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暑假,没有考试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搬离,研究生院人烟稀少,小卖部的生意也跟着消极。
木少倾拆开一支冰棍,在店主老婆婆和蔼地注视下,小心舔舐着,冰凉和甜味都从舌尖传到至大脑神经。
她笑着又咬了口,蜜豆从冰碴里现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暑气在窗外蒸腾,屋内她专心致志享受着美味冰凉,神经舒适扩张,使人忍不住喟叹。
面前突现一片阴影,高大宽广将她包围其中,来人弯着脖子才能从门口顺利进来,在狭窄低矮的房间内显得十分局促。
她挑眉抬头,正是黑着脸的余江枫。
分明是最好的年纪,偏偏要做忧郁王子,每天头顶冒着火气,木少倾叹气,将剩下半支冰棍举向他,“吃吗?”
上面还留有参差不齐的牙印,咬口处有一个个弯弯的小月亮。
余江枫盯着那支白皙纤细的手看了很久,继而将视线在那一排小牙印上伫留,脑中又如风暴般涌起纷繁杂乱。
“你真好意思。”
他紧紧攥着双手,故意不愿意与她四目相接,干巴巴说出这声嫌弃。
习惯于他的别扭脾气,木少倾更无所谓跟个小孩子生气,闻言便抬着下巴冲老婆婆那点了几下,“喏,去付钱吧。”
闻言,余江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真叫我来付钱啊?”
“嗯?那我叫你来干嘛,分冰棍吗?”
空气安静好几秒,他烦躁地想把自己头发都薅下来,却又只能非常没骨气的从兜里左掏又掏,拿出皱巴巴地十块钱。
老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用不了移动转账,因此楼上的学生们也都习惯了揣点零钱应急。
他刚递过去,身边便又窜出了个影子,哗啦往桌子上扔了一堆东西。
果汁软糖、冰糖话梅和一小袋虾条。
加上她手中那支将尽的冰棍,好巧不好正是十块钱。
这什么人啊。
余江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那方老婆婆已经把东西盛在小塑料袋子里,然后笑着递过来。
“女朋友,要宠着。”
老人已经没了牙齿,说话口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她会故意放慢语速,然后提高声音,在电风扇下缓缓地说出。
当即,木少倾笑吟吟接过来。
身旁的少年却已经飞速离开,门帘被他狠狠一丢,晃荡了很久,在中午寂静的校园里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她将冰糕棍扔在垃圾桶里,又掏出果汁软糖撕开包装。
浓郁甜味扑鼻而来,心情立刻好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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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江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蹲在小卖部门口,大长腿弯曲后膝盖几乎要戳在脸上,内双眼皮里是藏满懊恼的黑眼珠。
有种被人吃准的坏感觉,他随手捡了颗石子扔出去,打在榕树干上发出闷响。
“你干嘛又发脾气,小气小孩。”
小孩小孩。
小朋友小朋友。
他忍无可忍,猛地仰起头非要跟她理论一番,却侧目看见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在阳光下几乎闪着光。
细长笔直,眼神再往上,就能看见方格裙边。
还有……
眼皮狠狠一跳,心里胡乱狂跳,余江枫飞快起身,不知道往哪里看,咽了口唾沫道,“你把我叫来有什么事?”
木少倾拈起果汁糖扔进嘴巴里,漫不经心道,“叫你来结账啊。”
“……就真的只为了这件事?你不会找你弟啊!”
嗓门越来越大,余江枫的心情看起来确实更差了,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忍不住退步小声道,“他这不是考试嘛。”
今天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作哭笑不得。
余江枫词穷,只能认命地不断点头,然后小声骂了句“妈的”,连声招呼也不再打,转身就气势汹汹地离开。
留在原地的人见状乐不可支,鲜活的生命是如此惹人爱。
木少倾算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也是该回公司办正事的时间,将背包重新斜跨在肩膀上,牛筋鞋底踏上炽热柏油路上。
从南门离开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感应。
她遥遥回头望去,只见刚才怒气冲冲离开的少年又快速奔跑而来,在树荫下跳跃着青春与活力,身上每一处肌肉都显示着令人羡慕的年轻。
红色AJ停在面前,因为极速奔跑,余江枫略微有些喘,额角挂着晶莹汗滴。
后来木少倾听见他干巴巴的语气说——
“以后穿裙子别瞎往别人身边站。”
“……算了,你还是别穿裙子了,一点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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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系的考试终于告一段落,木艺拖着残破的灵魂回到宿舍里,轻声扭开门把手,探头往昏暗的室内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大佬居然没睡觉,他憨笑着走进去,余江枫罕见地睁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放空。
“枫哥,喝饮料吗?”
