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苦功高(不是嫌朕见你见少了...)

他还没开口,披在肩头的外衫就顺势滑落下去,只剩轻薄的里衣拢在身上。

他慌忙扭头去捞,“陛…陛下怎么来了?”

绸滑的外衫捞了一半挂在肩头,另一半还落在身后。

身侧人影一动,一只手忽然伸来,提起他身后的外衫给他拢在了肩头。他转头,只见李无廷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跟前。

对方一手拢好他衣裳,又微微一收——

他上身被带着,不自觉朝人靠了下。

宁如深下意识将纸一攥,哗啦收在背后,“没有,没这回事。”

贴近的距离间,宁如深被衣裳束着,几乎是半靠在李无廷身前两寸间。

他呼吸微乱,也不知道是在慌什么,赶紧转开目光望了眼:

“在前院,没跟来。”

李无廷抿了抿,“怎么,是不想单独见着朕?”

“不是,臣……”宁如深正要开口,忽而觑见李无廷抿紧的唇线。看着像是心情不好,全靠一身君子涵养压着那暗火。

他就润了下唇。随后松开攥纸的手,转而拉了下李无廷的袖子,“臣是想着四下没人,是不是可以叫陛下的字了?”

“……”

肩头的力度骤然收了下。

李无廷呼吸一颤,在一侧灯笼的映照下,耳根下似染了点薄红。他抿了两秒,指尖的力道又松了点: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朕。”

“……”

他…他糊弄什么了。

而且,叫字怎么就能糊弄了?

宁如深正想着,又听李无廷低声说,“先把衣裳穿好。”那只手拉着他的衣襟掖向身前,掩住了里衣上方玲珑的锁骨。

“然后再同朕说说——”

他被那指尖带起一阵轻微颤栗,抬手拢着衣裳,“什么?”

李无廷看向被扔在地上的纸团:

“宁卿相中的是哪一个。”

宁如深穿衣裳的手差点划拉一下!

他终于从乍见李无廷的慌乱中反应过来,震惊地抬起头,尾音发颤:

“这谣言…都传到宫里去了?”

这洋洋洒洒的一路上……

都没人怀疑过这是个梗么!!!

“谣言?朕可是听说宁卿……”李无廷顿了下,似乎觉得那词不合君臣礼数,又按着火气,转而道,“欲娶亲。”

宁如深猛吸一口气,“臣不是,臣没有,臣……臣说的静静是,”他一时大脑缺氧,干脆抬手将耳朵一捂,“臣想,静,静。”

生动形象的“静静”往面前一放。

小院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李无廷低头捏了下眉心:……

宁如深捂着耳朵静了会儿,一口气也慢慢顺上来了。他瞅着李无廷的神色,就看微沉的夜色中,对方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像是相当无言,但又似乎有什么松懈下来了。

他松开耳朵探头,“陛下?”

李无廷放了手,抬眼朝他看来。

那眸光映着灯笼,在沉沉夜色中如黑玉润亮,薄唇轻启,重复了声,“陛下?”

“?”做什么,要他回“啊哈”?

宁如深同他对视几秒,恍然,“…朝君?”

李无廷神色就缓了下来,“嗯。”

他缓了几息,又越过宁如深将地上的纸团捡起,随手往灯笼里一扔。

呼啦——火光骤然明跃摇曳了下。

李无廷轮廓分明的侧颜映着明光,有一瞬俊美得令人心悸,“那等宁卿及冠时,没有‘静静’,不会还有什么‘缓缓’,‘躺躺’,‘饭饭’?”

“……”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几个?

宁如深在心底赞叹了一声,“自然是没有的,臣还没想过娶亲的事。”

李无廷看了他几息,唇角似弯了下。

宁如深心头怦然一跳:……笑什么?

正当他忐忑不定时,却看李无廷收回了目光,转而问,“及冠礼是哪天?”

宁如深一愣,下意识说了个日子。

李无廷嗯了声,又问,“字取了?”

宁如深点头,“取好了。”就他本名。

跟前默了几秒,李无廷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眼:

“那朕就期待一下了。”

宁如深:嗯??

·

这会儿天色已晚,李无廷没过多久就回去了。

宁如深领着宁府一群人目送圣驾离开,心说李无廷到底是干嘛来了?

大半夜的,就来问候一下“静静”?

他回了院里,又将严敏和拾一打发走:

“你们…劳苦功高,都回去歇着吧。”

“是,大人。”

拾一走前顿了顿,“对了,方才首领夸我跑腿跑得好,让我以后不用回宫里,就专心给你跑腿了。”

“……”宁如深说,“你也不用跑腿了。”

免得跑一路洒一路。

“你以后就…”他转头望了圈,“养那两只肥鸽。不准吞口水!要活的。”

拾一遗憾地应下,“喔。”

提到肥鸽,宁如深突然又想起件事儿:

之前轩王隔三差五给他送信,又是说想他,又是打听他近况的——

敢情是在搜集小煌文素材呢!

