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得极快,不给夏天隆重退场的时间,一夜之间黄色染满了临市大片的森林公园,金黄灿烂装饰这座城市。
短袖T恤外套了一件黑色牛仔衣,余江枫将头发修整短了些,不似之前那样乱糟糟的,他拿着毕业论文从教学楼出来,外面围了几名女生。
其中便有宣传部的新任部长,谢宣美,也就是那天晚上在老赵私菜被他骂哭的女生。
见他冷着脸走出来,女生们都有些犯怵,最终还是推选出她作为传话使者,毕竟已经有过一次战败经验,再失败一次也不显得那么难熬。
谢宣美深呼吸一口,战战兢兢走过来,小声问道,“会、会长,有空吗?”
她们这次来真不是为了犯花痴的,当然,对于高颜值的喜爱之情是无法控制的,但是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新生晚会的宣传方案。
借此能搭上话,也是好的,办正事总不会被骂。
正常人反正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这些日子的余江枫已经被木艺列入疯牛病传染者列表中,完全不能把他与“正常”两个字关联上,比如在半夜三点疯狂的玩连连看,又比如把木艺练习缝合的小娃娃撕了个粉碎,最后自己阴恻恻粘了起来。
总之,木艺在经贸系宿舍楼的群里发了一句特别警示——
珍惜生命,远离枫哥。
但是谢宣美哪里知道这些,她穿着粉红色的碎花裙,不惧下降气温露出半截脚踝,余江枫看了一眼,心里更烦。
毫不怜香惜玉地说,“上周我已经在学生会群里说过了,以后所有事务都由赵志峰接管,你作为宣传部部长,眼睛是用来做事的是用来喘气的?”
起源还是一周前,他心情不好,然后撂挑子不干了。
自顾自在群里发布这项伟大的决定,关键是,除了他,大家好像都没当真。
还没到换届选举的时候,他就永远都是学生会会长。
谢宣美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抱着厚厚一沓宣传资料泫然欲泣,风吹过她的裙摆,那双腿露出更多的皮肤。
这场景刺激到正在毒舌的少年。
他瞳孔放大,脑海中不自觉闪回某人的身影,和她穿着碎花长裙的线条。
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列表,他们上一次对话还是在海城,自从回来后,木少倾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忙,总之就是躲着他。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游戏不上线。
“妈的。”
他暴躁的一脚迈出三层台阶,脏话的声音极其之大,单肩包松松垮垮地提着,头也不回地奔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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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踹开寝室门,并不牢靠的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因为撞击力而来回扇动了好几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寿终正寝。
木艺被这声音吓得从椅子上坐起来,注射器直接掰断在猪皮上。
为这些惨死的器材默哀三秒钟后,他哭丧着脸回头,结果对上余江枫那张更哭丧的脸,眼神还蕴藏着阴谋的味道。
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他颤巍巍地坐下,故作镇定,“呵、呵,枫哥你回来啦,枫哥你吃饭吗,枫哥我出去了。”
悄悄摸走背包,他起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半只脚踏出门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毫不犹豫将他拽了回来,老年门又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有些岌岌可危。
木艺被关在屋里,咽了口唾沫,“哥,损坏公物要三倍赔偿。”
四舍五入要五百块呢。
“少废话,你姐在哪?”
这个话题已经成为213的日常对话,频率就像“你吃了吗”“你睡醒了吗”那样普通又平常,之所以出现的如此勤快,大抵是因为永远不会有答案。
木艺对余江枫是崇拜和敬仰,对木少倾是恐惧和来自灵魂深处的顺从。
两厢对撞,还是后者更可怕些。
于是他立刻疯狂摇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天天跟你在学校里待着,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里啊。”
“你不会问啊,买手机干嘛的,打水漂的?”
太残暴了,木艺默默将手机抱在怀里,这个男人每次发脾气都只会伤害别人,怎么不拿自己的手机去打水漂。
他悻悻道,“我不敢啊,要是她知道我给你传消息,可能会把我腿掰折了。”
“你不问,我现在就把你腿掰折。”
余江枫耐着性子坐在床上,两只手交握,轻轻转动一下就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木艺察言观色,最后出于本能提醒道,“哥,你这样可能是因为有点缺钙。”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桌子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巨响。
两人纠缠了很久,最后木艺还是迫于宿舍大佬的气势,乖乖拿起手机打给木少倾,对方很快就接通了,声音还很温柔,“怎么啦?”
