”
那天晚上,哈雷在林间小路发出彻耳的轰鸣声,穿梭着一颗颗大树,从幽深中前行。
经过一夜又惊又喜,木少倾搂着少年结实的窄腰,轻轻合上眼。
原来,有所求的感觉这样好,把自己的一半交给另一个人,委实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