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开我。”
“不要, 要用胳膊在你身上打个蝴蝶结,让你做我的礼物。”
“行, 你打,打不出来你就喊我爸爸。”
……
嘁, 没有情趣。
小少年挪开放在木少倾脖颈上的头,胡乱蹭了几下,终于结束树袋熊状态,不再仗着身高优势欺负她。
冷冰冰的房子终于充满了人气, 无论是争吵的情侣,还是那只被困在一方天地的小龟, 终于找到了去处。
从冷冻层拿出剩下的牛排, 即使一夜未睡,眼袋已经乌蒙蒙,却还是可以神采奕奕地做饭。
可惜有人并无心品尝。
木少倾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自然是不想辜负这份心意, 却无奈混混沌沌, 不知名时便睡倒在柔软的沙发上。
刺绣抱枕在怀里, 陷入香甜梦乡。
牛排在油花里发出“呲呲沥沥”地声音, 上好的肉质不怕全熟,毕竟木少倾对肉的绝对标准就是,熟了、没熟。
胡椒粉的香味扑鼻,对自己手艺心满意足,“姐姐,姐姐。”
热腾腾的美味被端到桌子上, 新换的碎花桌布很是映衬青花瓷盘,少年摘下粉红色围裙,甜腻腻叫着,“姐姐!”
仍然无人响应。
侧目过去,便只见到沙发上睡到今夕不知何夕的女人,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连帽毛衣,双腿搭在扶手上,露着半截脚踝。
余江枫抱着恶作剧的心态,轻轻捏起那片白嫩的皮肤。
嘟囔着伸了伸腿,她转身继续睡。
脸颊两处绯红如朝霞,坚硬的壳被她不自知地卸下,然后毫无防备地露出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原来她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二十六岁,正是要跟朋友们吃吃逛逛,自拍美图的年纪。
可她只能每天穿梭在冰冷的机器之间,听着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奉承,一边心有戚戚的抵御外贼,一方又要防备公司里的小人。
他看着便忍不住勾起嘴角,跪坐在沙发旁边小心环住她的胳膊。
仅此而已地触碰都足够心安,他贪婪享受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心底沉淀着疯长的枝丫。
脑海里浮现出余照升不掩饰厌恶的眼神。
或是邵云辉那种轻蔑嘲讽地态度。
木少倾经常晚归的身影,穿着磨脚的高跟鞋,即使再怕冷,也要为了美丽保持风度,喝解酒汤就像喝水。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褐色额发,悄悄地吻了一下。
又香又甜。
睡到神清气爽睁开眼,木少倾入目便是满眼烟霞,小朋友坐在沙发旁边倚着她的腿,难得没跟朋友开黑打游戏。
电脑屏幕有些刺眼,她缓解了一下干涩和模糊,才逐渐看清上面的内容。
融资计划。
“与慕需要投资吗?”
清冽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她带着慵懒的气质在他肩膀上蹭脸,年轻男孩的筋骨又结实又立体,给人很想啃一口的感觉。
抬手倒了杯水,余江枫拿着,放在她嘴边喂了一口。
“有这个计划,毕竟两个人合开的小作坊不够长久,还是要扩大规模才行。”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她点点头,表示万分赞同。
被扔在另一张小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莫名的,木少倾忽然觉得心头有些紧缩,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戚助一改冷静自持,在电话那边也慌了神。
“木总,我们车间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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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燥气候下的临市前段时间刚起了山火,虽然扑救及时也没有人员伤亡,但是也为全市人民敲响了警钟。
木少倾一路超车到达二工厂,消防和记者已经先行到达,现场人声鼎沸秩序混乱,警戒线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
火势已经被控制,她跌跌撞撞冲进去,戚助被熏得满脸乌黑。
“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咳了两口黑烟,戚助拉着她往旁边站过去,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劈叉,“着火点在生产线路上,我们保安都经过了专业的消防培训,灭火和疏散都非常及时。”
听到人都没事,她才终于放下悬着的心。
“只是……我们产品损失严重,而且还需要更多的资金去修理,这……”
这已经是木氏不能承受之重了。
新年新气象,马上就要农历新年了,很多工厂职工都等着拿钱回老家,给自己常年见不到面的孩子买些新鲜东西,哪怕只是批发市场十块钱一辆的塑料玩具车,对于那些辛勤不易的家庭来说,也非常珍贵。