坐在一旁的余江枫眉头倏得紧皱起来,顺便看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七十三条未接的拨出通话记录。
“姐,你在哪儿啊,咱们都好久没见面了,晚上回家吃饭吗?”
外放的声音很响亮,在狭窄安静的小屋里飞舞,木少倾似乎正在忙,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细声回答,“今天晚上不行,我有个饭局,而且……你阿姨在家,最近你还是别回来了。”
顾漫云在家,他当然也不想回去,侧目看见余江枫威胁的眼神,他又假装失落,“哦,那、那你在哪儿吃饭啊,我去那找个散桌吃,姐,我太久不见你了,真的很想你。”
对这个弟弟,木少倾始终是觉得亏欠。
她顿了一下,语气抱歉道,“我在铭星吃,你知道的,那里没有散桌,你乖乖上学,明天姐姐抽空去看你好吗?”
声音温柔的好像要滴出水来。
木艺入戏太深,直觉自己老姐太不容易了,要养家糊口,还当爹做妈,大男孩眼眶不禁发红,糯糯地回了声,“嗯。”
与此同时,213的门彻底退休,巨大响声之后,便是“哐啷”倒地的声音。
木少倾在那头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公共设施需要翻修了。”
木艺起身走到寝室门口,望向长长的、空无人烟的走廊尽头,少年的身影只留下一个衣角然后彻底消失。
飞蛾扑火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带着满腔热血去孤注一掷,然后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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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三岁毕业到现在,自己是有哪天没喝多的?
木少倾坐在酒席上,不停向在座的人举杯,笑起来时,她眼睛弯弯亮亮,嘴角有对漂亮的小梨涡,精致的妆容下,又是掩盖不住的醉酒绯红。
半瓶白酒下肚,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她保持着得体微笑,深深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做东的是星辉工程的老总,他人不错,性格儒雅,单好喝酒,组局从来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玩头,只要你能喝,项目就是你的。
她一杯接一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奢侈。
觥筹交错散场,大家都被司机接走,木少倾大脑天旋地转,手指在通讯录界面暂停了许久,最终还是作罢。
她没有司机了,公司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没必要花这份钱。
扶着墙慢慢走出铭星,昏花的眼睛连“代驾”两个字都找不到,秋日有些夏日没有的气息,泥土味、落叶腐烂味,还有温差下的冷冽味。
颤抖地手被人握住,修长的手指可以将她的手腕一圈环绕,轻松地用力,便将手机夺走,然后把趔趄的她拉在怀里。
胸肌坚硬板正,包裹着强有力的心跳声,隔着布料传来温热的气息。
她迷蒙着双眼抬头,三个余江枫站在面前。
“一,二,三……哪个是你?”
被她醉酒的憨样惹笑,多日来连绵的烦躁找到了出口一泻而空,余江枫勾起愉悦的嘴角,用手指摸了摸她鲜红的耳垂。
“醉的这么厉害?”
“我没醉。”
“你醉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眼睛。”
……
两个人吵嘴往前走,余江枫从那个精致的小单肩包里拿出她的车钥匙,将人半推半就塞进副驾驶,还体贴的系上安全带。
插上钥匙启动,他转头问道,“回你家?”
“喏,那就是我家。”
木少倾醉的一塌糊涂,手指软绵绵指向某个地方,他顺着看过去,两个闪耀的大字屹立在城市之中——如家。
“那是宾馆。”
“那是家,”副驾驶上的人激动地坐起来,还不忘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你认不认字,上课又睡觉了是吧。”
“jia,家。”
木少倾的眼睛异常明亮,指着那块荧光牌匾,浓重的鼻腔音带着股子悲伤,在黑夜里无限放大,“那里才是家。”
最后,在她严重抗议下,余江枫还是把她带到了附近的酒店,忍受着前台服务人员打量的目光开了间大床房。
酒鬼被重重扔在床上,然后手忙脚乱地自己爬起来。
他弯下身子,耐心良好地帮她脱鞋,抬头便与她迷蒙的眼神相撞。
很快,他的脸上便爬上一只细嫩的小白手,胡乱摸着,然后用满是酒气的嘴巴冲他说道,“嘻嘻,可可爱爱。”
下一秒,不等他红着脸将那只手推开。
便有一张柔软的唇,在他的嘴角飞快啄了一口。
“乖乖小宝贝儿。”
那感觉,余江枫摸着自己快要自燃的脑袋,石化在原地回味了很久,继而羞涩地低头傻笑,被调戏的感觉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