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着火(噼里啪啦...)

宁如深忍了会儿,还是没定力继续趴下去。

他眼睫一动,假装刚苏醒的样子从容起身,“陛下,臣已经……”一开口,手臂忽而软了下,又噗通栽回了李无廷怀里!

宁如深被撞得鼻头发酸,很快被拎起来。

他泪汪汪地看了眼李无廷的胸口,“陛下,你太——”刚才的情态骤然浮现,宁如深顿了下,将某个不合时宜的字眼咽了回去。

李无廷似无察觉,“撞到了怪朕?”

对视几秒,李无廷轻声,“怪北狄。”

有了背锅侠,宁如深忙不迭点头,“陛下说得对。”

宁如深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就觉一片湿凉难受,他有些窘迫地开口:

李无廷目光往旁边别了下,“好。”

他叫来德全,吩咐完又说,“再打盆热水来。”

李无廷这么一说,宁如深便想起刚才的种种:在他被热潮裹挟之间,李无廷抱着他,给他擦汗,给他喂药,给他穿衣服……

但又恪守地没有越过君臣底线。

正想着,衣裳和热水就被拿了过来。

一条薄毯落在他腰间,李无廷收回手起身。将要离身前,忽然又看着他问了句:

“药效都退了吗?”

宁如深不明所以,“退了。”

李无廷扫过他的眉眼,似很轻地牵了下唇,“是吗,脸还红着。”

说完转身绕出屏风。

留下宁如深怔然张嘴,“……”啥?

李无廷就在屏风外没走。

看那身影,应该是背对着他。

大概是怕他一个人在里面,一会儿又软了,摔了,叫不答应了。

宁如深缩在榻上,沾着热水给自己擦身子,暗自庆幸:

好险有李无廷。

不然他这会儿就该是泡在冰冷的水桶里,抱着膝盖哆哆嗦嗦地呢喃:“水好冷,我好不干净”……

暖阁里安静,哗啦水声有些明显。

宁如深开口问,“陛下,那两名乐姬是什么回事?贺库王是想对陛下……”

外面落下一声冷笑,“是在试探朕这个新帝的底线和能耐在哪里。”

依照前朝惯例,送上姬妾的并不少。

但没有让姬妾携着诱香来的。

李无廷语气森寒,“朕若是收下,那便是可供拿捏。若没收下……”

宁如深咻地套上裤子,“那就是固若金汤。”

诱了香的美人都无法动摇。

“……”森然的话头顿了下。

李无廷花了好几秒找回要讲的话,“没收下,那也是明晃晃的挑衅。”

宁如深腼腆地束着腰带,“这样。”

·

外面还有些来参宴的朝臣和来使。

宁如深等到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准备出宫。

“这件事你不必再想。”李无廷看他重新换好衣裳,指尖在案头点了点,“朕自会有所回敬。”

宁如深想到自己吃的苦,“要狠狠回敬。”

李无廷哼笑了声,应了。

随后又吩咐宫人拿走他换下的官袍。

宁如深久违地感觉到了羞涩,“陛下…臣还是自己拿回去。”

“怎么拿?”

“拿件黑披风一裹——”

李无廷附和,“就像做贼似的。”

宁如深,“……”

太过形象的画面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向李无廷请辞之后就离了宫。

宫门口,严敏等在马车外。

他见了人惊道,“大人怎么换了身衣裳?”