他们带着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安全帽,挨挨挤挤地站在厂外的空地上看着她。
眼里满都是担忧,或许是舍不得辛苦制作出来的产品,也是在害怕自己的工资是否会受到影响。
木少倾神色苍白地强颜欢笑着。
用尽最大力气承诺道,“大家放心,工资钱我绝对不会拖欠半分,工厂出现意外暂时不能正常工作,这两天我会让财务来一趟,提前回老家看看家人吧。”
她站在最中间,身形单薄的不像话。
戚助忽然鼻头发酸,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木少倾的场景。
那时她还穿着棉布格子裙,两颊饱满,有些婴儿肥,带着些初入社会的稚气。
只不过四年光阴擦肩而过,她颌骨的线条便干净利落,紧实地没有半点赘肉,虽然更显的明艳,但又那样清冷。
那副肩膀还要撑起许多的苦难。
木少倾深深鞠了一躬,跟戚助商量好后续的处理安排,便又要赶回公司去找财务,争取尽快把工资发放出来。
他看见她离开。
投入一个怀抱,男孩站在黑夜里,等在轿车便。
然后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她。
和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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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好像独属于这个民族的人,不论风雪还是寒雨,只要临近节日,便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对联、悬挂物。
原本计划好的,要在工厂里也挂满这些漂亮的装饰品,然后组织所有工人包饺子吃团圆饭,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眼睛突然变得酸涩,木少倾偷偷揩了一把。
手指关节落下湿润的印记。
而后这只手被另一只握住,她呆呆地侧目,余江枫握着方向盘,眼神目视前方,专注认真,却又分心安慰她。
他的体温灼热的像火团,攥住了手,也攥住了心。
路灯一盏盏路过,明暗的光晕在她脸上出现又消失,飞快穿梭,心血来潮,木少倾突然报出一个地名,“飞花路135号,我们去那里。”
小朋友有些诧异,但也没多问,在前方路口掉头,往飞花路疾驶。
那是一条临市的老路,因为没拆迁而坑坑洼洼,四周都是低矮的土黄色建筑,是这座城市最贫穷的地盘。
努力识别墙上模糊不清的门牌,车子终于停在135号。
和旁边的半拆迁房格格不入,这座建筑是间装修整洁的小平房,依据墙漆的颜色可以看出,涂抹的年头并不久。
木少倾先下车,从包里摸出钥匙串。
他扫了一眼,是那把从来没用过的小钥匙。
那扇严密的防盗门被推开时,因为长久无人光顾而发出刺耳涩声,她一言不发地走进黑暗的屋子里,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余江枫心头一慌,伸手在墙上摸了摸,终于找到电灯开关。
最便宜的黄色灯泡在屋子里散发着幽光,照不及所有的角落,但只是这样也足够了,因为可以让人看清屋里所有的画板。
绚烂的油彩在白纸上涂抹成各种形状,有星空有河流,有在高山攀缘的人,又在春光里撒欢的小狗。
一幅幅都生机盎然,即使光芒微弱,也掩饰不住光彩。
“这是……你画的?”
他走进去,有些迷恋地摸上画纸,油彩凹凸不平的手感很好,没有灰尘,看来是有人定时打扫。
木少倾径直坐在角落的红色小沙发上,眼底是浓重到化不开的疲惫,单手支撑着额头,“这些都是我大学期间的作品,我舍不得扔,便租了这里专门存放。”
她看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孩子,溢满了珍惜和向往。
“喏,你看,这是我毕业作品。”
便是那张墨蓝色的星空图,星星都是粉色的,细密而聚集在画质上方,下半部分便是高耸连绵的山脉,在黑夜里露着玉白色的山头。
“这是我专门去拉萨采风后的作品。”
余江枫走过去,用眼睛仔细描摹了画的每个细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与喜欢,以前只听木艺说他学油画,但没想到画的如此之好。
技艺高超之外,便是隐秘的情绪,灵魂深驻。
他爱怜地、小心翼翼地沿着画纸边缘触碰,转念又很是心疼,当初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事业,小姐姐该有多痛苦啊。
纤细的胳膊从后而来拥抱着他的腰腹,下意识的,余江枫握住那双手。
冰冷没有温度,比冬天还要凉。
他转身,反客为主将人紧搂在怀里,胸膛里是高频心跳,“咚咚”地传进对方耳朵里。
弯腰将嘴唇靠在木少倾耳边,“你想继续画画吗?”
被问及的人半晌都没有声音。
她靠在温暖之间,脑海里像播放电影似的,穿过这四年来的记忆,顾漫云的责骂、公司高管的质疑、深夜醉酒的窘迫。
还有方才浓烈的火光。
鼻头忍不住又是一酸。
她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卸下来,彻底融入在他的骨血里。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