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充斥着酒气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木少倾握着方向盘一路超速回家,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刹车声, 最终停在楼下。
看了眼时间,她侧头, 和正在傻笑的男孩商量,“喏,钥匙给你,改天自己去配一把, 不然老是换来换去太麻烦。”
钥匙串铃铛作响,在两人之间无忧无虑地晃荡。
余江枫本来欢快地哼着歌, 为自己终于得到回应的爱情而沾沾自喜, 闻言却不自觉挺直脊背,额头被包上医用纱布,衬得眉眼更加凌厉。
他试探地问,“你……不陪我回家吗?”
“陪我”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寄托着他所有的期望。
驾驶座上的女人却顿了片刻, 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 戚助的名字占满了整个屏幕, 她刻意将头扭过去,“我要去公司处理事情。”
他忘了,她是破例留下来的。
木氏经营不易,余江枫当然懂,高大神气畏缩成一团,溢出的喜悦瞬间大打折扣, 可他不想当小孩子,想当男人。
咬了咬唇,他又问,“我能一起去吗?”
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木少倾还是轻轻摇头。
而后温柔缓慢地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两侧被剃短,有些扎手,她嘱托的声音很小又很甜,“听话,我处理完立马回来,你受了伤,好好休息。”
男孩湿漉漉的眸子在这场景下又坠落了光芒。
患得患失,用来形同他再合适不过。
最终,他沉默地解开安全带下车,推上那扇机械门,跟木少倾挥手作别,从后视镜中,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直至不见。
车子行驶到半路,临市的拥挤的街道并没有因为凌晨而缓解。
她心绪不宁地等待着,却看见从天而降的雪花。
眨眼间便如鹅毛般落在挡风玻璃上。
今年的初雪来了。
木少倾拿出手机,从车窗往外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小朋友。
[下雪了。]
前面的车终于开始前进,为了防止别人插队,她连忙把手机收起来,专心致志地往目的地赶去。
风雪里奔波的人,终于感受到被等待是多幸福的事情。
到达公司时,办公层大半边的灯都关了,戚助开了盏桌灯,正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紧锁的眉头昭示困难程度。
木少倾从露天停车场走过来,大衣覆满了雪花,又因为室内的温度霎时融化成水,米色布料因此泥泞不堪。
她用手在戚助桌面敲了两下,“老倪真的去金敏那儿了?”
从工作中茫然抬头,戚助缓了几秒,才停下高速转动的大脑,慌张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照片,“赵厂长一直怀疑老倪带走了我们最新的研发科技,虽然还没到完成阶段,但是星辉所有的款项您都拨给研发部了,那是咱们要明年要用在竞标项目的王牌啊。”
金敏。
木少倾抱臂,站在桌前陷入沉思,“她们公司现在是全国的重工业龙头老大,怎么会看上我们的工程师。”
讨论走进死胡同,似乎没人能想通。
她拿出手机,果然有新讯息传进来,小朋友那个黑色头像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她的照片。
还是偷拍。
[我在冰箱里藏了个小雪人,如果你回来的时候雪停了,我们还可以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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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少倾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亮,从公司到二工厂,又从二工厂去了一工厂,按照路程她应该在办公室休息更合适。
但是想到家里还有个在冰箱里藏雪人的小傻狗,她就鬼使神差地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回家。
青蓝色的黎明天空从客厅的落地扇透过微弱光芒,木少倾脱掉长靴和大衣,累的头昏脑涨,转头进了卫生间,水管里流出温热的水,将她的肢体终于暖和回知觉。
低头细细洗着,她侧头时一阵眩晕,才记起昨晚聚会上自己吃的不多。
这样高强度的熬夜,那点儿热量早就撑不住了。
这时便有一只手从后方伸过来,握着一袋葡萄糖塞到她嘴巴里,然后又腾出手帮她挤牙膏,动作轻慢的塞给她。
木少倾从镜子里看见他,也从后背感知他。
“这么早,我吵醒你了吗?”
男孩体力茂盛,正是生长的季节,胡茬只这一夜变冒出尖尖,落在她耳侧很扎人,又有些痒痒,刚起床的声音还带着哑意,“你不在,我睡不实。”
他霸道的抱着她,刷完牙洗完脸就拽她往卧室里去。
松软的被子充满余江枫的体温,在皮肤上灼热,他把人按在怀里,身上充斥着她的沐浴露的味道。
被压着头,木少倾声音都嗡里嗡气的,“你洗澡啦,额头没沾水吧。”
“我又不是小孩了,这点事还能做不好?”他不满地反驳,然后又收紧了胳膊,故作凶狠道,“快睡觉,不然把你就地正法。”
“可是我没洗澡呢。”
“仙女不用洗澡,不然董永会把你的衣服偷走。”
“那天上掉的雪是她的头皮屑吗?”