宁如深摆摆手,随口,“酒洒了。”

严敏,“喔。”

马车轻微一晃,朝着府中驶去。

宁如深坐在车中,掀开车帷吹着风。这会儿没了旁人打岔,他不自觉回想:

李无廷对他,是不是也太好了。

他对别的臣子也这样吗?还是因为自己总在御前晃悠。

也难怪轩王要写那种话本子。

宁如深揣着袖子暗自琢磨:要不是主角是自己,他都能嗑上了。

回府后,宁如深又洗了个澡才歇下。

他第二天起来没有出门。

李无廷给他用的药虽然温和,但他这副身体底子差,被诱动过后今天还有些疲乏。

他搬了张躺椅:还是瘫着适合他。

承天节一共要庆祝五日。

民间还会举办许多活动,各番邦来使和地方官员都将继续留在京中参与庆贺。

这次有各大世家承办,盛况空前。

宁如深在院子里瘫了一天。

直到傍晚降临,渐深的夜幕下明光映天。外面越发热闹,他干脆给下人们放了个假:

“都出去浪吧。”

一群人立马欢欢喜喜地散了。

严敏留在府里没走,“老奴不会划船,年纪大了也容易浪断腰。”

宁如深,“……”

他看人是有意要陪自己,正想感动地拿出十两银子把人动摇一番,就看刚撒着欢跑出府的元柳又气喘吁吁地折回来了:

“大…大人,大人!”

宁如深,“你怎么跟见了鬼……”

下一刻,就看李无廷踏入院门,一道深沉的目光应声落在自己身上。

宁如深话音一转,“…贵人似的?”

李无廷夸赞,“宁卿的虞川口音还是那么动听。”

宁如深埋头,“陛下怎么来了?”

跟前静了几秒,随后看李无廷淡淡侧开脸,清晰可见的轮廓线中,喉结攒了下:

“去换身衣裳,同朕逛逛。”

宁如深:嗯???

·

他换了身衣服随人出了府。

外面的街市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沿街的十里长灯映亮了半边夜空。

一出巷口,迎面便是人声鼎沸的街头。

宁如深同李无廷走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后者着了一身玄裳,外面系了件银丝暗纹披风,挡住了腰间的天子剑。

随行的还有十来名便装锦衣卫。

宁如深望了眼,“没有陆伍?”

李无廷简洁,“近日人员繁杂。”需要带些更靠谱的人。

宁如深,“……”

他良久感慨:但凡和拾一扯上关系的锦衣卫,都接连失去了圣心。

这次承天节比上次的端阳更为隆重。

一路走出去,各式小吃和手工品琳琅满目,酸甜辛香的气味混在一起,街边白烟蒸腾,舞狮游龙。

宁如深咕噜咕噜瞅着。

李无廷轻拉了他一把,避免他被拥挤的人潮垂直送进小摊,“想吃什么?”

宁如深,“这个,这个,这个和那几个。”

李无廷轻声,“你直接说全部不就好了?”

宁如深不好意思,“嗯。”

……那不得委婉一点么?

点名的小吃很快被买来,他怀抱了一大堆,低头道,“会不会有点太多了,臣……”

李无廷刚动了动唇,又听人嘀咕:

“都拿不下了。”

他默了下,把那句“不必客气”咽了回去。随后长臂一伸,从人怀里拎走大半,“赶紧吃。”

“??”宁如深扭头,微张大嘴。

……李无廷这是,要用他那双尊贵的龙臂,替他抱这堆鸡零狗碎的东西?

“还不快吃,想让朕拿多久?”

“喔。”他立马埋头进食。

李无廷目光落在他泛红鼓起的脸颊和明亮的眸光上,唇线弯了下。

一旁德全瞅得直抿嘴:

哎呀~圣上话是这么说,那神色不挺高兴的嘛!

为了不劳烦李无廷尊贵的龙臂,宁如深吃得飞快。

等走出这条大街,他就已经吃完了。

李无廷瞥来,“吃好了?”

宁如深满足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到了另一条街上,往前不远就是他平日当值的礼部。

周围都是流动的摊贩,宁如深正和李无廷轻轻狡辩“全家团聚”的老话题,就听有人试探地叫了自己一声:

“可是督典市宁大人?”

宁如深停下话头看去。

只见旁边的小摊上,一名老妇带着个半大的小女孩,两人打扮皆寻常百姓的模样。

他不明道,“是?”