难怪李无廷每次只回个“呵呵”。

宁如深顿时后悔不迭:这是想他吗?是想害死他啊!

不行,他得给轩王的事业画上句号。

宁如深想了想,拿来纸笔。

以李无廷对此的态度,想来他随口应付一下,对方也会相当赞同。

他就在那封询问近况的纸页后回道:

『数日未见,掰了。』

他回完将灰化肥哗啦一放——去吧!

经过一周的拉扯,内阁终于初具规模。

除了最开始就选中的五巨头外,还引入了不少别的臣子。为的是平衡各方势力,最后根据立场来决定哪些人画饼陪跑。

进入内阁的大臣一多起来。

宁如深在其中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他现在官职三拼:在内阁、御前、礼部之间来回打转,去内阁当值的时间不多。

他挑着个机会,就顺便把默好的“古籍”带给季太傅了:“晚辈默了一半,后一半找樊状元帮了个忙,所以字迹不太一样。”

“没事没事…”季劼爱不释手。

他来回翻了几页,又爱惜地揣入怀中,拍拍宁如深,“宁大人果然大才,不说这古籍珍品,就是如今建成这内阁——”

季劼点到为止地停下话头。

宁如深摆手,“不不,没我什么事。”

季劼皱眉,“谦虚!”

宁如深,“……”

对方打量了他两眼,忽然说,“宁大人快及冠了吧,可有长辈行加冠礼?若是不嫌弃——”

宁如深听出他的意思,倏然惊喜。

他在这世间无父母亲故,正愁找不到为他行冠礼的长辈。季劼乃当世鸿儒,为人清贵、德高望重,能由季老行冠礼可谓荣誉至极。

宁如深应下,“那感情好,谢过季老!”

季劼摸着怀里的书,“哦呵呵呵呵。”

·

待中旬一过,便进入了六月底。

行冠礼的吉日也渐渐近了。

宁如深无亲族长辈,倒是省去了前前后后很多流程。

只用等冠礼当日请季劼来加冠,再邀一些相熟的同僚来观礼。

宁府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而另一头,一只健美的大白鸽飞入了皇宫。

御案后,李无廷展开信纸。

洋洋洒洒的一封信,满篇焦灼、苦口婆心,仿佛都能想见轩王是如何在对面上蹿下跳,含恨执笔——

总结下来只有四个字:速速和好!

最后还附上了宁如深回他的那句原话。

『数日未见,掰了。』

“……”

李无廷默然看了两遍,然后将信纸往德全跟前一推,“他这是在埋怨朕?”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德全扫了眼信,又觑了眼帝王的神色。

却看李无廷话虽这么说,但面上毫无愠色,抿紧的唇角还往下压了压。德全心念一动,立马假意指责道:

“宁大人真是不像话~还敢埋怨陛下!”

“想见陛下,不知道自己来吗?”

李无廷,“行了。”

他习惯性地将轩王的信揉成一团正要扔掉,忽然顿了顿,又展开看了两遍。

目光落在最后那行原话上。

“及冠礼,是三日后吧?”

德全一喜,“是啊。”

李无廷就将信放在一边,“嗯。”

三日后,冠礼当天。

宁府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

冠礼所用的礼器、弁服都放到了相应的位置,行冠礼的场所也摆置规整。

主屋中,宁如深正给自己梳头。

他昨晚睡觉梦见自己卖艺,翻一个跟斗能得一笼蒸糕,他连着翻了八十个,今早一起来头发就打结了。

杏兰给他梳得太痛,他干脆就让下人们都出去,自己梳洗更衣。

大承的加冠礼前需着一身素色的深衣,长发先束一髻。

宁如深花了好大功夫将炸开的毛梳顺。

又换了件素色的深衣。

他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一头乌发挽在一侧肩头,有几缕滑落在背后,隐隐露出下方霜白的后颈。

宁如深正低头系着衣带,便听叩门声响起。

咚咚两声,不轻不重。

他以为是来催促的下人,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已经穿好了,马上。”

身后顿了下,随后屋门吱呀一响。

宁如深一转头,就看屋门前立了道高大的身影:李无廷推门而来,肩头还载着屋外薄薄的晨光。

他一下愣住,这大清早的……

“陛下怎么来了?”

李无廷朝宁如深看去。

只见他乌发都裹在了素色的衣襟间。纤白的脖颈上,小巧的喉结动了动。

李无廷语气平静,“不是嫌朕见你见少了?”