……
被木少倾的直男言论惊呆,余江枫圈着人,很有种把小雪人丢掉的冲动,只得“吧唧”亲在她唇上,封住那只张张合合的小嘴。
相拥着,轻飘飘睡去。
在对话中,在大雪中,在无边无际的疲惫中。
木少倾熟睡中,不自觉回抱着那具热乎的身躯,冰川断开细小的裂缝,在昏暗无光的人生中透射出一抹颜色。
如果裂缝太大河面会不会崩塌。
她在梦里想不通,醒来可能也想不通。
干脆就假装不知道,然后永远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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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过来时,厚拉的窗帘遮挡了所有能证明时间的光,屋里地暖温度高,余江枫又跟个火炉子似的紧紧贴着她。
木少倾抹了把额头的汗,觉得喉咙都黏在一起了。
轻轻撩开被子,她想要去洗个澡弄清爽,刚坐起身却又被人拽了回去,即使缓着力,也还是把脑袋重重砸在了余江枫胸口。
紧接着听到他一声闷哼,可是手臂还执着的搭在她脖子上。
“活该。”
她挣扎着转过头看他,男孩还没睁开眼睛,但是掌控的因子却彻底苏醒,他长长缓了口气,“你去干嘛,还回来吗?”
“我洗澡去啊,如果没回来可能就是淹死了。记得去救我。”
余江枫的手却突然攀上她的嘴,状似使劲实则羽毛拂过般拍了两下,“再说倒霉话,就给你吃一百个草莓千层,让你变成大胖子。”
他说着又偏头睡过去。
木少倾终于可以顺利起床,拿起手机看了眼,竟然已经下午一点钟,戚助的讯息自然早就传了过来,今天的行程不多,只有一场酒宴。
东家……她看了一眼名字,瞬间便倒了几百桶胃口。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她洗完澡便一言不发地做午饭,确切地说已经是下午茶了,两菜一汤摆在桌子上,小少爷才起床。
胡子拉碴形象邋遢,刷完牙便狼吞虎咽。
又给他盛了一碗饭,余江枫乖巧地接过来,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消失,“晚上我们一起去与慕吧,那里的夜景很漂亮。”
尤其是雪后的临市,华丽又素朴,有强烈的感官冲击。
喝汤的手霎时间顿了一下,木少倾勉强笑道,“我晚上有个酒局,可能会回来晚一些,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少年扒拉着米饭,假装不在乎,绽放出灿烂的笑脸,炫目却脆弱,“等你有空了再去一样嘛。”
毕竟,被爱的人永远都不用说抱歉。
饭桌一时间陷入尴尬沉默,汤碗见底,木少倾心有愧疚地盯着碗上粉色花纹,试图挽救这场已经跌落谷底的午饭。
“不如,我们下午来看电影啊,木艺房间里有很多碟片。”
总归是的情侣应该做的事情。
一直自我怀疑是个床伴的小朋友瞬间亮了眼睛,他的情绪永远那么容易被掌控,只需要三两句话,或者简单的提议,就又能从悬崖底自己攀着藤蔓爬上来。
飞快吃掉剩下的米饭,两道炒菜也已经被一扫而空。
他抹了把嘴就不见外的冲进了未来小舅子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拿了张黑乎乎的碟片,从厨房把撸袖子做家务的人抢了出去。
“剩下的我晚上会洗好的。”
乐得清闲,木少倾耸肩,将围裙扔在椅子上,然后一路被人以捆绑形式按在了沙发上。
男孩子的快乐真简单,她抱臂坐在那儿,看见他充满着欢愉的背影也被感染。
他将碟片推进DVD机,有些年头的机器发出巨大噪音后,终于正常开始运作。
木少倾对电影向来没兴趣,但是见余江枫那么开心,就当哄小孩子了,她好整以暇地倚着他的胳膊,想着待会儿自己一定不能睡着。
龙标开头之后,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有节奏的水滴声和杂乱的脚步声,黑里伸出一只白色的手,紧接着是涂满了粉的劣质的鬼脸,甚至在摄像机之下都能看清粗糙的毛孔。
即使如此,她还是僵直了背。
狠狠咽了下口水。
“他要杀人了吧,脑袋都掉了,他是鬼吗?”
“糟糟糟,余江枫你选的什么片子啊,这么恐怖。”
“啊啊啊啊她后面有人!”
余江枫掏了掏耳朵,毫无灵魂地将女人抱着,机械般抬头看了眼钟表,电影才开场了十五分钟,她已经快吓哭了。
可是……
这是一部心理悬疑剧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