那妇人立马向他拜谢一礼。

对方应是不认识李无廷,只絮絮叨叨地同宁如深道谢:

“自从大人办过督典市,各项庆典大肆兴起。从前民妇几日才卖得一幅绣品,但今日就卖出了十来幅……想来也可给小孙添身新衣。”

宁如深没想到会被人叫住道谢。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妇人又从篮底翻出一幅绣品来,激动得手都有些颤:

“这是民妇绣得最好的一幅,还请大人收下,万莫嫌弃!”

一幅细致精巧的绣品呈上来。

上面绣着四个字:月朗风清

宁如深心潮涌动了下,又一时无措,下意识看了眼李无廷:怎、怎么说?

李无廷说,“收着吧,百姓的心意。”

宁如深便朝妇人道过谢收下了。

待他同李无廷走出十来米,又看后者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名锦衣卫立马折回去塞了枚金叶子,随后在一声声“使不得”中闪身走了。

……

重回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宁如深低头看着手中针脚朴实的绣品,“臣还是第一次收到百姓的谢礼。”

以前他在电视里看过。

那些清官贤臣出行,被百姓拉着送东西,他总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

李无廷眼底似带了点笑意,“于大多百姓而言,所念不过柴米油盐,那些宏大的江山愿景反而离他们都太远。宁卿做的这些…你或许不知,但旁人都看得清。”

宁如深心头蓦地触动了一下。

他朝四周望去,目光所及是庆典上的一派繁华和乐。

身侧忽而落下李无廷的声音:

“还想辞官吗,宁卿?”

宁如深抬头对上李无廷低眼而来的目光,总觉得对方想问的是更深远的东西。但——

他嘴张了张:他为什么要辞官?是金窝不软,还是糕点不香?

“臣没想……”

话刚开口,身侧被人潮推挤了下。

他一下朝李无廷怼过去,一只大掌很快在披风下扶住了他的胳膊。

宁如深还想继续说,就听人嗯了声。

随后看李无廷望向前方沸腾起来的人群,“表演要开始了。”

他注意力一下被拉去,“什么表演?”

他们这会儿正走到城西,不远处就是一座城楼,四周人潮都向着一个方向开始靠拢。

李无廷看了他两秒,“同朕来。”

宁如深:去哪儿???

他胳膊被一把捞住,接着便随李无廷穿过一片繁华热闹、灯火通明的市井,到了城楼下。守城的侍卫惊得跪下行礼。

李无廷摆摆手,领着人登上城楼。

到了城楼上,放眼是一片夜幕城池。

宁如深呼吸一屏,“这是……”

李无廷站在他身侧,“如何?”

登高而望,大半京城尽收眼底:千盏明灯星星点点布在人潮夜市之间,远处的淮明河被点缀如同天河流落。

宁如深扒在墙边,一时心潮翻涌,没回过神来,“什么?”

李无廷轻声,“你看这大承如何?”

他就转过来,眸光明亮,“自然是好的。”

李无廷唇牵了下。

宁如深又望向这片繁华的盛景。

他手里攥了攥那幅“月朗风清”,苍白单薄的侧脸映着璨然灯火,跃然明丽而生动。

夜风拂面,他肩头轻颤了下。

李无廷在一旁看了他几息,终究还是没忍住解下身上的披风,拢在他肩上。

——他想好了,还是要留住他。

用他最爱的金窝糕点留住他,用这太平盛世留住他。

披风落下,宁如深扭头,“陛下?”

李无廷低眼,没解释什么,“不是要看表演。”

宁如深还要说什么,下方的人声骤然鼎沸了一瞬,他注意力又被拉了过去。

不远处,烟火表演已经开始了。

千万缕金丝赤火骤然迸发。

璀璨的烟火如微雨流光,飞逝落入地面,火树银花。

李无廷搭在人肩头的手微微收紧。

他一颗心也像是老房子着了火,噼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