男孩子一般问话时都是动作与声音并行,还不等他同意,那边已经有瓶冰镇可乐飞过来,稳稳落在他高举的手掌中。
木艺将盛满了医学书的背包放下,重重叹了口气,如数家珍八卦起今天考试时的所见所闻,“病理学居然有作弊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次监考老师是张大锤子吗?”
“不过那人也是在太笨了,居然用这么大张纸打小抄。”
“要是我姐知道,肯定又要说,智障。”
我姐。
两个字似触动神经的水母触角,将床上正在无意识喝可乐的人唤醒,长腿半空中一摆,便直直坐起身子。
余江枫盯着他,沉声幽幽问道,“你姐……单身吗?”
被突然打断,木艺没反应过来,半愣着眨巴了几下眼睛,从这个问题中他迟钝的情商似乎也抓住些线索。
只是理智没能战胜情感,他的思索最后截断于大佬的横眉冷对中。
“没听见她说过有,但是有个男的天天缠着我姐,经常给她送饭啊,买衣服啊。去年我姐过生日,他还安排了那种快闪团队营造惊喜。”
余江枫闻言挑眉,“那……你觉得这人质量怎么样?”
“说实话啊,贼帅,贼有钱。”
话音方落,便有半瓶可乐重重落在桌面上,巨大的响动随之而来是瓶身里反向上升的白色泡沫,发出“嗤”的危险声音。
“你审美有问题。”
余江枫十分鄙视地留下这句评价,便随手抓起一顶帽子出门去,背影蹭蹭冒着火气,看上去不是寻仇就是捉奸。
被莫名地评价了一番男孩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高挺的鼻梁。
脑里那条细悠悠的线索也被吓得绷断。
从宿舍出来的后,余江枫无聊地踢了脚自己那辆哈雷,才发现根本无处可去,工作室竣工但是还没有进项合同,学生会上半年便已经多半交给了大三的学弟。
他晃悠到小卖部,老婆婆在门口支了一张三足小木桌吃晚饭,澄黄晚霞之下,老人沟壑纵深的皱纹总是组成笑脸纹路。
拿出两块钱,他从冰柜里拿出一根蜜豆冰棍,跟木少倾下午吃的同款。
轻轻咬上一口,然后便是甜味素和冰水的味道,凉的人牙根疼。
婆婆见状忍不住笑起来,声音像破了点拉风箱,“你女朋友,很爱吃。”
谁是谁的女朋友啊。
余江枫眸间一黯,却没有出口反驳,只是默默地蹲在那里,从晚霞吃到了天色全黑,干净的冰糕棍却没舍得扔进垃圾桶。
柳轩便很应景的到来。
他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从带了前女友的绿帽子之后变神出鬼没,过来后一改往日聒噪和外向,反而沉默地也蹲在余江枫旁边。
“兄弟,你吃的啥,给我也尝尝。”
将雪糕棍伸向他面前,余江枫满脸诚恳道,“吃完了,没现金了。”
“……”
柳轩痛心疾首看着那根代表着兄弟一文不值的木棍,悲伤地叹了口气,“那你请我喝酒吧,兄弟太难过了。”
绿帽子可能很伤头皮,余江枫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万分同情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步行到老赵私菜,假期后这里座位空了许多,捡了张最角落的,柳轩迫不及待跟老板娘说,“给我拿两瓶江小白,让我讲述自己悲伤的故事。”
这人失恋了都没正形。
“我对她不好吗?老子以前确实换女朋友多了些,频率高了些,但是跟她在一起后,别说沾花惹草,就连楼下的母猫我都不喂了。”
“每个月都要买包,我骑摩托就不坐,口红分明都是一个颜色的买了居然还要买。”
他越说越上头,到后面几乎是含着泪在控诉,余江枫抿了抿唇,直到柳轩这次是真的栽进去了,可惜迟来的痴情遇人不淑。
昨天看见他前女友跟一个男人从酒店出来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两瓶白酒下肚,余江枫自己也有点醉了,电扇摇着头把他的酒气又吹回来,氤氲在脸盘上,有种沁入心脾的味道。
他闷声问道,“有个女的,我第一次见她就莫名其妙的烦躁,后来每次见到她心情都很不好,但是如果见不到,我……又会忍不住想起她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你肯定喜欢她呀。
柳轩醉醺醺地在心里想,然而刚失恋的人总有些反社会人格,尤其是见到自己这位母胎单身的好友居然情窦初开了。
多气人啊。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十分真诚地说,“那你肯定是……真的特别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